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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春园-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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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天明起身出房。阮氏起身,叫得财烧水洗脸已毕,穿了大衣出来开门,猛听得地上当的一声响,拾起来看时,吃了一惊,见是一把尖刀,上面还血迹淋漓;又见门外横着个死人,血流满地,吓得目定口呆,魂消胆丧。曹代听得门响,便往巷内一张,见凤林手持尖刀痴在那里,不觉也打个寒禁,方才喊道:“杀了人了,凤林杀人”,连喊几声,此时街上已有人走了,旁边人家起来的早,只听得喊叫“凤林杀人”,都开门来看,见个人血淋淋的倒在凤家门口,又见那凤林手内拿一把血刀。不一时,巷内人都挤满了。曹代便跟着凤林,恐他逃走了。阮氏听见外面喊叫,急急的走将出来,只见曹代与凤林并肩站着,正待要问,那曹代丢了个眼色,又说道:“这凤林欺心谋财害命,把曹府家丁杀了。”阮氏是伶俐之人,听了此言,吃了一惊,却早会意。这淫妇只有奸夫的心,忘夫妻之情,故意儿叹了口气,便说道:“罢了,罢了,也是前世里的冤家,我怎样劝你,你只是不听,却又做得不干净。如今怎的好?我不管,你自做自受。”言毕,进内去了。凤林听得阮氏之言,大叫道:“娘子,你怎说这样话来?”阮氏只当不知,进房去了。

此时惊动了本坊里长保甲前来,不由分说,把凤林拴住。那四邻先还有为他之意,及听了阮氏之言,又是有曹府的对头,那个敢来多口?一众人挨挨挤挤,拥到府前。里长写了报呈,曹代写了状子。这人命事该报县里,方才详府,为何就到了府?有个原故,因襄阳县前月被上台参了,印是本府代理。这知府出身最大,乃西京人,姓滕名瑞,字易堂。本来做过户部右侍郎,因米相专权,这滕瑞是个铁面无私之人,那里容得?便上本弹劾。那米相反奏他诬谤大臣。圣上念他是先朝旧臣,不忍加诛,降职为襄阳知府。年已六旬开外。此时正坐早堂,书役参见已毕,将放告牌抬出,那些刀笔之人因滕公清正,不敢混告,告状的都少了。里长保甲把凤林押在外面,命曹代来到堂上跪下,呈上报呈状子。滕公看了,见是人命重情,即传了仵作行人,打道到金鸡巷来。那街上的人个个都来看滕大爷相验。里长将凤林带在轿后,滕公来到尸场坐定,仵作检验了一会,上前禀道:“身上并无伤痕,只有颈上一刀致命。”滕公叫过四邻,问道:“这曹成与凤林合伙,谅非一日来往出入,你们可曾见过么?”四邻回道:“小的们从前不曾见过,自凤林出门之后,那曹成却每日往来,不知今日怎么杀死。”滕公听了此言,想了一想,又问道:“凤林出门几时了?”四邻回道:“不在家两月有余。”滕公道:“可有别的原故?”四邻回道:“先前是曹成来的,次后就是曹代同公子晚来早去,小的们不知底细,求太爷察详。”滕公先看状子时,说是曹成同凤林上杭州;据这四邻说曹成是凤林出门之后他才往来,他来之后是公子与曹代,晚间走动。疑想一会,道:“其中必有原故。”又把状子一看,上有凤林妻阮氏,便叫“带上阮氏”。衙役答应,带上。阮氏跪下,滕公叫阮氏抬起头来,阮氏抬起头来,滕公看了几眼,这贱人狠有几分姿色,便笑道:“是了,是了,本府知道其中之事。”叫原差把这一起人总带到衙门听审,刻下权且收尸。滕公便上轿回衙。那鲍刚在行内闻知信息,即忙问了路径,来到府前。太爷已进衙内,鲍刚和那些看的人站在一旁。滕公升堂,书吏将在案犯人一一点明,依次跪下,滕公道:“曹代,你是曹府的家人么?”曹代道:“小的是曹府家人。”滕公道:“曹成领公子银两同凤林合伙,你可知道?可从直说来。”曹代道:“两月前,曹成领出公子银五百两,同凤林往杭州买货,昨日方回。凤林将曹成诱到家中杀死,希想独吞。公子知道他回来,又见曹成一夜不回,今早着小的寻他,才走到凤家门首,正遇凤林把曹成尸首移出门来,小人见了,就喊叫。四邻里长众目共睹,求太爷明断正

