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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银子江湖梦-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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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许,是早在初次见面时就倾心了的一个画面,她不过从船舱里伸手撩开帘子,一缕发辫,一袭黛裙,一朵梨花,一抹笑意,就此拉开了江南的春天。

他着魔似的陷入回忆里,胸口涌出什么强烈的情绪,却最终被淹没在残留的理智里。他无力地放下手,轻轻覆在她手背。

这样的相处,已是我做梦都不敢念想的了。

行船三日,离岛上还有一柱香的水程时,叶琛叫船夫停了下来。不出半个时辰,远处快速驶来几艘大船,老远就看见向东站在船头朝他们点头示意。

陆梨还没来得及回头跟叶琛说上一句话,就忽地被他点住穴道,错愕地倒在他怀里,昏睡过去。他转过身去把她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船舱里,叹息着退出身来对船夫吩咐道:“未远,照顾好她。”

叫未远的船夫这才抬起头来,年轻的面庞哪里有半分常年划船的黝黑在其中?他惊讶地问:“叶师兄……我,我不上岛杀敌?”

叶琛目光灼灼地看着朝自己赶来的旧属,淡淡地笑了,“你能赶来我已是万分欣慰了,如何能让你上岛被阁里的人看到?你的妹妹还在江南,我不希望因为我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未远怔怔地看着他,最终哽咽着说:“叶师兄,未远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阁主,若是有人要对你不利,未远拼死也要赶来的。”

他七岁那年,在暗卫楼里因天资愚钝被楼主责罚,赤着上身在冰天雪地里吊在树上两天两夜,几乎停止呼吸。是叶琛救下他,并且偷授他见风阁弟子才能修炼的心法,让他不再事事落后,不用因不合格而死在楼里。

一个是为了妹妹咬牙舍身进了暗卫楼,却在困窘不堪时被救下的未远;一个是看见少年时候的自己,动了恻隐之心的孤独阁主。不过一日相授,竟换来舍命相助,叶琛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岛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燃了起来。

晴风,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叶琛带着向东等人登岛时,立马受到一群阁中弟子的围攻。从船上冲下一帮旧属与那群年轻的弟子厮杀起来,岛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看来晴风谋划已久,连新一辈的弟子也被他掌控在手。

兵器声,嘶吼声,倒地声,坠河声……叶琛一人站在船上看着这一幕,最终面无表情地足尖点地,飞快朝人群里的一个乌衣男子跃去——肖哭!

“阁主大人,别来无恙啊?”肖哭面色一改,声音尖利地朝他笑了笑,“你不在江南照顾你的神医姑娘,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叶琛一言不发地捏了个剑诀,平平地朝他刺去,肖哭赶忙凝神应对,明明是平凡无奇的剑招,却叫他应付得异常吃力。大智若愚,返璞归真,这样的理在武学上也是同样适用。越是朴实无华的剑招,越是暗藏杀机,剑势陡转,剑锋忽偏,都蕴藏着变化万千。

肖哭不敢大意,屏息和他对招,试图从他的空隙里欺身而上,使出自己的手上功夫,可惜叶琛的剑法滴水不漏,在从容不迫间杀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飞身跃起,试图躲过刺向腹部的一剑,叶琛毫不犹豫地偏转剑锋,斜斜地朝上方刺去。他提气再塔剑尖,岂料叶琛手腕一抖,剑身偏转,朝着他的腹部再次袭来。

肖哭大惊失色,却又无借力之处,只得朝后倒去,盼着能侥幸躲过这一剑。

叶琛迅速地收剑朝前跃了一步,右手以迅疾得令人眼花的速度扣在了他的脖子上,淡淡一笑,“漠北断喉客?”

肖哭桀桀怪笑到:“要杀便杀,羞辱我算什么?”

“羞辱你?断你喉咙只怕是脏了我的手。”叶琛淡淡地道,随即一剑朝他肩口刺去,顿时血洞惊现,引来肖哭一声痛喝。

叶琛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这一剑,是你欠陆梨的。”

他废了肖哭的半边胳膊,却留他一命,转身前冷冷地留下一句:“回去告诉晴风,叫他别白费心机了。不是他的,抢也抢不过去。”

他身着白衣从容行走在厮杀的人群里,衣袂飘扬,不沾染一丝污迹。那群弟子虽未见过阁主,又已被郁晴风所惑,却也不敢近身。

他的旧属无一不'文!'是浴血奋战、以命相换才有了'人!'如今的荣耀,岂是那些'书!'生在阁中,顶着名门正派弟'屋!'子的名号、荣光披身的年轻人所能比的?战况很激烈,胜负也很快分了出来。新弟子们被逼到了江边,又因从未参与过任何斗争厮杀,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乱了阵脚。

叶琛穿过人群站在他们面前,清冷的面容坚毅沉稳,笔直的身形挺拔修长,一如天神。他凝视着这些年轻的面孔,最终听不出情绪地说:“同门相残,擅自认主,这就是你们在见风阁这么些年学到的东西?”

