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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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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心里一跳,忙退了回来,诧异的看了武则天一眼,却见武则天淡然道,“早间蒋司医禀告圣上说,邓才人又病倒了,风寒高热,只怕要休养好一阵子。”
    琉璃不由一怔,心道,这跟我有一个铜子的关系么?
    说话间,高宗已扶着王伏胜挑帘走了进来,看见琉璃,眼里露出一丝笑意:适才她从门口蹑手蹑脚的溜进了帘子里,样子实在有些滑稽,好在身姿窈窕,脚步轻盈,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媚娘身边还有这样一个美人儿?
    一屋子人忙都向高宗见了礼,高宗笑着摆了摆手,“罢了。”又问,“媚娘……”
    武则天仰头妩媚的一笑,“哎呀,都怪臣妾记性不好,玉柳,你们先出去一下。”
    王伏胜玉柳等人都笑着退了出去,武夫人怔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看了琉璃一眼,也走了出去,转眼间这帘内便只剩下了武则天、高宗和琉璃三个人。琉璃只觉得事情古怪,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武则天眼波流转,对琉璃笑道,“琉璃,圣上适才跟我说,以你昨日之举,当得上才行出众,足以纳入宫中,擢为才人。不知你是否愿意侍奉陛下左右?”
    琉璃怔怔的看着武则天,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一夜之间,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不是答应了要成全自己的心愿么?猛然间,武则天刚才说的那句话掠过心头,邓才人“只怕要休养好一阵子”,是了,她自己刚刚查出怀了身孕,邓才人偏偏又病得厉害了,这万年宫明面上再无合适之人,所以,自己就成了暖床工具的最佳选择么?难道自己苦心筹划,救了他们这一家四口,结果竟是换来了这样的灭顶之灾?
    琉璃只觉得胸口发紧,几乎喘不过气来,却见武则天目光明亮的看着自己,轻声笑道,“琉璃,你发什么呆,这可是圣上的恩典,你若有什么谢恩的话,不如自己去跟圣上说。你原是救驾有功的,谁还会怪你不知礼数不成?”
    这目光就像冰雪般令琉璃心头一凛,刹那间已全然明白过来:此事只怕不是武则天的主意,只是她也不肯为了自己而令皇帝心头不快罢了。想来皇帝兴致勃勃说要抬举她的人,她却说此人已经有了心上人,一门心思是要出宫嫁人的,听上去有些太扫兴;又或者,她对自己愿不愿意当这才人没有把握,更不肯冒险。因此,这扫兴的话,必须由自己来说,反正自己是“救驾有功”的,皇帝总不好翻脸来怪自己。
    想明白此节,她心头一片冰冷,再不迟疑,转身深深的行了一礼,“民女多谢陛下抬举,只是民女不配入宫,无法奉旨,请陛下恕罪。”
    武则天暗暗的松了口气,这个琉璃,果然是铁了心不愿意进宫的。
    想到早上那一幕,她心头依然有些百味交集:当蒋司医确定自己是喜脉时,圣上狂喜之下信誓旦旦“媚娘,你才配当我的皇后,这个孩子,我绝不会让他再受他哥哥姊姊那般的委屈”可转头当医师回报邓才人的病情时,他却几乎没有斟酌就说要抬举这库狄琉璃,帝王的恩情,果然是雷霆雨露只是这种情形下,自己怎么能说出,‘库狄画师与人已经私定终身,不愿入宫’的话来?
    更何况,不愿进宫当宫女,和不愿进宫当才人,本就是两回事,库狄琉璃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此等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谁知道她会不会改变主意?她也说过,除了自己再没告诉别人的。圣上既然对她动了这种心思,自己替她回了,万一她日后得知反咬自己一口又该如何是好?此事风险实在太大,而自己眼下却是一步都不能行错的倒不如就装个不知道,用话点她一点,她这般玲珑剔透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没想到她竟是直接回了“无法奉旨”……
    一眼瞥见高宗的脸色由惊讶迅速变成了微沉,武则天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琉璃,这却是为何?”
    琉璃低头不语,刚才她几乎脱口就想说“民女已有婚约”,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裴行俭,他的确说过想娶自己,说过他愿意娶自己,可是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一句话,他如今前程正是大好,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又何必把他牵扯进来?
