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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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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声叹息,玉柳不由回过头来。她刚刚费尽口舌,才把杨老夫人和武夫人都劝了回去,还没来得及松了口气,就看见了这样一脸沮丧的皇帝。她想了想,走上去低声道,“昭仪只怕还要睡上好一阵子,陛下不如先去梳洗一下,吃点东西,回头再过来也不迟。昭仪已经平安无事,陛下还是保重龙体要紧,不然昭仪醒来,又要责怪自己了。”
    高宗身子一震,缓缓点了点头,“你们先好好守着,有什么事情立刻来禀告,朕稍后就过来。”
    眼见那黄色的袍子消失在门外,玉柳又打发走了屋里几个小宫女,走到榻前跪坐下来,将被角仔细的掖了掖,低声道,“昭仪,陛下已经出去了。”
    武则天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并没有睁开眼睛,半响才轻声问道,“御医,是怎么说的?”
    玉柳早已打听得明白,忙回道,“那位医师说,昭仪这几个月饮食上或许都太热了些,如今已有了些血热之兆,此次发动得又急,亏得昭仪底子好,心志又坚,这才能平安挺过来,如今最险的情况都已经过去,大约好好养上一两个月便无事。是奴婢,奴婢失职了……”
    武则天微微摇了摇头,“不怪你,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她们竟有这样的长进,只是,昨日夜间的饮食你查过没有?”
    玉柳想了一会儿,才回道,“与平日并无两样,奴婢待会儿再好好查一查。”她负责昭仪的膳食,原本处处留心,回想起来,最近这两个月尚食局分给咸池殿的食材的确都是极好的,说是陛下的吩咐,有好东西先紧着这边,连新鲜的鹿血肠都常有,她原本还有些高兴,没想到问题竟就出在了一个“好”字上面。但昨夜吃的的确都是平常的东西,问题到底会出在何处?
    只听武则天又问道,“小公主,怎样了?”
    玉柳忙道,“小公主,她很好……”
    武则天轻声而断然的吐出了两个字,“实话”
    玉柳愕然,半响才道,“听接生的女医说,小公主身子骨有些偏弱,万事都要精心些才好,”忙又补充,“奴婢按昭仪吩咐将挑好的人分派过去了,都是妥当人,只是乳娘只怕还要过半个时辰才到,那边会派四个过来,昭仪是否要亲自挑选?”
    武则天沉默良久,玉柳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正要悄悄退下,却听她轻声道,“不必了,等母亲醒了,让她去挑,请她多挑几拨。”静了片刻又道,“跟陛下回报一声,还是请那黄御医来给我诊脉。”
    玉柳不由吃了一惊,心头十分困惑,挑选乳娘这等重要事情,怎么让杨老夫人去做?还要多挑几拨?那黄御医最是胆小谨慎,三分病也要说成十分,倒是今日这司医像个极明白的人,虽然脾气有些古怪,看着倒是不错的,昭仪既然在生死关头都信了他,为何如今却又转用黄御医了?
    她不敢多问,只得应了个是,想了想又道,“立政殿、淑景殿、承春殿如今都已经派了人过来,是不是照例打赏得厚些?”
    武则天淡然道,“不必赏,你出去胡乱谢一声,说声平安就赶紧回来。”
    玉柳一怔,又听武则天道,“咸池殿里的赏也不必发了,我这些天都要养病,宫里的事务便是乱着些也无妨,你只把药、膳两样看牢些,我这里也不许外人进来。之前饮食上的事情,与别人都不要提,圣上若是问起,也含糊着回了就好,只是依依那边,倒是可以说得详细一些。”
    玉柳此时心里渐渐的已经明白过来,低声道,“奴婢明白了昭仪好好歇息着,奴婢这就去安排妥当”
    待玉柳脚步轻快的走出了屋子,武则天才慢慢睁开眼睛,目光里有一种谁也看不清的情绪。玉柳明白了?不,她不明白就像刚才那一夜,所有的人大约都觉得是有惊无险,但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一个来回。当那些银针一根根扎下来,当女医的手那样狠狠的揉下来的时候,那种放弃的诱惑,那种命悬于他人之手的感觉,不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尝到,但无论如何,她永远都不要再尝一次了玉柳再次匆匆走进来时,武则天已经真的迷糊了过去,只是她心神不定,睡眠极浅,玉柳的动静顿时把她惊醒了过来。玉柳见吵醒了她,吓得忙跪了下来。武则天微微皱起了眉头,“出了什么事情?”
