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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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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将会失去我们。甚至于连他们自己都不会明白,他们失去的,将有多么珍贵。我们有什么损失呢?我们借他们的手,体验了永远不会有的种种感受,我们得到过很多快乐,即使将来决裂,当时的快乐,我们曾真实拥有过。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使我们确认,他们是不值得我们爱护,不值得我们为之牺牲的人,我们的心得回自由,我们将会有机会,去寻找真正值得爱护,值得付出的人,为什么还要悲伤懊恼呢?小容,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有什么值得如此在意,如此痛苦,如此放不下。”

容谦在意识深处,用意念和友人对话,然而现实中的肉身也受到影响,微微笑起来,目光明朗坚定,神色安然自若,那样的坦荡,让人不敢与之对视,那样自然散发的光辉,让人有眩目的感觉。

意念深处,阿汉深深叹息:“小容,你的胸怀真的可以容纳天下。”

“阿汉,我只是想尽量让自己高兴。”

叹息声带着释然:“小容,谢谢你。”

“阿汉……”容谦微微一笑,还待再说,耳边却有一声尖厉的惨叫忽然响起,声音无比刺耳,容谦的心灵通讯都被震得立刻切断,两眼犹自嗡嗡响不停,若不是被缚着,他就会伸手猛拍耳朵,天啊,耳朵不会被震聋了吧。

※※※

燕凛高高坐在观刑台临时摆起的御座上,俯视着那人鲜血淋漓的身体。眼看着一刀一刀割下去,一片片血肉落下来。心头一片茫然,找不到一丝一毫复仇的快乐,只余深深的惘然。

直到这一刻,亲眼目睹一切,才真正意识到,他下的,是血腥的杀令。直到这一刻,亲眼看着那人的血肉纷飞,才真正明白,那个人就要死了。

他就要死了,那个漠视他许多年的人,将会在他面前死去。

他就要死了,那个压在他头上许多年的人,将从此在人世间消失。

他就要死了,血肉横飞,肢离骨散,再没有呼吸,再不能动作,再也无法用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他,再也无法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就要死了。

可是,为什么,我不快乐。

伸手,按在胸口,这里为什么,似坠上千斤大石,为什么连最简单的呼吸都成了最艰涩的事。

他努力咬住牙关,努力睁大眼睛,努力维持着镇定,看着这一场缓慢的杀戮。

有什么人受刑,可以这样从容平淡,为什么,他的眼中,无痛无恨无仇无怨,为什么那一刀刀下去,一片片血肉横飞,观者尚且惊心动魄,他却只是平静地承受,安然地微笑。

他轻轻说了什么,那行刑手颤抖如风中落叶。

他为什么微微闭上眼,脸上神色渐渐柔和,唇角徐徐溢出微笑,仿佛忆起什么美好的往事,又仿佛听到了一些,什么让他欣慰的消息。

分明是佛陀拈花安然笑,哪里是刑场正被慢慢宰割屠戮的人。

其他观刑者,都有同样的感觉。在容谦于意识中和阿汉说话交流,并为阿汉最终想通而十分欣慰的时候,别的人,全被容谦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给看得双眼发直,甚至有些心惊胆战,老天啊,这还是人吗?

而离容谦最近的行刑手受影响最深,最后终于无法克服内心深处,不断涌出来的恐惧,崩溃般弃下他的刑刀,大声尖叫起来:“他不是人,这人不是人啊。”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往后退。

仿佛他叫出来的,是所有观刑者的心声,那么多高官,那么多管事,竟没有一个回过神来呵斥他。

容谦被他的尖叫声惊觉过来,皱起眉头,心中那叫一个郁闷,老兄,这是诽谤,这是人身攻击,这是侮辱啊。

燕凛皱了眉头,从御座上站起身来,一身明黄衣着,长身而起,在一堆坐着的人当中,无比显眼。

在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跟着站起之前,尖叫声忽然响成一片。十几支利箭,如惊雷疾电一般,对着刚刚站起的燕凛射了过来。

第7章 法场惊变

史靖园厉叱一声:“护驾。”拔剑舞出一轮寒光,护在燕凛身前,一众御林军如飞拥上,把燕凛牢牢护在中间。

燕凛眼中寒光一闪,不理拼命想把他压低躲避箭雨的史靖园,强行站起,在人群中往外望去,不觉心间凛然。

无数明盔亮甲的军士,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菜市口执刑之所,四通八达,四面宽阔,至使无险可守,每一条大街,每一处小巷都涌出如潮人流。

