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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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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带来。」伊洛汀向他保证,并作势要我离开房间,我照做了。

我们出来以后,伊洛汀关上门,一脸黯然。「维恩当我的系师时,他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情况。」他转身开始往走廊走,「但是你不知道,你对大学院一无所知,对牵涉的风险一无所知,你以为这里是仙境,游乐场,这里不是。」

「没错。」我不平地回他,「这里是游乐场,其他孩子都心怀妒意,因为我可以玩『被痛鞭和禁入大书库』的游戏,他们不行。」

伊洛汀停下脚步,转身看我,「好,那就证明给我看,证明我看走眼了,证明你想清楚了,为什么大学院里学生不到一千五百人,却需要一个像皇宫那么大的疯人院?」

我的脑袋急速运转,「多数学生的家境都不错,」我说,「他们过得很轻松,碰到压力……」

「错。」伊洛汀不以为然地说,转身继续往走廊走,「那是因为我们研究的东西,是因为我们训练心智运作的方式。」

「所以算术和语法学让人疯狂。」我说,小心地用直述句表达。

伊洛汀停下脚步,扭开最近的一扇门,门里传出惊慌的尖叫声。「……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我从门口可以看到里面有个年轻人在挣扎,手腕、腰际、脖子、脚踝都被人用皮条绑在床上。

「三角学和图解逻辑不会让人变成那样。」伊洛汀直视着我说。

「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那叫声不断重复,就像半夜无尽的狗吠声一样。「……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我里面!他们在……」

伊洛汀关上门,我还是可以依稀听到穿过厚门传来的微弱叫声,不过那近乎完全隔音的效果相当惊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称这里是巢栖所吗?」伊洛汀问。

我摇头。

「因为这是你发疯时住的杜鹃窝。」他露出狂妄的笑容,接着开始狂笑。

◇◇◇◇

伊洛汀带我穿过好几个走廊,到疗养所的另一侧,最后我们转了一个弯,我看到一件不一样的东西:一扇铜门。

伊洛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锁,「我回这一带时,喜欢顺道来这里。」他一边开门,不经意地说,「收收信件,帮植物浇浇水之类的。」

他脱下一只袜子,把袜子打一个结,用来当门挡,把门隔开。「这地方来看看还不错,但是……」他拉拉门,确定它不会关起来,「不要再待下来了。」

走进这房间,我第一个注意到的是空气怪怪的,原本我以为这里可能和维恩的房间一样有隔音效果,但环顾四周,我看到墙壁和天花板都是裸露的灰石。接着我想可能是空气不流通,但我吸一口气,又可以闻到薰衣草和干净亚麻布的香味。那感觉就像耳朵有压力,像潜在深水中一样,当然我并非如此。我伸手向前挥一挥,好像期待会摸出空气有什么不同,例如比较浓,但也没有。

「感觉很烦,对吧?」我转身看到伊洛汀在看我。「你竟然会发现,我还满讶异的,很多人都不会察觉。」

这房间肯定比维恩的好,有张挂着幕帘的四柱床,垫得又软又厚的沙发,空荡的书架,一大张桌子和数把椅子。最醒目的是好几扇大窗户,可以眺望外面的草地和花园,我可以看到窗外的露台,但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出去。

「你看。」伊洛汀说,他用双手举起一把高背椅,旋转椅子,用力朝窗户丢去。我畏缩了一下,但没有传出可怕的破碎声,只有木头裂开的声音,椅子裂成一堆毁坏的木板和装填物,落在地上。

「我曾经连续这样做了好几个小时。」伊洛汀说,他深呼吸,一脸怀念的环顾房间,「美好时光啊。」

我走过去看窗户,它们比一般的厚,但也不是厚得很夸张,看起来很正常,只不过表面散布着隐约的红色纹理。我看着窗框,那也是铜制的,我缓缓地环顾房间,观察裸露的石墙,感受那股浓得出奇的空气。我发现那扇门的内侧甚至没有门把,更别说是锁了。为什么有人会特地制作一扇扎实的铜门?