    武则天见她不回答,心头倒也明白了几分,抬头对高宗笑道,“想来女儿家面薄,有些事情原是不好禀报圣上的,这库狄画师历来是个妥当的人,又是个忠心耿耿的,此事都怪臣妾太过鲁莽了,请陛下还是莫要怪她才好。”
    高宗漠然的看了琉璃一眼,这一生,在女人们面前,他听到过太多次惊喜若狂的“多谢陛下”,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斩钉截铁的“无法奉旨”,惊诧之余,不由有些恼火,却也有些好奇,只是此时若自己开口追问,未免也太轻率了些,只得随意点了点头,“她既然能忠心救主,想来也不敢无故抗旨,此等小事,昭仪自行处置就是。”他心绪不佳,话音自然格外的冷漠,说到“无故抗旨”四个字时,更是下意识的加重了语气。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得沉闷得令人心颤。却听门外一个清润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臣有事启奏。”
    在这片怪异的沉寂中,裴行俭的声音来得格外及时,高宗转身掀帘便走了出去。琉璃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却听武则天低声笑道,“琉璃,你心中可是怨我?”
    琉璃心中一凛,忙诚恳的摇了摇头,“琉璃哪敢这般不知好歹,这原是一场天大的富贵,昭仪是疼琉璃才没帮琉璃回了的,只是琉璃的确不配入宫,不敢欺瞒陛下罢了。”
    武则天仔细看着琉璃,只见她也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神色中略有些紧张羞愧,不由轻轻的一笑,心道,原来还是个不懂事的,只怕在外面跟那人做了点什么出来,便不敢进宫来侍奉圣上了,这样也好,眼前这女子不比邓依依,看着性子谨慎老实,却总有种让人看不透、抓不住、亲近不了的古怪感觉,她若真起了那种心思,只怕就是个难缠的。
    想到此处,她安慰的拍了拍琉璃,“你放宽心,陛下最是宽仁不过的,你原是进来给我当几个月的画师而已,有了婚约不能入宫,自然算不得欺君抗旨。”
    琉璃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帘外,高宗坐回了卧榻,淡然吩咐,“守约你进来回话。”
    裴行俭垂眸走了进来,“启禀陛下,适才郑芝华回报,三卫人数已经大致清点过,少了一千二百余人。”
    高宗惊得抬起头来,“竟有如此之多?那万年宫的人数可曾点过?”
    裴行俭回道,“内宫却还好些,如今点着大约是少了四百多人。据说麟游也有多处受了水灾,司空已经着人去县城。”
    高宗默然无语,不由想起昨夜里把阿胜他们惊醒的那铜锣之声,还有漆黑一片中那点在远处燃烧的火光。侍卫与宫人算来人数差不太多,按说宫人还远不及侍卫们机警,能多活了这么多人下来,大半原因只怕要归到那把火和那些刺耳的声音上,听说都是她的缘故……就听裴行俭低声道,“臣还有一件私事,斗胆求陛下赏个恩典。”
    高宗一怔,“喔,你倒说说看。”
    裴行俭沉默片刻,才开了口,“臣于一年多前认识了画师库狄氏,与她有婚姻之约,听闻她如今就在武昭仪身边伺候,昨夜大水,不知她是否安然无恙,又依稀听到有内侍提到她的名字,心中实在有些忐忑,臣……”
    此言一出,不但高宗变了脸色,便是帘后的武则天也不敢置信的转头看着琉璃。琉璃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怎么也没料到裴行俭竟会这样不管不顾跟皇帝说了出来——他明明昨夜是看见我了啊难道是听说了什么?也不对,适才他明明是去了外殿的,不可能听见那番对话,可他这话,却怎么能接得这么巧?皇帝适才便有些不快,会不会就此恼了起来?
