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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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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挤命连夜到长安去了。”

叔宝心中自思道:“若魏公不与诸臣投唐,我为母而去到无他说;如今魏公又在彼,我去,唐主还是独加思于我好,还是不加思于我好?若将我如沈臣一般看待,秦王心上又觉不安。若以我为上卿,魏公心上只道我有心归唐,故使秦王先赚母入长安。如今事出两难。且到黎阳去与懋功商量,看他如何主张。”忙别了尤俊达与连巨真,如飞又赶到黎阳,见了徐懋功与罗士信,把如何长短,说了一番。懋功道:“若论伯母在彼,吾兄该急速而行;若论事势,则又不然。魏公投唐,决不能久,诸臣在彼,谅不相安。况秦王已归,即在早晚必有变故。俟他定局之后,兄去方为万全。”叔宝见说,深以为是,忙写一封家报与母亲,又写一封回启送刘文静,叫罗士信只带二三家童,悄悄先进长安去安慰母亲。到了次日,士信收拾行装,扮了走差的行径,别了懋功,跨上雕鞍。叔宝也骑了马,细细把话又叮咛了一番,送了二三里,然后带转马头回来。到署中,对徐懋功道:“懋功兄,单二哥在王世充处,决定不妥,如何是好?弟与他曾誓生死,今各投一主而事,岂不背了前盟?”懋功道:“弟与他同一体也,岂不念及?但是单二哥为人,虽四海多情,但不识时务,执而无文,直而易欺,全不肯经权用事。他以唐公杀兄之仇,日夜在心,总有苏张之舌,难挽其志。如今我们投奔,就如妇人再醮一般,一误岂堪再误?若更失计,噬脐无及矣!”叔宝点头称善,虽常要想自己私奔去看雄信,又恐反被雄信留住了,脱不得身,倒做了身心两地。因此耐心只得住在黎阳。

恰好贾润甫到来,秦、徐二人见了,惊问道:“魏公归唐何如?”润甫道:“不要说起。”把唐主赐爵赠婚一段,细细说了一遍。“至后背了公主逃走,因关津严察,魏公叫祖君彦同我走黎阳,他们走伊州。君彦遇见柳周臣,转抄出小路打听去了。刚才弟在路上,遇着单二哥家单全,他说他主人要我去一会,万不可迟。我如今且去走遭,若说得他重聚在一处,岂不是好?魏公遣人来知会,乞说知此意。”徐、秦二人道:“我们也在这里念他,兄去一会,大家放心。”过了一宵,贾润甫起身去了。

秦叔宝因心上烦闷,拉徐懋功往郊外打猎。只见一队素车白马的人前来,叔宝定睛一看,见是魏玄成,便对懋功道:“徐大哥,玄成兄来了!”大家下马,就在草地上拜见了。叔宝握手忙问道:“兄为何如此装束?”玄成道:“兄等还不知魏公与伯当兄,俱作故人矣!”叔宝见说,呼天大动,徐懋功也泪如泉涌。叔宝因问玄成:“魏公与伯当在何处身故的?”玄成蹙着双眉道:“一言难尽。”懋功道:“旷野间岂是久谈之所,快到署中去说。”于是各各上马进城。到署中,恰好王簿等三四将来问探消息。懋功引秦魏众人,到了书室中去坐定。玄成把魏公投唐始末,直至逃到熊州,死于万箭之下,细细述了一遍。叔宝大声浩叹道:“不出懋功见所料,如今兄为何又来?”玄成道:“弟在秦王西府,一闻魏公之变,寸心如割,因求秦王告假月余,去寻魏、王二公尸骸。秦王准假,亦要弟来敦请二兄。便奏知唐帝,蒙唐帝隆恩,恐途中有阻,赐弟赦敕一道:凡在魏诸臣,谕弟请同归唐,即便擢用。”说了,玄成在报箱中忙取出赦文一道来。徐懋功与秦叔宝看了一遍。懋功道:“众人肯去不肯去,这且慢讲,只问兄可曾到熊州去寻取李、王二人骸骨?”玄成道:“弟前日到熊州熊耳山,那山高数丈,峭壁层峦。左旁茂林,右临深涧,中有一路,止容二马。弟到此一望,了无踪迹。只得又往上边去探取。幸有一所小庵,用内住一老僧,弟叩问之。却有一个道人认得小弟,乃是魏公亲随内丁,年纪五十有余,他当时同遇其难,天幸不死,在庵出家。晓得二公尸着所埋之处,引弟认之,却是一个小土堆,即命土人掘开。可怜二尸拌和泥中,身无寸甲,箭痕满体,一身袍服尽为血裹。英雄至此,令人酸鼻。弟速买二棺,草草入殓,权盾庵中,待会过请兄,然后好去成礼葬埋。但是两颗首级,尚悬在长安竿首,禁人不许窃携。弟前日即欲请埋,因唐帝盛怒之下,恐反有阻寻觅尸体之举,故此止请收尸,首级还要设计求之。”懋功道:“这个在弟身上。但是如今众弟兄,如不想再做一番事业,大家去藁葬了魏公,散伙各从其志了。若有志气,还要建功立业,除秦王外无人。只是要去得好,不要如穷鸟投林,摇尾乞怜,使唐之君臣看魏之臣子,俱是庸庸碌碌之辈,如草芥一般。”

