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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解山庄-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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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总提调?”

庄翼还礼道:

“在下庄翼。”

老者连忙自我介绍:

“老朽戚蔚,忝掌本组合第三船队——”

庄翼忙道:

“原来是戚船主,失敬、失敬。”

戚蔚低促的道:

“总提调来得正好,大小姐和当家的在半个时辰之前,已往‘黄沙滩’赴会去了——”

怔了怔,庄翼急道:

“赴会?赴什么会?”

戚蔚形容苦涩:

“赴一场生死会,‘怒目千岁’范威昨日派入送达战书,指名要挑大小姐和当家的出阵决战,以将双方恩怨作一彻底了结,胜负之分,亦即存亡所在,不但如此,胜方接收黄河上下一切营生,败方自甘退出,并言明单打独斗,以一对一,避免引发血战,伐人丧命……”

庄翼道:

“姓范的话靠得住么?我是说,他会切实遵照约定行事?单打独斗、以一对一?”

戚蔚道:

“所以双方各派十名好手相对列阵,互为监视,以便贯彻决斗原则……”

庄翼紧接着问:

“‘黄沙滩’在那里?”

戚蔚道:

“不远,隔此间三十多里路,骑马去,三柱多香的功夫尽可赶到!”

庄翼转身便走,戚蔚迫上几步,喊道:

“总提调,我派人给你带路……”

停下脚步,庄翼不由暗怪自已怎地变得如此浮躁轻率?无人前引,等找去“黄沙滩”却是什么时候了?救兵如救火,岂可有些微廷宕耽搁?莫不成真个事不关已,关己则乱么?

原先拦路的那位光头汉奔了上来,哈着腰道:

“总提调,小的马思源,奉命为总提调引路‘黄沙滩’。”

庄翼道:

“有劳马兄,我们这就走!”

门外,早已有人为马思源牵来坐骑,二人更不多言,双双认镫落鞍,策缰驰往目的地。

“黄沙滩”原是一片河流带来的软泥淤沙,当春夏之交,河水泛滥湍急,整片沙漠即被淹没,而今时至隆冬,流源较为枯竭,河水落潮,便暴露出这片沙滩来,沙滩宽度约有百丈,略呈小规则的椭圆形,泥沙稍俱黏性,踩在上面有几分软棉棉的感觉,若不是在此血刃以豁,赤足玩沙,倒挺有趣。

滩面上,两侧果然各有十人列阵对峙,不消说,一边是范威的人马,另一边就为官独行的手下了。

代表双方决斗的人的,范威方面乃由他亲自出马,另一个是他最得力的饶将——“天剑”焦光甫,苏婕和她师弟官独行并肩而立,当然便是这一边的主角了。

官独行生得唇红齿白、文质彬彬,模样不似江湖中人,反倒像个书生秀才。他用的武器是一根碧绿青翠的竹竿,竹竿长约丈许,后粗前细,粗的一端若似铜钱,细的一端就尖如刺针了,整根竹竿泛现的光泽有点怪异,翠绿晶莹、芒彩柔润、隐隐流烁,竟同碧玉的质地相偌。

范威似乎刚说完话,交待了过节,现在,双方四人正缓缓向左右移动,而彼此的对象十分明显——苏婕的目标为范威,焦光甫的目标则是官独行了。

庄翼掩伏在接近沙滩的一丛枯树之后,这里视界良好,角度适宜,沙滩上的情形尽入眼底,一举一动,全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忆及往昔,第一次暗助苏婕对抗范威时的光景,不也和现下的状况略同么?

马思源蹲在一边,压低嗓门,为庄翼指点解说:

“总提调,范字码头能够挑出来上枲盘的角儿全列阵了,咯,那是他们的一流好手‘三才剑’、‘浪里蛟’、‘单拐李’……下场子的一个是范威本人,另一个便是‘三才剑’中的头一把剑‘天剑’焦光甫,那家伙的剑法精纯,功力不在范威之下;我们这边的是五位舵主、一位执法,还有大小姐的几名得力臂助,头上的一个为‘黑龙’司徒瞻,接下来是老驼子、唐麟、朱汉甲——”

庄翼道:

“这几位,我都认识。”

吸吸鼻子,马思源道:

“原是定规单打独斗以决存亡的,总提调,不过咱们这边如有闪失,你看能不能想法子帮上一把?”

庄翼淡淡的道:

“定规是定规,实际情形如何,还得看当场的变化,江湖上的一套,亦离不开穷通变达,就看你怎么说了;我就不相信,假若姓范的呈现危机,他仍会遵照约定行事!”

马思源微现忐忑的道:

“总提调,万一对方不守诺言,发动混战,那,我们该怎么办?”

