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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什么意思-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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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一切的误会和陌生到此结束。我已经后悔了十年!不能再多一点点。我一定要告诉他我的感受,不为别的,就为我不能枉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痛,最后却被以为是无所用心。不为别的,就为要他明白,我配得上他这些年来对我的情,我也要配得上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苦难。

我追到环城路边,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就在马路对面,路上车来车往,他的身影在车影中闪闪烁烁,飘飘忽忽,随时要消失一般。我环了手,拚命喊他的名字,他毫无反应地低头往前走,我在马路的另一边跳脚、挥手、狂呼,他仍然毫无反应地低头往前走。我们不过相隔数十米,可是,我们中间不仅隔了十年的沉默,还隔了八个车道,每个车道都流着铁甲壳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清清晰晰,却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咫尺天涯!

我身边的人纷纷避开我,并且奇怪地看着我。在这个颇有文明历史的超级大城市,又是在使馆区和星级宾馆林立的高尚区,当街如此没风度的女人大概还从来没有过。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熟悉这一带地形,这段环线是半封闭的,只有前面有一个过街天桥,而天桥过去不远,就是一个巨大的立交桥,阡陌纵横,人流如织。如果他在我追上他之前到达立交桥,那就一定会融化在人海茫茫中,再一次地消失,我会再一次失去他,永远的。

不!

我一定不要他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不要!我一定要在过街天桥上截住他。

他依然低着头,慢慢的、稳稳的走着。我脱下高跟鞋就开始赤足飞奔。世界飞快地向后退,一切阻碍我的东西,都被我甩在脑后,手袋扔了,外衣扔了,围巾也飞了,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我满心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地球倒转,我要时光静止,我要日月做证,我要天地圣明,我要截住他,我要告诉他——

我爱他。

我一边跑,一边哭,隔着车水马龙,徒劳地大声喊他的名字,声嘶力竭,心里怀着深深的恐惧,害怕他打车,害怕他转弯,害怕一眨眼,他就从车影憧憧中消失。

我终于在摔了一个跟头后冲上了过街天桥,我终于来到了马路的另一边,我终于能真切地把握他的存在,我终于成功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我,很惊异地站住了,却不动。我的样子一定吓着他了,赤脚蓬头、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气喘如牛,手掌还在渗血。

我们就这样在桥上桥下彼此凝望了几秒钟,或者几个世纪,然后我从天桥上冲下来,扑到他身上,在他耳边嘶哑得近乎无声的哀述:“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我没有能够多说一个字,就开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地哭。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紧紧的。

只此一刻,便永永远远。

4、白首重见江南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如晦扑过来,抓住冰的胳膊不放:“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憔悴?”

只消一个黄昏,就断送了半生憔悴。

“问你呢,你到底去哪里了?电话也不接。我都急死了,差点都报警了。你穿的什么?怎么突然想到去买新衣服新鞋?晚饭吃了吗?你……”

“就当我死了,好不好?别跟我说话。”冰的嗓子哑得几近失声,蹭了两步,便软在客厅的沙发上,再无声息。

第二天早上还阳过来,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鞋也脱了,睡衣也换了,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我去实验室了。早餐在微波炉里,如果凉了,一定要再热一下吃。晦。”

冰顺手把纸揉成一团丢了,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昨天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她都已模糊。“带我走,不管去哪里。”能记得的,就这么一句。

如晦刚从同事手里接过话筒,就听到一句“我要回一趟东市大学”。

他楞了楞,问:“是临时采访任务吗?”

冰犹豫了片刻,道:“不,只是我自己想回去看看。”

“好啊,”如晦勉强笑道,“你把时间定下来,我跟实验室主任请个假,陪你回去做怀旧之旅。”

“不要,我现在已经在车站了,你不要管我,有什么事我会跟你联系的。……喂?”

“他回来了是不是?”

