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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在黄土高坡-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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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燕感到疼痛轻了些,在经过一个路灯时,晃晃淡淡的灯光照在他们的板车上,张燕仰头看了看望见金虎古铜色的背,上面车子的盘带深深地陷在古铜色的后背上,从右肩膀斜着到左腰,而后被的其它部位,沁出一粒粒汗滴,满满的,像蟾蜍的皮一般。
    “生了生了!”到了县医院,才两个钟头,一声就把娃接生出来了。
    “是男娃是女娃啊?”金虎的娘问。
    “是女娃。“穿白大褂的护士捧着个肉呼呼,皱巴巴的娃娃说。
    “来!让大伯看看!”金虎接过娃,捧着,仔细观看。
    “是个女娃啊。”金虎娘瞭了一眼,不情愿地接过娃。
    “女娃咋了,女娃也好,我家还没女娃呢。”金虎说。
    “现在闹计划生育呢,生个女娃怕不让再生男娃了。”金虎娘说:“那咱不绝了”
    “绝甚啊,满村都是姓李的,全国有一亿人姓李讷,姓李的绝个一两千万,在全国照样大姓,怕甚?”
    “绝了,那以后房归谁?”
    “归着女娃吧!”金虎指指母亲怀中的女娃说。
    “归她,她嫌老鼻子了,到时候嫁个外姓,东西不归了人家了?”
    “想那老远干甚啊,您可别当着张燕的面露不喜欢。”
    “我知道。”金虎母亲点点头。
    张燕躺在病床上,身上像散了架一样,疲软无力。她在似睡不睡间,似乎听到金虎和金虎娘的对话,心里好像明白,自己生了个女娃,自己婆婆好像不太喜欢,心中便有几丝惆怅,好在她似乎又听到大伯子说喜欢自己生的女娃,心里又添一些安慰,她摸了下肚皮,鼓鼓的肚子瘪了,她又使劲摸摸,没摸到伤口,好像娃不是开刀取出来的,她有些放心了,太困了,头一歪,睡着了。
    这是几时啊?张燕醒了,她第一眼见到的是睡在自己身边的娃,刚生下时,她看了一眼,模模糊糊,只见一个长着黑头发的小脑袋在眼前晃,她点了下头,护士便给抱到门外让婆婆看去了。现时,仔细看看,这是自己的娃啊,睁着大眼,愣愣地看着自己,脸皱巴巴的,像个放了一年风干的南瓜。
    怎么长的这样啊?张燕心里不禁嘀咕了一句。可是又一想,人家都说小孩刚生下来时,皱巴难看,长几天就好看了。对,还是看看有没有毛病吧,她便观察孩子的脑袋,眼鼻舌耳,胳膊腿,十个手指,十个脚趾,发现孩子全身没异常,这时她才放下心,她搬弄娃时,娃哇哇的哭了,哇哇哇,哇哇哇。
    这娃怎么哭了呢,咋办啊,张燕正手足无策时,护士进来了说:“喂奶吧,等甚呢?”张燕忙坐起,解开上衣,给娃喂奶。
    “给张燕接出来,回村吧?”金虎母亲说。
    “才上午十点,刚生了就回村,她受的了吗?”金虎说。
    “现在是夏天,又不是冬天,捂严点,坐车上,我抱娃,也捂严点,你拉的慢点,不就行了。”
    “住一天医院,明天再回行不?”
    “一天要十块钱呢,接生就花了四十,再住一天再花十块,把咱家两年的分红钱都花了,回去咋过日子,以后,你还娶婆姨不?”
    “现时管现时吧,刚生了就回去,几十里路着了风了再病了,那看病钱更多。”
    “你咋这样呢?自家也不是大户,也没甚钱,没本事又生个女娃,还要在这住下不走了?”
    “就歇个一两天吧,何况,生女娃也不赖她”
    “不赖她赖谁?”
    “赖银虎,人说,生女娃男娃,是男人决定的,不是女人的事。”
    “屁话,那以前生七八个呢,有男有女,咋说?”
    “生七八个,我听说,男的那天横,就生男娃,女的那天横,就生女娃。”
    “还有这话?”金虎娘不相信。
    张燕真在医院住了两天后,才坐着金虎的板车回村的。他们奔来早上准备起身,但金虎娘说,病床费都缴了两天,为甚不再多呆几个钟头,反正多呆几个钟头也不再要钱,吃过中午饭,她们上路了,中午的太阳热烘烘的,怕颠坏小娃,金虎走的慢,小板车慢而稳地向前移动。
    望着金虎紫铜色的后背,上面压着些草杆杆和几捧沙,张燕问:“金虎哥,这两日,娘在病房里陪我,你哪睡的?”
