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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少-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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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光明道:“这次少了庞兄,我们六人,恐非其敌。”

杨沧浪大不同意,“三师兄平日多愁善感,今日却简直杞人忧天了,他武功大进,难道这十六年来,咱们退步了不成!”

平一君道:“说的也是,红袍老怪虽然挟艺而来,咱们也未必就怕了他。”

邵汉霄额上又黄光一现,欲言又止。

魏消闲却道:“不过,巴楞活佛现在是元朝国师,是咱们上司,不可以冒犯,忍让着点就是了。”

文征常也以为然:“咱们跟这种人为敌,被人误为反贼,当蓝巾盗、白莲教来办,那才不值哩!”

平一君忽整整衣襟趋前正色问道:“文兄提起蓝巾盗,白莲教,使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正要请教五位。”

邵汉霄笑道:“平兄客气起来作什么?”

平一君微微一笑道:“听说五位已掌握了叛贼谋反的消息传递方法和暗语,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五人脸色俱变了变。邵汉霄恢复得最快:“平兄何处得悉此事?”

平一君眯着眼睛,放松了腰,背靠了椅,双手平放桌上,微微笑道:“诸位忘了,我在‘武学功术院’中,是干什么的?”

五人静了一下,魏消闲首先大笑道:“是了,是了,无怪乎如此机密大事,平兄也了如指掌,嘿嘿,‘武学功术院’等于是唐宋的武科京试,阁下是‘武术院’的督导,自然是御史大人的亲信了——这些小事,自然逃不过你的法眼。”

平一君微微笑道:“你们这次刺探情报有功,我也知道了,都会——上禀,到时五位定唇大功,而且,青城派也必在武林各门各派中脱颖而出,那时……可就不是在兄弟这儿喝酒了。”

杨沧浪哈哈笑道,“该我们青城派请酒,该我们青城声平兄大驾光临,共谋一醉。哈哈,哈哈。”

邵汉霄却道,“平兄助我们青城声威。多美言几句,自是最好不过,我们青城一派,自曾太师祖‘千手剑猿’以来,不怕难听说句实话,也没出过什么人物来,六七十年下来,青城派从十九大门派中排行第五,掉到十一大门派之未,老夫实在……唉,这一挑担子,重逾千钧,真是重逾千钧……”

魏消闲安慰道:“大师兄万勿气沮,这次有平兄鼎力相助,多加美言,不怕青城派不发扬光大……”魏消闲脾气不好,但善于处理事务,青城一派大多数的财经庶务。行政部署,全由他一人掌理,也特别善于把握时机。

平一君道:“光大青城,有朝廷撑腰,指日可期;有关白莲教暗号事……”

邵汉霄、魏消闲均望向文征常。文征常当即会意,道:“这次知道暗号的事,也是我们赶赴黄石聚议的目的,我们本打算在那时公布出来,让朝廷先有了准备,再派大军去镇压……”

平一君讶然道:“需出动到大军么,他们纠众反了?”

文征常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次的事,说起来是‘北英组’的弟子发现的。”

这一句话说下来,众弟子都大感震讶,“东豪组”徐虚怀等以为自己等人立了大功,却不知“北英”也立了如此大功。

“北英组”的人自己也同样莫名其妙。

文征常道:“事情是这样的,‘北英组’六个不成材的东西,去攻打‘连云寨’,结果连寨影儿都没看见,就给人冲散了一个,余下五人都逃了。”

说到这里,青城人人俱感脸上无光,文征常叹道:“后来,我那个不成材的犬子,嘱人将被杀的弟子台洋南尸首抬回来,我们把他殓葬时,偶然发现他手里扣着包东西。”

文征常说看从衣袋里掏挖出一件事物来,众人知道此物必是重要关键,都留神望去。

只见那东西圆形,碗口儿大,呈褐鱼,有花纹,那个平家千金,一直端坐在那儿,目不斜视的,现下却叫了一声:“月饼?”