电话里开始是电流声,然后就断了。

她连“对不起”都不说。

又见小木屋,又见梅花。房东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更油光可鉴了,房子也是老样子,只不过经过多轮主人,更萧条和破败了。房里清清淡淡一床一桌一椅,跟我们第一次走进来时一样。时光神奇地倒流了,我们什么都没改变,什么都没错过。时间当中,有物常驻。

唯有梅花新开了,南北各一支,成欹角。寒的梦居然还很灵验。

我和他相对而坐,一时无言。因为我们已经这样对坐着,讲了一天一夜的话!什么都不作,就是说话。有太多的话要汹涌而出,因为我们的生命有太多的交叉,因为我们有十年不曾交谈,还因为我们事实上从来没有这样坦然而透彻地说过话,从来没有这样坦然而透彻地了解对方。

说着说着,笑了,是因为说到他们比赛撒尿,我做裁判,总是偷偷地偏向他,每次都说他是最远的;说到我们在大冬天里比赛喝凉水,我倔得非要赢不可,他让我都不行,一直喝得回去后生了一场病;说到我竞选东大艺协主席时,被一个白面面首暗地里使坏踩了下来,我气不过要他帮我揍人,结果是我揍了他一顿后就消了气,高高兴兴去“西城餐厅”点萝卜干炒腊肉了……

说着说着,哭了,是因为看到他保留了十多年的帕子,上面是我题的“愁君未知”四句。还有十几二十年前的《西城日报》。整个西城只有一份《西城日报》,整个《西城日报》只有一个六一节作文专版,整个专版只有五篇文章,其中就有一篇是我的。我已经忘了我的报纸、稿费和全部的快乐,忘了自己一整天都骄傲得像一只孔雀。我不知道在同一天的另一个整版上,妈妈作为西城大学著名教授接受记者专访,讨论儿童教育问题。我更不知道,也是在同一天,东方阿姨连一盆花也没有卖出去,神情暗淡的回家,阿寒默默的淘米,假装没有看到她揉眼睛。他煮饭的时候加的水多了一点,这已经是他们连续第七天吃稀饭就咸菜了。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块莎其玛,是我留下的,他刚把它推到东方姨跟前,她的泪就砸了下来。他知道柔弱的妈妈有颗坚强的心,知道她决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流泪,她是实在没有忍住才这样的,于是他走出门去,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他能做的,就是找到刺头和黑皮,要他马上把保护费收上来。

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你以前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我问。他默默地摇头,无言以对。是啊,为什么不说?因为要抗命,要独自扛,直扛到万劫不复。

而他也不知道,我是如何中途离校找他,如何打扫房间等待他的归来,如何痛彻肺腑地思念他。“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从不这样?”他问,我也只是默默地摇头,无言以对。是啊,为什么不这样?因为他出现得太早,在我还没有长大的时候,还没有明了自己的时候。

当一切回忆都过了一遍,当一切误会和曲解都被理顺,就像前生又在今世活过一轮,我们终于满足而疲惫地安静下来。

我心满意足地靠在他肩上,望着窗外的梅树。就是在这棵树下,我读了寒的很多好书;就是在这棵树下,我和他聊天,了无心机地快乐;就是在这棵树下,把房间让给我的寒冻了一夜,就是在这棵树下,我轰走了申申如君;就是在这棵树下,我等待他的归来;就是在这棵树下,我度过了平生最凄惨的一个生日,平生第一次醉酒,平生第一次听如晦教训我——

“怎么了?”阿寒问我,是因为我突然坐直了身子,我突然坐直了身子,是因为我想起来了——

“你要是真的喜欢梅花,就不要在当着它的面乱来,回头会没脸见它的。”

“天地造化为了你能活一次,费尽了心机,你怎么能辜负天地这一片养人之心?”

是的,同样就是在这棵树下,我第一次认识了如晦;就是在这棵树下,我无数次地取笑调戏他;就是在这棵树下,如晦在游戏中说“我会等她回来,一直等下去,因为爱一个人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也就是从这个树下,把我带回他的宿舍,带向我的生日蛋糕。

而现在,他是我的丈夫。

“结婚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啊,我相信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陪在我身边。我选择他,是因为只有借助他的爱,我才能够开始新的人生和生活,而现在,我选择离开他?

