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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景生-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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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霄不说话,靠在枕上,下巴微扬,虚盯着他看,神态冷峻,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抵消心中的忐忑不安。懊恼气怒慢慢在心底凝聚,为什么?为什么面对这个小小岛主,自己必须虚张声势?!

“我来是想通报殿下,武王陛下已经派人来探望您了,过几天就可到达。”

小花儿宁定地望着明霄,细细审视着自己的内心,赫然发现即使他并不了解此时的阿鸾,但他却不介意也并不顾虑阿鸾表现出的冷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对阿鸾的情愫早已深植于心,如荒原上蔓生的劲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看着那人儿虚张声势的别扭模样,小花儿的心情忽然变得明朗了,阿鸾呀阿鸾,心机虽变得更深沉了,但遭遇危机时果然还是习惯以负面情绪掩饰自己的心情。——嗯,也许,也许自己还有机会,小花儿凝然端立,唇角却微微翘起了,阿鸾可能已经忘记了坤忘山中的小花儿,但他一定会记住大华岛的杜华。

刚才阿鸾进食时唐窦忽然派人来通报,他以为主岛出了紧急事故,只好暂时离开去了解情况,却原来是杜九的飞鸽传书到了,看了传书内容,小花儿立刻决定亲自前来通知阿鸾。

“父王怎知我在此处?”明霄急问。

“我在回航时已派出信鸽通知家里,他们自然安排了人去临州报平安。”

小花儿刚说完便发现阿鸾若有所思地垂眸默想,不觉心中一动,——难道自己的话里有什么破绽吗?

阿鸾迅速在心中默算着时间,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如今统领海防,熟知各岛屿位置,从大华岛到临州最少需将近五天的航程,可照杜华所说来推算,他派出的人两天就赶到了临州,这——这怎么可能呢?

——啊!航速!小花儿也立刻想到此节,不免一愣,光想着为他报平安,却暴露了他们所造新船的优良航速。没想到这只小鸾越发精细了。

“你府上报信的人莫非会飞?”

冷淡而嘲弄的声音再次响起,小花儿心里一激灵,猛地想起三年前大雪后的宝宁寺,那个身裹衮服的少年阿鸾,和那碗被劈手夺去的佛粥。心底最隐秘的钝痛慢慢浮起,唇角的笑意却渐渐扩大,——阿鸾,等着我,我不会再错过你了!小花儿抬眸直视着明霄,眸光似水,澄澈明朗,

“他自然不会飞,只是他的船航速比较快。”

“——哦?!”果然如此,明霄精神一振,却立刻又被杜华眼中的神色所摄,他的眼神无比沉静却隐含痛楚,似乎已无力掩藏,不知为何,明霄也感同身受,心里绞痛起来。——这个杜华竟会摄心术吗?明霄惊疑不定地想着,紧紧咬住下唇,片刻后才微露笑容,沉声说道:“我早就听说你们大华岛所造之船别有玄妙,正愁无缘一见,如今可好了,少岛主可要不吝赐教,为我们南楚水师的壮大助一臂之力呀。”

一直在旁静听的唐怡忽然‘咦’了一声,脆声笑起来,“少岛主,你可别忘了给青鸾殿下换药呀,不然等宫中来船接了,殿下都未必能启程呢。”

小花儿立刻转身走到桌旁拿起换药的瓷盘,并未回话,明霄不禁恼怒,睃眼看着唐怡,见她似笑非笑地站在琉璃墙前,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插言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身为王太子,一言九鼎,话已出口就不能再反复追问,怎么能如此低声下气,明霄一口气噎在喉口,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小花儿转身走过来,一看他的面色,心头万分不忍,想了想,轻声说:“等殿下养好伤了,我们再来商谈此事,杜华一定尽力而为。”

噎在喉口的那口气咕嘟一下顺下肚,明霄松口气,唇角不由上挑牵起一抹浅笑,“少岛主可要说话算数,谨守承诺呀。”

小花儿望着明霄瞬间飞起霞色的脸颊和唇畔那丝柔软的笑意,背上像被细韧的鞭子一下下抽打着,无尽的刺痛一直鞭挞在心上,他记得自己曾对阿鸾说过:“莫怕,我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但最终,他没能谨守誓言,那个誓言已经穿越云雾,散落在苍渊下的黑水之中了。

