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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劫演义-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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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野的眉头情不自禁地向上挑了挑。

“如果恰恰相反的话,你杀过人,那就说明,你是个胆小鬼。”

水野终于爆发了,他“呼”地站起来,双手“啪”地按下,茶杯为之震颤,满是黏汗的手心在淡绿的玻璃桌面上印出条理分明的掌纹,仿佛纵贯世界文明地区的古老中下游流域。

丁戈依旧岿然不动,留着长长指甲的手在桌面无规则地乱弹,洒在桌面上的水被这番乱弹带来的力汇集成一条细线,淅沥沥自桌角倾斜而下。

水野瞪圆了眼睛,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你只能这样发泄愤怒吗,弱者?”

水野抓住杯子,手指不安分地摸索,似乎试图要找到杯子的脖颈然后扼住它:“你┅┅你究竟要怎么样?究竟要怎么样?”

“我不想去证实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这与我无关。你也看到了,有一种无声的威胁,渐渐迫近这个城市,表面上是邪教传播的异端假说,其实中间还包蕴了更多即使是当代的科学巨掣也未知的东西。我在这个城市里,这个学校里保持着自己的身份,我很喜欢这个身份,不到了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主动去戳破的,但我也同样不愿等人来发现。这里死多少人都无所谓,可是假如有谁威胁到我的利益,谁就危险了。”

丁戈起身拍拍衣服,“二战法西斯失败有两个重要原因,就是希特勒不该实行巴巴罗沙计划,山本五十六不该偷袭珍珠港。对了,别浪费茶水,把它喝了罢。”

丁戈离开时,水野偶然间瞥到了紧贴着桌腿的一只茶杯,杯里盛满了茶水,这些茶水是方才水野一怒之下洒掉,丁戈弹着桌面,水从桌角滴下形成的。

思绪又回到了现在,水野不由得爽朗地笑起来,他来到尘世的十八年中,自从懂事以来第一次笑得这样真切和愉悦,仿佛刚刚出世的新生儿,笑声中没有成年人虚伪的肮脏杂质。

他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些遇到丁戈,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但通常痛苦都是朋友给予的,而一条明路的指引者往往却又是你意想不到的角色。丁戈完全可以对他说:“别总是忙着践踏蚁窠,这个世界上的蚂蚁窝太多了,你想累死啊?一辈子光干这个哪会有乐趣?我们去喝茶吧,等到一下雨,这些家伙自然为完蛋。”水野拍着脑袋想,我真笨,这些是多么简易明了的道理,我却总也想不明白。是的,那些做了违反宇宙真理与法则的家伙们,自然会有人来给予应有惩罚的,人应该追求快乐,憎恨与复仇是一把威力过大足以同时毁灭自己与对手的双刃剑。

然而事情真的如丁戈的玩笑预言那般发生了,更像一种恶毒的诅咒,但这是作恶者将要承受的必然惩罚。暗红色的邪恶云层遮天蔽日,使空气也开始紧张地流动起来。阳光中突然地渗透进十足的赤色。滂沱大雨像是上帝将洗澡水打翻,之所以红大概是他修胡子时不小心刮破脸的缘故。红体是上帝的血,而地面上的人们却要受到血的洗礼。人是不分好坏的,这是上帝的观点。正像对人类来说,世上的狼、蝎子和蛇都是一样恶毒的。

“世界愈发变得静谧与恬淡,像是已经沉沉睡去了。这是比较浪漫的说法,用丁戈的话来说,看到危险来临,立即躺下来装死。的确,平日里飞扬跋扈肆无忌惮的世界在遇到外来威胁时立即变得畏首畏尾,颟预无能。暗红色的雨滴在无辜的孩子们清灵透澈的眼睛里,沥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滴在领取各种奖项正得意洋洋的绅士们黑色的燕尾服和白色的蝴蝶结上,滴在内华达州与加利福尼亚州相逢处的死亡谷内,滴在被人们渐渐遗忘的历史噩梦中。

“过去我们觉得自己很富有,起码精神上是这样。只是时光匆匆,光阴荏苒,太过仓促。可仔细想想,现在除了时间,我们还能有什么?谁都再也快乐不起来,空虚被红雨淋湿和填满之后,人类更变得一无所有。他们的灵魂还未被雨水打清醒,肉体就提早地被消灭了。真正的惩罚不会留有一丝讨饶和悔改的余地,它只有一次,那是永远无法偿还的代价。而就是在这种非常时期的环境下,人们还是满怀着微弱的侥幸心理,希望能逃过这一劫。他们照样过着与平时相同,一成不变的低沉生活,富庶的人们穷奢极欲,胡吃海喝,从享受中寻求末日的快乐,窒如悬磬的可怜虫们却麻木不仁,愚钝无知,傻怔怔地望着天空发呆。红体以陨石为盾牌和刀枪,像古代亚叙王国投掷‘大苍蝇’一样攻破了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叙利亚大马士革城堡———地球。

