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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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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着寺墙来到后门,推门而入。

陆渐和丑奴儿却是翻墙而入,眼见孙贵穿过两道小门,来到一座厢房前,房中隐约传来淫声浪语,似有男女在内欢好。

陆渐听得双颊发烧,心中惊异,想这等佛门净地,怎会有如此之事,那孙贵却似乎不敢打扰,侧耳听着,面露艳羡之色,半晌听得房中云雨收歇,方才舔舔嘴唇,笑道:“我是孙贵,那……那事办妥了,银子也拿到了……”

但听房中嗯了一声。不多时,房门大开,走出一人,陆渐一瞧,大惊失色。只见出门的正是那青衫公子,他脸上笑吟吟的,身后跟出一个眉眼秀丽的年轻女尼,僧袍凌乱,双颊春潮未褪。孙贵见状,不觉咽了口唾沫,递上银封。

那青衫公子接过,递给那女尼,笑道:“法净,这点儿银子你且收着,平素买些点心。”那女尼幽幽瞧他一眼,嗔道:“我不要你的臭银子,我只要你这个人。你答应过,今年让我还俗、娶我过门的,怎么老不见动静,这‘妙化庵’就是一座坟,住在里面,跟行尸走肉似的。”

那青衫公子笑道:“我不是来瞧你了么?还俗迎娶的事,我老头听了,不大欢喜,还须得我再下些水磨工夫,定要磨到他答应为止,这银子你先收着,别淘气。”那女尼这才接过银封,道:“你可不要骗我,要么我便告诉夫人。”那青衫公子笑道:“哪里会?我疼你还来不及,哪儿会骗你?你先回去歇着,晚上我再来疼你。”那女尼白他一眼,含笑去了。

那青衫公子待她去远,笑容倏逝,淡然道:“银子拿到了,人呢?”孙贵笑道:“照老规矩,一掌一个,全都了账。”

青衫公子点头道:“万莫留下把柄,叫我妈知道了,可不大妥。咱们做儿女的,孝心最为要紧,事事总要顺从她一些,只不过照她这么乐善好施,见人就给银子,就算金山银海也填进去了,故而咱们做儿女的,也须得想法补救补救,总不能她做活菩萨,咱们做叫花子吧。”

孙贵笑道:“公子高见。”那青衫公子又道:“法净这妮子一心闹着还俗,太也麻烦。本想给她些银子,让她自生自灭,谁知她竟有些痴气,非我不嫁……”

孙贵接口笑道:“谁叫公子有潘安之貌、谢安之才,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喜欢。”青衫公子笑道:“你这马屁精,这马屁越拍越顺了。哈哈,潘安之貌,谢安之才,亏你说得出来,不过也算精当,但你说说,这法净如此胡缠,该当如何对付……”

孙贵欲言又止,嘿嘿直笑。那青衫公子瞧他一眼,笑道:“罢了,不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又道,“陈子单约我申时在燕子矶会面,你们须得准备准备。”

这时间,忽有一个小婢急匆匆走来,说道:“夫人礼佛完了,让你去用斋饭。”青衫公子笑道:“我知道了。”说罢整整衣发,仪态潇洒,随那小婢去了。

陆渐在暗处瞧得目眦欲裂,几欲冲出,却被丑奴儿扯住。待得孙贵去远,陆渐闷声道:“丑奴儿,你干吗拦着我,这公子哥儿真是衣冠禽兽。”

丑奴儿冷冷道:“他武功很高,你又有伤,只怕对付不了。”陆渐道:“武功高就可以胡作非为么?”丑奴儿道:“不错,若你武功天下无敌,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陆渐听得气恼,起身便走,走了一程,忽又道:“丑奴儿,那公子哥儿待会儿与人在燕子矶见面,会不会做什么可恶事,我们须得瞧瞧。”

丑奴儿道:“燕子矶便在不远,我识得路。”

二人沿江而行,来到燕子矶附近,伏在远处观望。过不多久,便见孙贵领着三名锦衣奴前来,背负刀剑弓弩,瞧瞧四周,便各自散开,藏在木石之后。陆渐瞧得咬牙,心道:“这些人果然想做坏事,也不知是算计谁人,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不一阵,又见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飘然而来,站在矶前,左右顾望,神色颇是焦虑。忽听有人笑道:“子单兄,久等了。”陆渐掉头望去,只见那青衫公子手摇羽扇,牵着一匹骏马,笑吟吟走了过来。

那陈子单见了他,松一口气,笑道:“沈秀老弟,你果然守约。”沈秀笑道:“子单兄有约,小弟岂敢不来?不知子单兄有什么事?”

