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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南-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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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小兵的尸体粗鲁地从秦海青手中拖开,然后一把将她揪起来,“他死了,快起来!”她听到池玉亭在她耳边大声地喊。

秦海青突然清醒过来,在清醒过来的同时发现周围已经成了血腥的战场。

守码头的海盗不愧为川上淳精心挑选并训练出来的武士,与他们的争斗异常激烈。海盗们知道没有退路,不能退就只有进,拼命再加上精练的刀术,竟使他们在付出惨重的伤亡代价后,很快杀出一条血路,直向战船上扑过来。

到目前为止,战斗的进程都和肖赤雷预想的一样,唯有到了这最后关头,战况突然间变得格外惨烈与不测。战场会扩展到甲板上来,肖赤雷想过,但他确信自己的胜利,于是长啸一声,拔出长刀,迎向扑向自己的敌人。

秦海青看着面前的一切,她站的位置靠后,尚没有敌人冲到她面前,肖赤雷迎过去了,池玉亭迎过去了,所有的士兵都迎过去了,只有她孤独地站在那里。她突然间感到了一种可悲,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做为女人的可悲。

一个肖家军的士兵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被切开了,血喷得很高很远,在被切开的身影后,秦海青看见一个红了眼的海盗,他手里的倭刀明晃晃的在人群中挥舞。秦海青看到又一只手臂在这倭刀的挥舞中飞上了半空,然后,那个红了眼的海盗向她冲过来。

“只要还有一个士兵活着,就不能让女人上战场。”秦海青想起肖赤雷的话。“我呸!”她冷笑一声,拾起甲板上的青钢剑,将它拔出剑鞘。海盗怪叫着扑过来,手里的倭刀向她砍下,秦海青没有躲,将剑对着倭刀挥过去。

半空中飞起半截倭刀和海盗的半个头,滚烫的血喷溅在秦海青的身上。比想象中平静,秦海青想,她将手一甩,剑上的血甩净了,剑身仍然发出洁净清冷的光。

海盗的血在脸上流,秦海青感到一股邪火在她心底深处慢慢地燃起来,那四面传来的震耳杀声,那血飞四溅的场面,无一不在慢慢地煽着那火。天是红的,海是红的,人的眼睛也都是红的。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象个傻瓜,于是轻盈地飞跃到甲板前端,将手里的长剑刺进一个海盗的身体。秦海青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池玉亭在此之前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去衡量生死,其实在战场上,不动手也许比动手杀更难。

战斗持续了多久秦海青并不清楚,她的感觉在那时已经麻木,只是在池玉亭突然将她的剑格住,对她说:“够了,结束了。”时,她才停下手来。

“你没事吧?”池玉亭问。“没事。”秦海青回答,收剑回鞘,她脸色平静,的确象什么事也没有。

“川上淳不在,我们扑空了。”池玉亭说,“除了亲信,没人知道他带着人马去了哪里。”“那么就问他的亲信。”秦海青说。“谁是他的亲信?没人承认,嘴都很紧。”池玉亭摇头,“肖将军正在查找可能知道川上淳下落的俘虏,但看来很难。”

秦海青不作声,她站在海滩上,从他们面前走过一队又一队成了俘虏的海盗。

“你真的没事?”池玉亭有些担心,他觉得大小姐有些不寻常。“真的……”秦海青正回答,突然一句话没说完就停下来,池玉亭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亮,“也许没那么难。”她指着面前走过的那队海盗说。池玉亭顺她的手看去,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影子,“辜家堡的那个?”池玉亭想起他是谁,秦海青点点头。

“你,出来!”秦海青对那个人命令道。

大小姐的语气确实有些不寻常,池玉亭想。

那人被兵卒带过来。

“川上淳上哪里去了?”秦海青沉着脸问他。

“我不知道。”那人低着头小声回答。

“你不是他的亲信吗?我们刚见过面,不要说你不记得。”秦海青冷冷地笑。

辜家堡人小心地抬起头来,费了好大神才认出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他惊呆了。

“说吧。”秦海青拔出已回鞘的剑。池玉亭嘴唇动了动,没有阻止。

辜家堡人脸色苍白,他知道有大难将要临头,而且,他无法绕开这个危险。

“说可以,不过你们要答应放过我。”他壮着胆子提议。

秦海青将剑放到他的脖子上,辜家堡人想她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当然不会,这是个女人,而且,除非这个女人笨到不想知道川上淳的下落。“这叫投桃报李。”他甚至为自己聪明的交易而有点洋洋自得起来。

秦海青厌恶地看着这个人卑鄙的笑脸,她从来没有这样地讨厌过一个人,讨厌得令她牙根都发痛。

辜家堡人慢慢地收了笑容,从秦海青的眼光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找错了讨价还价的对象,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升上来,他开始感到害怕。“等等!”他大声地叫,但是迟了,秦海青的青钢剑已狠狠向他削来!

