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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南-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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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不以孩子要挟他,说要去向玉凤揭示他背着玉凤做的事,他迟早也会让玉凤知道这一切。

他是玉凤的棋,玉凤是阿仙的棋,阿仙是他的棋,大家都是棋。

当唐石敬看到玉凤听到孩子的事时的愤怒表情时,他感到新鲜而快乐,他知道玉凤在妒嫉,这个铁一般的女人,也会妒嫉吗?

唐石敬听见灵前玉凤轻轻的说话声,玉凤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冷静与矜持,多少年来,他一直是带着敬重与欣赏的心情听着这个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声音变得刺耳的?是在突然惊觉这几十年来自己不过是个傀儡的时候吧。

谁说无知无觉不是一种幸福,唐石敬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睛,回忆中的玉凤笑厣如花。绝色的佳人,脱俗的女人,得到她,那是一件多么令人自豪的事。但是,究竟是他得到了她,还是她得到了他……

如果不是老了停下来休息,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唐家是如此的无足轻重,大概是不会有这种失落的。

这一生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做为一个男人而依附于一个女人的一生大概是不能叫做一生的,他以前赖以自豪和骄傲的东西有几分是真正按自己的意思拼得而来的?也许一分也没有。

唐石敬想要娶阿仙,她是唯一一个真正从心底里崇拜他的人,唐石敬想和她在一起,那是因为从阿仙的眼里他看不到玉凤,只会看到自己。

在阿仙那里,他是个独立的人。

当然,阿仙比不上玉凤,这一点唐石敬比谁都清楚,即使知道她的死讯,唐石敬也没有伤心到要为她而死的地步,但他那时确实想死,不是为了阿仙,是为了自己。

看到阿仙留下的那封信,唐石敬明白了一件事——虽然都是棋子,但玉凤控制了棋局,她是棋子,也是棋手,而他和阿仙,永远只能被棋手操纵。

那么干脆连棋子也不做了吧!在喝下屋中被玉凤珍藏的那瓶最珍贵的见血封喉的毒药时,唐石敬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他错了,棋子的生死也是由棋手控制的,玉凤永远有操纵棋局的能力,因为她是那样了解他,轻易地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会干什么。所以,她早已在前半夜照顾他的时候换去了药瓶。

唐石敬大口地呼吸着,棺材盖得实在是过于的紧。唐石敬知道,只要动一动,哪怕只是碰出点声音外面的人就能知道他还活着,但他不想动,因为他知道玉凤在灵前等着,等着他的屈服。一生只有一次,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他不想对她让步。

时间慢慢地在流过去,唐石敬听得见死亡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当一个人知道自己要死去,很缓慢但绝不可逃避地去死时是很难熬的。

随着呼吸越发困难,唐石敬的感觉渐渐麻木了,他觉得自己正站在阿仙的棺材边,清清楚楚地看着阿仙死去的全过程。地下很冷,棺材里很窄,绝望和恐惧象流水一样从身下慢慢地渗出来,一点点蕴满了棺材,把里面的人淹没进去。朦胧中,唐石敬看见自己身处于一片杂草丛生的坟地,坟地中有一口蕴满了水的棺材,阿仙披着湿淋淋的散发地从水棺中爬出来,向他伸出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手臂。

“老爷,我为您死了,我死了!”阿仙哭着叫道,用那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腿。

唐石敬从未这样害怕过,是的,虽然不是他下的手,他也从未想过害他,但阿仙却是因他而死的。他用力的挣,挣不开,于是唐石敬大叫了一声,用力的蹬开了阿仙的手。

唐石敬的意识模糊了,恍惚间,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然后,一只柔软的手臂将他从棺中扶坐了起来。

当唐石敬重新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唐玉凤那张冷静而矜持的脸。

“老爷,您又活过来了?”唐玉凤轻轻地问。

唐石敬没有回答,虽然在生的世界里,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唐家掌门的死而复活让唐家人欣喜雀跃,人们说那一定是唐夫人在灵前不停的祈祷让神仙发了慈悲。唐夫人微笑着听着大家的议论,尽心地照顾着身体尚未康复的唐石敬。当唐石敬身体稍好一些的时候,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儿子唐辊。唐家的新掌门要撑起门派需要一个过程,唐玉凤常常需要在前面帮忙,因此唐氏夫妇最近很少有时间能够呆在一起,不过人们仍然是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说着象他们那样相敬如宾的夫妻真是难得的话。