当我跟寒说“带我走,不管去哪里”时,我是决绝的,义无反顾,可是我真的能离开吗?

我可以离开家,离开他,可是我如何离开他留在我生命中的痕迹和烙印,如何离开他和我共同的过去?如何离开我对他的情牵和挂念?

我记得他憨憨的笑,记得他凌晨3点送的土豆,记得他做的菜花炒肉的味道,记得广场上的阳光,记得早起床头的字条,尤其记得结婚那夜我对着河汉的心誓。

妻子的身份不重要、道德的谴责不重要、世人的褒贬不重要、甚至如晦的受伤与否也不重要,可是,自己的心誓、自己的选择,怎么可能不重要?

从此时此刻起,我,王远冰,就彻底作别昨天。

是诺言,就要遵守。是选择,就要承担。成长的意味,不就是这个吗?

………

“寒。”

“什么?”

“你可知十年有多久?”

“十年?”

“寒……你回来晚了,太晚了。”

出现得太早,又回归得太晚。正确的人,却总是在错误的时候出现。时间误尽天下爱。

我的泪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滴,无声无息,却没完没了。

寒,我爱你。你是我今生今世最爱的人,你是我的唯一。但,你可知道,人的感情有好多种,爱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感动、信任、依恋、责任、怜惜。我对你的爱是最纯粹而极致的,可我对如晦的感情更复杂而深厚。我不能离开他。

寒,你一走就是十年。人走了,情灭了,心也死了,可人总还要活下去。我这一生,再也没有爱,但别的感情和责任却在生活中成长起来。便到了今天的情形。

寒,我因为糊涂才失去了你,却因为清醒选择他。糊涂时作的事尚可原谅,清醒时作的事却不可背叛,选择而不承担后果,是不可饶恕的。

寒,我们一同长大,一同成熟,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和爱。是你让我长大,让我成熟,让我知道要关注别人的存在,要呵护自己的灵魂,要探究自己内心的需要,而不是活得昏昏噩噩。我的生命里怎么也抹不去你的痕迹。但是人间事,天安排,留下了痕迹却留不住人,我们终于阴差阳错地彼此错过,前生无缘今生休,来世未卜此世恨。

寒,不变的是我们的爱,变的是世事人生情和势。不变的是永恒,变的是生活。永恒何谓?生活又何罪?时间当中,何物常驻?何物为流?

寒,天所覆,地所载,人间所存,一切皆流,无物常驻。以这梅树为证,今日你我葬情于斯,是为“少年情冢”,从今往后,各获重生。

寒,寒,寒……

寒嘴里的烟拼命地燃烧,决意要自杀一般。暗白的灰烬、暗红的激情,还有幽蓝的烟蒸腾着。烟一直没有离唇,他似乎是一口气把一根烟抽完了。掐灭烟蒂,他终于淡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我知道,只是我们都无可奈何。如晦曾说,爱是无可奈何的事,其实距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无可奈何,这才是最后真正的结局。

寒,寒,寒……

寒,寒,寒……

钥匙刚插进锁眼,门就开了,好像有人一直就等在门里边。如晦开了门,并不看远冰一眼,转身进了房。

客厅的桌子上,是一个大大的蛋糕,生日蛋糕,但没有插蜡烛。冰卸下背包,在桌前坐下,打开盒盖,端详良久。如晦一动不动的坐在蛋糕对面,一声不吭。

冰慢慢地用指头挑一点奶油,慢慢地含在嘴里。世俗却甜美的滋味溢满舌面。

“我的生日还没到。”冰说。

“你要走了,是吗?”如晦问。

“我的生日还没到。今天吃蛋糕太早了。”

“我放下电话就想追去车站。我还想见见他,告诉他,我不是不相信你或者他,但我不愿意他出现,希望他能理解。不过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订了蛋糕回家来等着。”

如晦缓缓的,像在说一段历史故事,“因为我没有权力代替任何人作决定和选择。我既不能说把你让给他,也不能说要强行留下你。他也不能说抢走你,或放开你。一切应该由你来决定。你的心在哪里,你人就应该在哪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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