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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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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丁云秀愣愣地看着肖守备,问道:“九弟,你有工夫么?”肖守备道:“上边给了我三个月假,现在还有两个月呢。”丁云秀道:“好!”深深裣衽道:“九弟,你帮三哥一个大忙吧。我此刻要找胡振业、谢振宗、马振伦去,这几位师弟我要挨个儿拜访,挨个儿问一问。这事一点含糊不得,万一揣测错了,可是了不得。九弟,你肯为师姊出一趟门么?”

肖守备看见丁云秀慌张的神情,心中感叹,忙道:“师姊,这何必说?你想我是做什么来的?我就是专为给三哥、师姊送信来的呀。我们这样办,一直找马振伦去。……”又道:“师姊何必登门找他们?简直由三哥这里,拿出掌门师兄的地位,大撒红帖,把他们全叫来,岂不省事?”

丁云秀摇头道:“唉!这事若真,乃是三十年前的种因,今日才结果。我想我们必须广约同门,给袁师兄顺过一口气来,我们怎好再摆掌门师兄的架子,袁师兄岂不更恼?”假使真是袁师兄,丁云秀已经打定情恳求和之计了。

当天,肖守备留在前宅客厅,由五师侄石璞陪着。丁云秀进入内宅,辗转通夜,反复筹划,写出数封信来。次日又把石璞叫到面前,说道:“你不用往海州去了。”对肖守备道:“你三哥蒙在鼓里;袁师兄是藏在暗隅。你三哥必然应付不了他。我昨夜越想越急,袁师兄的脾气你晓得的,刚强决辣,不发动则已,一发动就要压倒人,不容人翻身。我打算今天就走,先找胡振业,次找谢振宗,再找马振伦,再加上九弟你。我打算烦你们哥四个,拿出师门谊气来,同声面求袁师兄。还有冯师弟,若也能寻到,就算同门到齐了,由你们哥五个,一同替你三哥说话。这总算给袁师兄一个面子了。”

肖守备道:“师姊的意思是善讨?”丁云秀道:“不善讨,讨得出来么?你还想拿武力来硬夺不成?那可准糟,他胜了,还许退给镖银,那你三哥就声名扫地了;他败了,必定埋赃一走,咱们往哪里找他去?寒边围是化外之区,连盛京将军都不能剿办他,凭你三哥,区区一个歇马的镖头,又能把他怎么样?”

肖守备冷笑道:“若照师姊这样说,天底下没有王法了!袁老二自觉不错似的,这回当真劫镖有他,他不但伤了谊气,还犯了重法。说小是个斩立决,说重就是个灭门大罪。师姊,你不要怵他,小弟自问还能给三哥、师嫂帮这个忙,有的是法子制他。”

丁云秀忙笑道:“九弟,你可别僵火。不管怎么办,现在我在家中心惊肉跳,坐立不宁。我一定要出门,先到海州,次访胡、谢、马诸位师弟。九弟,你如今做官了,你是官身子,你真能陪我走一趟么?”

肖守备道:“师姊不要激我,我没说不去呀!走,咱们这就走。”丁云秀笑了,说道:“九弟还是这么热诚,我也得收拾收拾,安排安排。”

丁云秀把内宅该锁处全锁了,又就近托人看家,把长工嘱咐了;立刻雇轿,带同五弟子石璞,与九师弟肖国英先赴海州。面见赵化龙镖头和振通镖局的镖师,问过近情,得知俞剑平、胡孟刚现在淮安宝应一路。

丁云秀将劫镖大盗恐是袁二师兄的话,仔细告诉了赵镖头,又将几封信烦托镖行代为发出。赵化龙骤闻此耗,不胜惊骇。丁云秀又说,现欲广邀同门,以情讨镖。又请大家把这消息务必守密,免生枝节。赵镖头点头会意,以为情讨之举,论理必须有这一步。至于有效无效,却不敢说。

他们在海州只停得一停,立刻转赴鲁南十字路集。那抱病闲居的胡振业不期望当年恩师的爱女、掌门师兄之妻会突然坐轿来访。跛着个腿出门一看,不胜诧异道:“哎呀,您是三嫂子,哦,丁师姊!”

丁云秀道:“五弟,我来看你了,你真想不到吧?”又皱眉道:“五弟,你怎么这样了?九弟告诉我,说你有病,我想不到你会病得这么重!”

胡振业在此寄居,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忙将丁云秀和肖守备让到屋中,叙礼之后,开口问道:“九弟,你去而复返,怎么把三嫂也惊动来了?三嫂子,我实在对不住,我应该给三哥三嫂请安去,无奈我这条腿……”

丁云秀笑了笑,说道:“五弟,我不是来挑礼的,我是来求你的。你知道三哥三嫂正在患难中么?这事非你不可,你肯出来,帮我们个大忙么?”

