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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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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浦心中郁闷,脸上不免有些烦躁的样子。秦海青见他这模样,也不打扰他,径直往大门处走,李浦自然跟了上去。秦海青停下脚步道:“你执意要管这案子,我也不拦你,只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世事原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李浦苦笑一声:“我已准备接受一切结果,在江湖这许多年,你当我还是三岁的单纯小儿吗?”秦海青淡淡一笑:“成人虽无小儿之稚,却易为情惑。”李浦轻嗤道:“就算有情,被你如此一说,也不敢不收。”秦海青转身走出大门,一边叹了一声:“我却认为李兄不是那样薄情之人。”李浦听此话一楞,心中忽有一丝淡淡的酸意,也不愿多去品味,急步跟上了秦海青。“你这时要去何处?”李浦问。秦海青抬头看看天,日头稍偏,已是午后,耳边传来有气无力的蝉鸣。秦海青在刺眼的午间日光中眯起眼睛,向路的尽头望了望,指了指那边远远的一个开门处,有些倦怠地说:“赌庄。”李浦一惊,“去哪里作甚?”秦海青已迈开脚步朝那边走去,一边回头看李浦是否跟上,一边答道:“七龄童与月月红感情素来很深,只是最近为七龄童赌输戏班祖居一事有些口角,我有一种感觉,似应查查。”“你就凭感觉做事?”“有时,感觉是必要的。”

李浦走了几步,忍不住问道:“你既已知案底,为何不直接去审月月红?”秦海青苦笑摇头:“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公门有公门的法则。若我是江湖人,大可将月月红抓来一问了之,只是公门中讲的是个理字,没有证据,我是谁也动不得。”李浦听了,颇有些不屑的样子:“这世道,没证据乱抓人的捕头衙役还少吗?你又何苦装清高!”秦海青正色道:“我做人自有做人的准则,他人如何我不管,自己却是要管好的。”李浦别过脸,低声道:“假正经!”却听见耳边秦海青自顾自地念道:“我可不认为那个暗中之人是月月红能认识的。”李浦想了想,问道:“为何?我记得你说过七龄童死于‘冰露’,这个人定是黄门的罢?”秦海青道:“黄门中人自从‘黄毒罗’押于京师大牢后,少见出入江湖,他们自视甚高,通常不屑于做这类下三滥的小事,即使真是他们干的,月月红这样的平凡妇人,又怎么会认得他们呢?顶多是被蒙在鼓里给利用了。”

第九章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赌庄门口,里面热闹非常,有人大声在开盘,有人因赢钱而狂叫,亦有人因赌输或嚎啕大哭或高声叱骂。秦海青抬腿就要朝里迈,李浦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秦海青皱眉问。李浦笑眯眯地问:“这地方你熟吗?”“不熟。”秦海青的回答干脆之极,李浦便直摇头。秦海青心中咯答一下,知道有些东西要瞒是不可能的了,索性干脆地说道:“这种地方,我只到过几次,俱是为公务和别人一起进去,不知道还有什么规矩。你倒说说看。”李浦道:“这种地方原本就不欢迎女人,也不欢迎公门的人,你两样都占全了,还指望查得什么?”秦海青问道:“为何此处不欢迎女人和公门中人?”“到此地来的女人多半是来揪回参赌的自家人,明摆着是断赌庄的财路,而公门中人到此处,若不是来赌的,便是来找茬的,你说怎会受欢迎。”“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办?”“入乡随俗吧。”“你是说也去赌?”“边赌边查,不是很好吗?”

秦海青沉呤半晌,李浦笑嘻嘻地望着她,看她如何决定。“啐!”秦海青叱道,“我平生最恨赌徒,看来你也不是很清白之辈。”不理李浦,自顾自便往里闯。李浦小声嘀咕道:“我偶尔也会有手头紧的时候,到此处挣钱总比上人家家中去取强些吧?”忽觉走在前面的秦海青停了脚步,赌场之中声音突变,定睛看去,见秦海青脸上红扑扑的,神情间有说不出的尴尬,再环视周围,立刻明白了,不禁笑了起来。原来天气本就闷热,加上赌场地方狭小,一些赌徒便将上衣脱去,热火朝天地狂赌起来,秦海青乍一闯入,双方俱是措手不及,一些脸皮薄的,慌忙扯上衣物,但更多的赌徒却是赌性和痞气双俱,“嗬嗬”地起哄起来。