无人敢应。

他从剑鞘中缓缓抽出了沐风剑,忽地高高扬起,直指云霄,朗声道:“见风阁弟子听命!”

他的目光如炬,面容似海,眼神里是不容抗拒的威严与尊贵。在他身后的旧属们整齐地单膝跪地,面上的神情庄严肃穆,齐齐仰望着这把自见风阁开阁以来就一直陪伴历代阁主保卫门派尊严的凛冽长剑。

蔚蓝色的碧空下,那个白衣男子的一举一动都好似笼罩着一层淡淡光晕。江边的人群里有了一丝骚动,先是一些不安的声音,紧接着,有人第一个跪下了。

就像一圈波纹浅浅地散开来,越来越多的人跪下了,他们甚至不知自己是为何听从了郁晴风的话,抱着也能杀敌御家的激情来到此地执行任务,却在此刻的一幕下失了魂。这个人,这个英勇冷峻、似山似海的人,便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阁主了。他们曾以为他是如众人所说的那样凭着师祖的喜爱登上了原本属于郁晴风的位置,岂料他果真拥有非凡的本领、从容的气度,令人不由自主选择了臣服。

“你们要记住自己今天的选择,见风阁的人,一旦俯首,就要誓死相随。不日之后,与我一同回阁,灭奸佞,除异心,诛小人,振阁风!”

寂静的岛上,数百人虔诚坚定地齐声喝到:“是!”

那声音响彻山河,直冲九霄,连山间飞鸟也被惊起。

陆梨醒来时,皱着眉费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熟悉的屋顶。她惊愕地转过头来,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谷里,一桌一椅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屋内没人,安静得只听得见她一人的呼吸声,她忙起身穿好鞋子往外走去,脑海里回放着登岛前叶琛点了她穴道的那一幕。情势危急,他要保护她,那……他呢?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急匆匆地推门踏出,却在看门的一瞬间怔住。

叶琛站在门外,手里舀着一罐药膏,正欲敲门。

“你……没事?”她飞快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他安然无恙后,这才送了口气,开始跟他算账,“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弄晕我了?”

“先抹药。”叶琛避而不答。

陆梨不依不饶地堵在门边,目光灼灼地等着他解释。

“你肩上的伤之前处理得太潦草了,需要重新包扎。”

她还是沉默地站在那儿看着他。

叶琛几乎是叹息着摇了摇头,“是谁说你很柔弱的?你简直是个比牛还倔的姑娘,无人能敌。”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却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宠溺。他没意识到,陆梨却是意识到了。

她想笑,最终也只是侧身让他进了屋,低低地说了句:“下次不管再危险,也不可以这么自作主张保护我。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跟着你添乱的!”

叶琛侧头轻轻一笑,睨她一眼,“真的不会?”

她张了张嘴,不甘心地把头扭到一边。

好吧,她会……

“把……肩膀露出来。”叶琛咳嗽了一小下,不大自在地说。

“……叫阿欢来就……”她突然间卡住,她忘了,阿欢不见了……

“别担心,她会武功,又机灵,不会有事的。”叶琛安慰她,“风诺在帮知夏施针,育林在帮忙,所以我来帮你……换药。”

陆梨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来……帮她换药?有种莫名的慌张从心口处蔓延开来,她应该拒绝的,却不知为何只是颤抖着任他轻轻地解开她的衣襟,于一片沉默中褪下了半边衣衫,露出了包裹着纱布的肩膀。

叶琛帮她解开纱布,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勾了些许药膏往伤口涂去。伤口已愈合了些,却认仍是红肿不堪,创伤面积很大,看样子就算伤好了,也会留下疤痕。他心里不是滋味,叹息道:“……姑娘家都爱美,若是留下了疤痕……都怨我……”