我想好了第二个问题,「你怎么出去的?」

「终于问了。」伊洛汀有点恼怒地说。

他跌坐到沙发上,「很久很久以前,至尊伊洛汀发现自己困在高塔中。」他指着我们的房间,「他们没收了他的工具:硬币、钥匙和蜡烛。而且他的房间门也开不了,窗户也打不破。」他用轻蔑的(。电子书)手势一一指着那些东西,「就连风之名也被囚禁他的人给巧妙隐藏了。」

伊洛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周遭都是平滑的硬石,那是没人挣脱过的牢房。」

他停下脚步,突然伸出一根手指。「但是至尊伊洛汀知道万物之名,所以万物都听命于他。」他面向窗户边的灰墙,「他对石头说:『碎裂!』……」

伊洛汀声音渐小,他一脸好奇地把头往一边倾斜,眼睛眯了起来,「混账,他们改了。」他轻声自言自语,「哼!」他又往墙面靠近一步,把手放在墙上。

我开始胡思乱想,西蒙和威稜说的没错,这人脑袋有问题。如果我冲出房间,把门挡拿开,猛力关上门,会发生什么事?其他大师会为此感谢我吗?

「噢,」伊洛汀突然笑着说,「他们倒是有用点脑筋了。」他往后退两步,「赛尔巴萨力恩。」

我看到墙移动了,就像有一根棍子戳着一片悬挂的毛毯一样起伏波动,然后就这样……倒了。好几吨细碎的灰沙就像深色的水从水桶里流出来一样,突然涌到地板上,把伊洛汀的脚埋到小腿肚附近。

阳光与鸟鸣也涌进屋内,本来立着一大片扎实灰石的地方,现在出现一个大洞,大到可以让一台手推车穿过。

但是那个洞不是全然洞开的,开口处布满了某种绿色的东西,看起来好像肮脏纠结的网一样,但是形状毫无规则,不像编织的,比较像又厚又破的蜘蛛丝。

「以前没有这个。」伊洛汀一边把脚抽出灰沙,一边语带歉意地说,「我跟你保证,第一次做的时候比较惊天动地一点。」

我就只是站在那里,眼前的光景把我震慑住了,这不是共感术,这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东西,我脑中唯一能想到的是很多故事里流传的一句话:至尊塔柏林对石头说:「碎裂!」石头就应声而碎……

伊洛汀扳下一把椅子的一只脚,用它勾开蒙在开口的纠结绿网,有些线很容易就断了或散了。分布比较浓密的地方,他就用脚当杠杆,把那些纠结的线扳开。扳开或断裂的地方都闪着耀眼的阳光,我心想,那也是铜,铜线分布在砌成墙面的石块里。

伊洛汀扔下椅子的脚,钻过那个洞,我从窗户可以看到他倚着露台上以白石砌成的围栏。

我跟着他钻到外面,一踏上露台,就觉得空气不再那样异常沉闷了。

「两年的时间。」他说,眺望着花园,「可以看到这露台,却无法站在上面。可以看到风,却听不见,感觉不到它吹拂着我的脸。」他把一只脚抬到围栏上,跨坐在上面,然后往下跳到几尺下的地方,站在下方的屋顶平面上。他在屋顶上走,逐渐离开建筑物。

我也跟着他跳过围栏,往屋檐走。我们离地面只有二十尺左右,不过花园和喷水池向四方延展,形成相当壮丽的景象。伊洛汀危险地站在靠近屋檐的地方,大师袍像黑旗般飘着,看起来还挺威风的,只要别看他那只穿一只袜子的脚就行了。

我也走到屋檐边,跟他并肩站着,我知道第三个问题要问什么了,「我该怎么做,」我问,「才能跟着你学命名术?」

他平静地盯着我的眼,打量我,「跳,」他说,「从这屋顶跳下去。」

这时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测试。伊洛汀从我们一见面就开始测试我,他不得不佩服我不屈不挠的韧性。他看到我发现那房间空气诡异时,感到很讶异。他就快收我为徒了。

但是他需要更多的证明,证明我有全心全意投入的念头,他要我做给他看,显示我真的义无反顾。

我站在那里,脑中浮现了一段故事。所以塔柏林就这样坠落了,但他没有绝望,因为他知道风的名字,所以风也听命于他。风托起他的身子,如吹起的蓟子冠毛般,让他缓缓落地,像母亲轻拂般,轻柔地帮他站稳于地。

伊洛汀知道风之名。

我依旧看着他,脚就这样跨出了屋檐。

伊洛汀的表情非常不可思议,我从来没看过有人那么惊讶。我落地时,身体稍微转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在我的视线内,我看到他稍稍扬起一只手,好像想要抓住我,却慢了一步。

