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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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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明急了,哭唧唧的缠着程世腾,一席话让他说得颠三倒四。程世腾本来打算一脚把他踹开,可是转念一想,自己门还没出,先闹了大动静,似乎也不妥当。眼看小鹿已经穿上大衣走过来了,他便做出一副懒洋洋的大爷嘴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乐意跟就跟着吧!小鹿,咱们走!”

小鹿一言不发的跟着程世腾走出楼门,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的确是两手空空,最值钱的是皮箱中的一笔现款,是张春生买药花剩下的,也被他留在了皮箱里。那点钱要说少是不少,然而揣进哪只口袋里都要鼓鼓囊囊,他犯不上为了那点钞票冒险。

因为前有程世腾,后有李国明,所以他很顺利的坐上了汽车。在寒冷而又平静的晨光之中,保镖们心不在焉的望着他们,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

程世腾的汽车,空间很宽敞,是辆美国造的大汽车。他和小鹿紧挨着坐在后排,小鹿身边又挤了个战战兢兢的李国明,前方除了汽车夫之外,还坐着一名便衣青年。便衣青年其貌不扬、个子也不高,然而有一身武者的精气神,乃是跟了程世腾三年的保镖。

汽车驶过两条大街之后,后方又有汽车跟了上来。便衣青年打开车窗伸出脑袋,对着后方汽车一点头,随即收回脑袋转身说道:“局座,他们来了。”

程世腾不置可否的一点头,小鹿眼望前方,从“局座”二字上判断出前方青年的来历——肯定不是程家的人,程家的人会称呼他为大少爷。不是家里的人,就是他在外头自己使用的人了。

在家里,少爷上头还有老爷,程廷礼才是天字第一号;可是离了程廷礼的阴影,他也有他自己的势力,也许不是很大,但一定是有的,否则,小鹿想,手底下没有得心应手的人,他就没法管好他的禁烟局。

天还早,街上没有多少人,汽车越开越快,最后李国明感觉出了不对劲,试试探探的出声问道:“大少爷,您打算到哪儿吃早饭呀?这眼看就要开出城了,荒野地里可没有馆子啊!”

程世腾听了这话,慢悠悠的向前欠身,背过手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金光灿烂的小手枪。握着手枪越过小鹿,他直接把枪口抵上了李国明的脑袋。李国明一哆嗦,当场惊叫了一声:“嗷!”

小鹿没看他,但是忍不住笑了,同时听程世腾开了口:“李副官,你听清楚了,我要带着小鹿去北平,你既然是非要跟着我们,那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自己闭嘴,要么我给你一枪,帮你闭嘴。”

李国明抬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即将个脑袋上下乱点。小鹿悄无声息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腰,然后低声说道:“没枪。”

程世腾收回了手,同时感觉小鹿和自己很有默契,天生就该做夫妻。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的加了速,一路开成了风驰电掣。程世腾算计得很清楚——清晨出门的话,一白天不回去都说得通,因为白天就是个到处活动的时候,大少爷带着小鹿出去玩玩逛逛,怎么想都没毛病。等到镇宅的保镖们意识到问题时,天也黑了,他们的人和汽车,也已经到达北平了。

一切都是如他所料,很准时的,两辆汽车在华灯初上之时开到了北平火车站。

两辆汽车开了门,前后一起下来了人。李国明起初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在汽车里苦熬了一天之后,他渐渐麻木起来,只要不吃枪子,就一切都好说。程世腾本来不想带着他走,但是一直没找到杀人的机会,在北平放了他,又怕他抄起长途电话,会立刻往天津报信。所以无可奈何之下,他对着身边保镖一使眼色,那矮个子保镖也不含糊,扯起李国明就往站内走。

小鹿跟着程世腾也迈了步,进站去赶即将启程南下的火车。晚一步就会错过,错过了程世腾的计划就要乱,程世腾的计划一乱,他也要随之乱;所以他紧紧的闭了嘴咬了牙,不是沉默,是紧张得说不出话,不敢说话!

