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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劫-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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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袍道人对望了一眼,缓步而来,四道炯然的眼神,瞬也不瞬地凝注了田秀铃半响,左面一人沉声道:“不敢请教,檀越可是在等人吗?”

田秀铃心头又是—跳,道:“不错!”

两个蓝袍道人又自对望了一眼,右边一人沉声道:“檀越等候之人,特令贫道们前来传话,请檀越不必再于此间等了。”

田秀铃身子一震,簌簌地颤抖了起来,道:“他……他—…他为何要我不必等了?”

蓝袍道人稽首道:“请檀越收拾行装,随贫道前去,自会知道。”

田秀铃道:“好……”

转身奔回房中。

但奔到门前,突又停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目光逼高着蓝袍道人,沉声道:“请教道长大名?”

蓝袍道人道:“贫道身居方外,贱名何足挂齿,请檀越快些收拾行装便是。”

田秀铃目光—转,突地冷笑道:“道长们一不说明缘故,二不说出身份,便要我相随而去,天下岂有如此简单的事?”

蓝袍道人微一迟疑,又自对望了一眼,左面—人道:“贫道青石。”

右面一人道:“贫道青松。”

他两人行事似乎十分谨慎,每说—句话前,必定要先交换个眼色,征求了对方意见,然后开口,但却仍不愿多说一字。

田秀铃冷冷道:“说来说去,道长们可知道我等的是谁吗?”

青松道长凝重的面容,突然微微现出一丝笑意,道:“檀越果然谨慎得很……”

青石道人沉声道:“但事值非常,贫道们又不能不多加谨慎,此时此刻,实不能随意说出檀越所等之人的姓名。”

田秀铃眼波转动,道:“你只要说得出他姓名中一个字也就罢了。”

青石道人沉吟下半晌,缓缓道:“你我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田秀铃心念一转,暗暗忖道:“心照不宣……心……不错,正是任无心。”

口中道:“两位稍候。”

人已转身奔入房中。

不到三两句话工夫,她便已提着行装奔出,道:“道长先行,我在后追随。”

青石道人稽首道:“贫道有僭了。”

转过身子,大步走了出去。

田秀铃匆匆结过店钱,跟随而去,只见他们两人向南而行,脚下不带点尘,显然轻功颇有火候。

到了不见人踪之处,他两人果然便施展开轻功身法,放足而奔。

田秀铃心里又是惊慌,又是奇怪,展动身形,追到他两人身侧,道:“任相公此刻究竟在哪里?遇着了什么事?他自己为何不来,却教两位传话?”

青石道人沉声道:“贫道不敢多言,檀越到了地头,自会知道。”

田秀铃大声道:“地头在哪里?”

青石道人道:“前面。”

田秀铃举目望去,只见灰黠的苍穹之下,一片迷蒙,除了隐隐可见山形峰影,便什么也看不到,心里不禁更是焦急。

但无论她如何询问,青石、青松两人,却再也不肯开口。

田秀铃又急又怒,恨不得先以武功制住他两人,逼问出原因。

但奔行—段之后,怒气渐渐消了,又不禁暗暗忖道:“任相公要这样谨慎的人出来传话,当真是再可靠没有了。”

奔行了约顿饭工夫,田秀铃眼前便豁然现出了终南山的巍峨山影。

她心中一动,这才想起这青石、青松道人,必定是来自终南山的,当下转首道:“任相公可是在山上”

青石道人终于点了点头道:”正是!”

肩头微耸,当先掠上了山道。

田秀铃又惊又喜又急,虽待全力飞掠而上,却又不得不等这两位道人。

又奔行了两盏茶时分,转过几道山坳,青松道人突地长叹了口气,手指前方,道:“此处便是她头了。”

随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一座巍峨古老的道观,坐落在群峰之间的一片平崖上,背依高峰,面向东南,门前一方横匾,写的是:

终南玄妙观

第十三回终南遭劫

田秀铃似乎隐约听人说起,这玄妙观正是终南剑派的发源之地,此刻一见,果然是气象庄严。

几个蓝布短衫的道人,正在观前以清水冲洗着石阶与观门,人人面容上,也都带着种沉重的哀戚之色。

田秀铃心头又一动:“他们冲洗的莫非是血迹不成?”