辜家堡人尖叫一声,摔倒在海滩上,他感到冰凉的长剑从他的头顶削过去,然后,剧痛从头上传来。辜家堡人躺在沙滩上下意识地摸摸头顶,一大把头发没了,头皮也削了一块,血正在流出来。

辜家堡人真的害怕了,突然间,秦海青的长剑贴着他的脸插进海沙中,然后,他看见蹲下来揪住他衣领的秦海青眼里闪动着极其憎恶的眼光。

所有人都听见秦大小姐的那一声怒吼:“投桃报李吧,混蛋!”

第十八章

暮色四合,天苍地荒,几个出门的人沿着沐了残阳的小道不紧不慢向前走,贾秀姑把竹篮放在身边的地上,看着这一行人的前行。

上岸后,贾秀姑依惯例打发手下们走开,只留自己一个人回乡去,这会儿她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感觉到有点累,于是在路边坐下来,稍许歇歇脚。

从秀姑面前走过的是一家三口,一位妇人,一位十几岁的孩子,还有一个面相朴实的中年男子。这一家人从贾秀姑面前走过时,秀姑正好抬手将被风吹散的头发捋进头帕里去,她并不是刻意要这么做的,不过这个动作却引得走过的男子侧过脸来多看了她一眼,而因为这多看的一眼,让中年人想起了一些东西。

中年人停下他的脚步,“秀秀,是你吗?”他惊喜地问。

贾秀姑吃了一惊,闻声看去,终于在那张已不年轻的脸上看到几丝似曾相识的神态。“牛青哥?”果然,她也是认识他的,只是,这时的秀姑并不觉得相认是件好事。

中年男子的猜测得到证实,舒了口气,脸上有些夹带着惊慌的欣喜。“你先带金儿回去。”他对那个显是他妻子的妇人叮嘱了一句,妇人顺从地点点头,带着孩子继续走他们回家的路。

看到妻儿走远,牛青向秀姑走过来,“我听人说看见你回来过好几次,正想着怎么一次也没遇上你呢。”他客气地打着招呼,贾秀姑发现这个当年的邻家大哥那种纯朴的笑意十几年未变。

贾秀姑怅然一笑,答道:“我是个被赶出来的人,不好回乡,所以也不方便回去看望乡邻。”牛青的语气十分和气:“秀秀,你这话不是见外了吗?别人不知道,你牛大哥还不清楚?你够委屈了,别太把早些年的那些事放在心上。”他的眼光落到秀姑身边的竹篮上,便问道:“你是回来上坟的吧?”。秀姑点点头,牛青走过去将竹篮提起来,“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看贾公,天色还早,我陪你去吧。”秀姑听这话,楞了一楞,犹豫着欲拒绝,“不好吧?嫂子在家会等得着急。”“不要紧,你嫂子是个明白人,我跟她说过你的事,她知道你,也说过要劝你回来呢。”牛青二话不说拎着竹篮就走,秀姑有些为难,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转念想想与当年情同兄妹的老邻居也确是多年未见,聊聊也没什么,于是跟上去,与牛青一前一后往不远的山上走。

沿路尽见秋日里的萧索之景,风吹来,树轻摇,叶也便飘零,秀姑随在牛青的身后,看到他微驼的肩背上,头发已有些零星发白,当年镖馆旁边那个精力旺盛得常常打架、每天大声吆喝得三条街外都能听见的小伙子,如今轻言细语、神色谦恭拘束,显是让岁月将他的棱角都打磨去了。

上山的小路铺满黄叶,二人走在小道上,枯脆的叶片在脚下发出“索索”的踏碎之声。走了一阵,牛青手指山上那一片隐隐可见的坟茔,贾秀姑点点头,她已经看到贾家祖坟中父母的坟头。

