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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钟情-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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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云道人笑道:“你现在还想杀人?”

严无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不想杀人,可现在,我似乎非杀你们不可!”

大笑!华云道人大笑,龙飞子大笑,海南九子大笑!惊雷根本挡不住他们的大笑,好象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笑的事;而眼前被钉在树上浑身是血的严无谨,就是天下最可笑的人。

龙飞子笑道:“严无谨,你现在还能杀人吗?”

是的,严无谨已有九天滴水未进,只在刚才喝了一碗毒药,而且似乎重病在身;现在,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死白,左边的肩井穴已被龙飞子的东洋长刀刺穿,整个人被钉在了树上无法动弹,使剑的左手根本抬不起来,这样的严无谨连小孩子都可以将他轻易杀死,他现在还能杀得了别人吗?

严无谨的嘴角渐渐向上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像是在笑,可是低垂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情人间的低语:“龙飞子,这把长刀是你借我的,我就最后一个杀你,好让你看看:我到底还能不能杀人。”

说罢,严无谨慢慢地伸出右手,慢慢地握住刀柄,慢慢地拔出钉在身上的长刀。

冰冷的刀锋一寸一寸地离开他的身体,本已如注的鲜血大量喷薄而出,潮湿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腻人的血腥气息,而严无谨的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就好象那个流血的人不是他。

海南九子的脸色变了。他们突然发现眼前的严无谨已和方才被钉在树上动弹不得又眼瞎伤重的严无谨不同了:眼前的这个人一举一动虽然很慢,可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杀气——迫人的、让人窒息的浓重杀气!

海南九子突然感觉很冷。大雨打在身上就像是一根根冰柱在刺他们的皮肤,他们想退,可那迫人的杀气却叫他们退不得!

华云道人咬牙道:“那些东西既然不让我们得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杀!”

杀!

闪电。

刀比闪电更快!

雨水已在林间汇成小小溪流——红色的溪流!

龙飞子站在一棵树下,他的脸已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狰狞诡异,喉咙里不断发出“格格”的怪笑声,他的手里正抱着一支腿——他师兄华云道人的腿!

他似已疯了,江湖中曾经名噪一时的海南龙飞子现在看来竟已似一个痴儿。只因为恐惧,因为震惊,因为支离破碎的尸体和眼前曾经艳丽飞舞的血花。

“杀人……杀人,我也要杀人……”龙飞子的声音也已残破不堪,紧紧抱着的那只腿就像是他要杀人的利器。

严无谨猛咳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片灰白,只有在打闪时才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象,闪电的光芒转瞬即逝,但这一瞬,便已足够。

严无谨低下头,咳声一直无法停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裂开了。身后的龙飞子突然举起了华云道人的那只断腿,踉跄地冲了过来,口中一直念着“我也要杀人”,龙飞子看似疯癫笨拙,还高举着一只断腿,他的左手却成鹰爪状,直奔严无谨后心而来!

这一招“苍鹰捕兔”龙飞子已练了三十几年,专掏敌人心脏,行走江湖几十年,他已不知用这一招捉出了多少高手的心脏!

龙飞子已开始冷笑,这只“鹰手”已碰到了他的衣袂,严无谨已必死无疑!

但是,龙飞子的手停了下来,这只“鹰手”也只能碰到人家的衣袂而已——因为他要杀的这个人,叫做严无谨!

严无谨右手的长刀已反手从自己的腋下刺出,直刺入身后龙飞子的小腹!

“严无谨,你到底……到底是不是人?”龙飞子的眼球凸了出来。

“我只说过最后一个杀你,却没有说过不杀你。”

言罢,严无谨的刀尖向上一挑,这海南九子中的最后一人便再也不能说话了,他的身体从小腹一直到头顶,都已被自己一直珍爱的东洋长刀豁成了两半!