万幸,火车还没有开,他们直奔第一等的包厢车厢,前方是程世腾领着小鹿,中间是矮个子保镖抓着李国明,后方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人穿着大衣,是不动声色的全副武装;另外三个人各自拎着个小皮箱,一步不错的紧跟着前头走。

这一行人刚上火车,火车的汽笛就拉响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车在夜色中缓缓的加了速度,人在车中坐,能听到车外呼呼的风声。程世腾这一趟给铁路局打了招呼,提前弄到了四张包厢票,他和小鹿进了中间一间包厢,左右隔着薄薄的板壁,蛰伏着他的人马。人马虽少,但他本来干的也不是大张旗鼓的事情,五个人,足矣。

李国明被矮个子保镖控制住了,也正处于小鹿的隔壁。小鹿侧耳倾听了片刻,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便想那李国明是个没脑子的,大概早被那如狼似虎的矮个子吓唬住了——胆子小倒也是一种福气,否则的话,小鹿相信那矮个子会像捏臭虫一样活活掐死李国明。

包厢里此刻很安静,程世腾站在车窗前,一直俯了身在向外望,直到感觉这火车开出够远了,才扭头对着小鹿一笑:“丑丑!咱们已经出了北平城啦!”

小鹿坐在窄窄的小床边,迎着他的目光也是一笑,笑过之后站起身,他也走到车窗前作势向外望,窗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夜色,真是不值得一望,他之所以看景似的看个不休,其实只是想躲避程世腾的注视——做贼的心虚,他怕自己会一个不慎,把破绽摆到脸上。

面孔对着窗外,他的眼角余光却还瞄着包厢一角的三只皮箱。皮箱不大,方方正正的,箱盖接口处没有锁眼,想必安装的也不是普通暗锁。这么好的箱子,不会是用来装行李的,于是小鹿想起了程世腾提起过的那一百万——一百万,是不得了的大数目了。小鹿活到这么大,也见过了几次大钱,然而对于“一百万”三个字,始终是没有一个清楚的印象,想不出一百万放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模样。

垂下沉重的长睫毛,他对着那三只皮箱一歪下巴:“大哥,那就是你弄来的钱吗?”

程世腾生平第一次冒这样大的险,本来心中是极其惶恐的,然而听了“大哥”二字之后,他心中一热,忽然生出了无穷的勇气。走到小鹿身后拥抱了对方,他推着小鹿往前走。及至走到皮箱面前了,他放开小鹿蹲下去,开始用手转动皮箱把手底部的小小圆盘。圆盘是钢制的,刻着精细的数目字。小鹿见状也蹲了下来,这才知道原来皮箱安装的是密码锁,锁头这样考究,想必里面也定是衬了钢板钢条,不是轻易可以打开的。

眼睛盯着程世腾的手指,他始终是紧紧的咬着牙。胸中屏着一口气,他其实是比程世腾更恐慌,因为程世腾有退路,他没有。

程世腾有一双白皙灵活的好手,手掌偏于薄,手指则是修长,指甲修得干干净净。轻轻巧巧的将密码盘拨过来又拨过去,最后只听“咔哒”一声响,箱盖应声欠了一道缝。

“小丑八怪——”程世腾快活的拖着长音轻声呼唤:“瞧瞧,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小鹿探头过去,透过半开的一道缝隙,看到了一箱子钞票。钞票是绿色的,一捆捆码得整整齐齐,而程世腾扭头对他露齿一笑,随即压低声音说道:“本来打算换成英镑的,结果半路出了点问题,英镑没换成,换成了美钞。”

紧接着把箱盖重新用力合拢了,他得意的笑道:“三十万美钞,够咱们过几年好日子了。”

箱盖又是“咔哒”一声响,可见密码暗锁已经自动的合了扣。程世腾随手一拨密码盘,然后起身把皮箱重新靠墙立了起来。再一次转身面对了小鹿,他低头笑问:“哎,你现在是怕,还是高兴?”

小鹿仰起脸正视了他:“又怕,又高兴。现在我们走得还不够远,怕更多一些;等到过了保定,也许就是高兴更多了。”

程世腾是个经常东奔西跑的,经验丰富,所以此刻略略心算了一下,他立刻得出结论:“保定近,半夜就应该能到。过了保定再走一站,咱们就下火车,走正太线进山西。我在山西正经有几个好朋友,到时候让他们想法子把咱们往南送,放心,他们不敢不给我卖力气。”

小鹿早就把他这套计划背诵了无数次了,听了这话,他也不动容,只拉着程世腾走到小床边坐下,又小声说道:“咱们别睡了,熬一夜吧!”