    玉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圣上刚才用粥时烫着了,突然大发雷霆,要把王伏胜几个拖下去打五十板,让殿里所有的人都去观刑,说是冷热缓急都不分了,留着有什么用。”
    她忍不住抬眼看着昭仪,别人也就罢了,那阿胜昨夜也是跑前跑后的,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见昭仪怔了一下,沉吟片刻,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第57章 流言纷纭 真相扑朔
    
    腊日前接连下的两场雪,把咸池殿前院的那池碧水冻得严严实实,偌大的庭院里,除了日常走的几条青石路,到处都积着厚厚的一层雪。
    王伏胜和另外三名宦官趴在雪地里,身下一片冰凉,但后背那火辣辣的感觉,却随着“一五、一十”噼啪作响的声音,越来越灼烧得痛入骨髓,身边已经传来了大声求饶和惨呼,但他却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王伏胜心里自然清楚,这一顿打所谓何来,这是打给咸池殿的宫女和宦官们看,更是打给全太极宫的宫女宦官看,打给所有居然敢轻视、敢算计武昭仪的人看而只要熬过这一顿,圣上日后自然会有补偿。有些事情,圣上原也只能在他们这些最亲信的人下手。
    只是,这板子打在身上还真疼啊,“二十,二十五”王伏胜觉得眼前已经开始发花,嘴里是一股腥甜的味道,再熬一会儿就好了,再熬……远远的似乎有人叫了一声,“陛下陛下留情”声音十分耳熟,老天,他是幻听了么?
    执杖的人或许也是这样想的,板子高高的举起却不记得放下了,连本来紧锁着眉头站在殿前的高宗大惊失色,回头一看,西殿里由几个宫女扶着过来的不是武昭仪是哪个?
    “你怎么过来了?”高宗呆了一呆,随即才对着几个宫女厉声喝道,“你们还不赶紧把昭仪扶回去”
    武昭仪却摇头道,“陛下,不怪她们,是我听说你要打阿胜他们,才逼着她们扶我过来的,昨天若没有阿胜去找那御医,臣妾只怕连命都没了,陛下就看在臣妾的面上,饶了他们这一遭吧……”说着已是气弱神虚,脸色越发惨白。
    高宗急得跺脚,他原是为了她才狠心罚了身边这几个人,媚娘怎么就心软成这样,连身子都不顾了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回头叫了声,“住手”随即迎了上去,“我不罚他们了,媚娘,快回去躺着,千万莫吹到风”
    武昭仪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谢陛下开恩……”语音刚落,人已慢慢的软了下去。
    高宗魂飞魄散,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一面高声叫道,“快传御医过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武则天抬回了西殿的寝宫里,解开她外面的披风便往榻上搬,刚刚放好,几个宫女却突然都惊叫起来:昭仪里面的白裙子竟又红了一大片没过半日,太极宫里上万人里已有一半听说了这个消息:武昭仪早上生了一个小公主,只是经过十分凶险,偏偏她听说圣上因此迁怒于一干宦官,又强撑着去求圣上饶人,结果自己出血昏迷,到现在生死不知此后几日,高宗一步未出咸池殿,几个御医也被召了过去,日夜轮值,足足过了三日,才被放回尚药局,唯留了黄御医一个慢慢给昭仪调养,从尚药局往咸池殿送药的内侍每日都要走上个三五趟。而太医署里专长于少小一科的单博士也被召到了咸池殿,此后隔日便要进来,只是进出一路上都由刘康一步不离的陪着,无人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不知为何,这小公主的三日洗儿竟也未大办,只是让尚药局进了些熬制洗儿汤的桃根梅根,大约是在殿内静悄悄的洗了,外人一个也没能进去。
    到了第七日上,正是腊月十六大朝之期,高宗终于离开了咸池殿到太极殿去会见群臣、视朝听政,咸池殿也传来武昭仪身子好转的消息,宫里许多人松了一口气,也有许多人暗暗咬牙叹息。
    只是六尚局的女官们却头疼依旧:这些日子以来,一贯最是做事严谨的咸池殿在小事上状况不断,除了药、膳两件事情还算有些章法,其他四局简直都摸不着头脑,不是灯烛领了一回转头又去领第二回,就是过年给宫人的新衣数目几次都报得不对,几位尚官叫苦不迭。
    琉璃身处咸池殿里,对这一切自然更是感受深刻,生活上的混乱不便也就罢了,但那种大难临头般的气氛却无法忽视。就算她深知武则天绝不会有意外,连元气都不会伤着,但在人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她也是每日里不是守着西殿等候消息,就是帮武夫人陪伴小月娘。
    这一日已是腊月十八,黄御医在晚间再次给武昭仪诊脉之后,终于说了一声“善加调养,必无大碍”。咸池殿里顿时人人都像蒙了大赦,恨不得击掌相庆,杨老夫人心情一松,倒是头疼了起来,吃了一丸药便回屋睡下。武夫人也嚷嚷头晕,琉璃忙带了月娘回了后面的阁楼,见时辰还早,便找出一副翻绳来,让阿凌陪她玩耍。
    琉璃自己刚刚回屋坐下,就从窗口就见玉柳步履匆匆的走了过来,不敢怠慢,忙迎了出去,暗暗猜测这位武则天的头号心腹这时节找到自己能有何贵干?