而他不知道的是,陆梨听到他的这番话后,忽地欢喜起来。知夏能挡在他身前为他受苦,为何她不行?这些疤痕,是和他相遇的印记,是那个春意融融的江南里,他留给她最美的记号。

她咬着唇痴痴地笑了,他不会知道……

正在上药时,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两人错愕地回过头去,就看见风诺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外看着两人毫不避嫌的动作。

“风……风姑姑……”陆梨慌忙拢了拢衣领,却被叶琛制止。

“还没包扎。”他沉稳地说,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风诺,微微点头,“风前辈。”

风诺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在看到陆梨朝自己望来的乞求目光里沉默了,好半天才深吸口气,“你们两个现在该对我说实话了吧?叶公子,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文?'陆梨忙开口道:“风姑姑,是我的主意,因为——”

'人?'“阿梨!”风诺严厉地打断她的话,“我没有问你”

'书?'叶琛安抚地朝陆梨摇摇头,然后对上风诺的目光,沉稳地说:“我是叶琛。”

'屋?'叶琛?……见风阁的……叶琛?

风诺的脸色大变,眼神忽地失去焦距,他是叶琛?见风阁的人?

“风姑姑……”陆梨慌张地想要起身抓住她的手,她的样子十分古怪,简直叫陆梨手足无措。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风姑姑一听到他的身份……就这么反常?

☆、24第二十四章。心似双丝网

第二十四章。

风诺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连双颊都泛起了嫣红,为素来严肃凌利的人平添几分少女气息。她神色似喜似悲,眼神里带着狂风骤雨,好似暴雨中的浮萍,失去了重心。

“风姑姑……”陆梨手足无措地拉住她的袖子,茫然地回头看了眼叶琛,不知如何是好。

风诺好似被她唤醒一般,忽然快步走到叶琛面前,颤抖着嗓音用尖利得不像她的声音问道:“辛言贺是你什么人?”

叶琛诧异地看着她,不知她如何知道辛师叔的名字,却仍是温和有礼地回答:“辛言贺是我师叔,师祖最小的徒弟,前辈认识他?”

认识他?

风诺忽地笑起来,模样痴痴的,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那年冬天,她骑着烈马在即墨狂奔,一袭雪白狐裘,一头飞扬墨发。她张扬凌利地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飞奔着,然后欢喜地跃下马背稳稳落在酒楼前,朝门口立着的青衫男子笑得灿烂至极,“你就是见风阁辛言贺?本姑娘风诺!把你天下闻名的沐风剑法给我练一遍,练的好,本姑娘可以考虑给你师父今日草供他疗伤!”

当时见风阁的阁主——也就是辛言贺的师父,叶琛的师祖在前不久的一次对外御敌中受了内伤,需要神医谷特产的珍贵药材今日草入药,方能迅速恢复。辛言贺老早就派人发帖至谷中,言辞肯切,态度谦恭,故风诺的师兄陆千和——即陆梨的阿爹,让风诺把今日草带给辛言贺。

风诺本就是我行我素的人,她满心欢喜地赶来见十年前的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却不想偏偏用了他最不喜欢的方式。

辛言贺当下只是淡淡一笑,眉眼间俱是高山流水、日月星辰,“久闻神医谷的人医术过人,原来派头也是如此过人。满街百姓都要为风姑娘一人让道,当真是好大的面子!”

他的语气极浅极淡,眼神里带着不着痕迹的疏离,叫风诺瞬间怔忡。

她看了眼一路狼藉的街道,自知理亏,却仍是握着鞭子哈哈一笑,高傲地说:“本姑娘爱做什么做什么,你管得着?倒是你,得罪了本姑娘,你师父可就得不到今日草疗伤了!”

辛言贺忽地仰头大笑起来,看她的眼神越加轻蔑,“风姑娘,贫者不受嗟来之食,你这样飞扬跋扈、盛气凌人,我想家师要是在这儿,恐怕宁愿重伤不愈,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

他留下一个怜悯叹息的眼神,便落落大方地转身离去,衣袂飞扬,晃动了谁的眼。

风诺又急又气地站在原地,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跺跺脚,朝他潇洒的背影大吼一句:“辛言贺!你会后悔的!”

他头也不回地说:“辛某从不做后悔之事,风姑娘不必多虑。”

她没看到他的脸,却肯定他在笑,笑她的幼稚泼辣,笑她的不知天高地厚。她忽然有些沮丧心慌,想要冲上前去抓住他说点什么,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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