    法。”滕公道:“凤林杀死曹成,是你亲眼看见的么?”曹代道:“小人看见的。”滕公叫过仵作,问道:“这曹成杀死的伤痕还是今日杀的,还是昨日杀的?”仵作道:“小人不敢蒙混太爷,但看他地下血已成饼色变紫黑,颈下伤痕俱变淡紫,若是当时杀的,不被风吹,其色是鲜明红。今看这血,伤痕是有多时,况浑身冷冰,若是才断气的,心不能如此冰冷。”滕公道:“人不是才杀的,你下去,且带凤林上来。”曹代听了仵作这番言语,有些心惊面热,只见衙役将凤林带上,跪下说道:“小的是冤枉陷害,求太爷做主。”滕公开言道:“你是个甚么人?平素做何生意?”凤林道:“小的本籍是开封府人,胞兄名叫凤竹,曾做过太常寺正卿之职,书香后代。平日开珠宝店为业,世守本分,从不敢多事。”滕公道:“你既是宦家子弟,就该知道礼法,怎么在禁城之内谋财害命?岂不知王法么?你把领曹府的本银同曹成往杭州买货,及为甚事杀他,从实招来,免得本府行刑。”凤林道:“小的是自己本钱,自那两月前,因开封府来了一个亲戚,要到杭州去,小的把前妻所遗的一串珍珠,在伍林生店内换了四百两银子,同这亲戚往杭州去买货,并不曾与曹家借货合伙,求太爷赏个天差,将伍林生提来一问。小的带来的货物现在张星如行内,求太爷一并提来,细细审问,自然明白。”滕公道:“也不必拘这二人,且把阮氏带上来,本府自然明白。”左右将阮氏带上,跪下。滕公问道:“你丈夫做出这样不知法的事来,你也该劝他才是,怎么坐视不管?”阮氏却不曾与曹代会过口供,当前太尊问曹代的话,却又不曾听见,便回道:“小妇人再三劝他,他说妇人家晓得甚么事?昨夜三更就把曹成杀了是实,却与小妇人无干,求太老爷开恩。”滕公道:“一件人命到是三样口供。本府且问你:这曹成是两月之前同你丈夫去的,怎么去后曹成又到在你家来呢?”阮氏见太爷顶了他真,脸上就变颜色,说道:“并不曾有此事。”滕公又问道:“曹成后来不来,曹公子与曹代每晚到你家来,是为何呢?”那阮氏越发着惊,说道:“那有此事?”滕公又叫四邻上来,先在尸场顶曹代的那人姓郁,多叫他郁四。郁四上堂跪下,滕公问道:“曹成到凤家往来,你知道么?”郁四道:“瞒太爷即是瞒天,自七月十六日,凤林出门之后,他家有个小厮,名叫得财,拿了一块银子,央烦小的替他买些鱼肉等。小的就问他做甚么买这些东西?他回小的道:‘舅爷在家里,又嘱咐小的莫告诉人,又时常叫小的买办,小的留神探望,却是这曹成。不上两三日,曹成就不来了,又是曹公子同曹代到他家来,不知他做

    甚勾当。太老爷若不信,只把得财拿来便知明白。”此时曹府有家人在此,打听见这事弄巧成拙,心内无不惊怕,这也是凤林平日做人的好。又只见春香痛哭上堂来,禀道:“小妇人的丈夫被凤林杀了,求太老爷做主。”滕公道:“你且下去,本府自然还你个凶手。”便拈了三根朱签,“左右,叫张星如、伍林生、得财三人立刻听审。”又令凤林、阮氏、曹代、春香、四邻等跪旁边。滕公叫值刑衙役上,吩咐道:“这夹棍要坚收的拶子原要枣核样的,即速取来。”衙役一声答应,掼上拶子夹棍,吓得曹代、阮氏魂不附体,那些看的人无不称快。但不知滕公如何断法,曹代与阮氏怎样招出实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假传圣旨害忠良