百姓们尖叫奔走,逃避不迭。有人被乱箭射倒,有人跌倒于地,被生生踏死,哀号呼喝,呼母觅子之声不绝于耳。

原本只是看戏一般,来观赏一个人逐步走向死亡,而今被死亡威胁的,却变成了他们自己。

护着燕凛的军士们,都是皇帝亲军,曾由容谦亲自训练过,素质极佳,人数虽少,却还保持着完美阵型,刀出鞘,箭上弦,只是人人脸色都有些苍白。

这一次随驾,没有人想到会有叛乱发生,卫队起的防护作用,远不如摆设作用,每个人穿的都是华丽的衣服,而非坚硬的盔甲,弓箭带的都不多,更别提盾牌长枪之类武器了。

其他用来监控管制百姓的官兵,只是负责日常治安的摆设,欺压百姓有点用,真刀真枪打仗之际,早已吓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而这四周都是呼喝着涌过来的,处心积虑的叛军。人人披盔带甲,刀冷枪寒。杀气腾腾。

“昏君暴虐,杀害忠良。”

“弟兄们,杀昏王,保忠良,另立新君,大家都是新朝的功臣。”

“拿下昏君者,赏银万两,封千户候。”

呼喊之声不绝于耳,有人在大队人马之后,驻马长声呼喝:“尔等御林军有弃暗投明者,皆重赏千金,若要自误,为昏君死战,身家性命,皆不能保。”

隔着重重人影看去,那高踞马上的身影,赫然是左将军淳于化。

燕凛眼中一寒,恨色狠色最终只化做一声带点不甘,带点怨愤,却又有更多怅然的叹息:“原来是他。”

史靖园在旁厉声呼喝,鼓舞士气:“休得听叛贼胡言乱语,保着皇上,突围出去。”

燕凛冷冷一哂:“突围,就凭这里几百个人,突围得出去吗?那可是左军精锐。”

史靖园料不到这个时候,自家主子还和自己唱反调,当时就脸色煞白,又气又急:“皇上。”

燕凛微微一笑,摇摇头:“想不到,我今日竟要死在这里了。”

“皇上。”史靖园这一声大叫,不知是怒极而喝,还是伤极而泣。

“看来此人是早有反心了,昨晚遇上我,他手头上人手不足,事先没有准备,所以才出语试探,发现我们暗带了不少侍卫,他就放弃动手的念头。后来他建议我出宫观刑,就是为了让我离开防卫森严的皇宫,宫中有御林军守护,四面有宫墙可凭,宫内还有多条密道,就算有大军在手,我若依宫而守,进可以等其他诸军来援,退可以从密道逃走,号召天下勤王,但如今,身在闹市中心,身边卫士不过数百,离皇宫距离遥远,一路必布满左军人马,根本无逃脱之路,其他负责皇城的军队,虎豹营素来只在城外,无召不能入城,右军虽效忠于我们,但事起仓促,只怕不及整军备战,中军不过是近日被我们拉拢的,至今未曾完全归心,未必肯出手相救,最大可能便是整军观望,看谁占了上风,就倒向谁罢了。我才刚刚亲政,根基未稳,人心未附,四方握兵之将领,虽曾先后表示效忠,但这样的忠心,只怕并不可峙,只要我一入淳于化的掌中,就生死由之,到时淳于化按剑朝中,另立燕氏新君,又有容谦这个托孤之臣为号召,朝中有谁胆敢违逆,君臣名份即定,四方诸候,各地的骄兵强将,又有哪一个会为朕出头。”在史靖园的面前,燕凛难得地自称为朕,淡淡把自己刚刚想通的前因后果,徐徐说来。

没有人能想到,到了这种危急时刻,燕凛尚能冷静分析,史靖园气急败坏,自家主子这个时候的过份镇定,根本就是不合时宜。可惜他连发怒都来不及,左军就已冲至眼前,和御林军杀作一团,史靖园连气急犯上骂主的功夫都没有了。

眼看着御林军苦苦守护,但保护的圈子,却在慢慢缩小。

四周喊杀不绝,每一刻都有人倒地身死,鲜血染红了长街,空中箭飞如雨,燕凛却还是固执得挺腰站起,不肯缩身躲避,史靖园不得不领着几个亲卫军士,人盾一般,护在他身前。

“皇上,淳于化是不可能借这个机会,扶立新君成为新朝权臣的。天下人岂能容他如此为所欲为,几位太傅都是名儒贤士,在仕林间极有威望,封将军,段大人,他们也都不会……”

