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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半车麦秸-姚雪垠-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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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我手里也有俩体己,咱俩也能弄上两三辆车,一天进个块儿八毛的,不 比你成天满街跑臭腿去强?我哪点不好?除了我比你大一点,也大不了多少!我可是能护着 你,疼你呢!”
  “我愿意去拉车!”祥子找不到别的辩驳。
  “地道窝窝头脑袋!你先坐下,咬不着你!”她说完,笑了笑,露出一对虎牙。
  祥子青筋蹦跳的坐下。“我那点钱呢?”
  “老头子手里呢;丢不了,甭害怕;你还别跟他要,你知道他的脾气?够买车的数儿, 你再要,一个小子儿也短不了你的;现在要,他要不骂出你的魂来才怪!他对你不错!丢不 了,短一个我赔你俩!你个乡下脑颏!别让我损你啦!”
  祥子又没的说了,低着头掏了半天,把两天的车租掏出来,放在桌上:“两天的。”临 时想起来:“今儿个就算交车,明儿个我歇一天。”他心中一点也不想歇息一天;不过,这 样显着干脆;交了车,以后再也不住人和厂。
  虎姑娘过来,把钱抓在手中,往他的衣袋里塞:“这两天连车带人都白送了!你这小子 有点运气!别忘恩负义就得了!”说完,她一转身把门倒锁上。
  七
  祥子上了曹宅。
  对虎姑娘,他觉得有点羞愧。可是事儿既出于她的引诱,况且他又不想贪图她的金钱, 他以为从此和她一刀两断也就没有什么十分对不住人的地方了。他所不放心的倒是刘四爷拿 着他的那点钱。马上去要,恐怕老头子多心。从此不再去见他们父女,也许虎姑娘一怒,对 老头子说几句坏话,而把那点钱“炸了酱”①。还继续着托老头子给存钱吧,一到人和厂就 得碰上她,又怪难以为情。他想不出妥当的办法,越没办法也就越不放心。
  他颇想向曹先生要个主意,可是怎么说呢?对虎姑娘的那一段是对谁也讲不得的。想到 这儿,他真后悔了;这件事是,他开始明白过来,不能一刀两断的。这种事是永远洗不清 的,象肉上的一块黑瘢。无缘无故的丢了车,无缘无故的又来了这层缠绕,他觉得他这一辈 子大概就这么完了,无论自己怎么要强,全算白饶。想来想去,他看出这么点来:大概到最 后,他还得舍着脸要虎姑娘;不为要她,还不为要那几辆车么?“当王八的吃俩炒肉”!他 不能忍受,可是到了时候还许非此不可!只好还往前干吧,干着好的,等着坏的;他不敢再 象从前那样自信了。他的身量,力气,心胸,都算不了一回事;命是自己的,可是教别人管 着;教些什么顶混账的东西管着。
  按理说,他应当很痛快,因为曹宅是,在他所混过的宅门里,顶可爱的。曹宅的工钱并 不比别处多,除了三节的赏钱也没有很多的零钱,可是曹先生与曹太太都非常的和气,拿谁 也当个人对待。祥子愿意多挣钱,拚命的挣钱,但是他也愿意有个象间屋子的住处,和可以 吃得饱的饭食。曹宅处处很干净,连下房也是如此;曹宅的饭食不苦,而且决不给下人臭东 西吃。自己有间宽绰的屋子,又可以消消停停的吃三顿饭,再加上主人很客气,祥子,连祥 子,也不肯专在钱上站着了。况且吃住都合适,工作又不累,把身体养得好妹的也不是吃亏 的事。自己掏钱吃饭,他决不会吃得这么样好,现在既有现成的菜饭,而且吃了不会由脊梁 骨下去,他为什么不往饱里吃呢;饭也是钱买来的,这笔账他算得很清楚。吃得好,睡得 好,*约嚎梢愿筛删痪幌蟾鋈怂频模遣蝗菀渍业降*事。