当京城里的秦家人在议论唐玉凤的来信时,唐石敬也正坐在自家的后院里望着晴空发呆。他在传下掌门之位后的一个月里迅速地苍老了下去,须发变得雪白,背也开始变驼,在大多数时间里,他只是躺在后院的木榻上看书,看天或看花草。

当秦海青和池玉亭在京城的小屋中谈论这对夫妻的时候,唐石敬正躺在木榻上看着高空中飞过一只鸟,当鸟消失时,玉凤带着一对年轻的男女走进了后院。他们是老朋友的儿女,一对刚刚订了婚的江湖情侣,听说唐伯父身体不好,特地前来探望,并执意地要见上唐石敬一面。

唐石敬看着他们,痴痴地笑了起来。

“玉凤,你很漂亮。”他对那个年青的女孩欣赏地说。

情侣们楞住了。

唐玉凤叹了口气,“走吧,你们已经见到了,就让老爷休息一下。”她对那对情侣说。

唐石敬并没有在意人们的离去,他自顾自高兴地叫了起来:“玉凤,我真的可以娶你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向年青女孩的背影摇他的手。

玉凤带上了小院的门,将年青人们带离了后院。

“唐伯父怎么了?”年青的男孩惊奇地问。

“老爷现在是活在回忆里,”玉凤苦笑了一下,“活在他最快乐的时候。”

情侣走了,玉凤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一去不返的白马黄花的少年时代。

“真是的,只有我一个人被留下来。”她叹了口气。

一阵秋天的风吹过来,有黄色的花瓣落在了地上。玉凤走过去,弯腰拾起这瓣曾经娇艳过的残黄。

“天儿真的凉了呢……”她抬头望着秋天湛蓝的晴空,喃喃地说。

断剑

(一)

掌灯时分,点点昏黄的灯火在流过小镇曲集的河面上反射着金色的光,动荡而玄美。

山中的曲集,河边的曲集,山水之间的小镇曲集宁静而古朴。

曲淑容提着莲花灯站在小镇的石桥上,望着河水发呆。

明天是中元节,手上的莲花灯在明晚将随着静静的河波飘往远处,大概会飘到三姑香魂所在的仙境吧?

“小姐,天儿不早了,回家吧。”丫头明春小声地在身后提醒。

“嗯……”曲淑容含糊地应了一声,她还想再待一会儿。

“小姐,晚上风凉,对身体不好的。”明春又加了一句。

“知道了。”曲淑容烦躁地回答。

“可是小姐……”

“你烦不烦啊!”曲淑容怒道,猛地回过身来欲教训多嘴的明春两句。

手里的莲花灯随着她身形摆动划了个大圈,荡到了石桥的道中,撞在了刚刚路过的一个人身上。

轻轻传来纸破的声音,莲花灯碎了。

“对不起。”那是个高挑俊秀的男子,疲惫的脸上写着淡淡的歉意。他的肩上是简单的行囊,腰间挂着剑,撞破莲花灯的正是那剑的剑把。

曲淑容看了看破灯,又看了看那个男子,显然他并没有太多的歉意。当然,是自己把灯撞到过路人身上,他并没有什么责任。

“你要赔。”曲淑容毫不客气地说。

男子没有作声,伸手到怀中去掏钱。

“二两银子。”曲淑容骄横地说。

“小姐……”明春怯怯地在一边欲言又止。

男子掏出了碎银,二两。【wWw。WRsHu。cOm】

“还要道歉。”曲淑容不接,得寸进尺,脸色越发骄横。

男子将碎银放在桥上,默默地走下桥去。

“喂!你没听见吗?”曲淑容大声地问。

男子站住了,回过头来,他眼中有轻蔑的神情。

“你以为你是谁?”

他走了。

曲淑容拾起了碎银,笑了。

明春走过来,“小姐,你……”

“这才是真实吧?”曲淑容苦涩地笑,“如果你们都这样该多好。”

(二)

“许爷,有客人。”小二敲了敲门。

许年把门打开了,门口站着小二和一个穿着讲究的青年。

“冒昧打扰了,在下曲子澄,前来还钱的。”青年深深的行了个礼。

小二走了,许年把客人让进了客房,虽然,他事实上并不认识这个镇上的任何一个人。

曲子澄在桌边坐下,拿出了二两碎银。

“我已听丫头明春说了敝妹的事,适才淑容在桥上刁难了许爷,在下替淑容向您赔礼。”曲子澄满怀歉意。

许年接过了银子,这种事很无聊,他并没有纠缠的意思。

“淑容其实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只是……她日子不多了,心情不好,最近突然变得刁蛮,还望许爷能体谅。”曲子澄犹豫着解释。

“病了吗?”