“——好!我必谨守诺言。”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竟微微发抖,小花儿忍住苦笑,回眸望向明霄,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怔怔的,蓦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极轻极浅,转瞬便隐在唇角,明霄墨黑的瞳仁中眸光微闪,潋潋滟滟,似有万语千言,片刻便又静若止水,眼帘低垂。

唐怡站在落地窗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彼此错身而过,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袭上心头,爱人而不被人爱,又永无追悔挽救的机会。窗外的浓碧渐渐沁入眼瞳,隐隐然似有水光闪动。

小花儿坐在矮凳上开始为明霄换药,“可能会有点疼,你且忍一忍,很快就好。”

明霄闭上眼睛不欲再看,感觉到大腿上清凉的抚触,点点涂抹,虽然有点刺痛,但却痒痒的非常轻柔,——这种——这种感觉令人感觉无力又慌张,明霄眨动着长睫悄悄睁开眼睛,入眼便是杜华戴着面具的脸,此时看来并不觉得丑怪,而是——而是有点神秘,再往下看,便是他灵活忙碌的双手,肌肤如暖玉,指节修长有力,明霄心口一颤,竟似被一根轻羽撩拨着,酥麻难耐,赶紧别转头,赌气地闭上眼睛,——真是岂有此理,这个杜华怎么总引得自己如此心慌意乱,神思不属呢?

“父王派谁来接我?”连问话的口气都变得僵硬。

忙碌的手指停了一瞬,仿佛室内的空气也凝固住一般,

“是……是水师提督许君翔。”手指又开始操作,稳定而熟练,没有一丝犹豫。

“——君翔!”明霄轻声惊呼,一下子想起那个无限旖旎的绮梦,心内羞窘。

那微凉灵动的手指再次停下,明霄很想睁眼看看,却只听到‘噹’的一声,好像是金属镊子掉进了瓷盘,

“殿下,抱歉,我离开一下。小怡,你来为殿下包扎吧……”

床前微风轻拂,明霄睁开眼睛,刚来得及看见那翻飞的衣袂消失在门外,像羽墨蝶。明霄惊诧之至地望着他倏然离去的背影,心里轻撩的羽毛倏地化作冰针,毫不容情地扎进了心房,明霄疼得皱紧长眉,

“……他……他怎么就这么走了……怎么……到底怎么回事?!”心里质问的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明霄突地红了眼圈,说不出的委屈。——不可理喻!这个杜华简直是不可理喻!

唐怡走过来将他腿上换好药的伤口包扎好,一边轻声解释:“刚才侧门边有人来通报要务,估计和王室来访有关,他得了解清楚,准备接待许提督呀,我们大华岛还没来过官差呢。”

“那他……那他也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拂袖而去吧,太无理了!”明霄现在的语气好像一个被冷落的小孩子,唐怡不禁噗地一声笑了,明霄被他笑得脸上刷地一下飞上红云,但却并不觉得如何困窘,反而有一丝丝甜,明霄困惑地审视内心,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情绪中了。

“小怡……是谁……呃……是谁每天为我换衣抹身的?”明霄想起每次醒来干爽清洁的身体,忽然发问,话已出口才意识到对方只是个妙龄少女,但不知为何,面对小怡,明霄总觉得自然怡然,好像——好像她是个认识已久值得信赖的朋友。

唐怡坐在矮凳上收拾着绷带,听到问话,略一迟疑,随即抬头咧嘴笑了,“是杜华岛主呀,不然还有谁够资格服侍殿下呢。”

——啊?!明霄脸上的红云飘向耳根,灿若明霞,唐怡看得一怔,哎哟,不得了,小花儿与青鸾,一个精湛似晨星,一个都丽似朝霞,倒确是有缘人的模样。

“其实……这个房间也是少岛主的房间,他每次来别苑都住在这里。”唐怡笑眯眯地看着明霄,欣赏着他脸上越来越艳的霞色。

“呃……那他……他……为什么……”明霄低声咕哝着,偷眼打量四周,空阔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家俱,雪白的墙壁上也无字画装饰,只在房间一角设有一张书案,几个直抵屋顶的大书架,这个精洁得近乎简陋的布置非常眼熟,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明霄凝神默想,却毫无头绪。

“他说这个房间采光好,通透明亮,易于养伤。”唐怡悄悄观察着明霄神色的变化。

琉璃墙外碧色交叠,无边无际,开至荼蘼的蔷薇,零零星星点缀其间,更衬得那无尽的绿意热烈而妩媚。——他的房间确实独特,就像他的人,别有气韵。

“这个房间显得比较简陋,少岛主一直担心殿下住不习惯呢。”唐怡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闪烁着,试探着问。

