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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界现形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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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承道:“龙士春,谁呀?却不曾谈起这个人来?”扁人涨红了脸,嗫嚅道:“你我知己,不妨直说,这位士春先生,却是二十年的知交了。”茂承道:“咦,一向不曾说过呀?此公是何等样人呢?”扁人道:“却是一位名士。当初内人做小姐的时节,不是曾经和你说过来?外家是住家在安庆的。这位尤士春兄(曰兄,曰先生错落有致)是少年英俊,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已在五大中丞幕里办折秦……”茂承失惊道:“呀!好一位阔朋友。”(画也画不出)扁人又道:“爱上了我那内人,暗地里往来着实亲热,只可惜已和我对过了亲哩,却做不到做长久夫妻,至于我入赘了过去,少不得生出阻力来。岂知我是最和通的人,公德心发于天性,断不肯把自己妻子据为己有。(奇绝、怪绝之语。殊不知鼓吹公德,提倡文明之大雅君子,热心志士,读之,拍手否?赞成否?否则终无好日子也。如其不信,马扁人老先生马上要得意了,不然包管你一辈子没出息。头上墨铁塔,屋里结实熬。敬献斯言,为世之提倡鼓吹者鉴。)并且要找一个人养活他,博他的欢喜,端的心有余而力不中。吃我想出一条计较来,你且猜一猜!”茂承笑道:“叫我如何猜得来呢?”扁人道:“这条计较实实妙不可言:又大方、又体面、又沾了实惠、又得了名誉。”茂承舌头一伸道:“有这么着的妙计?”扁人道:“无他,(两字句以此句为最得神、最妙绝。)鼓吹文明,力持新法罢哩。”茂承道:“不妥,不妥,我当见鼓吹文明,主持新法,终是赔钱的道儿。譬如开演说会哩、创学堂哩、组织报馆、邀了同志结了团体、打电报、通声气,在在要使着整注儿的钱呢!”扁人大笑道:“呸!你笨来,(果然没像足下聪明)我的鼓吹文明,力持新法,不相干这么着的事,就不过在内人跟前,说男女是平权的,夫妻是平等,人人各有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天权。我最讨厌的老生常谈,狗屁还他香甜五千四十八倍(那末请足下自在用些)我有个柬帖送过来了---
 柬帖式
 即日申刻敬治狗屁候教
     车威汉拜订
   席设一步楼正厅
    便章恕邀
 封签式
 马 大 老爷 扁人
        次印
    西门外紫杏街
(这个帖式还不差吗?若说陪客就请祁茂承如何?以博诸君一噱。)说什么夫刚妻柔、夫唱妇随、天字出头、夫是主;妇人无专制之义,惟酒食是议,唯井臼是职种种。方法千变万化,终要说得男子是天神一般的尊贵,女子比着奴隶还不如。……为因我是专讲新法,破除旧俗,第一个关键是公德。我讲了一大堆的话,我的内人才开口问我,『怎样叫做公德?』我就把公德两字细细注解了一番,洋洋数千言。我内人说:『你讲你的什么文明哩、野蛮哩,什么新法哩、旧法哩,什么公德哩、私德哩,我还是顽固守旧。』我听了这一句话,真惊出一身冷汗,暗暗的叫着苦。拉倒,拉倒,拉拉倒!白操了一番心!”
