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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界现形记-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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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须德君  贵州人  前湖北抚标参将
马扁人看是共总二十四个人,便收了对杜筱岑道:“费神,费神。”筱岑谦了一回,又指着陈少鹤道:“这位是敝居停陈少鹤翁,扁翁会过没有?”扁人道:“会过了,会过了。”筱岑心里诧异道:“奇了,几时会过的。”又不好问一问,只得搭讪道。一回牛楚公吆喝排酒,一般龟公鳖腿大姐娘姨,忙着调排桌子,摆出齐齐整整的两席酒来。吃酒之后,又是何事?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六回    小玩耍独出头钱 大排场发行钞票


  却说当日牛楚公在小青青家请了一个双台,次日又举定了职员名目,体制却还不错,不过终有点不伦不类。譬如:名单上的王珊玉,叫做现任提调,苟子孝叫做房屋总理,算甚么职业呢?其余也可想而知了。
  闲言少叙。且说,牛楚公租了一所绝大的房屋,先把装潢陈设置备得齐齐整整,马扁人掌了协理的名目,一切收支都在他手里。但是这一番布置,已花了二千多两银子,连忙说道:“拢总这几个钱,这么浪费怎好呢?”牛楚公道:“毋须虑得,这个排场显出来,是有一股讨死的主儿,拿钱来送给我们使哩。还有一层这个商部注册,是万万少不了的。”马扁人道:“注册原不难事,倒是派委员下来验看资本,拿甚么来给他瞧呢?”牛楚公哈哈地大笑道:“笨伯,笨伯,你尽管儿做你的协理,我是会得布置千妥万当,不要你操一点儿心儿,多则半年,少则三月,还你商部里注得明明白白。”正说时,只见杜筱岑写了“仁实公司”四个大字,原是做招牌的用处。马扁人、牛楚公极口赞誉道:“京里的五大卷子也没写得足下这么好!”(照应前文)杜筱岑道:“不是兄弟说句狂话,兄弟是写天公先生的一路,现在时际是最时兴的。若说五大卷子不过写点格同罢了,终竟呆板,是直显的馆阁体呢,这种样儿已算超超等的了,既不是大家断非传作,天公先生是大家气派,岂可同日而语。”(一点不差,却是杜筱岑口脗。兄弟若是落了天公先生的名款,不要说别人认不真,就是天公先生自己也断乎认不真。)
  马扁人道:“这却不是虚话,我端的信得过的,却是极像的了。”杜筱岑愕然道:“协理也认得天公先生吗?”扁人道:“你说的天公先生,不是姓尤名儿叫做士春的吗?”(原来就是此人,果然是同马扁人最有密切关系人了。诸君还记得吗?不妨上一卷书中想想。)筱岑道:“正是,正是。协理同天公先生是亲戚呢?还是朋友?”扁人被筱岑这一问,却问住了。说不得实话了,只得说是十年前同过事的。扁人道:“十年前天公先生还在外边就馆哩,他的历史兄弟最熟,将来天公先生的年谱,少不得除了兄弟,没人敢动笔的了。”(要算天公不色头,如今年未四旬,正待大展奇才,挽救颓亡之局,杜筱岑却已经在哪里预备替天公办身后事了。一笑。)“协理只消说一个年个出来,兄弟就算得出在哪里同事了。”扁人道:“离这刚刚十五个年头了。”筱岑抡指一算道:“那时际恰在正阿中丞那边办奏折,协理也在阿中丞幕里了?”扁人把手一拍道:“一点不错,我在那里办内收支。分手之后,到京里混了多年,如今此公在那里你可知道?”筱岑道:“那末真真不凑巧哩,如今天公先生手里钱也多了,做官又不高兴。(名士不宜官)看看时局又忧煎得很,新旧交哄邪说横流,只怕不要等到十年八年,必定有个大变象。因此天公先生说,第一要紧先要把国民的知识开通了。这个原该从学校上入手,无奈目下学校虽多,毫无益处。显见得学校的害处,比较前儿的科举,只怕不是十倍八倍的话头呢。