“呃,这里……挺好。”明霄抬眸一扫,发现自己身下睡的大床式样简单,竟不设帐幕,寝具皆为本色细麻布,干燥清爽,心里也松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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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儿本来在为明霄换药,却不料一抬头看到床头侧门边闪过一个颀长的身影,不觉吃惊,赶紧放下器械,嘱咐了一声就跳起身三两步奔至屋外的竹林边,只见花袭人正倚竹而站,身上天青色的绢袍沾染了翠竹的碧色,更衬得他的肌肤瓷白明润,双眸幽深莫测,唇角却挂着永恒庸倦的微笑,

“花儿,有了小阿鸾都舍不得回来看爹了?”他的话听似责怪,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欣喜与祝福。

“老大,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我们……”小花儿想起刚才的情景,心中悲喜莫辩,忽然哑口无言。

大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边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此时小花儿的身高已超过了他,可如此被花袭人揽着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花儿,我相信你的判断力,也完全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他。”花袭人搂着小花儿肩头的手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又立刻稳住了动作,小花儿却觉得他爹的身子沁凉萧瑟,不觉皱起眉头,

“老大,你这次去西川可有……咳咳……可有所得……”小花儿边说边将花袭人拉到竹林后的一角凉亭里,挨着他在石凳上坐下,心中黯然,对老大来说,所得也就是所失,无所谓收获,他的生命就是无可挽回的丧失,像滔滔逝水,奔流而去。

花袭人摇摇头,低垂下眼眸,浓睫在眼下勾勒出青黛的阴影,显得他的神态异常静谧脆弱,“我这次听到一个消息,据说那位大蜀世子卫元嘉还活着……”

“——什么——?!”小花儿失声惊呼,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那双妖娆的凤眼,在性命攸关的时刻眼中闪现的却是讥嘲无畏的神色,“已经三年了,难道那个‘亦袅’当真没死吗?”小花儿紧盯着花袭人,却见他默然地抬眸凝注着远方,眸光轻闪,

“就是三年前没死,现在离死也不远了。”大花的声音轻而涩,忽然伸手握住小花儿的手,指尖儿微颤。

“老大,怎么回事?你见到卫鸾生了吗?”小花儿顾不上他爹古怪的神色,继续追问。

“我没见到他,只是听说原大蜀败将要归顺大夏,准备仿照上古时的惯例向大夏称臣,纳贡,裁军,遣太子为质!”花袭人一板一眼地说着,语气说不出的干涩。

“那……那就是说他们要将卫元嘉献给大夏了?”小花儿心里猛地一哆嗦,那‘亦袅’当真就生不如死了,天下人都知道大夏掌政的皇太后卫无暇与原蜀王卫恒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他的儿子被送入夏宫,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怎么会这样呢,那卫元嘉当日看起来极其嚣张强势,好像……好像不是一个能被随意摆布的人。”小花儿凝眉苦思,大蜀残将舍近求远,不去向南楚称臣,倒要绕道陇西与大夏结好,当真匪夷所思,

“老大,你看这里面有什么古怪吗?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而且,他……他才只有十八岁……”小花儿心中不忍,却实在无法开口向老大求恳,想当年老大突遭大难时也才只有十七岁。

“十八岁?呵呵呵……我十八岁时已经要照顾你这个小东西了。”花袭人说着就弹指点向小花儿,小花儿不闪不躲,任他的手指抚上额头,异常冰冷细腻的感觉,小花儿皱眉一把抓住他的手晤在胸前,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喝酒了?这手简直就像冰块了。”

“花儿,我想那人是死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任人将世子送去大夏呢,这绝对是有去无回呀。”花袭人怔怔地望着亭外的无边葱茏,仿佛那就是他逝去的青春岁月。

小花儿紧紧握着他的手,坚定而强韧,“老大,他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你离开他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死了,我想对他来说这十几年的每一天都会体验被你‘手刃’的痛楚。”小花儿停了一瞬,转眸望着竹林后明霄的居室,涩然说道:“思念可杀人于无形,时间就是帮凶。”

花袭人听了全身一震,用力反握着小花儿的手,“花儿,小七怎么说来着,对,该出手时就出手呀!”

小花儿笑了,拍拍他爹的肩膀,“老大,该出手时我可绝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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