叔宝诸人齐声道:“军师说得是。”懋功道:“我即今夜治装,明早就起身往长安去。瓦岗山寨弟兄,且莫去通知他。为什么呢?一则我们此去,不知是祸是福,留此一席,以为小小退步。二则单二哥家眷,尚在寨中,单兄之意,决不肯归唐。如今众人还是带入长安去好,还是独剩他家眷在寨中好,且待我们定归后,再遣人送到王世充那里去,犹未为晚。”叔宝道:“此地作何去留?”懋功道:“此地前有世充,后有建德,魏公已亡,谅此弹丸之地,亦难死守。今烦副将军王簿,待我们起身之后,即将仓库散之小民,库饷给与军士。一应衣甲旗号,都用素缟。限在数日内,率领三千人马,星飞赶到熊州来送葬魏公,也见臣下忠义之心。”众人又齐声道:“军师处分得极是。”懋功吩咐停当,过了一宵,明早起身,又对叔宝、玄成道:“二兄作速打点,换了衣甲旗号,如飞到熊耳山来,弟先去了。”便随了三四个家童,望长安进发。叔宝连夜叫军士,尽将衣甲旗号,换了素缟,不多几日,料理停当。叔宝又吩咐王簿,将大队人马,作速前来,自与玄成亦望熊州进发。正是:

生前念知己,死后尽臣忠。

却说徐懋功离了黎阳,宵行夕赶,来到长安。进城下了寓所。装了书生模样,叫家童跟了,走到十字街来。见双竿竖起,悬挂匣中两颗头颅。徐懋功见了,心如刀割,望上拜了四拜。将手捧住双竿,放声大哭。惊动众军校,上前来拿住,拥至朝门。其时因定阳刘武周僭称皇帝,差大将宋金刚发二万人马,差先锋虎将尉迟敬德,杀奔并州而来。并州太原是齐王元吉留守,被敬德打翻了,元吉手下猛将一二十员,星夜差人到长安来请救兵。唐帝差裴寂领兵一万,往太原去救援。是日秦王正在教场中操练人马,唐帝见黄门官奏说有人抱竿而哭。天威大怒,叫绑进朝来。军校即便拥至驾前俯伏。唐帝问道:“你是李密手下什么人?这般大胆,不遵号令,抱竿而哭?如不直言,斩讫报来。”徐世勣高声朗奏道:“昔先王掩骼埋囗,仁流枯骨。东晋时王经之死,向雄哭于东市,后雄又收葬钟会之尸,文帝未有加罪。董卓既诛,蔡邕伏尸而哭,魏祖信谗加刑,卒至享国不永。此数人者,当时岂先卜其功罪,而后哭葬哉!今李密、王伯当,王诛既加,于法已备,臣感君臣之义,向竿吊哭,谅尧舜之主,亦所当容。若陛下仇枯骨而罪臣哭,将来贤者岂肯来归乎?”唐帝见说,龙颜顿转,便道:“你姓甚名谁?”徐世勣道:“臣姓徐名世勣。”唐帝笑道:“原来是世民之恩人,你何不早说,朕日夜在这里念你们。卿请起来,衣冠朝见。”即敕旨叫军卫,把李、王二首级放下来。

世勣仍旧书生打扮,俯伏丹墀。唐帝即欲以冠带爵加世勣。世勣又奏道:“君思畎亩之臣,臣亦思事贤圣之君,未有事魏不忠,而事唐乃能尽节者也。今魏公尸首两地,臣见之实为痛心。既蒙皇恩浩荡,求陛下以二首级赐臣,臣将去以礼葬之,如此不特臣徐世勣一人感戴陛下,即魏之诸将士,无不共乐尧天,来事陛下矣。”唐帝大悦,即命中书写敕旨一道,李密仍以原官品级,以礼葬之。又对徐世勣道:“世民儿望卿日久,卿速去速来。”徐世勣便谢恩出朝,将二公首级,用两口小棺木盛了,载上车儿。连夜离长安,望熊州进发。未及两三日,魏征亦来复命,说:“黎阳三千人马,副将王簿已经统领到熊州熊耳山驻扎,秦琼臣已偕来,今在熊耳山营葬。臣今复命,尚起身去同他们料理完局,然后来事陛下。”秦王应允。时罗士信到长安,见过了秦母,知叔宝已在熊州,也出长安去了。

