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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诏天音-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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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神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了,是不是因为当今江湖,已经没有人再配这两个字?那人长长吐了口气,神色更为萧索。

他走到山门口,盘膝坐下,便不言不动。武当山的道士们想要出入,才走近他的身边,便被一道凌厉至极的劲气避开。

杀气!无人能够通过的杀气!

一时之间,他清俊而苍白的脸上笼上了一层血色,这血色让他的眉峰斜斜挑起,有说不出的孤傲,说不出的邪逸!

时正清晨,此人当门而坐,登时将道士们全都堵在门内,无一人能出入。众道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嘈嘈杂杂地乱成一片。直到清宁道长出来。

他见了此人,脸色却霍然变了,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孟天成。你不在吴越王府当差,到我们武当山做什么?难道来做看门狗吗?”

孟天成闭着的双目没有张开,淡淡道:“清宁,你的肩胛骨还好吧?”

清宁的脸色又变了,变成了一片青紫。众道士也都看出来,此人必定与清宁师叔有过恩怨,只是不明白以清宁师叔的火暴脾气,怎么不扑上去刺他几个透明窟窿?

孟天成将赤月弯刀解下,横放在膝上,道:“我今日来,是拜见敷非、敷微、敷疑三老的。”

水云深处,迎面高耸两根入云的华表,一下子吸引住了吉娜的眼睛。

那华表通体莹白净洁,乃是用整块石头雕成,虽不识得是什么石头,只觉极为好看。上面雕满了弯弯曲曲宛如符号一样的文字。吉娜总是生在酋长之家,也自小给父母夹磨着学过汉语汉字,要说正正楷楷的写了,吉娜光认字倒能认个十之八九,但眼前这些龙飞凤舞、姿态纷呈的篆隶行草却是一点也看不明白了。

只见文字缭绕如云,中间盘旋飞舞着一只似龙非龙的怪物,尾巴直垂在地下,那颗硕大的头颅却顶在华表的柱顶,昂首向着天空,模样狰狞可怕。吉娜对着那怪兽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转过眼光,就见华表后面,是一道白玉牌楼,也是通体净白,用整块汉白玉石雕成,上面横书三个大字“华音阁”,倒是认识。那牌楼不甚高大,也没有多少藻纹修饰,样式古拙沉雄,宛如巨人蹲踞,极为庄严。连吉娜都禁不住有些肃然起来。

牌楼后面是水道,水道之上是一片平川展开,川上长满了绿树。中间各色花朵点缀,露出隐约的院墙楼台的痕迹,就如同色彩极好的风景长卷一般。

那些亭台一律仿唐时的建筑,都描了很精致的飞檐,走近了看上面都画了花鸟虫鱼的涂壁,却跟四周的树木相映成趣,似乎建筑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楼台都是木制建筑,大大小小的用复道连在一起,错落有致,斜斜的将半个青山包住,取了个缓舒的斜角。不论建筑边上还是川上的空余地带,都种满了各式的鲜花。这缥缥缈缈的香气,就已经很使人的心神荡漾了,哪里更兼许多声色的诱惑。

吉娜就觉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又由不得高兴起来。偏这秀色看上去又是如此的和谐而丰致,仿佛老天特意造出来让人居住的,不由大加赞赏。

楼心月笑着问她愿不愿意住在这里时,吉娜赶紧点头,哪里还想得起苗疆的家。

舟随水进,水波澄澈,一些大小画舫擦肩而过,吉娜倒满不在乎的,见了个人就问好,多半都住舟称赞道:“好可爱的小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一路行来,就觉华音阁中的人都和气得很,浑然不是外面听到的那样凶恶。琴言也含了微笑,跟每个人点头,楼心月却板起脸理都不理,只有吉娜乐得其所。

吉娜正兴高采烈,楼心月已经起身:“前面不远就是我的住处,我先走了。”

琴言道:“难道你不去……”

“有你去了我去干什么?我又不想见他。”楼心月此言一出,人已在岸上。霎时之间,便已走得无影无踪,似乎凭空消逝了一般。

“楼姐姐……”吉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人怎么就不见了?”

楼心月轻功虽好,但华音阁的迷离布局的确也占了很大因素。这些美景风物中其实暗暗蕴藏了极为凌厉的阵法,若无人小心带路,不要说在其中来去自如,哪怕要行走一步,也是千难万险。

事关阁中机密,琴言也无意多向吉娜解释,只拉过她安慰道:“你楼姐姐有事,不和我们一起了。”

吉娜指着楼心月去的方向,烟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一些塔尖和一道高耸的石碑:“那里就是楼姐姐住的地方?”