“关于地球的灭亡,权威人士和有关专家分别做出了推理、分析,绝大多数人辩证地认为这是物质世界中巧得不能再巧的突发性事件,与天和众神无关,当然更不必从自身找原因。教徒们则固执地相信自己是主最虔诚的子民,有资格在大灾难中得到拯救,成为人类下一个世界繁衍后代种族的始祖,尽管他们并不清楚具体如何存活的方法。只有很少一部分群体提出了与众不同的方法,他们认为这是一场主为惩罚人的罪业而降下的苍之浩劫。当我们要为他们的正确喝彩时,却发现他的忿懑与怨怼竟来自月薪和奖金的数目太少,评不上职称和模范,以及养老保险没有着落等等,才明白这种人原来是最可恶的。

“科技的发达使尽管本来生产力低但共同研究尚处于原始阶段的科学的人类逐渐变为科学家和普通民众的两极分化。科学家愈来愈自顾自的兴趣,钻到高新尖端领域是探索些虚无缥缈无边无际同时也与现实无法接轨的遥远知识。普通民众则一脸的迷惘与困惑,天真无邪的表情中透露出事不关己的神色。

“但即使如此,我们仍然无法预知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它也许不为过去任何的旧模式所固定,而是展现出我们不可想象的奇异一面。在没有遇到你和菊代前,我是不敢相信的。宙斯诱惑潘多拉打开禁盒之后,除了放出一百零八个恶魔外,还有一个金色的生灵,总是饱含微笑面对尘世中的一切丑陋、贫困、灾难、杀戮以及各种惨剧,它就是所谓的希望。人类必须意识到生命的重要性,并首先要对自己拥有的生命负责,我想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水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笔无力地扔掉,移到潮湿的墙壁上,仰首望去,似乎遥不可及的铁窗在黑暗中也浸透着令人心碎的残光。

人性的接触(一)

让我们来接触人类的本性。

人类具有群居特性。

一只老虎往往要独占一个山头,而出现另一只后就会发生决斗,最后要么撵走它,要么自己离开,这就是“一山不能容二虎”的事实了。

人却不同,人是一种习惯于群居的动物,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思维才随之活跃起来,思想可以得到充分交流,才使他们成为高智慧的生物。许多很聪明的动物如灵长类、蚁类、蜂类、海洋哺乳类动物等,它们都具有群居特性,拥有“群体智慧”,彼此互相帮助,协调分工,才能生存下去。

人类具有依赖性,因此他们必须通过聚集一定人数后才能存活。对人来说,孤独和寂寞是一种可怕的折磨,而对于动物来说,由于它们处于原始的群居状态,寂寞更难以忍耐。如鲱鱼、蜜蜂、蚂蚁白蚁等等,蚂蚁和蜜蜂的数量若少于25个,仍会因寂寞而死亡,或食欲消失,代谢迅速下降到最低程度,以至无法长成成虫。

人类具有两面性。

人类一面疯狂发动战争,一面抱怨战争带来的苦难,要求停战,呼吁和平。人喜食动物的肉,而见到动物被杀却感到难过。人认为人应该永远不知足,又觉得知足者常乐。人一会儿抱怨命运不济,一会儿又认为命运应当掌握在自己手中。

人类的忘性大。

人类好不容易从战争的苦海中解脱出,过了一段和平生活后又感到世界太平淡了,想再次享受战火带来的疯狂利益和血腥刺激。

人的忘性也是有两面性。

你问一个人他的缺点,他会想半天;你问他的优点,他会记得清楚极了,就算不马上告诉你,也会通过各种方式暗示你。

     ———《苍劫辞典》

                        '中' 程科

第九章 末日之旅 第一话 荒凉的诅咒

(9)

法国克勒芒城南部有一座偏僻的小镇,只有十几户居民。背靠着郁郁苍苍的丛林,少得可怜的土地还极其贫瘠,长年旱灾,以致镇上的人生活很窘迫。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却不知为什么非常出名,吸引了许多来法旅游者即使不去凡尔赛也要来这儿瞧瞧,而回来时却人人带有一种相同的哭丧面孔;当然,也有回不来的,大多是回不来。这样一度荒僻了好久。

