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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第3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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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捧着咖啡,昏沉沉的脑袋却非常清晰地精算出,她无论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她个人都没实质损失,最多是损失一点看不见摸不着的良心,可是对于宋运辉,却是整个人生改写,她能无动于衷吗?因为她梁家的事让宋运辉承担巨大损失,她能无动于衷吗?傻子都知道,她应该选择什么。爱他,就选择自己牺牲。当然,她如何决定也没法与宋运辉商量着办,即使她的决定是他指望的,让他又该如何面对她的牺牲?她得为他的骄傲着想,不能压给他太多心理负担。因为她爱他。

她没有犹豫多久,拨通了梁大在香港的电话。难得的,梁大今天也早起。两大先抢着汇报说经查李力从罗湖口岸入境,他通过朋友查深圳飞出的航班,没有李力的登记。梁大竟是忙了一夜。“既然李力回国,就有办法。”梁大嗓音嘶哑地说。“小七,你帮我想招没有,现在我只指望你了。”

听着话筒里梁大满满的落魄,梁思申有刹那心软:“总有办法。我现在有个思路,你知道秃鹫吗?”

梁凡不晓得堂妹为什么这种紧要关头提起动物,道:“知道,去西藏时候见过,出名的捡剩的鸟儿。怎么?”

“用我们的行话,现在这种危急时刻,又叫秃鹫季节,是危机,却又是机会。东南亚及日韩等国不少经济体在冲击中无力招架,而今遍地都是秃鹫的食物——破产企业。国内目前也有这种趋势出现,不少前阶段极速膨胀的企业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险,海南北海的烂尾楼可能全国开花。如果你处理完香港资产,手头还有结余,可以回国来进行弥补亏空操作。后面的操作很简单,我举个例子,比如目前我自己看中的是萧然的资产,与他合作的那家日本企业受金融危机影响,自顾不暇,我打算趁火打劫低价收购他们在国内项目中的股份,萧然不是也在香港巨亏吗?我更可以极低价买下他手中的股份,因为没人敢买萧然的烫手股份。打比方说,那份资产的实际估价是一百元,而我收购只用五十块,于是收购完成,我的账面资产就从五十元变成一百元。这就是一个比较简单典型的秃鹫思路。这样多做几笔,账面上的窟窿可以填平。关键是你必须当机立断处理香港那边的累赘。我说得够明白吗?”

“可行!”梁大几乎不用深想,立即肯定。梁大甚至立刻聪明地举一反三。“国内操作更简单,只要资产评估上去就可以跟银行交差。”

梁思申哑然,她除了一个“对”,再无应答。她奇怪梁大究竟是什么特殊材料做的,总能将身份作用发挥到极致。

梁大则是得到指点,豁然开朗,一改接电话时候的垂头丧气,变得喋喋不休。说到后来梁大兴奋地道:“哈,小七,如果纯国内收购,都不用再麻烦你。”

“嗳,很好,不会变卦吧?保证?”

“不过我们届时会有很多问题向你请教,请你别推辞。”梁凡至此在梁思申面前更没脾气。

梁思申道:“您别客气,你们肯定用不到我,恭喜发财。”

“我还有个打算想跟你商量,你不是准备收购萧然的资产吗?能不能我们联手,我收购萧然手上的部分,日本方面的你来操作,可以吗?现成的机会,让我占个便宜,早日摆脱困境,行吗?”

“你干吗征求我意见,你现在跟萧然天天在一起,买他的股份还用得着跟我打招呼?”

“这是你发掘到的机会,我不便没良心地横加插手,可是我现在又急需,所以一定要征求你意见。可我如果收了萧然的股份,另一方股东不是你的话,我不敢放心。你收购中如果有什么资金困难,我帮你一起解决。”

“你该不会是打算拿下后在资产评估上面做手脚?恕我不配合。如果你买定萧然手中股权,我弃权。”

“小七,帮忙。我只要渡过这个难关,等账面做平,我立刻让评估恢复原值。这种事不是自家人不方便合作。”

“对不起,即使秃鹫,也盗亦有道,我的市场化操作与你的暗箱操作格格不入。如果你在收购中有技术问题,我会提供意见。”

“不要这样嘛,你要讨厌我个人,我可以这就过去向你赔罪。你说你丈夫瞒上欺下,上市前为了做份漂亮报表,他们那家合作股份企业的下岗工人被他处理得闹事,你不也还好好跟他在一起的嘛。你怎么就对我深恶痛绝呢。帮我一把,我们好歹都是梁家人,即使我跟你爸以前做什么让你对我有成见,可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啦。”

“等等,你说他下岗工人是怎么回事?”