一个赌场的伙计模样的家伙走了上来,斜着眼直瞪秦大捕头,秦海青又不是没见过这阵势的人,此刻也定下神来,便也不慌不忙地回瞪着他。那伙计瞪了半天,见面前这小女子并没有被吓出去的样子,反而满不在乎这一室的异样目光,便极不耐烦地大声叱道:“揪出你家男人,快些滚罢!”秦海青道:“我不找人,我有话要问。”“这里不是你问路的地方,快些与我出去!”那伙计说话间便伸手去拽秦海青的胳臂,要把她往外推。秦海青好生着恼,只等伙计伸手过来,便要将他甩到对面墙上去。还未等伙计手碰到秦海青的胳臂,李浦突然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去。“不可对我妹子无礼!”李浦气呼呼地吼道,“我带她来开开眼界,怎么,不行吗?”秦海青眨巴了两下眼睛,没作声。那伙计亦是提高了声调吼道:“要赌便赌,吼什么吼?叫丧吗?”一边悻悻地退到一边去。“借我些本钱如何?”李浦低声问秦海青。秦海青只是不理睬,眼睛四下里张望,找寻赌庄老板。李浦复又低声劝道:“大小姐,你还指望直接去找那赌庄的人问事不成?这里不比京里,谁不欠地方赌场一点债,除了衙门,就数这儿大,你若不逼他们到绝境,他们是决不买你的帐的。”秦海青从怀中掏出几文钱抛给李浦,瞪他一眼,“你昨夜扔那二百文时不是挺潇洒的吗?”

李浦含笑向赌桌那边走去,一边说道:“那时我也没说要管这档子事呀!”秦海青也懒得去理他,在赌场内打了个转,却未发现老板模样的人,便问那在一边虎视耽耽的伙计一句:“你们东家在何处?”那伙计斜睨一眼,哼哼道:“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秦海青自知在人家地头上,也不好来横的,便和气问道:“请问十日前吴戏戏班班主七龄童是否到此处来过?”那伙计上下打量秦海青一眼,狐疑地问道:“你问那个死人的事做什么?”秦海青道:“我是京里来查案的,有些事情要弄清。”伙计“哦”了一声,复又上下打量秦海青一番,鼻子里哼哼道:“他是常客。”“十日前,他可是将戏班祖居输于你们东家了?”秦海青追问道。伙计眼光四处游移,显出不太情愿回答的样子,“愿赌服输,我们是正当买卖。”伙计回答。秦海青见他这模样,知道这样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将话题挑开:“你们东家在哪里?”伙计把头摇得似拔浪鼓一般:“他此刻不在,出门走亲戚去了。”秦海青还欲问些什么,忽听背后一阵喧哗,原来一赌徒将身上银钱输个精光,颇不服气,大闹起来。伙计怒吼一声,骂骂咧咧地冲了过去,把个秦大捕头晾在一旁。

秦海青轻叹一声,果然这地方上的赌局不买京官的帐,回头正要去找李浦,却见他已转回到面前,“再借一点。”他笑眯眯地说。秦海青鼻子没给气歪了。“没有!”“那几个钱是探路数用的,再来准赢。你放心借我就是,我又不是不还。”“不给!”“当真不给?”“当真不给!”“那好。”李浦突然一把抓住秦海青,将她拖到赌桌边,对庄家喊道:“我押她!”秦海青一惊,只听李浦嚷道:“我押五十两,若输了,妹子就留在这里做婢子!”秦海青只觉头“嗡”的一下,下意识地就要揍人,却觉得胳臂上被捏了两下,李浦在耳边悄声道:“放心,我已看穿了庄家的手法,为了案子,你且忍一忍吧。”心下一动,强压怒火不做声,脸色极为难看。那庄家想是见惯这种场面,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允了,四周围赌众兴致高涨,纷纷下注。见庄家骰子出手,李浦神色自如。两个骰子转了几圈停了下来,俱是六点,最后一个眼见也将六点向上停下来,赌徒们已尖声高叫起来。秦海青心中一紧,却见李浦有意无意地,将右手轻轻按在桌面上,秦海青眉尖一挑,见那桌面不为常人所能感觉地微微颤抖一下,第三个骰子如被人踢了一脚般,忽地翻过身来,却是一个三点。一时间,赌徒们安静下来,庄家脸色突地煞白,李浦认真数了数点数,“十五点。”他将三个骰子抓到手中,“菩萨保佑!”他煞有介事的念叨着,右手转了两下,一把将骰子撒了出去。秦海青斜眼看去,见李浦左手支在桌上,心中便已有了数,果然第一个五点,第二个六点,第三个在众人的狂叫中亦以五点停下。