因无人敢再来而几乎荒废的公路上,又近乎神话地驶来一辆旧得只能在废品收购站中才找得到的中型巴士。司机一直开着车,没有转过脸来一次,并且一句话甚至一声咳嗽也没有,几乎像不存在,车也仿佛无人驾驶一样。

车上的人算上司机和导游总共只有八个,互相似乎也都不认识。要么呼呼大睡,要么冷冷地凝视窗外,要么用报纸或墨镜遮住脸,车里一片死寂,若在平日的伦敦大街上很正常,但在这样一个荒僻得苍蝇都不见一只的地方,倒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波谲云诡。

“各位,”导游小姐也刚刚睡醒,抬起如同方正电脑般的脸,看了看窗外,说:“还有20分钟就到站了,请大家检查收拾一下行李。”

一直冷冷地望着窗外的男子忽然转过脸来问导游:“小姐,能停停车吗?我想去方便一下。”

导游小姐迅速打量着这位乘客,其实她早就注意这个人了,三个半小时的长途车程他居然一点儿也不困。这男子虽说是坐着,仍可显出高大魁梧的身形,长着近乎秃顶的扁脑袋,鹰钩状红鼻子和蓝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瞳仁。穿着一身又灰又旧的粗呢大衣,每只手都戴着三四个戒指,占去大半个拳头。他的年龄不好估计。

“您可以下去,但不要离得太远,否则出现危险就不好办了。”导游小姐怯怯地回答他。

秃顶男子揶揄地笑了:“什么危险?这公路两旁的林子难道有狮子老虎?”

“不,那林子是┅┅”小姐把后半截话生吞下去,此时她的脸近乎死灰。

男子没在意对方复杂的神色,只是夸张地拍拍屁股上鼓鼓的凹起,“我带着家伙呢。”说着起身走向车门。

司机从反光镜中看到,突然“嘿嘿”地笑出声———这是他自三个半钟头之前直至现在发出的第一次声响。

车缓行起来,一会儿停住了。男子一个纵身跳下去,转头冲导游也来了个怪怪地一笑,走向林子。

车上只有两个人一直看着窗外,除了这个秃子,另一个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妇女,她长得相当漂亮,修长如新月的眉毛下,棕褐色的大眼睛闪着不尽的诱惑。她像是法国本土人,却又有一种一般法国女子所不具备的刚毅英气。天气很热,她却长裙曳地,非常古典的打扮。她也是一言不发,只有眼睛总在动。她看到秃顶男子下车后,目光循着男子行走的方向直勾勾地望去。

“啊———!”一阵尖叫,令人无不毛骨悚然,却是来自车上。睡觉的行列中的某一个蹦了起来,导游小姐当即吓得心脏狂跳。

“对┅┅对不起各位,”那人抬起头,嘴上的口水却还没落下,“我刚才┅┅做噩梦。”可从满嘴的口水和绯红的脸色来看,真不像是做噩梦。

他是车上年纪最小的乘客,大约只有十七八岁,黄种人,但皮肤白皙,乱七八糟的长发泛着金光。

“呀———!”刚才那声喊本让人惊动未定,虽然先有过一次,但大家万万没料到会有第二次,因此毫无精神准备,都吓得共鸣不已。

“请您保持安静!”您的行李有遗失吗?”导游小姐急忙问。

“我的苹果呢?”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出门时明明带着的啊!难道真是忘了┅┅”接着又乱翻了一遍,“嗯,火腿肠还在,方便面,泡泡糖,瓜子┅┅”完全没注意其他旅客忿忿的表情。

“对┅┅对不起各位┅┅”男孩向大家不停地点着头。

看报纸的长发男子微微侧了侧身子,继续看。

戴墨镜的男人则从包中掏出一块高级巧克力,递给男孩。男孩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墨镜儿的表情有些惶恐。

“不,我不吃这个。”

戴墨镜的男子略显吃惊。

男子笑着说:“吃这个容易发胖的。再说谁知道你是什么目的,一旦巧克力里放了毒怎么办?你想杀我谋财害命呀?我身上可没钱啊。”

男子听了很生气,将巧克力掷出窗外,扔到路旁的石椅上。

这种话竟然当着人家的面直接说出口。

“我说,”男孩又打着哈哈问,“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司机忽然阴恻恻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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