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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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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没有权利毁掉他的幸福,前程,乃至生命。

她想着阿初明天下午即将扬帆远航了,明天上午,自己一定要到医院去送送他。她打开灯,她想连夜给阿初赶制一个香袋给阿初,让弟弟对姐姐留下一个永远美好回忆。

当精神的羁绊一旦释去,四太太反而一身轻松,二十年来第一次感到身心的轻松和亲情的美好。

离罪恶远一点,靠幸福多一分。

她把这句话绣在了香袋上,又把二十年前父亲从德国带回来得纯钢制的“护身符”放进了香袋,这是父亲的遗物,应该会保佑阿初,希望这个“护身符”能带给阿初永远幸福的人生。

清晨,同济医院的走廊上,护士和病人都寥寥无几,阿初特意早来处理一些私人物件,譬如他的医学论文、病例检查报告、临床药理等书籍,小护士一直在给他帮忙,打捆文件,还有一些医生不停地过来询问一些由阿初曾经处置过的病例。阿初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工作到早上十点钟左右,四太太和荣荣来了,她们是专程来送别阿初的。

阿初看见她们挽着手进来,颇有些意外,四太太脸上荡漾出的女儿情态,让阿初摸不透她此时此刻的心态,她的脸上已经杜绝了悲哀,她的眼睛清纯,已经没有丝毫的沉渣泛滥了。一夜之间的改变,却使阿初有了不祥的预感。

“您来了?”阿初谦恭地礼让着四太太和大小姐。

“你还说?你不知道四太太最近病得很厉害吗?”荣荣跨进阿初的诊室,就教训阿初。“也只有这里,这里才是她滋心润肺的好去处。”

“喝茶吗?我去打瓶开水。”阿初说。

“不用了,我们来就是看看你。”四太太脸上挂着笑容。“我有东西送给你,你好好收着,这是长辈的遗物。”四太太语带双关。“长辈的遗物”想必就是“父亲”的遗物。阿初规规矩矩地伸双手接了过来。香袋浸出了玫瑰花的香气,细细密密的针脚绣成一句话:离罪恶远一点,靠幸福多一分。阿初的眼眶湿润了,四太太用行动原谅了他的背叛。他从香袋里取出那十公分厚的钢制“护身符”,感到遥远的父爱向自己展开了宽容的怀抱。阿初止不住涕泪飘零……此刻,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达阿初对四太太的感恩之情,他第一次向四太太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他的亲人。

荣荣也忍不住鼻酸,对四太太说:“好好地来看看他,干吗做出生离死别的样子来?好像这一辈子都见不着面了似的。”

“你这张嘴真是晦气。”四太太说:“把一屋子的人都咒了,多不吉利。”

“您啊,您就不该带我来。”荣荣说:“我要是今天不送他,我就专程赶到巴黎去送他,到时候,我叫大太太和您给我报车马费,直接出国旅游。偏偏您今天把我拽来,这倒好,出国的借口也没了。”

阿初破涕为笑。说:“下次吧,下次我请你们一块去巴黎。”

这时,走廊上突然人声杂乱,有人在高喊:“初医生,有急症病人。初医生。”阿初对荣荣说:“替我照顾一下四太太,你们先坐一坐。”紧接着,阿初来到走廊上。“怎么回事?”

一幅担架上躺着一个女子,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一个纨绔少爷打扮的人正跟医护人员解释。“我完全懵了,这,这是一个不要命的。原本好说好商量的事,她就这样了……”阿初认出来人是汤少,他到担架前细看那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和雅淑小姐。

“脉搏怎么样?”阿初询问护士。

“脉搏很弱。”

“血压?”

“很低。”

“有意识吗?”

“有。”护士扶着担架往“急救处”去了。

“你对她到底做了什么?”阿初在质问汤少。

汤少心慌意乱地说:“我什么也没做。她是疯子,你知道吗?玩自杀。我只是……”

“只是嘲笑?讥讽?挖苦?”