陈子单苦笑道:“老弟就会打趣,我来还不是为了徐海大人么?不知胡总督意下如何,能否宽赦徐海大人的性命,容他将功补过?”陆渐听得心中一震:“他们说的徐海,是否就是四大寇之一呢?”一想到与谷缜洗脱冤屈大有干系,便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凝听。

沈秀笑道:“你的话,我跟胡大人说了,你的银子珍宝,我也给了胡大人。”

陈子单喜道:“胡总督怎么说?”

沈秀抿了抿嘴,眼角厉芒一闪,嘻嘻笑道:“胡大人说,徐海纵横半生,怎么突然想起投靠朝廷?如今陈东、麻叶都被朝廷杀了,四大寇只剩其二,徐海若能将汪直和他的义子毛海峰献给朝廷,或能将功补过,在朝廷中混一个出身。”陆渐听得心头突突直跳,心想这徐海果然是四大寇之一,这么说这陈子单也是倭寇一流,而这沈秀是何身份,听其言辞,与这陈子单似敌非敌,似友非友,浑叫人捉摸不透。

陈子单沉默片刻,作难道:“老弟,实不相瞒,汪直对徐海大人有知遇之恩。再说,那老狐狸年老成精,手下能人无数,要想赚他,难如登天。至于徐海大人为何投靠朝廷,一则慑于胡总督的虎威、沈先生的智计,自知无法抵敌;另则,徐海大人有一个对头,久在深狱,如今得出生天,他一出来,海上的生意就难做了,唯有借朝廷的威势,方能与之抗衡。”

沈秀笑道:“竟有如此人物?他叫什么?”陈子单摇头道:“这个只有徐海大人知道,我也不知。”

沈秀面色一沉,寒声道:“你既是徐海的谋主,怎会不知?”陈子单尴尬道:“老弟休怒,此事陈某委实不知,徐海大人的事,我也不是事事皆知的。”

沈秀眼珠一转,笑道:“那么徐海如今在哪里?”陈子单道:“大人就在乍浦。”

沈秀笑道:“子单兄能道出令主上的驻地,果有诚意,但归降之事细节繁琐,待我禀告胡大人,再行定夺。”陈子单忙作揖道:“全赖沈秀老弟周旋。”沈秀笑道:“为避嫌疑,不能同行,子单兄请先走一步。”

陈子单笑道:“那是应当。”一拱手,掉头便走,未走丈许,沈秀忽一张手,掌心迸出一蓬白光,倏将陈子单浑身罩住,竟是一张蚕丝大网。陈子单大惊,欲要挣扎,那丝网遽然收紧,纤细蚕丝变得坚逾精钢,一根根陷入他的肉里,陈子单惨叫一声,欲咬舌头,孙贵早已抢到,“吧嗒”一下,卸了他的下巴。

沈秀叹道:“子单兄,对不住。沈某笑纳了你八万两银子,也只有等子单兄下辈子再还了,但依子单兄做的孽,下辈子多半只能做猪做狗,既然做猪狗,沈某这银子自也不用还了。”说罢哈哈大笑。

此时陈子单已被捆绑起来,两眼望着沈秀,无比怨毒。沈秀伸出一根食指,忽地前送,陈子单喉间发出艰涩声音,左眼流下血来。

沈秀掏出手绢,拭去指尖血渍,笑道:“我最不爱别人瞪我,留你一只眼珠子,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怕爹怨我下手太狠,只知威压,不知怀柔。你也知道,老人家年纪越大,嘴巴越碎,心也变得慈悲了。”

陆渐虽厌恶这沈秀笑里藏刀、阴阳怪气,但这陈子单假倭出身,生平作恶无算,受此折磨,也算罪有应得,当下懒得多管,任由那些锦衣仆抬起陈子单,塞入一辆马车。

沈秀将染血手绢丢入滚滚江水,翻身跨上马匹,笑道:“孙贵,今晚我陪妈歇在庵中,你将人带回城里,交给我爹。”说罢,挥扇夹马,悠闲如踏青游客,向“妙化庵”而去。

待矶上众人散尽,陆渐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恶人恶报,那陈子单是恶人,但遇上沈秀这等恶人,也算倒霉。”又问道,“丑奴儿,你知道乍浦是哪儿?”丑奴儿摇头道:“不大清楚。”

陆渐皱眉道:“谷缜也到处找徐海,这个消息,须得叫他知道。”丑奴儿冷哼一声,道:“你当陈子单说的话是真的?”陆渐吃惊道:“不是么?”