胡振业错愕道:“三嫂子大远地来,一定有事。可是我一个废人,能做什么呢?”转看肖国英道:“九弟,是你把三嫂架来的吧……”

肖国英把桌子一拍,吆喝道:“五哥,告诉你,你不是晓得袁师兄从辽东进关来了么?”胡振业道:“唔,不错呀!”肖国英道:“你猜他干什么来的?他是找俞三哥捣乱来的!他把俞三哥保的二十万盐镖给劫了!现在偏觅不见,不知他藏到哪里去了。”

丁云秀道:“五弟没听说范公堤有二十万盐镖被劫的话么?那就是你三哥跟人合伙联保的,教咱们袁师兄带人劫走了!”

胡振业大骇,两腿都直了,手扶桌子站起来,道:“是真的么?……”忽然动了疑心,忙说道:“三嫂子,这事我可是毫无所闻。三嫂和九弟你们都知道我,我当年跟袁老二就死不对劲。他这次进关,倒是不假;可是他也没看望我,我也没看望他,他只拜访马振伦去了。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点不晓得,我一点也不想晓得。人家阔,我穷,我只住这里对付着爬着,别的事我一概不闻不问。”

丁云秀和肖国英相视而笑道:“五爷,这是怎的了?谁疑心你跟袁师兄通气了?如今简短截说,你三哥教劫镖的豹子逼得走投无路,空访了一个多月,毫无踪影。如今既知劫镖的豹子就是当年的袁师兄,这没有别的,只好烦旧日同学,替你俞三哥在袁师兄面前求个人情。胡五弟,你还不帮这个忙么?”

胡振业脸色和缓下来,笑道:“吓了我一跳!人贫志短,我只道是疑心我跟贼合伙来着呢!……劫镖的真是袁师兄么?你们听谁说的?他难道真改行做起贼来不成?”

丁云秀、肖国英遂将推测的情形和打定的主意,一一说了。肖守备又道:“此事不能看做失镖寻镖,也不能看做俞、袁之争。五哥,这是我们掌门师兄有难,有人要跟我们太极门下不来。现在同门诸友顶数五哥年长了;我们同门要烦你率领我们出头,替本门说话。五哥,你义不容辞!”

胡振业听了,神色连变,看着自己这条腿,半晌做声不得;心中沸沸腾腾,万感交集,忽然间,目放威光,转向丁云秀道:“三嫂,我成了残废人了。但是为本门的事,我一定粉身碎骨,义不容辞。现在,三嫂和九弟打算教我怎么样呢?可是教我去找袁老二去么?这可不大好措辞,要是硬干还可以,软求只怕……因为九弟要知道,他不是我们本门中人了。”(叶批:一语中鹄!)

丁云秀忙道:“五弟,咱们不是那么样的打算。我的意思,是想请五弟领我去找谢振宗、马振伦,届时就烦你们哥几个,替你三哥服个软,给袁师兄留一个面,好歹把镖银讨回来。”

胡振业又复沉吟道:“这还是软求!也罢,既然三嫂、九弟全觉得这么办对,咱们就先找马振伦去;谢振宗此刻早在几百里以外了。他和黄烈文黄先生很好,要不然咱们先找黄先生去。他这个人文武全才,出个主意什么的,比小弟强多了。小弟是倒运的人,一出主意,准钻牛犄角。黄先生在此不远,我们也可以烦他写信,把谢老八催回来。”

把话商定,胡振业收拾着就要上马。肖国英道:“五哥还是坐轿吧!”胡振业大笑道:“三嫂子坐轿,是妇道人家没有法子,省得教人看着扎眼。我也坐轿,岂不太难了?”一抖缰,用右腿踏镫上了马。

第四十三章

马振伦避嫌疑急脱遁

肖守备探掌门揭谜底

黄烈文的住处不远,即日找到门前,见了面,具述来意,并请他同去找谢振宗。黄烈文乍见俞夫人丁云秀,少不得寒暄数语道:“久仰十二金钱俞镖头贤伉俪的威名,今日承劳先施,理当效劳。不过令师弟谢振宗谢八爷早不在此处,已经上直隶省去了。他倒说过,两个月以后,还要回家,必到舍下歇脚。快马袁究竟在何处,鄙人并不知道。谢八爷的落脚处,这里倒是留下地名了。等他回来也可以,由我写信催他速回也可以。”

胡振业道:“谢老八跟我一样,也蒙在鼓里呢。只道劫镖是劫镖,失镖是失镖,和袁老二进关是两桩事呢。他若晓得劫俞三哥的镖的就是袁老二,他也不能脱心静了。黄先生,你就费心写信,催他赶快回来吧。可是的,三嫂子,催谢老八上哪里跟咱们见面呢?”