“对。”汤少的跋扈气焰已经荡然无存了。“对不起。我简直,简直不知所措。我不想看见她这样。”

“她已经这样了。”

“对。可是,我以为她不会太认真。你知道吗?朝秦暮楚的女人应该不在乎男人们嘲讽的目光。”汤少一边走,一边说。

阿初停下脚步,目光凶恶地瞪着汤少。汤少大为不满。“我没有,没有对她有任何侮辱性质的语言。我向耶稣起誓。你当时不在场,要知道受害者其实是我。”汤少挽起衣袖,露出受伤的胳膊。“这是我拼命阻止她干蠢事的代价!她像一只愤怒的海燕,我才是一个过路的天使,是我救了她。”

“令我遗憾的事,她为什么不变成一只愤怒的海豹,那样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掐断你的脖子。”阿处继续往前走。

汤少耸了耸肩,他没有继续跟着阿初走,而是摊开双手,大声地说:“再次抱歉。”

和雅淑平躺在担架上,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掉。她还在继续吐清水,她恨这些无情的水为什么独独对她有情,沉下去,居然不死。居然被汤少像捞鱼一样捞上来,自己蠢啊,蠢到在阿初面前来丢人现眼!

阿初赶上几步,握住她的手,虽然阿初没有说话,雅淑心里却百感交集,万千只情虫从她的肚腹里爬出来,停留在心房搅动。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浓烟滚滚笼罩在医院上空,只听得一片惨烈的叫声……恐惧的声音撕裂了晴空,天幕仿佛被人狠狠揭开,乌云塌下了来。满地是血……

阿初和抬担架的人一起被震飞。

一只带血的胳膊炸飞在雅淑的担架上,雅淑没有气力去阻挡,任由这只手臂安静地靠在自己身上。

医院里一片鬼哭狼嚎。

阿初不敢回头。

惨剧,是从他的诊室里传出来得,他怕,怕四太太和荣荣有什么不测。可是,他看见了荣荣的手臂。

阿初从残肢的衣袖上就看见了他最怕看见的悲剧。“荣荣?”阿初的嘴角在战栗。

“阿初!是我救了你!”汤少满面黑灰的站在阿初身后,阿初回过头去……满目凄惨!自己的诊室霎时间灰飞烟灭,断壁残垣间他仿佛看见四太太和荣荣满身是血地向自己走过来。

“是我救了你。”汤少说:“你看,你的诊室,里面的人全完了,不是我,你也完了。你得罪谁了?青红帮?”

“是雅淑救了我,不是你。”阿初冷冷地说,他机械地向前走,雅淑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声。她突然伸手抓住了阿初的腿。

阿初松开雅淑的手,向自己的诊室走去。

他的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他的眼前到处都是医院里医生、护士和病人忧伤的神情,他知道这是谁干的,一个二十年前就想要自己命的人,现在,终于来索命了。

这不是什么偶发的“意外凶杀”。四太太在替自己“驱凶避祸”的同时,有人把她送到死亡的深渊。

恐怖的祸事还株连了荣荣。一个青春少女美丽的躯体此刻就残缺不全的躺在冰凉黑暗的泥土上……

“你不能进去。”有人拦腰抱住阿初。“里面危险。”

“房梁会断裂的。”医院的医生和护工拼命地拦住阿初。

阿初不说话,往前冲。

“不行啊!初医生。”

“你疯了吗?那里是火场中心地带。小心。”

“冷静点,冷静点。”汤少也死拽住阿初不放。

“啊!!!”被困住的阿初近野兽般的咆哮回荡在医院上空。阿初抱着汤少号啕大哭,汤少的酒色身子根本撑不住,两个人一块倒下去,滚在黑泥里。

阿初暂时失去了知觉。

茫茫血色中,四太太、荣荣、小护士等人面色从容地向自己走过来,她们优雅、雍容、飘逸,她们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不跟自己说话,阿初看见她们白皙的毛孔里滴着伤心的泪和冤屈的血……小护士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稚气;荣荣像一朵刚刚绽放就在眼前凋谢的昙花;四太太在笑,也许她枯萎得太久了,死亡反而让她解脱了血色的阴霾。阿初的腿像灌满了铅,一动也不能动,就这样痴痴地站着,眼睁睁看着她们渐行渐远。

倒在地上的阿初慢慢睁开了朦胧的泪眼,他在心底发下了血誓。“苍天在上,父母亡灵在上!姐姐幽冥路上!荣荣!我阿初对天发誓!不杀杨羽桦我杨慕初誓不为人!!”

人生价值观在终决对垒的最后一瞬间,发生了质变。血腥占领了正义的舞台,眼泪淹没了宽容和善良,他要换一种活法了,他被逼到了悬崖深渊。没有路可逃,没有路可以选择,没有人可以救自己。他要自救,他要复仇,他要脱胎换骨的蜕变。杨家的新主人、金龙会的新帮主在血火中诞生了。

四太太没有预计到今日之死。也不知黄泉路上她是否如愿以偿?