程世腾心中风一阵雨一阵的,看看眼前的小鹿,他要狂喜;想想张家口的父亲,他又要惊惧。带着小鹿爬上了床,他依靠着板壁半躺半坐,怀里搂着小鹿。这一次他搂得很规矩,单是把小鹿抱了个满怀。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他能感受到小鹿的体温和分量——暖融融的,沉甸甸的,摸索着握住了小鹿的手,他向前探头,很亲的和小鹿贴了贴脸。小鹿半闭着眼睛,仿佛是有些犯困;而他静静的欣赏着小鹿的长睫毛和直鼻梁,感觉小鹿其实还是小时候的那个面貌,年纪长了,坯子可没变。

正当此时,火车停了,停在了保定火车站。

停了不过几分钟的工夫,火车便又重新开动起来,然而一直安静的包厢车厢却是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隔着包厢门,没人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就听他用一嘴保定话满车厢的高声大叫:“少掌柜的,少掌柜的,你在哪屋呢?何老板他们都上来了,在一等车厢等着你呢!何老板来了,武老板也来了,张老板让我赶紧来找你,你们不都约好了吗?”

这人吵吵巴火,一个人叫得十分热闹,声音响彻整座车厢,而且保定腔调极足,一句话被他嚷成抑扬顿挫一波三折,听得程世腾哧哧直笑。小鹿面向前方偎在他的怀里,一双眼睛睁圆了,却是很不耐烦的吼出了声:“大半夜的吵什么?!”

文程世腾吓了一跳:“好家伙,怎么还急了?”

人小鹿气哼哼的答道:“我心乱!”

书程世腾摩挲摩挲他的心口:“胆小鬼,有我呢,乱什么乱!”

屋小鹿不再吭声了,而包厢外的保定客似乎是被小鹿的粗喉咙震慑了住,老老实实的也收了声。耳听得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程世腾抱着小鹿左右晃了晃,心想小鹿现在真厉害,往后两人过起日子,自己怕是要受他的气。不过那也是活该,谁让自己小时候也没少欺负他呢?常听人说现世报现世报,这回可真见识到现世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凌晨时分,火车在正定火车站停了。

程世腾一直是没大睡,最困的时候也只是搂着小鹿打个盹儿,此刻正是秋末冬初的时节,白天有太阳倒也罢了,夜里寒风呼啸,列车里又没开暖气,人在包厢里过夜,就很是有些受罪。程世腾是个从来不受罪的人,今夜忽然冻成了个青皮萝卜,自然是痛苦;但因为他心里有盼头,所以苦也不苦,把小鹿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袖子里,他用毯子把两个人包裹成了个巨大的襁褓。小鹿静静的蜷缩在他怀里,蜷得很小,耳朵贴着他的胸膛,隔着层层的衣服,能听到他清清楚楚的心跳——那是很健康很有力的一颗心脏,如果由着它跳,必能再跳四十年五十年,把程世腾从个翩翩佳公子,跳成个堂堂老太爷。

在火车到达正定之前,小鹿忽然从程世腾的袖子中抽出手,向上摸了摸他的脸,又很低的唤了一声:“大哥。”

程世腾立刻低了头:“嗯?有事儿?想撒尿?”

小鹿摇了摇头:“没什么。”

程世腾收紧双臂,狠狠的抱了抱他:“别怕,到了正定咱们就换车,人不知鬼不觉的,谁能猜到咱们上了京汉线的火车,半路却拐到山西去了?”

小鹿闭上眼睛,笑了一下——是啊,你若是不说,谁能猜到呢?可惜,你说了。

停车之前,包厢房门被保镖从外面敲响了。程世腾带着小鹿下了床,然后独自走过去拉开了门。保镖进来拎了箱子,小鹿跟着程世腾走出去,见李国明孤零零的站在过道里,正是个手足无措的模样。忽然见小鹿露了面,他委委屈屈的一张嘴,声音小得像猫叫:“鹿少爷??”

小鹿看了他一眼,随即回头问程世腾:“他怎么办?”

程世腾懒得在李国明身上多花心思,直接大喇喇的答道:“继续带着,免得他跑回天津胡说八道。”

话音落下,他随着惯性向前一晃,是火车正式停稳当了。正定不是个小站,上下车的人很是不少;前后的普通车厢立刻就挤乱了套,但包厢车厢属于高级世界,乘客很少,能让程世腾一行人大步流星的走个痛快。及至下了火车上了月台,程世腾一手插在大衣兜里,一手拉着小鹿环顾四周——月台下方的铁轨上并排停了好几辆火车,全是从山西过来的车皮,来的时候,满载着煤炭;如今煤炭卸干净了,就只剩了空车。这空车自然还得回山西去,而程世腾打的就是它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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