此时赌场中似开了锅般热闹,李浦得意叫道:“我再押一百两!”秦海青心中实在不愿见他如此胡闹下去,拉拉李浦的衣襟,低声问道:“你这么有把握?”李浦笑道:“没有。”秦海青一楞,李浦笑道:“输了也不打紧,反正你秦大捕头有的是本事,从这里打出去还不是小菜一碟,他们奈何不了你的。”

只从刚才骰子翻身一事,庄家虽不清楚李浦做了什么手脚,却已明白今日撞上个难缠的角色,沉下脸对旁边一伙计耳语了几句。伙计挤出人群去,秦海青眼光随他身影而去,见他进了赌场边的一个小门,微微一笑。果然,不多时,那小伙计从门里出来,径直走到得意洋洋的李浦面前客气说道:“这位爷借一步说话。”李浦瞟了秦海青一眼,随伙计挤出人群,“何事?”那伙计抱拳客气地说:“请这位爷在柜上支上五十两开路罢,本店小本经营,还望爷手下留情。”李浦一付横横的模样:“我若不走又怎样?”伙计冷笑道:“这位爷,这是给您留面子呢。您赢得光不光彩,咱们心中都有数。”李浦亦是冷笑回道:“我如何不光彩,你们又如何光彩了?难道只许庄家赢钱,不许赌客赢吗?”伙计闻此言好生着恼,正欲发火,忽听得身后轻咳一声,一人慢悠悠说道:“依你要怎样?”李浦回头一看,一个矮小的老头儿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伙计见状,悄没声地退到一边去。此人獐头鼠目,一付精明的生意人模样。李浦问道:“你是东家?”“我是。”那老头儿点头道。李浦咧开嘴对他一笑,转头得意地对秦海青说:“交给你了。”秦海青对老头儿拱了拱手:“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东家。”老头儿打量了秦海青几眼,极不满意地道:“我刚才听伙计说,你是来查七龄童案子的京官?”秦海青点头。老头儿道:“这位小哥赌技不错,我与你们再赌一盘,你们若赢了,我便回答。”秦海青眉头一皱:“东家,回答就回答,不回答便不回答,何必绕开话题?”老头儿冷冷说道:“赌场有规矩,不做无利之事。”秦海青看看李浦,李浦笑道:“好哇,再来几次都可以。”

三人就着旁边一张赌台站下,一些赌徒要上来凑热闹,东家一抬手,伙计们立刻上来将他们赶开。“还未请教东家贵姓。”李浦问道。“免贵姓何。”东家家面无表情地拿起骰子,“这里有四个骰子,你我同时撒出,点多者为胜。”李浦与秦海青听得此话均是楞了一楞,这何东家好生厉害,八成已看出李浦用内力控骰之事。“你行吗?”秦海青低声问。李浦微微一笑:“我能控三个,就能控四个。”提高了声调道:“同意。”二人各拿两个骰子,正要掷了出去。秦海青突然道:“我这边押的是东家的答话,东家那边也押上一物吧?”何东家一楞,“此话不妥,我若输了,不是要给双份吗?”秦海青道:“您若赢了,也不还是双份吗?若是东家赢了,我去与陈知县说明,以后在这两件事上绝对没人找您麻烦。做生意求太平,东家不亏的。”何东家眼光一闪:“你要我押何物?”秦海青淡淡一笑:“吴戏戏班的祖居。”何东家一楞,随即爽快答应道:“行!”一抬手,将骰子掷了出去,李浦见状,也将手中骰子掷出。

李浦见骰子旋转不定,如法炮制地将右手向桌上放去,这一放不打紧,只觉一股雄厚的力道从桌子那头传来,身躯摇了两摇,险些跌倒。秦海青一惊,见何东家脸色自若地将手也放于桌上,眼中流露出嘲讽的笑意,煞是得意地对李浦诡笑着,李浦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显见被对方的内力逼得十分难受。秦海青一掌击在赌桌上,喝道:“小李子退下!”李浦只觉身上一轻,立刻呼吸也似轻松了许多,急抽掌退出,满脸俱是惊愕之色。万没想到在这江湖之外的小小赌庄中,一个如此不起眼的赌庄东家,竟是身怀绝技之人。“我陪东家赌,可好?”秦海青微微笑着问道,右手轻抚桌面。何东家无表情地点点头:“悉听尊便。”两人便不作声,眼只望着桌上如陀螺般不断旋转的骰子。只见那四个骰子越旋越快,不一会儿,何东家头顶有白烟袅袅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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