杨慕初的认祖归宗,预告了一个“死亡”的秋天。

第十五章到底方知出处高

灯光幽暗,同济医院的太平间里清冷而宁静。死去的人安详地躺着,像熟睡的婴儿。这是往生者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驿站。四太太、荣荣、小护士她们将在此处洗净红尘中的风雨尘沙,听着感伤离乱的悲歌,踏进另一个世界的门槛。

阿初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天堂和地狱?另一个世界到底存在不存在?他都不去想了。他只想在凌晨前补给她们一个完整的身体、美丽的容颜。她们毕竟都是女人,哪一个女人不爱美丽和尊严?

已经半夜三点了,阿初仍然无声地站在冷却了的尸体面前工作。他一针一针地缝制着她们的残肢。浩荡的忧愁,一寸一寸地挤到阿初的肺腑深衷;血浸的苍凉,一点一点地腐蚀了阿初烈性男儿铁铸的钢肠。

阿初痛心疾首。

夏跃春、韩禹、汤少礼在停尸房的门口陪着阿初。

夏跃春和韩禹是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赶来得现场,他们原想帮着阿初一起动手的,但是,阿初不肯。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脆在门口坐一宿。汤少受不了这罪,躺在长凳上,头枕着夏跃春的腿,睡得死沉沉的,嘴角不时流着口涎,弄得夏跃春的前膝的西裤上湿漉漉的。

韩禹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来回踱着步。

大约凌晨五点钟,疲惫的阿初走了出来。

“你怎么样?”韩禹问。

阿初惨然一笑。“漏网之鱼,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香槟庆贺重生呢?”说着,他看见了疲倦的夏跃春和沉睡的汤少。阿初迅即脱了上身的西装,折叠了成枕头状,轻轻地把汤少的头移到“西服”枕上,解放了夏跃春。

夏跃春站起来,差点栽下去,腿麻了。自己使劲揉了揉腿。

“我就怕他醒了,要吸。”夏跃春对阿初说。

“我们出去说吧。”阿初领头走出阴森森的停尸房甬道。乍一出来,看见晨曦微吐的鱼白色天空,阿初心生寒意,如果,昨天雅淑不投河,那么,今天自己就和这朗朗青天永诀了。

“有烟吗?”阿初问。

韩禹二话不说,立马将烟递了过去。

阿初嘴衔着香烟,韩禹把打火机凑过去,阿初点燃烟。他刚吸了一口,呛得咳嗽了一声,接着再吸,再咳。

“行不行啊?”韩禹担心地说:“不行,别逞能。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当不了灵丹妙药。”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夏跃春问。

“知道又怎么样?”阿初继续咳嗽。

“杀人偿命!”韩禹说。

“他们一定会偿命的!不过,不是现在。”阿初说。

“什么意思?”夏跃春疑惑起来。“你不会蠢到自己去解决吧?”

“你怕他们有后台是不是?”韩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不是我吹!在上海滩谁敢不给我家老爷子三分薄面?”

“韩禹的父亲是上海警察局的副局长韩正齐。”夏跃春补充了一句。“你的事,他一定会帮忙的。”

阿初猛烈地咳嗽起来,烟吞到咽喉里,灼逼的眼泪直流,呛到无法说话。

“慢点,慢点。”夏跃春替他拍着背。“抽什么烟啊。”他顺势把阿初手上的烟抢过来,丢在地上,猛踩了一脚。

韩正齐?当这个名字灌输到阿初耳膜的时候,阿初的心弦为之一颤。不过,同名同姓也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既然有一线希望,何不去碰碰运气?他在想。

也许,他真的是那个失踪已久,差点做了自己姐夫的人呢?

四太太和荣荣“回家”了。她们的尸体放在了灵堂里的棺椁中。

常言道:“死者为大。”

荣府大门敞开,白色的灯笼高挂,暗示着四太太和荣荣可以从荣家大门里出殡。

四太太是荣家的姨太太,新婚抬进门时,走的是偏门,显得鬼鬼祟祟的。没想到,死后可以风风光光的从大门抬出去。

丫鬟和仆人们都穿着麻布丧服,一个个哭丧着脸。也有一、两个不识趣的仆人站在院子里暗地里嚷嚷,说:同济医院的爆炸案,是因为四太太暗地里曾经放过高利贷,想必是有人寻仇;还有大小姐荣荣,今天换一个男朋友,明天换一个小明星,后天换个小老板。你知道,哪个男人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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