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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化后是春天-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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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哼。”她点头,说:“没错,你大概就是冯至鸣的邋遢版。”

“行了行了,”他倚着门哧溜吸鼻子,皱眉说:“不知道外面多冷,还是看不出我在生病,还要我大敞着门吗?”

一把拖她进屋。

她的盘子哐啷落地。在清脆如见面礼的碎裂声中,这块新出土的土豆虚虚挂着她,说:语声,你怎么才来,我都要死了。我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来找你了;我死了,都没人知道冯至鸣是为爱情而死。

她想笑,结果先有泪。

她推推他,可他好像真要死了,她一脱身,他就直挺挺地摔了下去。仿佛终于被人认识到他死亡的价值,他可以安息。

整个冬天,冯至鸣一直在感冒。

很让人头疼的感冒。鼻涕、眼泪、咳嗽、痰,怎么黏腻,怎么来,他这辈子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想估计是语声留给他的后遗症。

开开会,一个喷嚏出来,他想,语声大概冷了,伦敦很冷,是那种潮冷,不知道她过得习不习惯。吃吃饭,一串咳嗽出来,他怀疑语声饿了,她在提醒他,别光顾着自己吃好喝好。睡觉的时候,头老昏沉,他意识到是语声要他记着她,于是他昏沉地想她。他迫切要去伦敦,他怕她来不及等他。但是他允诺她的事必须处理得当。

“我把周医生叫来吧。”吃饭的时候,母亲说。

“不用。感冒不是什么病。”他是急着做事,他知道病这种东西,一旦你自动趴下,他就赖叽上了,可他没时间。

“妈,我想先做欧洲的计划。”

“为什么?不是在北美进行得很好吗?”

“美国政府保护本地企业,对外来,尤其是高新企业都有点抵制的,不好下手。”

“可,杜若在美国等你。”

“妈,我要解除婚约。”

母亲吃惊地张大口,良久说:你爸刚走,你就要惹他生气?

“妈,我问过爸了,他说,生命只有一次,不要后悔。我想过要对杜若负责,可是不能给她幸福,能是负责吗?”

母亲沉默,眉眼有忧愁。他知道母亲担心杜家。银行贷款,政府关系,总之很多利益的纠缠。但是他的脾气,认准了,死也拉不回,她虽然有足够多的理由反对,却也只有沉默。

“妈,你放心。我会做通杜若的工作。”

“你伤了人家。”母亲说。

“是。可是人都犯错,如果我们的错误不及时纠正,那只能迈向更大的错误。如果我们的错误从来没有补救的机会,那人类岂不形同木偶?还要思想、觉悟做什么?是的,我曾经绝望过,觉得有些错无法救赎,可是我后来想,不到最后一刻,不去努力,凭什么将它视为绝境,绝望很多时候是软弱的标志,缩在屋里舔自己的伤口,是蜗牛才做的。妈,我经常想爸,后悔,我不要我的人生再后悔,我想,与其到时候后悔,不如现在尽力。”

“我从来管不了你。”母亲忧郁地说。起身,匆匆离开。冯至鸣知道母亲又想起父亲了。

调整好欧洲方略后,他赶去美国。

杜若已自他那搬出去住了。给她电话她不接;他去学校,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她。

杜若远远瞥他一眼,转身斜出人群,自顾走。他跟着,像影子一样忠诚。翻山坡,杜若被石头绊了下,一个踉跄,他扶住,给她一个笑,说:我像不像护花使者。她说:我觉得你像条赖皮狗。

哦,他说,大概是,我最近流鼻涕。

“跟鼻涕什么关系。”

“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就是这么一条鼻涕,脏呼呼的粘着你,脱身不得,擤掉了,还源源不断。”

“少恶心。”她横眉怒目,“找我干什么?”

“请我吃饭啊,给我接风。”

“你还有脸?”

“脸皮厚是我特色。怎么,没钱,借你,不放高利贷。”

她没撑住,脸面终于缓和,被他拉走。

坐定后,他看她,脸色不太好,惨白,像经霜的茄子。眉眼全是消散不了的抑郁。他滚上了负疚。默默给她点吃的。鼻涕又起了,他淅沥呼噜擤。

“感冒很严重啊。”她看看他,说。

“啊。报应,别理会。”

她不说话。房间静悄悄的,窗户里渗进了些雾气,迷蒙而阴冷。

他将提拉米苏放到她面前,说:你喜欢的。

她用叉子死命地戳,好像那是他的肉身,戳死了也不解气。一阵后,她精疲力竭,终于哭。

他拿起纸要给她揩泪,她叫:不要,你擤过鼻涕的。

他笑一笑,说:嘿,以为你哭得昏天黑地,原来脑子还这么好使。

“你故意的啊。”她又爱又气,抬着眼泪汪汪的脸,说:Min,我有什么不好吗?