雨很大。

血流成河。

严无谨已倒在血水中。他最后看到的仍然是一片灰白;他最后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在喊:严无谨……

第二十章

鸟鸣。

有泥土的清香。

还有药香。

严无谨的身体干燥而温暖,他的伤口已被包扎妥当。身上无所不在的痛楚告诉他,他还活着。

“你醒了。”是萧屏儿略显冷硬却溢满关怀的声音。

严无谨张了张口,可灼痛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烧了一天一夜,喉咙一定干得很,快喝药吧……这回,一定没人下毒了。”

如果严无谨没有中毒,如果他的眼睛还看得见,他就会看到萧屏儿哭得红肿的眼睛。前天夜里当她从树林的尸堆中把浑身是血的他捡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快没气了。要不是她倔强地不肯放弃,恐怕这会儿严无谨的尸体早就已经冷透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没想到他真的能活过来,他病得那么重,又流了那么、那么多的血,可以想象昨天夜里的场面该有多么的惨烈!萧屏儿以为他一定撑不到天亮,她已经准备好天亮以后就把他埋了的,可是现在看来,应该不用埋了。

萧屏儿扶起他,把苦涩的药汁灌了下去。

“你的烧还没有退,再睡一会儿吧!”

萧屏儿轻轻叹气,他的眼睛还是令人心惊的灰白色。如果这毒治不好,那么名满江湖的严无谨,就会变成双目失明的废人了,而导致这些后果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要不是她非逼着他喝掉那碗药,他也不会差点连命都没了。可是当时,他似乎知道药里被下了毒——也可能是他随口开的一个玩笑,——否则明知是毒药,他又怎么会喝下去呢?萧屏儿好想问问他,可又不敢,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知道了答案会让她更加的自责。

“我要喝酒。”这是严无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喝酒?严无谨,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屏儿的声音一下提了老高。

严无谨不说话。就算看不见他也想象得到,萧屏儿这会儿气得一定连眉毛都立起来了。

“想喝酒可以,但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虽然明知他看不见,可她还是忍不住要瞪他,看来他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你和血刀是什么关系?”

“我和血刀能有什么关系?”严无谨的声音哑哑的。

“我和你第一次遇到杀手,你就胡扯我是血刀令的侍令主;前几天夜里你冒雨出去,血刀也在那天出现;昨天夜里,分明是血刀救了你,你还说你和他没有关系?”

严无谨笑了笑——他居然还能笑:“看来,血刀不止是你心目中的杀神,他还是你的如意郎君呢!”

萧屏儿脸红道:“严无谨,你说不说?”

“我要喝酒。”

“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我要喝酒。”

“你到底说不说?”

“我要喝酒。”

萧屏儿仰天长叹,眼前这个人哪里是江湖名侠严无谨,分明就是个喜欢撒娇耍赖的小孩子!

“好,我去买酒,你喝了酒就要乖乖的告诉我!”

严无谨一个劲儿地点头,脸上咧出个大大的笑容,灰白色的眼睛掩饰了他狡诘的目光:小丫头,想和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空气清新。

已近正午,鸟鸣渐止,四周一片静谧。

萧屏儿的鼻尖上已渗出了小小汗珠,她买来了浸泡了人参当归的补酒和一些米,一会儿可以煮粥给他喝。原先的担心和自责早就被严无谨气得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萧屏儿的心情好得很,不时哼出几句家乡小调,歌声比鸟儿更甜美。

萧屏儿把严无谨安顿在一所林中守林人废弃的小屋,现在,她已远远看到小屋的屋顶,她的歌声更响了。

推门。

萧屏儿看到的是一间空屋,土墙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去悦宾客栈,严字。

正午,悦宾客栈。

萧屏儿一进来,店小二就十分热情地招待了起来。把她请到了最好的位置上,又端上来一大碗冰镇的酸梅汤。

“小二,你搞错了,我没叫酸梅汤。”

“小人知道,这酸梅汤是姑娘的朋友送给姑娘的。”

“我的朋友?他人呢?”

“那位公子已经退了房,走了。”店小二的表情很奇怪。

“走了?他去哪了?”

“小的没敢问,小的只看见那位客官从马栈买了匹马,往东北方向去了,而且……”

“小二哥,有话不妨直说。”她最讨厌别人说话吞吞吐吐的。

“是。小的看那位公子好像病得不轻,今早来算房钱的时候脸色更是吓人。虽然换了件黑袍,可小的还是能看到,那衣服上面有血呀!您和那位公子好像是朋友,那您就最好快点追上那位公子,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啦!”

“你说他往东北方向去了?”萧屏儿皱眉,谁和那个混蛋是朋友了?

