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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尼罗河-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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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杀戮征伐?汨公主,你说呢?”

汨公主不答,反倒朝德卡笑着说道:“您的脾气可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我听说您对于异己者向来是冷酷无情的。可您现在却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劝我归顺。是不是‘未知’令您有了改变?”

“化外之民竟也耳目灵通,看来汨公主对尼罗河两岸的逸事倒是相当上心。”

“毕布勒是个聚宝盆,有趣的人和消息都会机缘巧合地汇过来!若您能对这‘化外’也稍上点心,恐怕我就不能站在这里等着向您报喜呢!”

“我怎能欠小姑娘的人情?请先允许我还你一个喜讯!”法老微笑道,“刚才,就在你优雅的马蹄声传入我耳朵的那一刻,我接到从大绿海畔飞来的讯息——你的挚友,图尼普王子布置在大绿海边的所有驻军,已经全部沦为我埃及的囚犯了!”

“哦,可惜那并不能让我惊喜!太遗憾了,法老,我比您更了解图尼普王子,他新构筑的防御体系并不在大绿海边,您的将军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汨公主强自抑住心头惊惶,她并不能真如她表面那般无所谓,“我不知道您是否会相信,不过我还是要告诉您一件事,就如您告诉我的这个消息同样确凿无疑。”她有意停顿一下,再一段一段提了嗓门说道,“毕布勒的王宫里,住着一名女子,这名女子,生了一双孔雀石般澄澈清亮的绿色眼眸。法老,您是否想起了您认识的某人?”

她的话并没能起到她所期望的效果,但毕竟还是有效果的。现在法老终于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头一次认真地看着她。

“说下去!”他命令道,充满不可抗拒的威严。

“您还想听什么呢?”

法老怫然不悦,眉峰蹙起,“纪斯卡多,”他道,“把地图呈给汨公主看看,让她明白是在跟谁谈条件!”

纪斯卡多依言将地图拿到汨公主面前。地图上绘的自然是毕布勒城了。一地一景,都用象形体标得清清楚楚。城邦的轮廓以黑色的墨水描出,在它的周围,点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想来埃及大军已经兵分几路,将毕布勒城团团围住了,其情势就有如瓮中捉鳖。

隔得半晌,汨公主说:“好精致的地图啊!”

“带回去吧!让尊敬的毕布勒王也看一看,他也一大把年纪了,心思不用在整顿朝政上,却想着怎么来反对我,这可没什么好处!”德卡冷冷道,“自我继承父王王权以来,你们这些家伙哪一年多交贡赋了?去年的岁供拖欠至今,我也并没有追究。难道是你们太平日子过得厌烦了吗?”

“我们交上去的贡赋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汨公主反驳道,“凭什么要交给你们埃及人?那本可用来让毕布勒的城民生活得更好一些的。尼罗河边的谷仓早就满了,为了应付你们这些贪婪的埃及人,毕布勒却变成了空城一座。四年前的那场干旱,田野颗粒无收,法老您有施舍给我们一粒麦子吗?贡赋却是照样要收的!那些饿死百姓的魂灵,现在还在徘徊毕布勒城的空中呢!你们这些埃及老爷,睁开眼睛吧,看看他们啸叫着来毁灭你们这些掠夺者!”

法老不动声色,听她一字一句地说完,“纪斯卡多,”之后他道,“四年前泛滥季的卷宗带来了吗?”他朝侍卫官问道,“我记得叫你把有关毕布勒的文卷都带上的,或者是记在王室纸莎卷帙上?”

“属下都带来了!”侍卫长接过随从们翻找出的文卷,“就是这一卷——‘至高无上的德卡法老四年,泛滥季第三个月’,法老是第二十日下午下的命令——‘兹令谷南将军率一百八十人,开启哈萨多谷仓,直运毕布勒!”

“回执有吗?”德卡注视着汨公主,话却是问向纪斯卡多的。

侍卫官迟疑一下,往下念道:“‘遵王妃令,转运努比亚!’”

这一下大出埃及王意料之外,“什么?!”他大怒,“转运努比亚?那女人居然涉政!荷德布为什么一点都没和我提过?”

“此文卷并没有再转给宰相大人,按王妃的命令直接送交书记处保存了!”纪斯卡多回答,“那一年,尼罗河泛滥成灾,努比亚也有饥民无数啊!”

法老不答,转问汨公主道:“你都听见了?”