    玉柳进了屋,见屋里无人,先松了口气,却笑道,“这些日子,你也熬瘦了一圈。”
    琉璃看着她那张只剩下一对眼睛的脸,不由苦笑起来,“这话从何说起,玉柳姊姊,若说辛苦,这咸池殿里再没有一个能与你比。昭仪可是已经睡下了?”
    玉柳点头道,“今日昭仪倒是睡得安稳些了。”四面望了望,又笑道,“库狄画师,你倒不爱熏香。”
    琉璃不由一愣,点了点头。大唐熏香之风极盛,便是库狄这样的中等人家,屋里也常备香炉,衣服被褥换洗之后,更是必要到香炉上熏上一番才罢。不过琉璃在家时,自然得不到此等待遇,因此也没有形成用香的习惯,只是五娘曾送过她一个极精巧的香囊,她便装了些此时最常用的女儿香,取个意思罢了。玉柳绝不是爱闲话之人,她既然过来问起此事,必然有她的缘故。
    琉璃忙从床头的匣子里取出那个精巧的香囊,笑道,“玉柳姊姊莫笑话我,我就这一个香囊,里面装的是女儿香,不过,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带在身上了。”
    玉柳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又闻了一下,微微一笑,“这女儿香却是上好的。”想了想又问,“腊日那天,你去昭仪屋里前,可到过别处?我恍惚记得你那日身上的香味甚是别致。”
    琉璃心里微凛,皱眉回想了半日,还是摇了摇头,“记得腊日天气不好,琉璃除了在这屋里,便是在武夫人的房中,别处再没去过。”
    玉柳原也知道琉璃性子谨慎,在这宫里又是只能靠着昭仪一个人的,本没有指望在她这里问出什么来,只是那天的饮食各物她都已经查得清楚,实在没有可疑的地方,只得来这里再探查一番。既然这里也无可疑,难道昭仪那天突然发动真只是意外之事?想起这些日子昭仪的苦心,她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琉璃心里已有八九分明白她的来意,这也她这几天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看腊日那些事情的安排,分明应是谋划好了的,可她们怎么知道昭仪那天会生呢?想到此处,她忍不住还是开口道,“姊姊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若是不忙,不如坐下喝口水,歇一歇也是好的。”
    玉柳微一踌躇,还是坐了下来,她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偏偏又没有人可以商量,此刻看着琉璃诚恳的脸,突然竟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琉璃一面拿了个干净的白瓷杯子出来,用热水涮了涮,才给玉柳倒上热水,一面思量:武昭仪身边的几个女官都各有所掌,玉柳是司膳,负责的乃是饮食,以她的谨慎原不该出问题,当天的食谱食材她也肯定已经查过了,如今是在查熏香,昭仪那边的香烛熏香诸物多半并没有古怪,因此才会想到那天去过武昭仪屋里的诸人身上,她那日不过是进去问了个安,既然都问到她这里,可见别处确实查不出什么了。那到底问题会是出在哪里?
    玉柳低头喝了口水,神色略有些空茫,呆呆的只是坐着不语。
    琉璃将那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又想了一遍,突然想起一物,心里就是一动,笑道:“姊姊还是要多喝些水才好,看你嘴唇都有些皲了,要不要用些口脂?我这里倒有一盒宫里新制。”
    玉柳摇摇头,“我那里也有,只是这几天忘记抹了而已。”
    琉璃点头,“宫里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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