譬如:学校改良断断来不及,而且也没有改良学校的权力。除此之外,唯有小说的魔力最很。其次是舞台上的活剧,最感动人心。于是天公先生集资十万元,创办一所小说社,这小说社的名字就叫……这个协理只怕在新闻广告上见过了。”扁人道:“嗬,嗬,这个……小说社就是天公先生创办的?怪道有个『天』字在上面。(隐隐约约妙不可言)如此说来,天公先生也在这里?明儿须去拜他一拜。”筱岑道:“原说不凑巧,为因这小说仿着前儿《新小说》的格局,按期刊发的余外譬改良旧时的和编的译的。不按期的也有。那按期的里面,有种仿着日本《万朝报》、《二六新报》的宗旨,做的恐怕……所以这里是个发行所,编辑印刷都在日京。三天前天公先生带了七、八位编辑员动身日京去了。”扁人听了倒也罢了。省得在这儿有人仔细他底里的人,其实方便了好多着呢。
  筱岑又道:“协理昨儿说的最欢喜年纪大些的婊子,兄弟想起一个来了,只是貌不十分美,协理可要去见识见识?”扁人跳起来道:“好好,就去,就去。在哪里?叫什么名字?”筱岑正待说时,牛楚公道:“慢来,慢来。我老头子在花世界上,也算得最熟悉的了。按着花世界全体而论,二百几十家人家,一千三百多婊子。大大小小,好好坏坏,虽不能通通认识,然而十之七八都明白在心上。我也替扁翁想过一回了,倒没有想着合式的人材。你这无名后辈,难道倒想出来了吗?你不过多玩了一门唱戏的什么田月峰哩、白玉兰哩。”(照应前文,一丝不乱的,是记事好身手)筱岑笑道:“董事只怕想不起这个人来哩。”楚公道:“敢是吉庆里的扒牙齿谢韵芝吗?”筱岑笑道:“不敢举荐这泼辣货,而且身体也不干净,别的不要去说她,单是那毒虫,彷佛绣球似的蠕蠕,然不晓得有多少,虽然不要紧,然而痒死了人也是讨厌的。”楚公大笑道:“老弟你光景身历其境的了,不然哪里知道这许多,还说痒死了人呢?我听人家说,这门的东西,北方女子最盛的十有八九,那个田月峰哩、白玉兰哩,不是北地燕支吗?只怕也未能免俗。”扁人听他讲话只是拢着头,吃吃干笑,筱岑道:“头先起果然有的,如今兄弟发明了一个方法,使得这些东西无容身之地,不到三天就此死无噍类了。”楚公诧异道:“这是富贵不断头的种类,怎样收拾得干净呢?”扁人道:“只消三文钱就可以铲除绝净了。”楚公道:“不济事,不济。”(不愧为老识)筱岑笑道:“却是孙吴战策上胎化下来的,犹如杀贼,必先杀其巢穴,绝其根据,然后可以不致死灰复燃,因此叫剃头的来剃得光光滑滑,不是董事跟前没规矩,说句放肆的话,犹如董事嘴上胡须一齐剃掉,使得他返老还童。于是乎一般聚族而居的毒虫失了根据,掀翻了巢穴,还不绝种吗?”扁人拍手大笑,直笑得打滚,眼泪多笑出来了。楚公只叫着:“促狭鬼,骂得我好。”笑了一阵,扁人道:“到底在哪里?我们就去,假如果然合式,马上碰他几场和喝几台酒。”说犹未了,楚公直跳起来道:“在这里了,一定不错,一定不错。就在眼睛前的人,怎地想不到,一定是公和里的谢寓了。”筱岑笑道:“果然猜着。”扁人道:“这谢寓还合式吗?”楚公道:“最合式的了,不过一句话先要说明,若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好在扁翁的眼界是很原谅人的,(明明是说眼界不高,这么说来,何等圆融,得乎化工矣。)此人很可以做得,原是好人家出身,没有一点青楼习气。”扁人道:“楚翁一定备细此人的底细了,请教,请教。”
  楚公道:“咳,说起来也觉可怜,一个人所以要做得正,切不可存一点坏心术。(足下心术却不坏吗?)这谢寓原不姓谢,真姓名也不要说他,存点忠厚吧。他的老子二十年前也是赫赫的,头先是做医生的,说是外科,本领一点没有,哪个去请教他呢?于是带卖几种丸药。只有一种壮阳丸却很灵的,所以很有人去买。那一天有个家丁模样的去买了一丸,试了一试,果然灵验。于是时常去买,买了几回,不是老主顾了吗?因此搭讪起来。岂知这人却是衙门里的大爷,那老爷最信任的。谢寓的老子连忙恭维起来。这个还说买这丸药,并不是自己用的,是老爷报效姨太太的,姨太太倒只得一位年纪还不过十五、六岁,很容易对付,用不着丸药。倒是有两位说不出的,把老爷缠死了。