    “我还用哪睡,我就睡在板车上。”
    “就睡板车上,咋不上旅店或车马店住一宿?”
    “那不要钱啊,人要店钱,车要地钱,我睡板车上,省了店钱,也看了车,又是个热天,怕甚,剩下的两三块的买两斤糖,给娃冲水喝。”金虎头也不回地说。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惆怅
    这个金虎,张燕嫁到他家七八个月了,和他说过的话都没有这两天说的多,见面只点点头或笑一下,就是一桌吃饭,也很少见金虎说话,只是银虎说,原以为金虎三十一二岁没娶婆姨,是个又憨又笨的人,没想,自打自己养孩子开始,金虎跑前忙后,吃苦劳累,着实让张燕对这个哥另眼相看,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是个女人可以依靠的顶梁柱。
    可是为甚没娶婆姨呢?张燕以前问过银虎。银虎说:“山西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养男娃,不养女娃。男娃长大了能种地,能当兵,能挣钱,女娃长大了能干甚,一嫁人就走了,男娃女娃,吃一样的粮,为甚这份粮不养男娃呢?”
    “那生了女娃咋办?”
    “把头按尿盆里,呛死。”
    “真残忍!”
    “所以山西人家一半都四五个男娃,没女娃或只有一个女娃,不是婆姨没生下女娃,是生下女娃给处理了,长大后,男后生多,女子少,所以打光棍的人就多,为了娶婆姨,男人就争,就争强好胜,最有钱,最棒的才能博得女子欢心。这样,好男也就配女子出好苗,后代娃就强壮了,选优的,淘汰赖的,山西人一代就比一代强了。另外,光棍多了,没后代,山西人口也就控制住了,四川河南,山东都是一亿或七八千万人,山西只有两千万,怎么控制的,还不是光棍控制的。”
    “那金虎哥为甚没娶婆姨?”
    “还不是错过了。”
    二十岁的时候他也有个相好的女娃,好了两年,人家嫁军人了,金虎伤心两年,挑,没想到人家还挑他呢,三磨二耗的,到了二十七八岁,时候过了,钱又不旺,上门提亲的也就没了。后生和姑娘一样,年轻的时候鲜亮着呢,好似花一样,没开时叫花骨朵,要开时含苞欲放,开了时鲜艳无比,蔫了时,就似秋风扫落叶,也不鲜亮了,也没香气了。
    姑娘十六七到二十五六,也就十年时候,年轻时候一过,也就成开过的花,丢了纱帽的官一样,蔫了。
    小伙子呢,好时候和姑娘差不多,十七八,二十来岁,脸无皱纹,眼睛明亮,挺胸昂首,肌肉凸起,然而,一过三十,虽不像开过的花那般落败,但也是脸上添上咒文,眼睛虽还明亮,但像十五的月亮前飘过一片白云,挺胸昂首,胸没前几年发达了,后背倒弯了,头两年胳膊上和胸脯上的肉是硬的,三十岁后,便软多了,金虎错过了娶婆姨年龄,家又没有多的钱撑着,打光棍,便也不奇怪了。
    张燕坐月子,婆婆给做吃的,鸡蛋,面条,家里有甚好吃的,婆婆都舍得给张燕做了吃。婆婆给洗自己的衣裤,小娃的小衣裤及娃娃屁股下垫着托屎尿的旧布,婆婆是个好人,拐着个小脚,忙前忙后的,让张燕感动极了。
    张燕坐月子,住在她的东屋,大夏天的门还给挂了个棉的门帘,捂的屋里热热的。婆婆说:“产妇不能着风,捂着难受一个月,不得病半辈子不受罪。”东屋房檐下挂了两串红红的辣椒,这就是告诉人们,这屋里有产妇正在坐月子,请勿打搅。果然,院里来了看望的,串门的一见红辣椒,便不进东屋了,到婆婆住的正房去了。
    张燕在屋里吃,在屋里拉屎,一捂一个月,中间,她在屋里也听到同学校的另两个老师来看望她,但一见房门挂着红辣椒,便知趣地到公婆的堂屋去了。也听到知青左小菊和左小莲,徐风霞来院里看她,但也让忙到院中的婆婆给拦住了,给她们请到公婆住的堂屋,去嗑瓜子,闲聊去了。
    张燕在这十米大的屋里关了整整一个月,说是坐月子,还不如说是坐紧闭一个月。
    一个月刚过,张燕便把屋门打开,窗子支开,一股清凉的空气钻进屋里,让人吸了,心里舒畅的很。她把孩子放到炕里边,盖好薄被,用枕头拦住,便急不可耐地走到公婆住的堂屋。
    “妈,您倒是告诉我,银狐到底为甚还不回来?”张燕终于把这句憋在肚里一个多月的话说了出来。
    “为甚,路没修完呗!”公公磕了磕长烟锅里的灰,说了一句。
    “我生孩子都一个月了,我是给他生的,他连个请假时间都没有,是不是有什么事了?”张燕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能有甚事呢”公公低着头,从烟荷包里掏出烟末,往铜烟锅里装。张燕突然看到,公公原来还黑的头发白了许多,而拿烟末的手,哆哆嗦嗦地在往烟袋中装烟。
    他咋了,咋一下老了呢,为甚手也哆嗦了呢?张燕不安地又看了一下坐在炕沿上的婆婆,只见婆婆垂着头,眼角似乎流出了些许泪,在射进屋中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点点晶亮的光。张燕心里更不安了,忙说:“银虎到底咋了,你们不说,我现在就去灵邱找他去!”