    高宗冷冷的看着裴行俭,心思转了好几转,只见裴行俭眉宇间微有忧色,神色却是一片坦然,恍若刚刚说的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不知为何胸口一阵发堵,却笑了一笑,“昨夜守约如此焦急,原来还有这番缘故”
    琉璃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武则天眼神一凝,悄然走到帘边往外看去,只见裴行俭已静静的欠身行了一礼,“臣无可自辩,请陛下责罚。”
    高宗脸色更寒,正想再说几句,突然听见帘子后面传来了武昭仪的一声轻笑,高宗一愣,刚刚燃起的一点火气顿时悉数熄灭,突然有些心虚起来——怎么忘了媚娘还在里面她不会以为自己在跟臣子争风吃醋吧?千万莫要让她误会了才好。
    想到此处,他念头急转,脸色却舒缓了下来,“你一片忠心,朕自然知晓,适才也就是随口一说,哪有责罚之意?说来这位库狄画师不但无恙,还立下了大功,昨夜若不是她警醒机智,如今会如何还难说得紧。也罢,如今水也退了些,朕在紫泉殿书房里还放了些文书,你去看看,若还有可用的便都取回来,你对内宫路径不熟,就让阿胜和库狄画师带你吧。”
    裴行俭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臣,多谢陛下”
    帘子里,武则天推了琉璃一把,“还不快去”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你个鬼妮子,回头我再跟你细细的算账”
    琉璃努力抑制住嘴角的笑意,低声道,“多谢昭仪”
    武则天笑而不语,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沉静挺拔的身姿,心里暗道了一声难怪,眼见琉璃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低头想了一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琉璃走到帘外,向高宗默然行了一礼,不敢抬头多看裴行俭一眼,垂眸转身走了出去,王伏胜正在门外候着,见到琉璃,笑了一笑,“库狄画师。”又向琉璃背后看了一眼,笑道,“裴舍人,咱们这就去吧。”
    背后传来裴行俭温和的声音,“有劳王内侍了。”声音里似乎也带着笑意,琉璃的脸顿时就烧了起来。
    一夜的暴雨后,天气竟是出奇的清朗,群山青翠如洗,天空更是蓝得澄澈透亮,正是午初时分,阳光十分耀眼,好在万年宫处处绿树成荫,走在被雨水洗得格外干净的青石路上,几乎晒不到什么太阳。只是琉璃走着走着,却觉得自己就像被直接烤在四十度高温天的大马路上,额头的汗水止不住的冒了出来——该死,他就走在自己身后来往的不少宦官宫女见了王伏胜与琉璃,都笑着行礼问好,看向琉璃的目光,竟比王伏胜还多些,琉璃越发有些不自在起来,王伏胜便笑道,“只怕如今人人都知道昨夜半山亭的那把火是库狄画师放的了,这万年宫里,昨夜能挣出一条命来的人,谁不感激画师?”
    琉璃笑了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响才道,“我也是一出来发现到处都是漆黑,一急之下才想起半山亭里有我平日作画的一些东西,这才去放起火来。”
    王伏胜笑道,“那也要想得起来,若是小的,只怕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琉璃心里有鬼,更不敢接这个话,王伏胜却道,“说来小的还没有谢过画师,昨日真是好险,画师若是晚来一点,只怕……”说着摇了摇头。
    琉璃忙道,“王内侍太客气了,昨日便换做是你,你能不去唤人?”
    王伏胜笑而不语,心里思量:昨夜若是换做他,他自然会立刻去唤起圣上,但肯定不会记得叫人打起铜锣来惊醒大家,更不会记得放一把火,好让漫山遍野的人都能找到逃的方向,这库狄画师平日外面看着总有些拘谨疏离,内里倒真是菩萨心肠……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裴行俭一眼,裴行俭对他微微一笑,笑容温和悠远,王伏胜一时只觉得觉得眼前的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相似。
    进了仁寿门,站在门内平地的外侧往下一看,后宫的情形便一目了然,琉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山洪还没有完全退去,浑浊的黄色洪水在山谷中奔流,水位离半山亭似乎已有很远,但看上去依然让人心惊,真让人难以想象昨夜水淹到半山亭处时,又该是怎样可怕的一副场景——若是白天看清楚了水势,自己说不定根本就不敢下去唤人了王伏胜与裴行俭似乎也各怀心思,默默的站了片刻,三人才一起往山下的紫泉殿走去,走下半山亭时,只见紫泉殿、回涧阁等处果然都已退了水,不少宫女宦官正在进进出出的收拾房屋、物件。三人刚刚走进紫泉殿的门,就看见有人抬着一个用布帘裹着长条形的物件走了过来,晃悠悠的从三人身边经过,琉璃脚下不由顿了一顿,心里一阵翻腾。只听身后响起了裴行俭温和的声音,“这里还没有收拾干净,你就在外面等着好了。”
    琉璃摇了摇头,依然跟在王伏胜身后进了内殿,眼前东倒西歪的家具,头上湿淋淋的布帘,以及脚下厚厚的泥沙,无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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