再说程知节那日辞了秦王起身,行了几日,不意途中冒了风寒,大病起来,半月后方能行动。先差两个心腹小校,前去知会了屯扎的人马。将到瓦岗,遇见了贾润甫车儿,载了家眷,跟了几个伴当前来。知节只说魏公尚在长安,今接家小去同住,彼此忙下马来相见了。贾润甫就叫车儿住了,忙问知节:“这一路来可曾听见魏公消息么?”知节道:“一路来没有什么消息。”润甫道:“闻得魏公与伯当在熊耳山遇难。军士说秦、徐二兄与诸将,都到熊耳去殡葬魏公了。”知节听说,不觉泪洒征衣道:“魏公迩来志气昏愦,自取灭亡。但是兄辈临事还该切谏他,或不至死。”润甫道:“说甚话来,那夜在邢府束装之时,弟以为此行必不妥,再三劝止。魏公以弟不与同心,登时变脸,反要加害于弟,幸亏伯当兄一力劝阻。”知节道:“兄来曾会见懋功、叔宝么?”润甫道:“弟曾到黎阳会见,因单二哥要会弟,弟即到东都会了单二哥。我劝他归唐,他必不肯,嘱弟将他家眷,同主管单全,送到王世充军前去,会见雄信兄,交割明白,方才放心转来。”知节问道:“兄今投何处去?”润甫道:“弟事魏无成,安望再投何处?求一山水之间,毕此余生,看兄辈奋翼鹏程耳。幸为弟致谢心交,毋以弟为念。”举手一拱,竟上马去了。知节亦跨上马,心中想道:“大丈夫生此六尺之躯,非忠即孝,须做一个奇男子。吾一生感恩知己,诸弟兄中独尤员外最深,若无此人,吾老程还在斑鸠店卖柴扒。他今滞迹瓦岗山寨,未有显荣,吾如今趁这样好皇帝,弄他去做几年官,也算报他一场。”打算定当,忙赶到寨中与尤俊达、连巨真、王当仁说知魏公、伯当身故,王娘娘与王夫人闻知,放声大哭。知节叫他们把仓库粮饷收拾了,各家家眷都撺掇了上路,连部下兵卒,共有干余人,齐齐起行。

行了四五日,将到独杨岭,只见一起人马冲将出来。连巨真大惊,连忙叫人到后边去报知知节。知节一骑马如飞赶来,望见旗号,知是自己屯扎在那里的二干人马。原来知节生成爽直,素得军心,当初与王世充战败逃走之时,他即收拾这干人马,屯扎在此。他要看魏公投唐安稳,自己打帐寻个所在,仍复旧业。今身心事唐了,便把这干人马带去。因向众军吩咐:“你们打头站进熊州,到熊耳山下驻扎。”对连巨真道:“这是我的人马,不必惊疑,快趱上前去。”未及半月,已到熊州,祖君彦、柳周臣亦至,同到熊耳山下,早有许多白衣白甲的军马在此。徐勣功与秦叔宝接见了,徐勣功对尤俊达、连巨真道:“非是我们不来通知你寨中弟兄,撤了来此。因不知事体是祸是福,故此不来知会。”程知节道:“连弟这些事故,那里晓得?幸亏在路遇着贾润甫兄,送了单二哥家眷去了回来。”秦叔宝道:“单二哥家眷,润甫兄送去完聚了,妙极妙极,他如今怎么不见?”知节道:“他不肯再事他人,载了自己家小,寻山水之乐去矣。只是如今魏公家眷,与伯当兄家眷,弟都带来,未知军师作何计较?”徐懋功喜道:“魏王二公在天有灵,恰好家眷到来,尚未入土,此皆程兄之功也。叔宝兄,墓旁那三间卷棚,甚是宽敞,兄去指引他家眷安顿在内。”尤俊达与程知节站定,将四围观看,乃是山下一块平阳旷地。后边挑起一个高高土山。山后白烁烁的石砌一条带围,围前搭起绝大五间草轩。轩中用石板凿深,参差二穴。穴上停着二棺。其中拜台甬道飨堂,俱是簇新构成,石人石马,排列如生。古柏苍松,葱葱并茂,外边华表冲天,石碑巍立。四围芦席轩亭,扎成不计其数。

尤俊达看了赞叹道:“秦、徐二兄,来得这几时,亏他们筑成这所坟墓,不愧魏公半世交结英雄。”忙同连巨真到后队来,与雪儿王娘娘母子,并伯当家眷说知,叫他们俱换了孝服。魏玄成、徐勣功、秦叔宝率领了众将,前来接入墓中。王娘娘与伯当夫人,抚棺大恸,墓外边又是王当仁双手摇着灵座哀号。诸将见此遗雏呱呱而泣,亦俱下泪。正在伤感之际,只见王娘娘走出墓外来。朝着徐懋功、秦叔宝、魏玄成等,拜将下去。秦、魏、徐三位忙亦跪下去说道:“娘娘有话请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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