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实在让人无法说个“不”字。他自然也不能说。他将嘴里塞满东西,含糊说:好啊。很好。刚我跟你屁股后,我看到很多双眼睛盯着我,大概在想,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要不看我个子高,估计已经有人冲上来揍我了。

她抿嘴,还是笑了。泪光闪烁。一动,一滴泪落下来。

“杜若,怎么说呢,爱情是要酵母的,两个人碰到了,会蹭蹭冒火花,发生一种看不见的化学反应。”他解释。

“你说我们没有化学反应?”

“有吗?”

“可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很安心。”

“你跟你家人在一起也很舒服,也很安心,那是亲情,证明我只能做你哥。你想,亲情,你尝够了,不要怕没有,你完全可以拥有一辈子,可是那种化学反应你不想试试吗?”

“我们以后就不会发生吗?”

“你学过化学的,你知道发生反应需要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作导引,叫催化剂,可我早早挥霍了。别怪我啊,谁让我比你老上那么十来岁。那玩意也有保质期,死等你,只能白白过期。”

“买不到吗?”

“买不到。不过别人那里储存着你的东西,你没去要。”

“在哪里啊?”

“会看到的。我是在我30岁那年拿到的,你不会这么倒霉,女人一般会比较早要到,因为女人类似于花朵,花骨朵的时候,蜜蜂就会成群的拥上来。当然苍蝇也有。你注意分辨。”

“哎。”杜若轻轻喟叹了下,说:你总是很会说话。我一点办法也没有。Min,跟你说,我其实,很喜欢你。那天,你把我当成别人,滚烫地吻,热烈地拥抱,虽然知道是做了替身,可是依旧喜欢。没法抗拒你,其实是没法抗拒自己。我原来,是想的。你一遍遍叫她的名字,那么火热,那么痛切,我多愿意你是在叫我的名字。事后,每次回想,我一直妄图把你的呼喊当是我,可是没有办法,那次,我其实就知道你对她的爱已经渗入骨髓。她把你伤成这样,你还这样爱她,我真的恨,恨得很,恨她为什么要夺了你,我从没对人那么恨过,我撕她的东西,扔掉她的一切,可是抹不掉你心里的她。我很难过。我那时候知道我,好像,不,肯定是爱上你了。我跟你订婚,我也很难过的。不想要这样的,你那时候,傻呆呆的,好像跟了我,世界就完了。

杜若脸色愁苦,眼睛闭了闭,掠过一道伤心的痕迹。

“抱歉。”他说。明知没有用,但是,还能说什么?

“抱歉?是的,可是情感没有对错,我能怪你吗?你从来没爱过我我知道,要怪怪我自己。爱上就是不幸。”她默默地吸了吸鼻,但是泪又涌了出来,在瞬间,他明白她真正地爱他了。不是小女孩的崇拜,是女人的爱。可他,给了她伤害。情感上的伤害很难弥合。

“真的很对不起。”他说。给她擦眼泪,用手。她拉住他的手,像拉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说:你,不能再努力一下吗?

然后巴巴看着他。

他没回答。

她的眼光瞬间陨落。垂头。静静吃蛋糕。

吃完后,她摘下戒指,在眼前看了好一阵,然后才无限惘然地给他。

“做纪念吧。”他说。

“纪念?”她重复。而后收下,说,好的。我要记住的,我的第一段失败的感情。可是,不后悔。Min,不后悔。因为我,爱你。

他没有话,心里热辣辣的。

全部的愧疚,但是在情感里,说出来只是伪善。

“我要走了。”她站起来。

“我送你。”

“不用。我要一个人。”

他就看着她。

到门口,她扶着把手停住,转身说:Min,我要,我要找到我的催化剂,要一场真正的完全燃烧。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又表露出了倔强的一面。