汨公主一点头,神情是丝毫的不为所动。“您所要统治的区域太大了,顾此失彼。还是放手让我们自己掌握城邦的命运吧!您依然是统治者,而我们却已不甘于被统治了!”

“像你这样的不驯丫头,是该吃点苦头的!”法老冷冷道,“汨公主,我不会再放任了。如果不甘于被统治的话,就等着被征服吧!”

汨公主咬住唇,收起地图转身要走,却又朝一边的纪斯卡多走近几步。

“您能送我出去吗?”她扬声问,听来格外清脆可人。

侍卫官征询地望向法老,法老倒笑了,“去吧!”他应允,“但只此一次。汨公主,记住,下回你可不能再空口无凭地来去自如了,千万记住!”

汨公主恍如未闻,她走出法老的军帐,由纪斯卡多扶上鞍——就在上鞍前的瞬间,她凑近侍卫官飞快地说:“她叫可纶!”

“什么?!”

她摇头含笑不语,垂眸瞟了目瞪口呆的侍卫官一眼,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我要谢谢你,纪斯卡多!你的好脾气和实心眼,都让我觉得非常愉快!

汨公主轻甩一鞭,急速朝毕布勒奔去——曼图赫特普!你死定了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第 29 章

“将曼图赫特普给我绑过来!”

听到这声颇具震慑力的命令,少年自城墙上探出头来,俯看着刚回城的汨公主,“找我干嘛?”他问,对公主怒得通红的脸视而不见。

“臭小子!今天你死定了!给我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绑我呀!”少年笑嘻嘻地冲她做了个鬼脸,缩回了脑袋。

自法老封城,只消城墙上稍有人影晃动,便有流矢如雨般射来,为此而无辜丧命的守兵已不在少数。虽然少年的挑衅令人恼怒,但挑衅之下,竟没有一个兵丁敢摸上城墙去拿他。

汨公主环视周围好一会,无人敢应,最终她只好冷笑一声,聊表不屑,跳下马亲自去绑那西顿少年。

少年正蜷在垛口下,右臂淌着血,显然是被流矢擦到了。

“你找死哪!快过来!”汨公主趴在阶梯上喊,她不敢站得太高。

“有话就快点说!”少年不耐烦道,头也不抬,兀自摆弄着他的纸鸢,纸鸢面上绘了几个她从未见过的符号,既不像是象形体,也绝对不是阿卡德文。

处成这种对话角度,无论如何都发不了威的。

“信不信我用箭射你!我看你能躲多久!”汨公主怒道,“快下来!”

“我又怎么您啦?说来听听!”

“少装蒜!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耍我!亏得我还把你当成盟友优待——”

“那只能怪你自己!”曼图赫特普懒洋洋地截断她,“我可没求你把我当盟友!铁血标记是你认出来的,我压根不晓得它是圆是方。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自说自话!你要是脑筋清楚,就把我骗你的话说出来,我倒想听听我是怎么没安好心耍了你的?”

汨公主一时语塞,回想起来,当时确实是她一个人在判断在推论。“在我做出错误结论时,曼图赫特普,你为什么不否认?你为什么任由我错误地跋涉数月去找赫梯王家?以至我贻误时机,被法老在一夜间困得不能动弹?!”

“那就没意思了!”曼图赫特普笑道,“您本来就是要寻求赫梯王家的支援,结果您得到了支援。同样是寻求支援,花费一样的时间,您贻误战机只能怪您运气不好,碰上法老这种生了翅膀的人。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那个可纶到底是埃及的‘未知’还是赫梯王家的女人?!”

“您的逻辑真奇怪,她们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个人呢?”

“那个孩子呢?总不会又有赫梯王家的血又有埃及人的血吧?”

“也有可能啊!”少年哈哈大笑,“真的,玩到这里我都觉得新鲜了。算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算到的却没发生,搅和在一起,谁都猜不透结局!”

“你这狡猾的东西!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哪边好玩我就站到哪边,有意思就行!你别以为人人都得跟你一样守着可笑的立场去送死,我可没工夫为你陪葬!”

“看看你是在谁的地盘上猖狂!你不怕我连你带那个女人和孩子一起杀了?”

“我怕啊!可你不会这么做的!”曼图赫特普笑道,“您是汨公主,可不是疯子。您还得留几个筹码去和法老谈条件呢!别赌气啦,汨公主,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妨把你真正的目的说出来,你想从法老那里换得多少好处?说说吧,或许我能帮你和法老讲讲价钱!”