  茂承道:“尊夫人原是极有妇德的,你怎说他做姑娘的时际,已失了身了呢?”扁人道:“别慌,我原来白白的吃了一惊,一身冷汗。可知我这位贤内助说道:『只牢守着一句夫唱妇随』的话,这不是允许了吗?我便又开发了一层主义来说:『现今世界以公德为旁属,金钱为根据,所以然者,金钱主义不可不讲,今之世界乃金钱世界也。』内人说:『乖乖的,放心、放心、放着一百二十个心,常言道只有施粥、施饭、没有施……的呀!』于是夫尤老先生从新光顾起来。头里还是遮遮掩掩,鬼鬼祟祟,我心里就不自在起来。那一天瞧着尤士春先生,一溜烟溜进了房去,我便穿了件对胸水袖四方褂,一踱便踱进房去,恰好……恰好……我便缩了出来,良久,良久,几乎等得个不耐烦,才觉得里面有轻轻悄悄的脚步声音,我想是时候了,重番大踱进去。深深一揖道:『这位是尤老先生了?文旌枉过、辉生蓬荜,唯有一言奉告。古人云:『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先生博极群书,浸淫典籍、儒理禅宗、九流三教无不贯通。只怕没有读过的书,要是不曾做出来,至于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件事原非说不得的事。并且小可原是公德心最热、金钱主义程度极高的,老先生何必遮遮掩掩,做这些张致耶?男女的爱情又非老先生特创,是世界上普通的事,从今而后老先生请勿如是,大大方方的来来往往岂不有趣?岂不官面?这才是大丈夫的行径。就是贱内偶有不到之处,老先生尽管要这么便这么,要那样便那样,务求达其目的而后已,幸勿以不是自己所有,拢统浅就。常言道:租田不比自产。又道:借他人的老婆窝勿热的脚。老先生务必去其旧思想,浸入新知识,尽教算---自产,尽教---窝得脚热。小可之所以有望于老先生者皆为此也,唯老先生明察而熟图之。”(奇极,奇极之文,如何想出来。)茂承抚掌道:“真真奇闻怪事,前儿怎地不谈,直到今儿才说呢?若然我也效法了,可惜如今老婆死了,不然这生意很可以做得。那末那个尤士春怎样回答你呢?”扁人道:“真真诧异,按着天理人情,尤士春一定是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呢。岂知不然,他面皮一番,眼睛一弹,直指着我喝一声:『!』我便头一低,低了一寸,答应:『着!』他又喝声:『,,!』我把头低了三低,低了三寸,连前共计四寸了。便连着答应:『着,着,着!』他又连喝道:『,…………!』我把头接连低了六低,低了六寸,连上两番,恰好共低了一尺,便接连着答应:『着……着着……着着着!』他便喝一声:『乌龟!』我便答应着:『不敢!』他又喝一声:『王八!』我便又是一声:『不敢!』他又喝道:『混帐!』我便答应着:『该死!』他又喝一声:『滚!』我便:『着,着,着!』忙侧身疾趋而退,还没曾退出房来,就在房门那儿,只见尤老先生大笑,一把拖住道:『聊相戏耳,幸勿见怪。足下忍人之所不能忍,行人之所不能行,真奇人也。承蒙不弃愿结金兰之好,生死之交,望勿推却。』我便大喜,于是做了最知己的朋友。不多几天,他便荐我到一个厘金卡子上去当个司事。我竟出意料之外,高升发达,就在此一番了。因此丁属内人,好好伺候,千万不可怠慢(何须你丁属,真真多话,真真笨虫。)须放出全身本领来招待,宁可自己吃苦些,(乐不可支,何谓苦也。)我便厘卞上去了,从此交接了几个朋友。转辗到了京里,于是你我俩人又做了好朋友。那时节士春因为死了老太太,回金州去了。我那内人也不用我照顾,他每日里穿绸着缎,吃鱼吃肉。一剎那间十三、五年了,倒也积了三、五吊银子。嗳!这当儿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气象了。最冤枉的是遇着了一个上海人,打话叫做滑头,把三、五吊银子赔贴得精光倒也罢了,连着衣裳首饰都没有了,家常的穿著也不完全。刚正没奈何的时际,我就是同你分手回家的那一年了。回来之后,刚才说过了者这得着一个信息,士春在儿制台那里,因此我来找他,不意落了这个空,说九江去了。正在进退维谷,四顾周章,恰好遇着了你,可有个法儿想想呢?”
  茂承一拍掌道:“你也运气,我也运气,于今有一个大大的事业,极妙的机会,只是我正在这里愁,我一个儿却办不开,又没心腹人,你来了好了好了,立刻可以办起来了。”要知所办的是何事业,所遇的是何机会,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回    女艺员重义轻财 假名士寡廉鲜耻