    “唉”站在屋里一角的金虎说话了。“你不用找他,明天我就给他接回来”
    “明天你就给他接回来?他咋了,他自己不会回来,要你接?”张燕心中更加不安,一股不祥的念头涌进心里。
    “他能回来,前半年就回来了!”公公低声说
    望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张燕的心碎了,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是自己以身相许的男人吗?怎么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呢?
    自己的男人几个月前,是站着能挺直腰板的壮汉,是笑不离口,能干勤快的男人,是身上肌肉鼓凸,黝黑的男人,可是这个人是瘫坐在轮椅上,没了双下肢的似睡不醒,浑身浮肿的男人,他是银虎吗?是吗?张燕的眼里终于留出了憋了许久的泪。
    昨天,听了公公讲银虎半年前,修公路,为排一个哑炮,银虎被炸烂双腿,住进医院。公公婆婆怕张燕听到这事后,把肚中的娃打掉,所以一直瞒着张燕,只让金虎偷偷去灵邱医院看了几趟银虎。夜里,张燕一夜没睡着,一边是心疼银虎,一边是想:自己刚结婚,银虎就成半截人了,如果早告诉自己,自己把娃打掉,离了婚,也不用伺候这个半截人一辈子了,可是,公婆瞒着消息,让自己把娃怀了足月,生下了,有了娃,咋离婚啊她又为自己后半生惆怅起来。
    “燕。”屋里只剩张燕孩子时,坐在轮椅上银虎那张白胖浮肿的脸终于抬起,一双似睡不醒的眼睛随之也睁大。
    坐在炕沿望着窗外发呆的张燕一怔。“燕,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让把自己炸掉双腿的事情告诉你的,也是我有私心,让你生下我的娃,现在娃也生了,也过了满月了,你想咋就咋吧”银虎声音低了下来。
    “咋呢,我能咋啊?”张燕悲声说道。
    “你要离开,我同意,我不拖累你。你要不离开呢,我这是一级伤残,一直到死,国家都要养活我,今后,每月给我三十四块钱,咱们好好过。”银虎的声音又慢又低,有些哽咽的味道。
    张燕半夜起来,给孩子喂了奶,又帮助没腿的银虎接了尿,自从银虎回来后,张燕的生后便彻底翻了个个儿。先前她坐月子,吃喝有人管,屎尿有人倒,真是过着少奶奶的生活,可是现今,白天婆婆公公过来帮助照料一下银虎,夜晚公公婆婆总不能往儿媳妇屋里钻啊,所以,夜里照顾孩子和银虎的活,便都得张燕自己料理了。
    “燕,你睡了吗?”银虎尿过尿后,呆了会儿,便轻声问。
    “没睡,有甚事?”张燕轻声说。
    “我想给咱娃起名叫李灵。”银虎说。
    “李灵?挺好听的,你怎么想起这个名字?”
    “我想啊,小娃忽闪着大眼挺灵的,另外,我也是在灵邱修路时生下她的。灵邱,不是也带个灵字吗,我的腿也是在那儿炸断的,所以我把娃起名叫李灵,你看行吗?”
    张燕开始听着银虎的话,心里挺舒畅的,但一提到在灵邱炸断腿,她的心便沉下深渊,她又开始想:咋办啊,今后日子还长着呢,和这个半截人生活在一起,这后几十年怎么熬啊?
    “娃叫李灵行不?”银虎又问。
    “行,行,挺好的!”张燕从恍惚中醒来,回答说。
    早晨,张燕出屋,到院里准备刷牙,院里悄悄的只有树梢上的一只喜鹊喳喳的叫。
    叫什么呀!叫的我生娃生了个女娃,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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