“是东北方。对了,那位公子还要小的把这封信交给姑娘。”

萧屏儿拆开信封,那张白纸上只写了四个大字:

多谢。再见。

严无谨爱马;可他却很少骑马。因为他实在不舍得将那么完美而骄傲的生物骑在跨下任由自己鞭挞驾驭,他觉得那是暴殄天物。所以他宁可浪费自己的体力徒步而行也不肯骑马去赴于滴子的昆仑之约。

可是现在,严无谨正骑着马。那匹马已随严无谨狂奔了整整一天,好在万剑庄就在前面,否则他又得到马栈去换一匹好马不可。

他不得不骑马。因为他已没有自信可以在三天之内徒步赶到河北万剑庄。现在的他又伤,又病,又瞎,长途的奔波只凭一股意志在支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就像他不知道这匹马什么时候会倒下一样。

五月十六,百野镇。

百野镇是距离万剑庄最近的镇子,这个镇子不大,却很繁华,酒楼客栈林立,而且绝大部分都是万剑庄的产业,所以倒不如说,这个百野镇是万剑庄的一部分。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百野镇就会热闹非凡人流如织。随着万剑庄的势力日益壮大,庄主尧长弓的寿辰已渐渐成为了江湖中的一大盛会。每年五月,百野镇便会聚集许多江湖名士武林豪客,整个百野镇就像开了锅一样人潮鼎沸。

严无谨来到百野镇时天色已近黄昏,正是所有酒楼饭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各种美酒佳肴的香气离得老远就能闻到。

严无谨下马,慢慢地往前走着,嘴角不禁勾起一个温暖的微笑:终于快到家了!虽然他的眼前仍是一片灰白,但他清楚地记得这条街上右边第一个胡同口王麻子家的烧饼是最好吃的;万寿胡同里赵老头家的高粱酒是最够劲的;还有街口杂货铺的老板娘,只要她一开口,保管让你把祖宗姓什么都给忘了。

酒馆里人声鼎沸,酒客们正忙着喝酒、划拳、吹牛皮,没人注意街上那个一身黑袍,牵着匹老马的人是谁。严无谨现在不想吃王麻子的烧饼,不想喝赵老头的高粱,也不想去和杂货铺里风骚的老板娘打情骂俏。他只想快点走过这条街,再一直向西,那里有一片竹林,竹林里有一栋房子,那房子不是客栈,不是破庙,不是守林人的小屋,更不是他沿途可以随意睡上一觉的某一棵树,那房子是严无谨的,是专属于他,只为他敞开大门的家。

严无谨一直是个浪子,浪子永远在流浪,在赶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得用银子到陌生人那里去换。没有人心疼你会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担心你是不是会死在外面,更没有人会盼着你回来……他一直以为这种生活会永远跟着他,可是几年前,他的义兄尧长弓送给他一栋房子——一个家。这个家很简单,只有一个院子和三间青瓦房。

房子、院子都可以用银子轻易买来,但却无法买来每天都会下三只蛋的老母鸡,厨房里永远新鲜的蔬菜,水缸里天天都清凉干洌的山泉水,桌子上常换花样的时令水果以及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的牵挂。

夕阳。竹林。泉声。鸟鸣。

还有一匹瘦马,和一位归来的浪子。

竹林里很静谧,橘红的霞光正燃烧着西天的云絮,如一场缤纷而下的太阳雨,溅落在碧绿的竹叶上,跳动着灿烂无比的光芒。这本是严无谨最钟爱的景致,可是现在,他却看不到了。三天的时间,只够他从桃花镇赶到万剑庄,根本没有时间让他疗伤解毒,况且海南九子的“盲人散”并不只是单纯的盲人双眼,其刚猛的毒性专门攻击人身上的弱点,所以他身上的伤病非但没有缓和好转,反而进一步恶化了。能不能把自己的伤病治好,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已无关紧要,只要能在回到这里,能再见他义兄一面,他便已心满意足,到时就算伤重不治,好歹也算是死在了家里。

石子路已走到了尽头,右转再走二十一步,就可以到他的家了。这时候——

“站住。”

严无谨停下脚步。那是一个张狂而略带粗嘎的声音,不用想,一定又是一个初入江湖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想用和他比剑的方式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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