俞夫人踌躇不能立决,海州、阜宁,全是寻镖人约定接头之处。不过现在听俞剑平已从苦水铺转赴宝应去了。因问黄烈文和肖国英,海州、阜宁、宝应三处,应指定何处相宜。

肖国英道:“师姐不是接到豹子的画柬,上面不是提到宝应湖、洪泽湖、大纵湖三个地名么?袁老二多半就在这三湖附近。我们还是约定在宝应聚会吧!”黄烈文道:“肖老爷卓见很对,我就这么写信吧。贵同门马振伦马六爷住在草桥镇,离骆马湖不远,沿运河南下就到;上宝应县,恰好顺路。”

黄烈文急忙写好了信,俞夫人命弟子石璞,转赴附近镖局,火速发出去。第二步就该找马振伦了。胡振业道:“黄先生,你跟我们马六弟也认识,索性也有你一份,咱们全陪着三嫂子同去一趟。”黄烈文面对肖国英说道:“马六爷的府上,我倒去过。不过这一桩事,乃是你们太极门门内起了争端,我一个外人,掺在里面,恐怕说话不便。我看,还是由我领到马宅门口,单由俞夫人和肖老爷、胡五爷,你们三位进去,同他开诚布公地说,烦他出头了事,他或者不至于推托。……”

肖国英道:“黄先生,我们一见如故,有高见尽请明白指示。你以为他要推托么?”胡振业道:“黄先生说的很对,马六弟如今娶妻生子,安居乐业,他也许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陪着三嫂子,先去探望他;再给他老婆孩子带点礼物,咱们也学袁老二那一手。彼此都是同门,俞三哥可是掌门师兄,又是失镖受窘的人,他总得向着掌门师兄。他难道放着掌门师兄不帮,还要暗帮当年负气出师、今日劫镖犯法的袁老二不成?咱们走吧!”黄烈文因胡振业坚辞敦促,也慨然答应了,说道:“我们先找找马六爷试试看。”大家立刻分乘轿马,又由鲁南十字路集,前往苏北草桥镇。

马振伦是住在江苏新安县草桥镇镇南,距骆马湖不远。这骆马湖昔年也是水寇潜伏渊薮,后来被漕督痛剿,近年才告肃清。马振伦自出师门,没干镖行,他和谢振宗各走一条路。中年以后,北游冀鲁,观光燕市,不久发了财,甫逾中年,就归家务农,在骆马湖边买下数顷稻田。有妻有子,有家有业,已然成为当地绅士了。

当年他在师门和二师兄袁振武交情最深。后来大师兄被逐,师门突有废立之举,俞剑平以三师兄持掌门户,继承薪传;袁二师兄怒出师门,飘然远行。他当时曾加劝慰,袁振武沉默无言;终于借故出走,从此一别三十年,声息不闻。

直到今春袁振武猝然登门相访,只带着一个青年携来不少礼物。人事变迁,两人抵面几不相识,及至通了姓名,这一对老朋友方才感慨相认,互诉别情。不过谈起话来,袁振武总是少谈近事,多叙旧情。自承是在关外混了些年,如今说不上衣锦荣归,只是年老思乡,苦忆少时旧伴。跟着打听师门人才,又打听俞剑平夫妻近年的生涯,又打听江南武林后起之辈都有什么人。盘桓数日,袁振武就告辞走了。

马振伦久游冀北,不熟悉江南武林情形;乍与老友重逢,只想到彼此念旧罢了。就是袁振武留下的礼物过于丰厚,在他想来,这是关东土产,也不算什么。但是不久江北突然传说,有一豹头大盗出现,此人年约六旬,辽东口音。马振伦听了,不觉愕然。跟着豹头大盗邀劫二十万盐镖的事又喧腾起来,马振伦心中又是一动。不过他住的地方较僻,只知被劫的镖银是海州铁牌手胡孟刚承保的,还不晓得与俞剑平有关。

直到月前马振伦因事赴淮,与同门师弟谢振宗相遇。马振伦说起当年的师兄袁振武久传已死,现在突又出世。谢振宗就说起掌门师兄俞剑平镖局久收,镖旗突又被拔。两人起初诧为奇闻,并未深想。

谢振宗忍不住向马振伦打听袁振武的近况和落脚地点,又问马振伦可知劫镖拔旗的豹头大盗的来路么?把两件事捏在一起问,问者无心,听者不由一惊。马振伦忙说道:“不晓得,不晓得!我久已不在外边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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