这个时候,她很像语声。如果,算了,感情没有如果。她终究只是像语声。

之后,杜若跟他父母说了。婚约解除。

烟消云散。只是伤痕,还需要时间修复。但是年轻,总会有年轻的好处,何况春天来了。杜若的春天应该才到了真正盛放的时节。他祝愿她早日找到她生命中的催化剂。

只能如此了。

冯至鸣从旧金山直接去伦敦。

感冒加剧。开始发烧。惩罚。他想。

总想一个人去承受命运的批判,但是,我们这一生总免不了被伤害,然后伤害别人。情感上的沟沟坎坎,没人避得了,就这样,我们在伤害中跌倒、成长,磨下岁月的茧。

语声的住处早就打探清楚,公司的人也早就为他安排好一切。他只需要一场邂逅。

但是病了。半夜到伦敦。一种透支的疲惫终于海浪一样席卷了他。他昏沉过去。

一直睡,在梦中沉浮,推着他的有时是语声的眼泪,有时是杜若的眼泪。他觉得自己要淹死了。在泪海里浸泡了很久,死尸一样,模糊中听到铃音,仿佛教堂的钟声,新一天开始了,他获救了。

挣扎到海岸边,拖了枯朽的身体去开。

见到那个人。

他终于心满意足,可以安心地去了。

冯至鸣流感引起了其他并发症,很严重。一直昏沉着。

语声请了假照顾他。

这个时候,在焦灼与慌乱中,她看到了自己愈加清晰的心。

你快点好起来。今天雾散了,有太阳。你醒来看看啊。

只要你好,我不罗嗦半个字,你想怎么样怎么样。

你给我的烟,我没有烧,都在,我其实一直在等你,我不要再等了。你听到没有,你别让我等。

……

透过监护室的玻璃,她看着他,一直对他说话。

终于,他醒了。

一个好天气,一窗子的雾消散了,阳光斜过来,到他眼睛里,在他眼里折射出彩虹,在斑斓中,他看到窗外一棵树,枝杈鼓起了毛茸茸的包。春天,眼看就要来了呢,虽然现在依然寒冷。

他再转过头,看到门口,他爱的人嘴角淡淡的笑,一如从前,淡渺宁静,美极了。

他恢复得很好。

当然是她照顾得好。

一日,他拉住她的手,说:就这样吧。

“恩?”

“就这样,你一直在我眼前晃。给我喂饭,擦脸,还有,别忘了给我洗澡。”

“想得美啊。”她撇嘴,“我要你以后伺候我,加倍补偿。”

他气定神闲笑着说,好啊,喂饭、擦脸、洗澡,一点问题也没有,比较擅长洗澡。

她脸红了红,说,你嘴什么时候可以——

“吐出象牙吗,很有难度。谁让你把我定义为某种犬类动物。”

斗嘴间,门开了,沈博雄进来,问语声:兔子,你亲戚好些没?你好久没上班,要不要我替你守几天?

冯至鸣直截说:她是我女朋友,照顾我她的义务。

“哎,谁是你女朋友。”她叫。

沈博雄惊讶得看看他们俩,“兔子,你,你男朋友?可是你说……”结巴了半天,醒过神,知趣避开。

“亲戚,我还不知道我是你哪门子亲戚?表哥还是堂哥啊,抑或叔叔,舅舅?兔子,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是只兔子,据我所知,你吃的肉食比草多。”他一扬眉,说,“警告你啊,以后说话小心点,知不知道,这两个称谓足让已经戒烟的我气得七窍生烟。”

“我没看到。你冒一冒。”

“你过来。”

她犹豫了下。

“怕啊?”

“怕什么?”她过去。他一把拉过她,火热的吻袭击了她。

“有没有把你烧死?”他问。

“恩。我成了灰烬。”

“死灰也能复燃。再来一下。”

春暖花开。陈剑和史若吟要结婚了。

他们买了一处靠海的房子。可以像海子说的,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史若吟打来电话时,语声和冯至鸣正躺在地板上享受细雨。

伦敦春天来第一场霏霏细雨。用语声的话说,有江南烟雨的风致。从窗子看过去,天空水墨画一样的淋漓,团团烟雾充斥天地,断续的雨线亮白的一闪,从暗沉的背景中脱颖而出。花木的香气浸润雨意,被风挟来,清淡的一抹,在室内游走,似有若无。

窗前地板上铺满了一层雨。有些调皮的,会直接溅到他们身上,蚊虫一样叮上一口,留下倏忽的冰凉。

一阵后,冯至鸣碰碰边上的语声,说:亲爱的,如果,我觉得冷,而你又想继续享受雨的触摸,怎么办呢?

她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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