况且,虽然曹家不打牌,不常请 客,没什么零钱,可是作点什么临时的工作也都能得个一毛两毛的。比如太太叫他给小孩儿 去买丸药,她必多给他一毛钱,叫他坐车去,虽然明知道他比谁也跑的快。这点钱不算什 么,可是使他觉到一种人情,一种体谅,使人心中痛快。祥子遇见过的主人也不算少了,十 个倒有九个是能晚给一天工钱,就晚给一天,表示出顶好是白用人,而且仆人根本是猫狗, 或者还不如猫狗。曹家的人是个例外,所以他喜欢在这儿。他去收拾院子,浇花,都不等他 们吩咐他,而他们每见到他作这些事也必说些好听的话,更乘着这种时节,他们找出些破旧 的东西,教他去换洋火,虽然那些东西还都可以用,而他也就自己留下。在这里,他觉出点 人味儿。
  在祥子眼里,刘四爷可以算作黄天霸。虽然厉害,可是讲面子,叫字号,决不一面儿 黑。他心中的体面人物,除了黄天霸,就得算是那位孔圣人。他莫名其妙孔圣人到底是怎样 的人物,不过据说是认识许多的字,还挺讲理。在他所混过的宅门里,有文的也有武的;武 的里,连一个能赶上刘四爷的还没有;文的中,虽然有在大学堂教书的先生,也有在衙门里 当好差事的,字当然认识不少了,可是没遇到一个讲理的。就是先生讲点理,太太小姐们也 很难伺候。只有曹先生既认识字,又讲理,而且曹太太也规规矩矩的得人心。所以曹先生必 是孔圣人;假若祥子想不起孔圣人是什么模样,那就必应当象曹先生,不管孔圣人愿意不愿 意。
  其实呢,曹先生并不怎么高明。他只是个有时候教点书,有时候也作些别的事的一个中 等人物。他自居为“社会主义者”,同时也是个唯美主义者,很受了维廉·莫利司①一点儿 影响。在政治上,艺术上,他都并没有高深的见解;不过他有一点好处:他所信仰的那一点 点,都能在生活中的小事件上实行出来。他似乎看出来,自己并没有惊人的才力,能够作出 些惊天动地的事业,所以就按着自己的理想来布置自己的工作与家庭;虽然无补于社会,可 是至少也愿言行一致,不落个假冒为善。因此,在小的事情上他都很注意,仿佛是说只要把 小小的家庭整理得美好,那么社会怎样满可以随便。这有时使他自愧,有时也使他自喜,似 乎看得明明白白,他的家庭是沙漠中的一个小绿洲,只能供给来到此地的一些清水与食物, 没有更大的意义。
  祥子恰好来到了这个小绿洲;在沙漠中走了这么多日子,他以为这是个奇迹。他一向没 遇到过象曹先生这样的人,所以他把这个人看成圣贤。这也许是他的经验少,也许是世界上 连这样的人也不多见。拉着曹先生出去,曹先生的服装是那么淡雅,人是那么活泼大方,他 自己是那么干净利落,魁梧雄壮,他就跑得分外高兴,好象只有他才配拉着曹先生似的。在 家里呢,处处又是那么清洁,永远是那么安静,使他觉得舒服安定。当在乡间的时候,他常 看到老人们在冬日或秋月下,叼着竹管烟袋一声不响的坐着,他虽年岁还小,不能学这些老 人,可是他爱看他们这样静静的坐着,必是——他揣摩着——有点什么滋味。现在,他虽是 在城里,可是曹宅的清静足以让他想起乡间来,他真愿抽上个烟袋,哪摸着一点什么滋味。
  不幸,那个女的和那点钱教他不能安心;他的心象一个绿叶,被个虫儿用丝给缠起来, 预备作茧。为这点事,他自己放不下心;对别人,甚至是对曹先生,时时发楞,所答非所 问。这使他非常的难过。曹宅睡得很早,到晚间九点多钟就可以没事了,他独自坐在屋中或 院里,翻来复去的想,想的是这两件事。他甚至想起马上就去娶亲,这样必定能够断了虎妞 的念头。可是凭着拉车怎能养家呢?他晓得大杂院中的苦哥儿们,男的拉车,女的缝穷,孩 子们捡煤核,夏天在土堆上拾西瓜皮啃,冬天全去赶粥厂。祥子不能受这个。再说呢,假若 他娶了亲,刘老头子手里那点钱就必定要不回来;虎妞岂肯轻饶了他呢!他不能舍了那点 钱,那是用命换来的!