  却说祁茂承迭着指儿说道:“我如今交接了好几个官场中的红客,几个大资本的商人,运动他二、三十万银子的资本,做一个大大的事业很容易。而且他们也很相信我,只是没人和我做连手。”(要人做连手者,其意先不良。而别人又未必真真的信用于他可知。)扁人道:“这连手怎样做法呢?”茂承道:“这儿茶馆里太嘈杂,不便深谈,(鬼鬼祟祟派子殊歪)我住在华洋楼旅馆,索性回去谈吧!”说着给了茶帐。携着手,一路华洋楼去。
  原来华洋楼旅馆就在对面,斜照着二、三十个门面,须臾已到。茂承却包了一间外国家伙、铺设的第十号房间,只见外国牀上摆了一副精光雪亮的云白铜烟具。一个约略三十不到点年纪的标致妇人躺着,抽鸦片烟,竟抽得烟煨煨地。扁人趑趔着,茂承笑道:“叫一声嫂子也罢!”扁人少不得叫了一声“嫂嫂。”那妇人忙着站起来招呼,却一口北京话,仔细一认,好似唱须生的余桂芳。不过从前是极胖的,如今瘦了些儿,倒比着从前秀了。(抽上了大烟该瘦了)但是揣摩着茂承没有这资格和余桂芳做一处,桂芳的身价、眼界何等样高贵。当初在京里的时际,那怕贝子王爷都不在她心上,要她心上爱才肯应酬一回儿,她若心上不爱这人,是拿金条儿、银饼儿,没数目的堆着她面前,竟可以头也不回、眼也不顾、理也不理,这么着自高的人,难道却爱上了茂承?断乎不会的。要是面貌相同罢,不是桂芳的。茂承瞧着扁人沉吟吞吐,便笑道:“敢是你还记得她吗?”扁人道:“似乎前儿在京城里见过这位嫂子来。”桂芳、茂承都笑道:“好眼力、好记性。“我也有点记得这位叔叔哩,前儿不是在什么公爷府上管筹码的吗?(管筹码是何职分呀!令人索解。)同他一块儿办事的。”茂承道:“着,着!你的眼力记性更好了。至于扁人记得你呢?却不希罕,何也呢?你认别人却烦难,别人认你却容易。”扁人道:“如是说来端的是桂芳了。”说着对茂承深深一揖道:“大喜,大喜!何修而得此艳福呢?”桂芳笑道:“表面上看来果然不坏,(我不懂此语)其实底里端的苦了他哩。”(益发不懂哩)茂承笑道:“那间是不苦了甜了,吃我搅得你鸦片烟抽上了瘾,却让还我独展大王雄风哩。”扁人笑道:“有趣,有趣!”桂芳就让扁人抽烟,扁人也不客气,躺下便抽。茂承就在对面躺下谈心。
  桂芳瞧他俩谈心了,便捧着一支水烟袋,洋洋地外面去,东瞧瞧、西望望,面孔笑嘻嘻、眼睛滴溜溜,弄成那些少年空欢喜了一阵。到晚来翻翻复复的睡不成,在被窝里面息息、簌簌不知道串哪么样的戏文呢。这个说他做甚?
  只说马扁人、祁茂承两个儿谈心道:“我如今多亏了桂芳和我做一处。”扁人道:“我正要问你,桂芳怎地肯跟着你呢?你的手段果然不小,到底她贪图你哪一门呢?”茂承道:“这个如今也没工夫和你谈,总而言之敌得过她的本事就是了。你总明白的,北京女郎的本事,不是儿戏的本事,不是那些苏州女子,一交手便气急败坏了容易打发。况且桂芳在北京女子的数中,却是顶不容易打发的人哩,我才靠了一点秘诀,竟然把这个怪妖精收服的伏伏贴贴。还在去年和她成了婚礼,便到汉口去搭班。先是第一台聘的八十吊钱一天,桂芳意思要九十吊,恰好被天乐园知道了,请愿一百吊一天,第一台连忙答应一百二十吊一天,天乐园答应一百四十吊,到底仍旧第一台出了一百五十吊一天。唱了三个月,天乐园使性儿去聘了田小峰、田月峰姐妹两个。等到小峰、月峰到汉口,桂芳已期满了。究竟桂芳敌不住小峰、月峰姊妹两个的,第一台的老班---偷粪老鼠刘三,还想每天加二十吊,展三个月合同。桂芳说:『并不是没情分,这里的人心我研究的仔细了,这里的人懂得听戏的经纬的,老实说没有。终不过一味的好淫罢哩。(上海何独不然)一味的爱看闹热戏,爱看好装着。(真真同上海一样意思)你想小峰的脸蛋也俏皮,说起来呢,比着白玉兰还差一点子,玉兰又不在这里,自然没人赛得他哩。并且小峰的戏一味的淫荡,只怕忘掉了自己是女孩儿哩。就是月峰的武行原不错的,他的装着也极讲究的。并且新近我知道他搭上了一个大冤桶,还没曾沾着身子,送了一票小货,到广东去定绣的一票衣片,单是绣工已花了两吊多银子。拿还来叫北京工艺厂去钩金,一古脑儿顶到做成,足足费了四吊银子。如今刚刚完工,拿到这儿来出台岂不显焕,细细的算起来,没一样敌得住小峰、月峰的去处。至于讲到真才实学,月峰的文行和我也未必十分差远,我算他让我一步,我是姑娘,他是侄女,念这点亲情。(原来是亲戚。按着现在的田家姊妹已在上海,月峰失身于杜筱岑是乃可叹,小峰订交于某词人〔按某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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