思念犹未转完,只见观门中已行出十数个青衫挽髻的少年道人,抬着五具黑色的棺木,见到青石、青松,齐地躬身为礼。

青石道人微一颔首,面色更是沉重,脚步却放缓了下来,回首道:“贫僧这就带领檀越入观,但请檀越未见任相公前,无论见到何事都莫要开口。”

田秀铃此刻心里已更是惊急,闻言立刻点了点头,随他举步而入。

目光转处,赫然见观院中还倒卧着几具尸身,只是已被—方麻布自膝至顶,全都盖住,看不到面目。

她谨记着方才承诺之言,只得忍住不问,但心头却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起来,不住暗睹祝祷,但愿任无心平安无恙。

青石、青松领路先行,经过前殿时,丝毫不停留。

前殿中的神案神像,也似乎刚被整理停当,但有些地方仍可看到伤损的痕迹。

不问可知,这古老的道观昨夜间定然经过了一番恶斗。

转过前殿,乃是一重宽广的院落,两排厢房中,寂无声息,都潜伏着无比沉重的气氛。

这重院落左角,还有一道圆门,四个劲装佩剑的道人,并肩守着这道门户,手掌紧握着剑柄,目中仍充满了杀机,见到青石、青松,稽首为礼,侧身让开了道路。

门内又是一重小的院落,竹木扶疏间.隐隐可见一排精致的厢房,想必已是掌门人的居处。

青石、青松果然将田秀铃引到这排厢房之前。

青石道人躬身道:“启禀掌门师兄,小弟已将这位檀越请上来了。”

门中立刻传出一个苍老而沉重的口音,道:“请她进来!”

青石道人微一侧身,道:“请:”

到了这里,田秀铃只觉心房跳动越来越急.定了定神,方自掀帘而入。

只见房中云床上,盘膝端坐着一位须发如银,乌簪高髻的道人,面色灰白,全无血色,左臂之上,也已似乎负伤,包扎的痕迹,道袍外仍隐约可见。

但右臂下仍放着出鞘的长剑,剑光莹然,宛如秋水,更衬得这银发道人的沉重庄肃。

田秀铃情不自禁,躬身下去,但仍忍不住立刻问道:“请问道长,任相公此刻在哪里?”

银发道人锐利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她,缓缓道:“檀越便是任相公的伙伴吗?”

田秀铃恭声道:“晚辈正是与任相公同行而来。”

银发老人突然长叹一声,道:“好!”

缓缓下了云床,走向左面的门户,掀开了重帘,道:“檀越有请,任相公便在这里。”

田秀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脱口唤道:“任相公……”

大步冲了进来。

但她一声任相公还未唤完,身子已如受雷击,立时震住。

只见这间云房中,四悬重帘,不见日光,却燃着支白烛。

飘摇的烛光映照下,迎面一张木桌上,赫然停放着一具棺木。

棺前香花素祭,四下一无人影。

田秀铃只觉一股寒意.自足底升起,缓缓回过身,颤抖着伸出手掌,指着那具棺木,道:“任……任相公……他……他在这里面……”

银发道人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

田秀铃只觉耳畔轰地一声,胸前宛如突地被千钧铁锤击了一下,再也立不稳足,踉跄后退了几步,跌坐了下去,一双秀目,圆瞪着那具棺木,目中已涌泉般流出了两行泪珠。

这种无声的痛哭,远比有声悲惨的多。

那银发道人愕了一愕,沉声道:“檀越毋庸如此悲伤……”

但田秀铃此刻哪里还听得到他说的话,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和身扑倒在棺前,泣道:“任相公,你怎么能死……你怎么能死呀……你若是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

无限的悲痛,无限的哀伤,所有被她缓缓印在心中的情意,此刻都在这一刹那间暴发了出来。

她也顾不得还有别人在旁,便痛哭着说出了心里的话:“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忽然间,她耳畔竟又传来了一阵她熟悉的语声,轻轻唤道:“田姑娘!”

这语声似乎便在她耳畔,又似是极为遥远,但却毫无疑问是出于任无心的声音。

田秀铃只觉心弦一震,情不自禁,抬起了头,目光骇然望着那具棺木。

只见那漆黑的棺盖,此刻竟冉冉升了起来,露出一只苍白的手腕,然后,骇然见到了任无心那苍白的面容。

就在这一刹那间,她心中又惊、又喜、又羞、又恼,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呆望了任无心半响,突然站起身子,便要奔出门外。

银发道人合什当胸,拦住了她的去路,和声道:“女檀越既已见到任相公,为何却要走了?”