我感觉到身体毫无重量,像飘起来一样。

接着我撞到地面,不是像羽毛一样轻轻地飘落地,而是像砖头猛然撞上铺石路那样。我背部先着地,左手压在身后。后脑勺撞到地面时,我的视线暗了下来,体内的空气好像都压出来了一样。

我没有失去意识,就只是躺在那里,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我记得当时我很认真地想,我死了,我瞎了。

后来我恢复视觉,眼睛因为蓝天突然亮了起来而眨动着,肩膀抽痛,我也尝到血的味道,无法呼吸。我试着转身移开我的手臂,但身体不听使唤,脖子……背部……都骨折了。

隔了好一段恐怖的时间,我才设法吸到了一丝空气,接着又吸到一点。我松了一口气,知道我至少断了一根肋骨,还有一些其他的伤,但是当我稍微移动手指,接着移动脚趾时,发现它们都还能动,还好我没伤到脊椎。

我躺在那里庆幸自己的好运,数着断掉的肋骨,这时伊洛汀出现在我视线范围里了。

他低头看我,「恭喜,」他说,「那是我见过最傻的事。」他露出惊吓又难以置信的神情,「没有比那更傻的了。」

◇◇◇◇

那时我决定选工艺当我的主修,其实我也别无选择了。伊洛汀扶我跛着脚走到医护馆以前,他就先声明,任何笨到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人都太鲁莽了,在他面前连汤匙都不该拿,更何况是学像命名术那样「深奥多变」的学问。

不过,我并没有因为伊洛汀拒绝我而大失所望,不管那是不是故事里的魔法,我并不急着向第一堂课就让我断三根肋骨、轻微脑震荡、肩膀脱臼的人拜师学艺。

第四十七章 毛刺

第一学期除了一开始状况较多以外,后来倒是过得相当平顺。

我在医护馆学习,学到更多人体相关知识以及医疗方法。我找威稜当语言交换的伙伴,他教我席德语,我教他艾图语。

我加入工艺馆,学习吹玻璃,做合金,拉钢丝,刻金属,雕石头。

晚上我通常都会到基尔文的工作室打工,帮青铜的铸成品去模,刷洗玻璃器具,研磨矿石以制造合金。那些工作并不辛苦,基尔文每旬会给我一铜币,有时是两铜币。我猜他那条理分明的大脑里,可能有个很大的计分板,仔细计数每个人的工作时数。

我也学到一些比较不是那么学术性的东西。一些奥秘所的室友教我一种纸牌游戏,名叫犬息。我则是即兴帮他们上心理学、机率、手指灵活训练等课程。我赢了将近两银币之后,他们才不再邀我玩牌。

我和威稜与西蒙成了莫逆之交,也认识了其他的朋友,不过人数不多,都没有像西蒙和威稜那么好。我太快升为颖士,所以其他学生都不太理我。不管他们是心有不甘,还是佩服我,多数学生都跟我保持距离。

另外还有安布罗斯,说我们只是仇敌,那就太小看我们的关系了。憎恨彼此是我们共同的兴趣,我们比较像是为了更有效憎恨对方而合伙的两个人。

不过,我和安布罗斯虽有深仇大恨,我仍有很多闲暇的时间。既然我进不了大书库,我就花了一些时间培养名声。

我戏剧化的入学经过已在校园里引起骚动,我又在三天内跳级升上奥秘所,不像一般学生需要熬三个学期。我是全校年纪最小的学生,比大家小了近两岁。我在一位大师的课堂上公然和他杠上,又没被退学。我遭到鞭打,却没哀叫,也没流血。

此外,我好像又设法激怒了伊洛汀大师,气得他把我推落疗养所的屋檐。我就让那错误的传言流传出去,因为那比尴尬的事实好多了。

这一切合在一起,就足够在我周遭形成不断流传的传说,我决定好好善用这股力量。名声就像某种盔甲或武器一样,必要时可以拿出来舞弄一番。我下定决心,既然要当秘术士,就要当个出名的秘术士。

所以我刻意放出一些消息,例如,我没有推荐函就入学了;我不仅一毛学费也没付,大师们还给了我三银币;我在塔宾街头靠着机智,自力更生了好几年。

我甚至胡乱掰了一些谣言,那些谣言胡扯到很多人显然不信,却还是一再提起,到处散播。我体内流着恶魔的血,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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