文征常笑笑,加了一句:“是莲蓉五仁火腿烧肉,加双蛋黄的。”

众人见是一块月饼,更加不明所以。

只有平一君默不作声,若有所思,侍在他身侧的平守硕一只惺松的眼,忽然亮了一下。

他眼光猛地一亮,关贫贱的心,却突地一跳,这时只听文征常说道:“他手里抓的是这块月饼。我已经撕开来看过了,现在我再剥一次。”

他说着轻轻用两只手指一拗,由于这月饼久经露风之故。“卜”地一声裂开为二,里面真的有莲蓉、杏仁、火腿还有蛋黄之类的东西,馅里却还有一卷小纸,文征常用两指将纸卷拎在手里,然后双手奉上给平一君,显得小心翼翼。

平一君慢慢将纸卷打开,里面只有几个字:“八月十五杀鞑子”,他依然微微笑着,如一尊诡奇的慈祥妇人相。”

文征常道:“于是我们五人推断:一、多年前‘连云寨’自支持过‘绝灭王’楚相玉谋叛起,一直是叛军强助,而且据悉也是‘白莲教’的附逆;二,在‘连云寨’所发现的这张条子,也等于是‘白莲教’的命令:三,因为这块月饼,我们一路北上,到处留神,发现这种‘月饼,还真不少,大城小镇。都曾发现,想必是‘白莲教’起事而无法通知各地响应,只好借八月十五‘月饼’之名为大汗祈福,甲主才告批准的,也就是说,这块月饼,等于告诉了我们:白莲教大举叛乱、起事日期及传递方式。”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关贫贱却觉背脊一阵寒冷:这件事若泄露出去,不知又有多少中国人死在蒙古人手里了。

只听平一君道:“诸位发现这等大事,端的是万世之功。”长叹一口气,又说:“可喜,可贺!”

他前面几句话,说得似平静无波的湖水一般平静,一直到末段,才顿了一顿,再说时又恢复了微波不兴的宁静。这一方面可见出此事委实太令人震惊,是足以改朝换帝一等大事,另一面也可以见出平一君的沉着静定,修为到家。

杨沧浪、魏消闲等,以及徐鹤龄、寿英等人都为日后锦绣前程面容形于色。

邵汉霄却道:“平兄如此为青城派出力,我们自是铭感五中;更难的是平兄定力,委实过人。……至于发现月饼秘密,主要首功,其实还是三师弟的门徒台洋南,他独闯迹云寨,能有那么大的收获。也不容易,可惜的是他无法说出来,却仍能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也真难为他。至于我们,五师弟先发现台洋南千里的秘密,大家斟酌研究之后,算是五个臭皮囊齐推想出来的结果罢了,其实哪有什么功可言。”

邵汉霄这么一说,平一君便点头道:“便是了。邵兄不愧为青城掌门,连一个微未弟子的功绩。就算他已夭逝也不稍忘,这点兄弟很是佩服。”

邵汉霄淡淡地道:“平兄取笑了。”

平一君接着道:“这次我先见着魏二兄,与他攀谈,知你们赶赴黄石,似有事宣布,我便建议先说予我知……其实黄石聚会中,也难保没有‘白莲教’的人掺了进来呢!”

当时元朝内政腐靡,民不聊生,故民变不可遏止。方国珍在台州、刘福通在颍州,芝麻李二、徐寿辉、郭子兴、张土诚等,纷纷在徐州、蕲水、濠州、高邮等地起义,其中刘福通乃白莲教士,势力甚众。又得民众归心,朝廷对之极为头痛。

白莲教原为佛教支派。因为反暴抗虐为旨,故流于神秘诡异,为韩山童所创,有口偈云:“白莲花开。弥勒佛降世。”

时遍地战乱,赤地千里,黄河泛滥,以致民饥互相烹食,而元人又强征十七万民夫堵塞铜瓦厢决口,使黄河更北流,入渤海。这些人受尽折磨,又离乡背井,心怀怨恨。完工后更任其自生自灭四处流散。他们在黄河故道黄陵岗附近掘得一独眼石人,上刻:“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等字,人心震动,刘福通趁机组成红巾军,成为抗元暴力的中心和主力。

“白莲教”当时,也可谓无孔不入,所以下一君一番话也说得各人多了几分忧虑。

文征常道:“本来巴楞活佛就在附近,以他那么有实力的人,求助于他,最好不过,只是……”

祝光明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道:“此人公报私仇,也不一定。”

平一君忽然掷杯,“乓”地一声,呵呵笑道:“今日我等相见,乃一等盛事:诸位能光临敝庄,更是敝庄之幸!另外,在谙位而言,能立奇功一件,定大有前程,青城大振声威;在我而言,诸位弟子救了小女,更是衷心感谢——我们还愁盾苦脸作甚!应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众人都开怀大笑,平一君又笑说:“你道我掷杯做什么?这等劣酒,也敢来待客,实在该打!”

祝光明可十分嗜酒,道:“这是上等陈年女儿红,怎能说是劣酒!”