“幸好我为了拉拢各地将领,各方诸候,把几位老师,和封将军他们全派出去了,否则,今朝事变,他们也许只能陪我死在这里,几位老师虽是名儒贤士,治国或有长才,作战却实非其所长,封将军这几年来一直护佑在我身边,虽然和各方将领都有交情,在军中颇有威望,武功也很高强,但毕竟多年不曾带兵了,凭一夫之力,又如何在万军之中求胜呢?更何况,淳于化敢于如此,只怕身后还有别的人支持。诸皇叔王兄,哪一个年纪不比我大,哪一个不是太祖血脉,哪一个不直着眼睛,盼着机会,到如今……”燕凛想起,容谦掌政十余年,压得其他诸王,不能有任何动作,而他才一政变成功,就引来如此大祸,心头一痛,竟不知是悲是愤是伤是愧。

相比于心中的痛楚,眼前的危局燕凛反倒看得比史靖园淡。眼看着左军就要冲到面前来了,燕凛脸色居然也只是略有些白,声音都不颤抖一下,只是语气中,略有些悲怆:“靖园,我是天子,不能受小人之辱,惟有一死罢了,你是史家世子,世代勋贵,在军中朝中都极有威望,若有可能,淳于化不会愿意杀你的,你降了吧。”

史靖园气得本已惨白的脸都发紫了,若不是在乱军之中,他几乎就要忘了君臣本份,揪住燕凛的脖子痛骂:“你,我们一起长大,我们一起读书,我们一起习武,我们一起研究对付容谦,我们一起构想我们未来的国家,你现在要扔下我,一个人去死吗?”

燕凛的神色第一次变得凄凉起来,是啊,我们一起构建我们的国家。多少个夜晚,在心中思量着,怎样治国,怎样护民,怎样让百姓安乐,怎样让燕国曾有的辉煌再次重筑。多少回细细在笔下草拟自己早就想好的政令,多少回一起和老师们讨论施政纲领。拼了命推倒容谦,拼了命换来这个可以让少年壮志得展的天地,可是,那刚刚可以独力飞翔的羽翼还不及展开,就已注定要被折断了。那些少年的雄心,美好的向往,到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燕凛的眼神终于悲怆了起来:“我死倒也罢了,只是有一件憾事,我……”他的语气忽得一窒,凝眸望向那刑台上的容谦。

史靖园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见几个叛军正扑向刑台,要把容谦解下来。

史靖园冷笑一声,张弓搭箭:“皇上,就算我们一起殉国于此,淳于化也休想借托孤之臣的名义另立新君,凭他左将军的身份,根本没有这个资格,没有这个名份。”

他把弦拉到最满,正要放手,一只手却已在一旁牢牢拉住了弓弦,那力气用那么大,竟至于手指被弓弦勒出血来。

史靖园震惊道:“皇上。”

嘶杀声已近至身畔,血已溅上衣襟,寒光已自衣角掠过,连近身的几名军士也已经有人倒下。燕凛知道,他的生命,已经短暂得只能以刹那来计算了。

可他还是一手死死拉住史靖园的弓弦,双眼怔怔望着正被解开的容谦,眼中神色,说不出是悲是喜,是痛是伤。杀身之祸已在眼前,他的心思,却仿佛仍陷在遥远的地方。

史靖园顿足大喝:“皇上!”

燕凛终于回神,伸手把弓箭抢了过来:“如果要杀他,也该朕亲自动手。”

说着弓开满月,箭若冷电,直指那已被解开,正被扶下刑台的容谦。

那个人,压在他头上十多年,那张脸,深刻在他心中,永生永世都不会忘,那样的眼神,令他心心恨恨,明知犯下大错,也要一意孤行,至有今日之祸。

他要死了,他要死在我的手上了。可是,为什么,手指象僵木了一样,再也无力松开。

身旁寒光闪动,多少人已扑至身前,多少刀已劈至身前。

自小护卫不离的军士们,一一倒地,只剩史靖园一人横剑相守。血溅到脸上,热辣辣的,耳旁是史靖园拼命压抑的闷哼。

靖园也快撑不住了,再也没有时间了,再若迟疑,连自绝的机会都会失去。

他微微一笑,尽管笑容有些象哭泣,然后,松开手指,利箭带着死亡的咆哮,向着那个人的心脏袭了过去。

他睁大眼死死盯着前方,忽视四面八方砍来的长刀,凭史靖园之力已阻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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