庄翼笑了:

“这不是正中下怀,给我们可乘之机?最好姓范的那边先一步违约背信,我们插起手来才更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忽然,他又问道:

“对了,跟随你们大小姐回来的,有我一名手下,姓焦,叫焦少宝,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处?”

马思源茫然摇头:

“我只见到大小姐一个人进门.没看见还有什么人跟她在一起……”

“哦”了一声,庄翼不再往下问了,他猜测焦少宝必隐匿在近,以待伺机而动,这个有“鬼爪”之称的伙计,从来就是一付神出鬼没的德性。

沙滩上有寒光闪起,双方已经开始动手。

马思源的脸孔肌肉一紧,急促的低呼:

“总提调!打起来了!”

庄翼双目凝注,音调沉缓:

“不用紧张,打起来是必然的事。”

场中,苏婕的一双短剑“蝎吻”,面对范威那条粗重的大铁链,官独行的碧玉竹竿则单挑“天剑”焦光甫;两边刚才交手,已是各展杀着,立现险招,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止是以武功分高下,更在搏命论生死。

片刻之后,形势已有转变,苏婕和范威之间的斗杀,一时陷于胶着,而官独行力拚焦光甫,却已渐落下风,姓焦的那柄长剑,果然凌厉老辣,不易相与!

偶而传来金铁交击之声,也偶而响起几次叱喝,脚步飞旋却是寂静的,衣袂飘风所带起的拂动声,则显得遥远轻缈了。

突兀里,苏婕跃身飞起,那一身的艳红,彷佛一抹霞光的流闪,她像鬼魅般掠过焦光甫背侧,但见蓝芒映眩,姓焦的眉头已标涌血箭!

范威的怒吼声有如虎啸,大铁链兜空横扫,苏婕的身形就有那么刁钻灵巧,“呼”的窜过铁链扫击的一丝间隙,蓝汪汪的冷焰突射,范威一个旋转,左肩上已明显的翻卷开一道口子!

观战的庄翼,不觉先是有些惊异——惊异于苏婕的功力似乎增加不少,继而展颜恍悟,当初范威之所以能够伤到苏婕,乃在苏婕久战力竭之后,范威以逸待劳,始搏得一手便宜,如今苏婕早已养精蓄锐,拿相等的体力与更加振兴高昂的斗志豁拚,这样一来,范威要想旧事重演,谈何容易?不但不容易,眼下就要见彩带红啦!

这时,场面已有些混乱,焦光甫十分沉得住气,他人虽受创,剑法不变,寒电掣掠纵横,很快又将官独行截牢罩稳,但范威却似锐气渐失,冲扑进退之余,多少显得力不从心了。

苏婕可是越战越勇,越杀越狠,短剑伸缩,蓝芒穿射如矢如雨,步步逼前,分毫不让,明明白白是待要范威的老命!

马思源看得真切,兴奋得连头皮都泛出油来,看上去益为青亮:

“赢了赢了,总提调,眼瞅着大小姐和当家的就要拔头筹啦!”

庄翼冷静的道:

“现在才是节骨眼上,马兄,姓范的守不守约,就看这一阵了。”

伸手紧握着腰间的朴刀刀柄,马思源呼吸短促,双目圆睁:

“到时候还请总提调招呼一声,小的好跟随总提调冲杀过去!”

不等庄翼答话,只见苏婕双剑架开挥来的大铁链,窈窕的腰肢水蛇般扭动,蓝芒爆开大蓬火焰,范威闷嗥着歪歪斜斜往后倒退,像是又挨了好几下!

就在这时,沙滩靠水的边沿处,蓦地黄沙掀扬,两条身影从预先挖好的浅穴里猛窜而出,一个直挺丧斗长剑,一个挥舞链子双锤,如狼似虎般对着苏婕冲到。

这埋伏于沙层下的两人,不是别个,乃为旧识,一位是莫才英,一位是曲大贵,“幽形五鬼”中仅存的二员,敢情还窝在范字码头羽翼之下淌混水哩!

两人甫始出现,悠悠河水间已“哗啦啦”泼溅起几朵水花,焦少宝恍同夜叉登陆,带着满身水涌冒起来,钢爪暴射,飞袭双鬼!

变化来得突然,双方人马都有一剎间的错愕,莫才英的长丧门剑急挑飞爪,焦少宝人往下沉,带爪低翻,回扣曲大贵——同时攻击两名对手,动妨o俐落之极!

曲大贵吼叫着,链子锤交相出手,六锤闪掠于须臾,但是都未能砸上扣来的钢爪,他迅速后退,目光瞥处,已看到拜兄莫才英,从焦少宝背后掩至。

钢爪击空,焦少宝猛地挫腕挥臂,“呼”声风响里,爪影眩化千百,漫天穿掠交织,他毫不理会后面刺来的长丧门剑,只是专心一意地要置曲大贵于死地!