“啧,小七,有必要吗?又不是火漆封印的事,你护那么紧干什么。萧然那事你考虑吧,要肯帮,我再重谢你,不行你也尽管说一声,我帮你联系萧然。咱们还是一家人,我才不跟你闹得那么生分。”

梁思申听得两眼发直,一方面为梁大忽然转踏实的态度,一方面为梁大话里露出来的小鱼一条,“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我护着谁啦?”

梁大终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这事你自己打听吧,反正都知道他现在去当地办事,都不敢住当地宾馆。谢谢你小七,我这下有心思吃早餐了。想要我从香港带些什么给你?”

梁思申当即想到去年的一件事,她从宋运辉嘴里知道他在合作的股份公司那边出差,却因为翻照片从宋运辉的包里翻出邻近城市的住宿发票,当时宋运辉的解释是当地宾馆紧张,他没住处。现在被梁大一说她心惊,宋运辉为什么瞒她?“这个收购艰难的部分在于同日方的谈判,但收益却主要靠萧然手中那部分鸡肋股权,萧然早就放话跳楼大削价,他那是不知道日方也已经根基不稳。我怎么舍得出让只要一块钱买十块钱货的机会给你?”

“真精。”梁大只能放弃。

梁思申打完这个电话,感觉是刚解决一个问题,又感觉是制造了一个错误。她无奈地敲着指头想,人不犯错,只是因为还没遇到压力。看,她现在多踊跃地凑上去帮梁大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深造。可是,她有选择吗?

她下楼去看到关切地注释着她的丈夫,讲电话叙述一遍,让他放心。可还是黯然道:“这回……证实爸爸的那啥了,还有大伯、二伯等等。”

宋运辉很难回答,只得宽慰道:“幸好你想出避免损失的办法。既然漏洞能弥补,那些……就当它是程序错误吧,别多拿这件事责备你自己。”

“可是他们原本都是我敬仰的人,他们教育了我很多冠冕堂皇的道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宋运辉小心地应对。梁思申点头,确实,人无完人。可想到那些亲人们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她又接收不良。她一时越不过自己心里打小建立起来的长辈形象,虽然她知道这很不现实。

可可此时嘻嘻哈哈地扯着一只黑拉拉的尾巴冲进屋里,他似乎永不知疲倦。可可一看见妈妈已经下楼,就放过黑拉拉的尾巴,挤进妈妈怀里。梁思申一向对于既不是失业又不是就业的所谓“下岗”这个中国特有的名词很没感觉,被可可一闹,只得全抛到脑后,与儿子玩在一起。可是她心里沉沉地难受。

上班后梁思申还是没忘记去调查一下宋运辉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是上市公司,信息比较公开。一查之下,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原来宋运辉也与杨巡差不多,为了美化上市公司业绩,对下岗工人做了甩包袱处理。

对于那些下岗职工,梁思申一向心里很矛盾,她一方面知道这有历史原因,是中国社会的特殊产物,可一方面又觉得对于企业来说,背职工一辈子是件荒唐事。可是对于报道中描述的上市公司充满欺骗性的手段,她看着又觉得主事者太过阴损。她想,这等人事方面的“小”事一定与高层决策者宋运辉无关。她希望无关,因那上市公司处理下岗工人的手段太不讲人道,就与当年的杨巡差不多。他想,她的丈夫一定不会是那么阴损没人性的人。

她忍不住回家告诉外公,回家告诉外公,想与外公分析究竟怎么回事。外公却不耐烦地道:“小辉就是一个普通官僚,跟其他官僚没什么两样,就你当他一朵花。”

“可是他比很多人聪明,努力,正直。否则你为什么不收别人当徒弟,却非追着他教不可?”