丑奴儿道:“自然不是,你当他白痴么?这陈子单也是狡猾人物,只是不知为何鬼迷心窍,竟然相信了这个沈秀。这姓沈的别的本事也罢了,这骗人信任的本事可是厉害得很。”

陆渐听得满不是滋味,悻悻道:“厉害什么?就知道骗他妈、骗尼姑。”丑奴儿道:“你别不服气,这也是他的本事,你做得了么?”陆渐怒道:“我做不了,也不会去做。”

丑奴儿道:“做不了却是真的。”陆渐瞪她一眼,道:“你这个丑奴儿,怎么老将人想得这么坏。”丑奴儿道:“你若去妓院里呆大半年,你也一样。这世上便没几个好人,就有几个,也活不长的。”

陆渐本就烦心此事,丑奴儿这话更如雪上加霜,令他一时没了言语,低了头,闷闷走路。进了城门,二人来到总督府附近监牢,果见牢前人多,有官有民,有提审犯人的,也有探望亲人的,陆渐正想打听一下,却听有人在身后嘻嘻一笑:“老爷子,要喝酒么?”

沧海7·天部劫奴之卷 斗奴

陆渐回头一瞧,但见身后街边坐了一个闲汉,竹笠遮脸,捧着一手瓜子,每磕一颗,瓜子皮便吐得老远,专落到街上行人的鞋面上,可说百发百中,惹来阵阵喝骂。

却又听那闲汉嘻嘻笑道:“老爷子,喝酒啊,没听见么?”陆渐微觉迟疑,那闲汉却又站起身来,拍手笑道:“我是鱼饵。”

陆渐双目一亮,见那闲汉当先便走,当即拄着拐杖跟上,丑奴儿却摸不着头脑,也只得跟上。

三人转过几条小巷,那闲汉忽地扯下竹笠,哈哈大笑。丑奴儿一瞧,不觉大惊。陆渐也扯掉伪装,笑叹道:“谷缜,我们都化了装,你又怎么瞧出来的?”

谷缜笑道:“哪有老公公的眼睛像你这么亮的?”又瞥了丑奴儿一眼,笑道,“也没有哪个老婆婆像你这么丑的。易容这玩意儿,只能骗骗傻子,遇上我这双贼眼,怎么都能挑着破绽,就好比看货物,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陆渐苦笑道,“但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谷缜笑道:“因为要斩失职将官的消息。便是我叫人放出去的。放出消息,我便守在这里。我知道你这个人,只要没死,一听消息,立马会来。”说到这里,一把抱住陆渐,叹道,“陆渐,我真怕你死了。”

陆渐但觉他身子微微发抖,也不觉心生波澜,叹道:“谷缜,你就知道变着法儿吓唬我。”谷缜放开他,摇头道:“我没吓你,斩将之事,确实有之。”

陆渐大惊,谷缜挽住他手,笑道:“先别说这败兴之事,咱们生死重逢,我方才说了要喝酒的。”忽听丑奴儿冷哼道:“他伤还没好,不能喝酒。”

谷缜瞥她一眼,笑道:“陆渐,敢情你选了个管家婆?嘿嘿,就是丑了点儿。”但见丑奴儿独眼中锐芒透出,便笑道:“气什么?既然伤重,那么他举杯,你喝酒如何?”丑奴儿呸了一声,道:“想得美,你自己喝去。”

谷缜哈哈一笑,拉着陆渐,来到巷子尽头一个竹篷前,篷下一张朱漆方桌,四条白木长凳,一个中年男子衣衫褴褛,摇着油晃晃的袖子,正站在一口铁锅前煎鱼,他每一铲均是极慢,两眼全神贯注,盯着那鱼,眉间充满苦恼神气。

陆渐瞧得奇怪,说道:“这个先生奇怪,不似煎鱼,倒似绣花。”

“好家伙!”谷缜一跷大拇指,“你不说则已,一说便中。这鱼就叫绣花鲈鱼,你瞧他这样子好笑么,但凡人全心投入某件事中,便是这个呆样。所以这里的每条鱼煎出来,枯嫩酸辣甜麻苦,条条滋味大不相同,却又都是美味无比。”

陆渐讶道:“以他的本领,去大酒楼做厨子还不更好,为何呆在这穷街陋巷呢?”

谷缜摇头道:“大酒楼的厨子,南菜北菜,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这位老板却只会一道菜,那就是煎鱼,而且只会煎扬子江里的鲈鱼。”

陆渐摇头叹息,谷缜笑笑,道:“你也不用为他惋惜,在我眼里,普天下的厨子,追逐潮流,看人做菜,给他提鞋也不配,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专一’二字。”

陆渐赞道:“这话说得妙,你我相识以来,数这句话最妙。”

谷缜摇头笑道:“我觉得最妙的一句不是这个,而是那句:‘我是鱼饵’,要不然,我怎能将你钓到这里来。”

陆渐大笑,转眼望去,但见丑奴儿还站在远处,便道:“丑奴儿,别怄气了,快来吃鱼。”丑奴儿哼了一声,走上来道:“可是你求我来的,是不是?”陆渐叹道:“是,算我求你。”

谷缜斟满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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