话说滕公叫衙役掼上了刑具,又把凤林叫上问道:“这阮氏可是你发妻么?”凤林道:“阮氏是小的继室。”滕公道:“是了,他的口供不一,曹代状上是借曹公子本银五百两,十八日出门;阮氏说领银四百两;曹代说凤林杀曹成于今日早上杀的,阮氏说是昨日三更天杀的;四邻又说凤林十六日动身出门之后,先是曹成走动两天,后是曹公子同曹代每晚往来。这凤林既同曹成出门,岂有后又往来两日之理?其中必有妒奸之事。且待那三人来时便知明白。”不一时公差拘了三人到堂,滕公先叫伍林生上来,问道:“凤林三月前将甚么东西在你行内兑换了多少银子?”伍林生道:“小的开行出入最多,人怎生记得?却逐日有账,求太老爷看账便知明白。”随即呈上一本账簿。滕公查到七月十五日里,有珍珠一串,换白银四百两,下注金鸡巷凤二员外亲换。滕公看罢,也不说出,又叫张星如上来,问道:“凤林是几个人到你行中卖货?有多少银子的货物?”张星如回道:“他昨日有一个姓鲍的亲戚到小的行卖货,货物约值四百余两银子,现有杭州沈锡如行内的发票。”滕公听了,又问曹代,道:“凤林借曹府本银是几百两?”曹代道:“是四百两。”滕公道:“你这刁奴才,你状子上写的是五百两,你才见他说四百两,你就辩是四百两。”又对着阮氏骂道:“我自然拶你这贼妇,你才好好直招。”又叫得财上来。那小厮不曾经过这样利害,走到上面也不跪,只是呆呆站着。滕公叫左右人不可惊吓他,和容悦色问道:“曹成是你家舅爷,日日总在你家歇宿,今日却被何人杀死?你可从直说来。”得财见官问他,便哭起来,跪下说道:“我家舅爷不不知何人杀死,日前与娘娘同坐同吃,夜里与娘娘同房歇宿。”滕公听了大怒,指着阮氏道:“你这贼人,做的好事。”喝左右:“把这贼人拶起来。”衙役正要动手,忽见报人进来禀道:“太老爷,圣旨到了,请太爷接旨。”滕公听得旨下,那里还审官事?吩咐将曹代、凤林、阮氏收监,张星如、伍林生这二人暂且放出,得财着人差看押,着春香自回曹府,待接了旨回来审。衙役将三人押下监牢,阮氏被凤林骂个不休,那些看审之人挤在旁边,皆看接圣旨。堂上摆了香案,只见一个钦差,八名校尉,走到上面,滕公俯伏在地,那钦差开读圣旨:

圣旨已到,跪听宣读:

诏曰:朕念尔滕瑞乃朝廷旧臣,不忍加诛,降职为湖广襄阳知府,令尔改过前非,仍欲官还原职。今处督抚申奏:尔不思协力进忠保国,反贪赃虐民酷吏,本当正法,朕凛遵先帝之遗训,命锦衣卫销解来京严审,该部侯旨定夺。钦哉!

谢恩。滕公谢恩已毕,那校尉上前,剥去了冠带,上了刑具,将圣旨供在案上,那些看的人听见读过圣旨,拿下滕公,个个发怒喊叫,闹出府门,不到一刻工夫,街上锣声大振,那些士民人等手内各执兵器,足有计千人,拥在府前。众人齐声乱喊道:“滕太爷为官清正,不贪民贿,不用屈刑,如何不行重赏,反要拿问?我等俱要合力保留,若不允者,我等先杀钦差。如今天下荒乱,奸臣当道,强者各立一方,我等就保滕太爷为王,有何不可?”内中还有知事的,说道:“且慢慢的,不要乱说,且看钦差说甚么话?”那些不知事的人道:“要反就反,管甚么钦差不钦差?”鲍刚跟着那些乱神大叫道:“列位,既是朝廷宠用奸臣,陷害忠良,滕老爷果然清正。今竟拿问,万死一生,不若反他娘,有甚大事,俱是咱承当。”那些乱神说道:“这位好汉到有义气,亦有胆量,我们就把他做个头脑。”三三两两胡言乱语

且说滕公与锦衣卫在内堂说话,这锦衣卫姓龚名熊,乃滕公的乡亲,今奉圣旨来拿,也是不得已的。正说话之间,只听外面喧嚷,有个衙役进来禀道其事。滕公听了大惊,与钦差来到大堂,众人见了,便呼喊道:“太老爷有功于社稷,无罪于朝廷,居〔然〕全不恩赐高升,反来加害,小民等情愿不惧刀斧,保留太爷在此,永戴万民感仰。”滕公摇手说道:“众位贤民,此言差矣,我有罪无罪,进京自有分辨诉奏皇上。若诸位如此乱为,本府有灭族之罪,非是爱我,反是害我。还望诸位贤民全我名节,没世不忘。”内中有些混帐绅卿举监生员瞎叫道:“太公祖,只是我等舍不得太公祖。”那些乱神说道:“小人等就不乱为,只请钦差大人先回京去,我等百姓写个连名短表保奏,准与不准,再做商议。”钦差便向众人道:“你们不要如此,旨上写得明白,是拿解来京严审,有无罪过,候旨定夺。你们写明了表章,同本差进京,皇上看了尔等的意思,自有还仕之日。”那班乱神先是一时之忿,如今听了钦差这番言语,渐渐气平,虽还有几个乱神不忿,总四不拗六,亦只得依了。滕公作谢众民,众民俱走出府门,寻人写本,议出几个绅士年老的写在本头。又各沿门去凑盘费,不上两个时辰,化起三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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