谢寓的老子问是哪两位,这个人道:『说不得。』谢寓的老子知是奇闻了,便取了十丸双料丸药,说是送与老哥的。这人瞧是双料的,要三两银子一丸,十丸不是要三十两吗?据说十丸双料,他自己的资本还不要五钱银子,怕不发了吗?且说这人得了十丸双料丸,慢慢的买与主人,却也不无小补,欢喜极了。便道:『你我知己,(得了一小便宜,便称知己,说尽世人。)不妨告诉你,若说我们老爷用这丸药,为因有二位徐娘的缘故。一位是老太爷的爱妾,当初老太爷在的时际,已有了话靶了。如今老太爷已死了十来年了,我们老爷更是肆无忌惮了,今年大约有三十七、八岁。一位是老爷的嫡亲寡嫂,也有四旬年纪。这两位比着狐狸精还厉害,我们太太为了这两位活活的气死的,也有五、六年了。所以续弦太太也不娶。这位姨太太本来也不娶的,只为遮遮别人的眼目,所以去年娶的,其实是备员而已。这是心腹之言,切不可说出来,做官的名声要紧。这么蔑理乱伦的典故,吃上司或是都老爷知道了,不方便的呀。』谢寓的老子得着了这把柄,却极有作用,于是慢慢的要求这人引进。见了老爷,又源源的报效丸药,须知这种老爷,既会干这种事体的人,哪里是正经的嗄。吃谢寓的老子哄的知己起来,十分亲热。一日酒后,那老爷自己说出这两位来,又极说丸药力量好。谢寓的老子头里还是间接的把柄,如今更是直接的把柄了。于是要求出告示保护,又是登新闻广告。人家卖淫药是偷背的,恐怕官府禁止,并且卖淫药是犯法的,按着老底子的律例,顶真起来还得军罪哩。唯有他是当官卖淫药,很发了几多财。于是开了一座大大的药铺,他便捐起道衔来结交官场,滥嫖滥赌。便借了药铺的牌子一倒倒了三十多万。不到十年把倒来的钱,真所为悖入悖出,使得精光大吉。如今儿女落了这个地位,头里叫什么花笑红,嫁了人不多几时,又出来在姓谢的院子里做了两三年。如今自立门户,牌子上就改了这个『梁溪谢寓』。如今坐在堂屋里的那个有两撇小胡子,就是他的老子。不信停儿去时,包管他喊一声:『客人上来』呢。好在这谢寓很通文理,谈谈说说最有趣味。
  这一套话说得马扁人心花怒放,扯了牛杜二人立刻跑到公和里谢寓那里去。谢寓见是牛大人同来的,而且又是杜大少一淘的,知是决非无名小卒。又被筱岑吹了一阵什么道台哩、什么公司的东家哩,又是现在组织的仁实公司的协理哩,将来马大人欢喜起来,花几千银子一天,算什么稀奇呢?谢寓连忙马大人长,马大人短,叫:“金银嵌老三,去叫三碗虾仁过桥面。”扁人连喊:“碰和碰和,拿请客票,拿请客票。”老三连忙端上砚田,杜筱岑抢来就写,(活现群活现)嘴里连说:“请谁,请谁?”扁人道:“少鹤,少鹤。”筱岑便写:群玉坊谢青云房,飞请陈大少爷。其时已开火了,直等两个钟头光景,陈少鹤同着周子言周三,克坦斋克大人一起来了。扁人非常欢喜道:“二位倒一起了,已有六位了,再请二个朋友来,碰双场和罢。”便对筱岑道:“我却没主意了,你给我想想请谁?”克坦斋克大人接过来道:“扁翁同住过栈房的艮翁心征君认识吗?兄弟本约他栈里去的。如今既是要碰和,不能去了。索性请他来,他碰和也极高兴的。”扁人道:“咦?华艮心,老哥同他知己吗?日子正快,兄弟从商务旅馆搬到公司去不觉一个月了。再得一个月,公司也开市了。商界上放一道五色缤纷的异彩了。”(补笔妙甚)
  坦斋道:“艮心从前在家兄幕里五六年哩,如今家兄又放了巡抚哩,所以打电报来叫兄弟亲自到无锡请他。一打听倒在这儿,因此便宜了,兄弟不须到无锡跑一趟了。艮心这人真真糟了,倒说不答应,那末磋磨了好几天。稍微有点眉目了,又是那个双姐不肯,又僵了。今儿还得商量哩,能得把这双姐劝的肯了,那末成功了。兄弟着实为难。若是不同了艮心去,家兄一定要骂兄弟不会办事。我们家的规矩,阿弟见了可嫂,同老子娘一般的。”(此非言之过甚,且把红楼梦一看便知)杜筱岑摇着头道:“华艮心好大架子,抚台请他还不高兴?假如我是求之不得哩,若说笔墨未尝吃不住,至于楷法眼见得艮心不如我。我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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