琴言笑道:“远在盛唐的时候,华音阁几代主人都信奉佛教,留下了许多唐时的佛塔、造像,你楼姐姐就喜欢住在旁边,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啊。”

吉娜听得神往起来,拉着琴言的袖子:“姐姐,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琴言笑道:“那怎么行,傻丫头不要说傻话。凡地总有个主儿,来到了华音阁,当然就要先拜见华音阁的主人了。

说起见阁主,吉娜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就是你常说起的那个诸多天下第一的人了!可是为什么要我去拜见他,他怎么不拜见我?”

琴言吃了一惊,急忙摇手,止住吉娜。吉娜忽闪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琴言,道:“你怎么这么怕他?难道他长着三个脑袋不成?”

琴言还没回答,就听吉娜笑道:“两个脑袋的怪人我见过,就是没见过三个脑袋的阁主,我倒真想见一下了!走,我们现在就见阁主去!”

琴言苦笑道:“现在你想见,我却又不敢让你见去了。不过早晚要见的,是福是祸,躲是躲不掉的。只盼着……”

她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忧色,终于道:“走吧,这时候阁主应该在天籁瀑练字。”

两人下了船,步行在绿树掩映的小道上。她们避开红廊复道连系的主道,行入偏僻之处,但仍是山石叠翠,精舍依稀,四方水声隐隐,半空彩羽纷飞,也不知华音阁到底有多大。

水声渐渐大了起来,眼前现出一仞峭壁,上边葛罗交织,爬满各色花叶,宛如一道巨大彩屏,在镏金的夕阳之下熠熠生辉。

吉娜一喜,禁不住童心大起,跑过去踩踏地上数寸厚的花瓣,却见琴言忽然止步,深吸一口气道:“玄度司新月妃琴言拜见阁主。”她的声音并不大,仿佛怕惊起那林中的飞鸟。

吉娜的脚也顿住,正踏在花瓣的边缘。

此声一出,似乎周围的声音一起都沉静起来,吉娜的身子却突然一震,觉得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猛然挥开,不自禁地就肃然而立,等候着某种莫名的命令降临。

她吐了吐舌头,就听里面有人浅声道:“进来吧。”

吉娜悄悄道:“是个姐姐也。”琴言却正色整衣,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吉娜才要说话,琴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以目示意,脸上微露惊恐之色,吉娜只好乖乖地随着她向里走,心中却很不服气呢。

倚着青山,却是一片亩余大的池塘。一条白瀑从山涧中垂落下来,涛声滚滚,直击得池塘中浪花翻飞,泡沫纷涌,水汽蒸腾而上,映着丽日,变幻出无边彩辉。

在彩辉的中间,站了一个人。

那人青衣落落,只剪裁出最简单的样式,随意穿在身上,并没有束发,散垂的长发纷披而下,被瀑布吹得向后飞散开。他从容地负手站在潭中心,昂首看着瀑布从天际飞落。

他并没有什么动作,但吉娜自转过林子以来,眼睛就一直盯在他身上。似乎这人本身就具有隐秘的魔力,可以同天地之威抗衡,吸引一切人的注意。

瀑布垂下的水汽直腾开来,似乎想将他吹开,但他的身形一动不动,仿佛他本身同这个世界就是隔离的,他的心思,他的意旨,都浑然不在这尘滓之中。

就听一人浅声道:“你们等一会儿,阁主正在练字。”

吉娜收回目光,就见潭边站了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鹅黄衣衫,团团的脸,手中捧着淡紫的水晶盘,里边放着紫云青花砚,一只笔,一卷古帖。

那姑娘脸上透出几分儒雅的书卷气,静静地站着,连说话都轻悄细声的,仿佛怕惊了这天地间永恒流动的元气。这份温柔平和,跟琴言的优雅妩媚又不相同。那姑娘见吉娜打量她,报之一笑,转头注目湖中齐書网,似乎这正是她的工作一般。

湖中那人却一直凝目注视着瀑布,晶莹的水帘,只映着他出世的站姿,微微凉风,融融斜阳,漂起无尽水花,无声摇落在他身周。

波光落花,似乎都被他身上那份闲散的神态所笼罩,在一定的频率中,配合得了无痕迹。

吉娜再看一会儿,就觉瀑布都似乎在逐渐凝结起来,像这个人一样陷入永恒的静止中。这感觉越扩越大,潭水、林木、青山、天空,包括自己的呼吸,都一点一点安静下来,被这个人从无序归结为有序,随着他本身的意志运行。

吉娜心中不禁一惊。

——这种被控制、被攫取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了!