“是绝症,也许过不了中秋。”

许年点点头。

“知道了。”他说。

(三)

晨光中,许年踏上返京的路。

皇上在等着自己,应该回去。

曲集留在了身后,这是个与他无关的小镇,这里人的生老病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曲集后面是小山,山边有崖,崖下有潭。

崖上路边的石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曲淑容,一个是拿刀的小伙子。

“他绑架我,不打算救我吗?”曲淑容问许年。

许年站住了,看小伙子。

小伙子看见有人来,握刀的手在发抖。

“是曲家害了我兄长,我要报仇……”他用颤抖的声音解释。

“是你哥哥玷污了三姑的名声,三姑才会杀了他然后跳潭自尽,是你哥哥害了三姑。”曲淑容的脸涨得通红。

“不对!”小伙子激动起来,一刀向曲淑容砍去。

他的刀砍在了许年的剑鞘上。

“这姑娘病了,不要欺负她。”许年说,“要报仇的话,找曲家男人报。”

许年格开砍刀,转身继续他的路程。

谁也没想到,曲淑容突然像只发怒的狮子般一头撞了过来。

“谁要你们放过我!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崖边的青苔潮湿滑腻,曲淑容的冲势将三个人都撞到了崖下。

(四)

许年揪着曲淑容和小伙子的衣领,将他们拖到了岸上。

这是崖下潭边的山洞,在崖上就可以看见它,只是下不到那里。

小伙子抓着蜷着身子坐在地上的曲淑容痛骂了起来:“你自己要寻死自己去死,为什么把我拉下来!”

“谁叫你们要这样对我!”曲淑容的声音更尖更亮,“我不要你们的怜悯!”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抽泣:“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要怜悯我?即使我怎么不讲理,怎么刁蛮,你们总是要让着我?”

小伙子一甩手,“你简直不讲道理!真是狗咬吕洞宾!”

“你以为怜悯就是好心吗?”曲淑容仍然在哭,“身体有残缺便了不起吗?从小到大,全镇的人都让着我,就因为我有病……其实,我也希望大家真实地对待我……即使是一天也好,我也想你们平等地对我……”

小伙子沉默了,半晌,他抓抓脑袋转过身去。

“说真的,我没生过什么大病,不太理解你的感觉……不过好像真的不全是你的错。”他想了想,“不管那么多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听说这个洞以前和外面是连在一起的,也许可以找到出口?”

曲淑容仍蜷在地上。

“想别人正常地对待你就别撒娇,快走吧!”小伙子不耐烦地叫道。

曲淑容不动。

“喂……”小伙子又要骂了。

“闭嘴。”一直默不作声的许年开了口,小伙子闭了嘴。

许年解开行囊,拧干一件黑色的长衫,扔在曲淑容身上,曲淑容红着脸将它裹住自己因湿透而略显透明的薄衫。

“对不起……”小伙子脸红了。

(五)

洞并不深,依稀看得见里面的景物。

泥石塞闭了洞的另一个出口,洞口边有两具紧紧相拥的白骨。

“是哥哥!”小伙子认出了男装的白骨。

“是三姑!”曲淑容认出了女装的白骨。

许年拾起了泥石边的一把断剑,剑上满是泥,洞口有用剑挖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都葬身潭底了吗?”小伙子惊诧地叫,“难道传言是假的?”

“不会假,我亲眼看见三姑跳潭。”曲淑容说,“那天你哥哥从你们镇上到我们这儿来找三姑,被族长发现,三姑为了保住名声,在潭边用剑杀了你哥哥,然后自己也跳下去了。我们都亲眼看见的。”

“剑很早就断了。”许年端详着断剑的缺口,“并不是挖泥断的,看缺口至少断了十年。”

“不可能!”小伙子叫道,“这事情是五年前才发生的!”

好久一阵沉默。

“也许可能的……”曲淑容苦笑了起来,“我们两镇不是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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