双锤拚命抖射回翻,曲大贵硬是挡不住人家的一抡急攻,钢爪旋的瞬息,他倏觉下半身一震,整个躯体竟被坚虚倒吊起来,爪尖嵌人小腹,裂肉扯肠,一时之间,他又感到下体僵木,倒没有太大的痛楚。

寒光闪处,焦少宝的身形猝弓,因此,长丧门剑未能从预定的位置——背心插进,仅刺透肩腋,豁肌而出,血花喷现的俄倾,焦少宝钢爪脱出曲大贵腹腔,石火般贴蓍左胁反弹,不偏不斜,正正的扣住了莫才英的脑袋!

于是莫才英的身子立时悬空,如钳的勾爪扣着他的头骨,由于身体的重量不是头骨的坚韧所能负荷,眼见勾爪插入的部位立时皮翻肌卷,又骤而“卡的”一声,半月天灵盖便混着白浆稠血,溅散周遭!

两边的接触只是人们眨眨眼的功夫,就在这短促的过程里,业已分出生死,有了明断,真个快似惊鸿,一瞥之余,便空留冥荡了。

这时,双方人马才如梦初醒,各自爆发出一片哗叫吼喝,纷纷冲上前去,立刻就形成一场混战——不可避免的,依旧是不可避免!

庄翼一拍马思源的背脊:

“该我们上了!”

声起人落,他跃空三丈有余,然后,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扑范威!

熟悉的青碧剑华映入苏婕眼中,那份突来的惊喜,溢自心底的甜蜜与满足,令她忍不住泪水盈盈,短剑掣飞于她颤抖的呼唤里:

“你——来啦?”

庄翼剑出如电,挥洒出千万星点,逼得原已左支右绌的范威更是手忙脚乱,招架不及;他一面紧逼敌人,边沉声响应:

“还好,来得及时。”

苏婕抽身而退,并高声招呼:

“范威交给你了,我去助我师弟一臂。”

庄翼点头不语,剑锋串套,芒彩更为耀灿疾厉,范威混身浴血,嘶哑的吼叫:

“你,你他娘的是什么人?竟敢来淌混水,做这等落井下石的卑鄙勾当?”

木色剑掣闪耀亮,青森森的剑华瞬间变幻成各式诡异的图案,庄翼冷冷的道: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我是何人?”

大铁链拋荡扫绞,范威满头大汗,喘吁吁的瞪视着须臾不离自己要害左近的剑芒,猛的脱口大叫:

“木色青青——木色剑,原来你是——庄翼……”

流旋的剑光骤然凝聚,将庄翼的身形也涵括于内,剎陈成为一道眩目的光柱,光柱舒卷,彷同长虹横穹,范威惨号着,拉起悠长凄颤的尾韵,人被顶上半空,手舞足蹈,连连翻滚,而血雾弥漫,若似飘拂的赤色轻烟……。

光柱“霍”声回转,似一个狭隘的折角射向“天剑”焦光甫,姓焦的双目眦裂,腾身飞迎,镝刃泛起波浪似的汹涌寒滔反罩庄翼;于是,两道虹芒交又而过,大蓬的热血如雨洒落,光华敛灭的剎那,庄翼踣地跃立,肩头一片猩红,焦光甫则跌出丈外,横身痉挛不已,整个人血内模糊、竟似被千刀斩过!

黄沙滩上的战局便如同潮水涨落,范威与焦光甫人才倒下,他们那边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声呼喊,全军溃退,剎时但见人影奔突,个个争先恐后,分向不同的方位流窜,那一身好轻功,此时都算派上用场了。

官独行的一干手下犹待追杀,急得官独行振臂大叫:

“穷寇莫追,古之明训,大公歇下来收拾善后,这一场生死斗,咱们算是拔旗定江山啦!”

欢呼声、喝采声混为一片,有的人在跳、有的人在笑,也有相互拥抱打转的,大患已除,基业得保,且发扬光大指日可待,未来远景大好,那股子振奋欢欣,自也说不得了。

尽管气氛如此热烈,苏婕却几若不觉,她只是定定的凝视着庄翼,像把她内心中的千丝万缕,她神魂里的无限灵真,毫无保留的投注向庄翼身上。

庄翼缓缓走来,伸出双臂。

苏婕弃下短剑,飞快投进庄翼怀中,然后,两人紧紧拥在一起,拥得这么密实、这么贴心、这么浑然忘我——此时此刻,对他们而言,彷佛永恒,任其天地混沌,风雷变色,全属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自古以来,莫不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大江水流,淘不尽的亦乃此般盟誓山海、无怨无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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