就在这一片浑成的静穆中,一道青霓突然透水光而出,不知何时,水晶盘中的笔已浓墨饱沾,被他握在手中。但见他的身形从容而起,衣袂御风,腕底龙蛇游走,墨落水帘之上。登时水雾飞扬起无边氤氲,烘托着他的身影,一齐挥空落下。

黄衣少女盘中的古帖,也随之无声翻动着。

他的身影溶于水汽之中,若动若静,似乎亘古以来就存于天地。他只是用笔在审视这个眼下的一切,用力量来说服万物听从,而默然伏首在他沉静的意志前面。

这实在也是种惊人的美,是让天地雌伏、众生垂首的美。

这是与杨逸之的温暖、包容、洁净之光截然不同,却同样是造物呕心沥血的杰作,不知经过了千万年的雕琢,才能如此耀眼的绽放在这个世界上。

吉娜身子一震,突然想到了什么——这笼盖一切、对抗天地的力量是那么的熟悉!

她突然大声道:“喂!你能不能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黄衣少女和琴言都吃了一惊。突然轰的一声响,整个瀑布突然炸开,玉龙般的瀑身化作山峰一样的惊涛骇浪,狂龙般的四下奔走。

潭水受其冲击,潮涌般向四周鼓荡着。炸开的瀑布落到潭中,轰轰然爆发出丈余粗的水柱,几千万条一齐冲天而起,然后化作倾盆大雨夹着轰隆巨响滚滚落下,击得山石都碎裂了。

一时阳光完全被遮住,身边充斥着爆炸般的连环巨响和疯狂一般的茫茫水柱,吉娜惊恐万分,琴言长袖飘起,将她完全遮住。

过了一刻钟左右,这次爆发才停歇住,阳光重回,吉娜勉强睁开眼,就见附近的花木完全凋零散尽,地面上积水过足,正哗哗地会聚成小溪,向潭中流去。潭水也变得无比浑浊,那瀑布倒还是老样子,只是如被狂风吹折,兀自摇晃不停。

吉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黄衣少女和琴言却拜了下去。

吉娜惊魂未定,一抬头,就见一人正淡淡地看着她。

残阳如血,他飞扬的长发及披风都被这夕阳染成金色,宛如自身也是这满天落辉的一部分,散发出不容谛视的光芒。

他淡淡地看着她,天地之间的一切美丽、威严、智慧都在他眼中会聚、沉淀。

这双眸子中涵盖的竟是无限广袤的天空,也是滋长万物的大地,也是阅尽众生的轮回。

这是只有神佛才有的眸子。

吉娜突然尖叫出声,身子仿佛被突然抽空一般,深深地跪了下去,然后泪流满面。

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啊!

——竟然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毫无希望的地点,他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吉娜心中狂喜狂悲,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多么想就这样冲过去,扑倒在他怀中,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凝望他,再也不要分开。

只是他的神色却是如此遥远,仿佛不可触摸。

如果杨逸之是天地间自由徜徉的清风与明月,他就是所有神明用所有赞叹与企慕雕琢的炽热火焰。

如果说,在杨逸之身边,他能给你张开光芒的羽翼,如此慷慨地阻挡了红尘与风雨,给予每个平凡的女孩梦想的天堂。

那么,在这个人身边,一切却是截然相反。

他掌控天地间的一切,却如此吝惜一个承诺,他并不给予,而是肆无忌惮地掠夺,用他的目光,他的笑容,不断地掠夺你的心,你的爱,你的眼泪,你的一切。

哪怕最不经意的一顾,便能让你轻易抛开所有矜持,为他奉献上所有繁华。

哪怕最淡然的微笑,也让你真切地感到卑微,感到仰望,感到焚灭的疯狂。

他让你心甘情愿做扑火的飞蛾,哪怕知道会受伤,会流泪,也要不顾一切地留在他的身旁。

于是,你来到他身边,被那焚灭一切的烈焰点燃,你的生命便会在剧烈的痛楚与快乐中战栗,化为一团灿烂的烟花。

只是,这烟花并不属于你,却只点缀了他的辉煌。

吉娜紧紧咬住嘴唇,强忍着彭湃的心潮,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多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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