“你只说中一条,他比很多人努力,这是我看准他的原因。其他都差不多,你爸没比他笨。说到正直,他在他那环境里要是跟你一样单纯,早几百年前就变白骨了,你别跟官僚谈正直,官僚都只有权谋,只会说权宜之计。小辉好在还年轻,还想做事,没走太远,可离那一步也不会远了。”

“可梁大舅舅和我爸他们做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做。”

“谁知道他做不做,你妈原先也死心塌地当你爸是正直人呢。你臭着一张脸干吗,你总得承认,遇到同一件事情,你会凭心里一根什么屁准绳上去阻止,他是什么态度?他肯定是衡量利害关系才会做出决定,也不一定阻止,他最擅长旁观。对不对?

梁思申当即语塞,好久才支支吾吾道:“可他还是……不做坏事。”

外公不屑地斜外孙女一眼,道:“小辉那样很正常,你才不正常,有你这样黑白分明的吗?我看你是家境太好,发展太顺。我早该多修炼修炼你,唉,现在着手来不及了,你已经成形。可惜一块好胚子。”

梁思申郁闷地道:“我要是块百炼精钢,看你还敢不敢死皮赖脸跟着我住。”

外公不客气地道:“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梁思申闷得不行,打电话给宋运辉问起那家上市公司处理下岗职工的事,问是不是他的决策。宋运辉不知道梁思申为什么想到这件事,犹豫了一下,回答:“是我。”梁思申吃惊,却坚持着问:“你肯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操作的吧?他们无视那些下岗工人的生存。”

“我知道他们的操作。但是不剥离那些成员,企业别说是无法生存,更不可能上市筹集资金获得发展,害的是更多人。权衡之下,只有牺牲一部分。你也知道,老国企的包袱非同小可。”

“应该有更好的安排,哪怕是维持他们的温饱。”梁思申觉得电话那端的丈夫前所未有的冷酷。

“思申,你让我往哪儿安置这些下岗人员?”

“可你起码不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你其实也知道这么做是不好的,否则你为什么瞒我,说你住不上宾馆才住到邻市,是不是?”

宋运辉很不愿意被如此责问,可是那是他爱的妻子,换做别人他早不予理睬。他只好认真地解释:“思申,现实中很多事情的处理没法理想化,因此你在做决策的时候必须做出选择,有选择就有放弃,拖泥带水的结果是牵累更多。我并不是因为你猜测的有意瞒你,而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我怕说了后你在看不到我的时间里为我担心。”

“可是……”梁思申听了丈夫的话,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思申,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下次见面时候我把具体决策环境与我们究竟做了什么跟你详细说明,你别道听途说。有些报道并不客观。”

外公小心打磨着他的沉香如意,嘴里却是一点不会放弃趁火打劫:“当你发现你跟周围所有人的行为准则不一样的时候,说明你的价值观有问题了。最该反省的应该是你。”

梁思申泥塑木雕似的坐在电话机旁,只余两只眼睛瞪着外公冒火。自爸爸去往美国后她情绪低落至今,幸得背着奉养外公的责任,和丈夫儿子的爱,心情才渐渐平复。可最近又接二连三发生让她无法认同的事,让她进一步否定以前尊敬的所有长辈,以及生气最爱的丈夫。她回想外公对宋运辉的定位,分析宋运辉过去一言一行的背后,她惊悚地发现,她似乎在怀疑丈夫。她忙打住不想,可是心情却是跌落低谷。难道她的价值观真是有问题?

偏偏这时候地那话响起,她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却是戴娇凤在那头焦急地道:“小梁,那个杨逦听说请一天事假后还想再请,被他们上司拒绝后一直旷工,三四天了。怎么办?”

梁思申有气无力地道:“放心,她是成年人,既然知道请假,就不会有事。”

“会不会是我们找她麻烦弄得她没法上班了。哎呀,我其实不想……我只想寻寻开心而已,不想太为难她的。她要是想不开怎么办?”

梁思申迟钝了很久才想到戴娇凤说的是什么意思,没精打采地道:“好,我通知她哥。”

外公笑了,“戴小姐这个没脑袋的,杨逦小,她那时候不是更小?怎么心肠这么软呢。我真是白替她出气。”

梁思申白外公一眼,“都是你做的好事。”她打电话给杨巡,没敢说原委,只说有人反映杨逦旷工三四天。那边杨巡一听急了,以为杨逦又是耍小性子,有始无终。杨巡接这个电话时候正在回家路上,一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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