平一君呵呵笑:“平家庄若只有几罐百年女儿红,就来款待诸位,也未免大小看平家庄的四问储酒窟了。”

各人听得酒虫大作,魏消闲吞吞口水道:“可惜我前几年给庞一霸打了一掌,内伤时发,喝不得多。”说着又“哇”地吐了一口痰。

平一君道:“喝少点,尝一点,不打紧。”便扬声叫道:“进来。”

只见一个扎红辫根、洁玉可爱的女子闪了进米,悄无声息,平一君道:“这是下人的女儿,名叫小初,寄居这儿,也学得几手轻功作逃命时用。”

平一君这随意一说,众人见她跳进来时的轻功十分高明、心中暗付:一个丫鬟尚如此了得,看来这平一君真有过人之能。

回见那平婉儿,倒是安闲守礼,叫了一声“月饼”后,自知女儿家如此失札,便脸红红的,眼皮子尽往下垂,也不抬起来瞟人了。

平一君笑道,“这丫头片子也多亏了关少侠相救……平家庄的一流好酒,都是她封藏的,各位算有酒缘,哈哈!”

关贫贱见小初进来、想到她刚才温言软语,仿佛还闻到那一股月下的淡香,不禁痴然看着小初。小初对他悄悄一笑,关贫贱没想到她在众目睽睽下如此大方,一时脸都涨红了,才回笑了一下。

杨沧浪看在眼里,可气胀破了肚子,没来由的火上加油起来,心里骂道:“这傻小子,听说明明是他第一个冲入琴心馆,却为了个丫头,放弃了平大小姐,让师兄的门人独占了鳌头,真是笨头笨脑到心里去了,简直是癞蛤螟想吃天鹅肉——是天鹅倒好,只惜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懒老婆上鸡窗,笨蛋一个!又想起自己今选“下山”去的徒弟虽不少、就没有一个争气的,任费自己一番苦心教导,想到就丧气!

杨沧浪的鼻子,忍不住又重重地哼一声,只见关贫贱还红着个傻脸,不时用眼去瞧那丫鬓,心里更火,要不是众人都在,真忍不住要痛骂厉责这愣小子一顿。

魏消闲听他哼哼卿卿的,便说:“我有内伤,你有鼻病,看来这酒你还是免喝了吧?”

江湖人几十年打熬下来,还不死不残废的,确十中无一了。”吟哦五子”中倒有一半以上是身有残伤的,魏消闲这句话是好意,武林中人身杯内伤是最忌酒色的,但却说错了时地。

杨沧浪冷哼道:“大家都喝,我没理由不喝!我的伤小事也,又不像二师哥你那么严重!”

魏消闲被这一番顶撞,也沉下了脸,道:“随你。”

邵汉霄听杨沧浪脾气不好,便说:“二师弟也是一番好意,四师弟平常也是少沾酒的,今儿我和三师弟陪、五师弟平兄痛饮就是,四师弟还是自珍自重,少喝一些。”

邵汉霄是一派掌门,素得人望,“吟哦五子”都比较服他,杨沧浪便说:“我陪喝几口就是了。”

平一君呵呵笑道:“也没那么难的事儿,符会儿我将这百年难逢的好酒端出来的时候,只怕你们酒瘾大发,抢喝还嫌不够哩!”

祝光明微笑问:“什么酒?说得那么宝贝儿?”

平一君微笑道:“这种酒,只有一罐,今个儿高兴,端出来痛饮一番,喝完就没了!”

文征常“吐噜”一声吞了口水,瞠目道:“倒要开开眼界。”

平一君道:“那我跟这丫头拿去,你们就拭目以待吧!”说罢与小初走了出去。

十九秋烧·鲥鱼·阿妈酒

待平一君和小初行去后,邵汉霄向平守硕、平婉儿道:“难得令尊如此赏脸,以美酒款待我们,真是荣幸。”

平婉儿目不抬、身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似一座菩萨像般,很是端庄守礼。

平守硕答:“今晚能邀得青城派前辈高人莅临敝庄,可谓蓬壁生辉,爹爹一高兴,自然珍藏美酒以助兴了——这酒藏一十二年,爹自己也还没喝过呢。”

文征常倒是觉得奇怪:“刚喝下去的几坛女儿红,埋在地底,该也有数十年百年,怎么反倒是只封十二年的酒出名?”

平守硕微微一笑道:“这正如一个刺客,杀了一百名百夫长,也不及另一个刺客只刺杀了一名知院出名。”

众人一听,大都变了脸色,邵汉霄等心里想,少年人毕竟是少年人,毋论怎么持重,还是不免口出狂言,招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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