“在我有生之年,我不想再看到埃及人在我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切!”曼图赫特普嗤之以鼻,“法老不会把嘴边的肥肉白白送给赫梯王家的。您现实点吧!”

“谁说我会臣服赫梯王家?”

“我说汨公主啊!女人老起来是很快的,您年华正好,何必把青春浪费在白日梦上?和我一起去底比斯享受人生吧,只要你把毕布勒还给法老,他会很乐意让你打搅他一辈子的。”

“你这个大绿海的叛徒!守着你的富贵荣华混日子吧!”

“是啊!我还真不甘心在这里等死。换了我的话,精心准备这么久,好歹得杀他一场再说!即便法老围住了城,没法摆出战阵来,偷袭总会吧?养了这么久的兵,敌人都封了自家门口了,还养在城里吃闲饭!说穿了,根本就是您怯场,被法老的气势吓住了!旁敲侧击的小算盘能有什么用啊?打仗拼的就是实打实的军力,左拉一个右拉一个,再跑到巴比伦去骗来一个,这算什么打仗?法老也就拿您寻开心而已,反正他在底比斯也没别的事好做!”

“你快下来!瞧我怎么抽你这张臭嘴!”

“躲什么呀?被我说中了吧?啧啧,围城第一天,您就胆怯了,还怎么撑下去啊?汨公主,您把腿伸错了地儿,这是男人的地界,你捣什么乱啊?您打过多少仗?能和法老的将军们相比吗?仔细掂量一下,别闹得太绝了,真到毕布勒城遍地饿孚的那天,看你还有什么力气来绑我?”

“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

“我可没有开导你的义务,再说我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死之前总得把话说清楚,不然死得多冤——”少年突然打住了,全神贯注地辨识风的来处。

此刻正有一阵风袭向城门,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迅速将纸鸢顺风抛起,扯了线逆风飞奔,纸鸢借了风力,迅速飘升到半空,他一手抽出短刀,割断长线。断线的纸鸢没了控制,乘风而行,悠悠朝着埃及军营的方向落去。

“快跑!”少年大吼一声,矮身扑过来,连推带踢几乎是拽着汨公主一起滚下城墙。

埃及人的箭雨横向扫来,无数的箭矢跃过城墙,从他们头顶“嗖嗖”飞过,天旋地转间,汨公主真切地体察到心底难以言说的恐惧——

曼图赫特普,他什么都知道,却半分都不想帮助她。他只想置身事外隔岸观火,令人厌恶得要跳脚的性格,这游戏人生的少年!

他们双双摔在地上,震起的尘土呛得汨公主一阵猛咳。曼图赫特普爬起来,雪上加霜地用力拍灰,汨公主一时口不能言,连眼睛都被微尘迷住了。

趁了这当儿,少年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也。

他不惜冒了生命危险放出的风筝,遂了他的心意,落在埃及人的军帐间,马上有士兵捡起它,上呈至侍卫官,毫无疑问,风筝最终飞到了法老的手上。

风筝已经破了,纸莎草覆面上有几个似曾相识的符号。

每一个符号,都带着他所不喜的气息——另一种文明的气息。它让法老本能地反感,从他第一眼看见,就分明感觉充斥其间的嘲弄与讥讽。

这是可纶的文字!这是她的名字!

法老的记忆里闪过了可纶的影象——他曾将她及与她有关的所有记忆都禁锢于心底,而今骤然掘起,虽遥远如隔世,她的一字一句却仍历历在目,宛如昨天才对他说过:

“你认识它吗?你能念出它吗?你知道它的含义吗?”

“让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名字。它所代表的就是站在你眼前的可伦!”

“你感觉到这道鸿沟了吗?”

他感觉到了,可他从不认为那是道鸿沟,他亦不会因几个陌生的字符而退缩。当时可纶俨然高人一等的口吻令他很不是滋味,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竟然活得这么放肆!

就像个手无寸铁却偏要与命运抗衡的孩子,不可理喻地挥霍自己的生命,非要让这世界在她设想好的轨道上运行。他不知道她是如何被宠得这般无法无天。似乎仅凭了她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扭转乾坤,似乎只要任性到底就会发生奇迹,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若任由她这么跌跌撞撞地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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