田秀铃反手一抹面上泪痕,冷笑道:“好个终南掌门人,想不到竟是个阴险狡猾之辈。”

银发道人呆了一呆、沉声道:“女檀越为何出言辱及贫道?”

田秀铃大声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带着他来骗我?莫非是一定要瞧着我在你们面前出丑吗?好!不错,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但他此刻未死,我却要走了,闪开,让我过去。”

银发道人沉肃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慈祥的笑容。

他虽然早已忘情,却也知道少女若是被人看破心事,必定会有羞愧之情。当下笑道:“女檀越有所不知,此举绝非有意戏弄于你.为的只是要使任相公安全而已。”

田秀铃掏出手帕,拭着面上泪痕。

只听银发道入长叹一声,接道:“只因终南一派,虽仗任相公得以保全,但任相公却已身负重伤.如今已是步履难行了。”

田秀铃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莫非他们还要来戏弄于我”

心中虽有待不信,但身子却早已不由自主地缓缓转了过去。

只见任无心双掌托着棺盖,面邑却果然苍白的全无一丝血色,双目之中,亦已神光尽失,茫然望着田秀铃,亦是心乱如麻,难以自解。

田秀铃见了他这般神态,不禁又已忘却一切,身不由主,急奔了过去,双手扶着棺木,怆然道:“任相公,你……你真的受了伤?”

任无心黯然一笑.缓缓颔首。

田秀铃道:“伤在哪里,不妨事吗?”

任无心缓缓摇了摇头。

他见到田秀铃如此神态,心中不禁大是紊乱,暗暗忖道:“她对我果已生情,却教我怎生了断?”

田秀铃幽幽长叹一声,道:“相公伤势如何?不知可否让贱妾一看……”

语声未了,任无心却又已和身躺了下去,砰地合上了棺盖。

只听他语声自棺中传出,冷冷道:“在下伤势无妨,夫人也不必看了。”

冰冷的语声,本已令人心寒,那夫人两字,更有如一柄尖刀,笔直刺入田秀铃的心里。

她茫然木立了半晌,心中但觉忧愁苦恼羞愧之情,纷至沓来,不可断绝。

只昕那银发道人慈祥的语声又在耳边响起,道:“任公子伤在内腑经脉,若非他身怀绝世内功,只怕此刻早已毙命,但神智已散,气力枯竭,实是不宜说话,那伤势亦是女檀越你无法看到的。”

田秀铃身子一震,转身道:“伤在内腑经脉?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他?”

她想当今世上,能以内力伤及任无心内腑经脉之人,除了她祖婆南宫夫人与那神秘的兰姑或许具此功力,此外纵是武林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亦有所不能,更无论他人了。

—念至此,不禁升起一阵寒意,暗惊忖道:“莫非是我祖婆已来到了这里?”

银发道人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女檀越且随贫道到外面去听贫道慢慢道来。”

转身而出。

田秀铃跟着走了出去。

那青石、青松两人,亦已垂手肃立在云房中。

青石道人沉声道:“任相公的伤势可曾恶化?”

银发道人长叹道:“这位任相公当真是位天人,此刻竟已能开口说话了。”

青石、青松齐地松了口气,双掌合什,口喧佛号,显然颇为欣慰。

田秀铃急道:“任相公究竟是被何人所伤?你们难道还不能相告吗?”

银发道人在云床上盘膝坐了下来,他心中想是心事沉重,也忘了揖让田秀铃落座,只是沉声道:“女檀越莫着急,且听贫道从头道来。”

田秀铃也不客气,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

银发道人这才想到,举手道:“女檀越请坐。”

田秀铃道:“我早巳坐下了,你快说吧!”

银发道人苦笑暗忖道:“若非看在任相公面上,焉肯教你在贫道面前如此无礼。”

当下肃然道:“终南一派,创立至今,已有两百余年,虽不敢说代有才人,但终南弟子在武林中亦有立足之地,昔日终南七剑,剑荡群魔的英风侠举,至今江湖中犹时常提及……”

田秀铃虽也知道他说的并无虚言,但心中仍有些不愤,暗道:“任相公已为你们受了重伤,你此刻却在我面前吹嘘先人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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