这一路上,秀姑与牛青只是聊些老乡邻的旧话,虽然亲热,终是客客气气,牛青似也想探问些秀姑的情况,但秀姑总是搪塞而过。见到自家坟头,秀姑对牛青说:“牛哥还是回去吧,若是被人看见与我在一起,也许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牛青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看贾秀姑,“秀秀,你是不是烦我?烦我就直说,如果是真担心别人看见的话,那就不用了。”贾秀姑微微一笑,轻言劝道:“牛哥别误会,只是秀秀离开家后干了些不方便与人知道的事,与你在一起,恐怕会连累你。”牛青听了反而笑起来:“不就是当海盗的事吗?我们知道。这事在镇上早传开了,乡里乡亲的都明白,你放心,没人嚼那个破舌头。”

贾秀姑对于乡亲们知道她当海盗的事并不意外,自己做海盗的名声在外,被人传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让贾秀姑感到意外的是牛青如此随意地说出来,竟似全不在意。牛青意识到秀姑的疑惑,将目光移开去,低声说道:“想一想,要是当年你从西北回来时我们劝劝贾公,你也不致于没个安身的地方。我们该做的没做,害你被逼到海上,要是再说你坏话那就没心肝了!”

贾秀姑听了这话,心里颇有些感动:“牛哥不要这么想,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自个儿闹的,怨不了别人。”牛青嘿嘿干笑了两声,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了话说。

这时候已到了贾家的祖坟边,直到秀姑曾祖父那一代,贾家在地方上还算得人丁兴旺,世代传下来的家业虽然日见衰败,但架子还在,所以那时每到清明、重阳,还是会举行很隆重的祭祖礼,贾家的坟地也就修缮得十分体面。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怎样的望族也终有败落的一天,到了秀姑父亲那一辈,虽然在地方上还保有些体面,但家境却是沦落到与一般小康之家无二。祭祖之礼自然也慢慢地简化下来,最终沦为与一般人家上坟无二。虽然不能象以往那样兴师动众,贾秀姑的父亲贾公在世时还是把祖父母的坟修得非常体面,重礼仪的贾公恪守孝道,并希望自己的子女也能将这个“孝”字承继下去。

贾秀姑从竹篮中取出一叠黄纸,围着父母的坟头摆上一圈,秀姑想起了贾公当年带领她们几个兄弟姐妹给祖父上坟时的情景,叹了一口气,“倒底还是做了一个不孝儿。”她将坟头的纸钱用石压好,回到石碑前跪下,给九泉下的父母磕了个头。

“爹,我知道您不想见我,这回回来我也不是来烦您老,就是报给您知道,南儿他娶媳妇了,虽说不是贾家的姓,也算往下传了一代。本来南儿他们该来给您和母亲扫墓,可最近海上有点不安静,我念着他们的喜日子不能出岔就没同意,等这阵紧日子过后,再让他们来看您和母亲。”

一番中规中矩的祭祀过后,该说的话说了,该拜的也拜了,贾秀姑便从篮中取出一碗朱砂两个鸡蛋,把蛋清打入碗中拌好,上前用毛笔蘸了朱砂细细为父母坟碑描红,牛青在一边帮着将坟上坟边的杂草除得干干净净。

约过一盏茶的时间,碑上字体已描完,各位先人的坟前也依次上了香,贾秀姑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思量着是该回去的时候,这时牛青也将事儿办完,两人便一起收拾东西往来路走。

经过这一番相处,二人之间的隔阂不觉间消减了不少,加上原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家兄妹,再说起话来就亲热了许多,便拉起了家常,说到秀姑离乡后家乡熟人的种种变化,自是感叹世事变化无常,多有些怅然之感。忽而牛青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头几年有个叫黑子的人到镇上来找你寻亲,我让他去海上找你,不知道有没有找到?”秀姑微笑点头:“找到了,他现在和我在一起。”牛青嘴巴动了动,似想说什么话,却又不知怎么说出来,贾秀姑苦笑道:“牛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打发他去海上找我,想必已经知道这个黑子是我在西北嫁的男人,既然知道这些,那我也就没什么可避讳的。”

牛青听她语气果然没有太在意的意思,便放了心,说道:“那个黑子一直找到你家,那时你父亲还在,盛怒之下将他打出门,还要报官告他与人贩子勾结买婚,我看他跪在门口不走,样子怪可怜的,想想他这么远来找你,对你肯定不错,就告诉他你被海上的马爷带走了。”秀姑说:“他的确是个好人,若不是那地方鸡不生蛋鸟不落窝,女人跑个精光,也不会去买婚。话说回来,我被卖到他家也算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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