  他自己的那辆车是去年秋初买的。一年多了,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要不出来的三十 多块钱,和一些缠绕!他越想越不高兴。
  中秋节后十多天了,天气慢慢凉上来。他算计着得添两件穿的。又是钱!买了衣裳就不 能同时把钱还剩下,买车的希望,简直不敢再希望了!即使老拉包月,这一辈子又算怎回事 呢?
  一天晚间,曹先生由东城回来的晚一点。祥子为是小心,由天安门前全走马路。敞平的 路,没有什么人,微微的凉风,静静的灯光,他跑上了劲来。许多日子心中的憋闷,暂时忘 记了,听着自己的脚步,和车弓子的轻响,他忘记了一切。解开了钮扣,凉风飕飕的吹着 胸,他觉到痛快,好象就这么跑下去,一直跑到不知什么地方,跑死也倒干脆。越跑越快, 前面有一辆,他“开”一辆,一会儿就过了天安门。他的脚似乎是两个弹簧,几乎是微一着 地便弹起来;后面的车轮转得已经看不出条来,皮轮仿佛已经离开了地,连人带车都象被阵 急风吹起来了似的。曹先生被凉风一飕,大概是半睡着了,要不然他必会阻止祥子这样的飞 跑。祥子是跑开了腿,心中渺茫的想到,出一身透汗,今天可以睡痛快觉了,不至于再思虑 什么。
  已离北长街不远,马路的北半,被红墙外的槐林遮得很黑。祥子刚想收步,脚已碰到一 些高起来的东西。脚到,车轮也到了。祥子栽了出去。咯喳,车把断了。“怎么了?”曹先 生随着自己的话跌出来。祥子没出一声,就地爬起。曹先生也轻快的坐起来。“怎么了?”
  新卸的一堆补路的石块,可是没有放红灯。
  “摔着没有?”祥子问。
  “没有;我走回去吧,你拉着车。”曹先生还镇定,在石块上摸了摸有没有落下来的东 西。
  祥子摸着了已断的一截车把:“没折多少,先生还坐上,能拉!”说着,他一把将车从 石头中扯出来。“坐上,先生!”
  曹先生不想再坐,可是听出祥子的话带着哭音,他只好上去了。
  到了北长街口的电灯下面,曹先生看见自己的右手擦去一块皮。“祥子你站住!”
  祥子一回头,脸上满是血。
  曹先生害了怕,想不起说什么好,“你快,快— ”
  祥子莫名其妙,以为是教他快跑呢,他一拿腰,一气跑到了家。
  放下车,他看见曹先生手上有血,急忙往院里跑,想去和太太要药。
  “别管我,先看你自己吧!”曹先生跑了进去。祥子看了看自己,开始觉出疼痛,双 膝,右肘全破了;脸蛋上,他以为流的是汗,原来是血。不顾得干什么,想什么,他坐在门 洞的石阶上,呆呆的看着断了把的车。崭新黑漆的车,把头折了一段,秃碴碴的露着两块白 木碴儿,非常的不调和,难看,象糊好的漂亮纸人还没有安上脚,光出溜的插着两根秫秸秆 那样。祥子呆呆的看着这两块白木碴儿。“祥子!”曹家的女仆高妈响亮的叫,“祥子!你 在哪儿呢?”
  他坐着没动,不错眼珠的钉着那破车把,那两块白木碴儿好似插到他的心里。
  “你是怎个碴儿呀!一声不出,藏在这儿;你瞧,吓我一跳!先生叫你哪!”高妈的话 永远是把事情与感情都搀合起来,显着既复杂又动人。她是三十二三岁的寡妇,干净,爽 快,作事麻利又仔细。在别处,有人嫌她太张道,主意多,时常有些神眉鬼道儿的。曹家喜 欢用干净瞭亮的人,而又不大注意那些小过节儿①,所以她跟了他们已经二三年,就是曹家 全家到别处去也老带着她。“先生叫你哪!”她又重了一句。及至祥子立起来,她看明他脸 上的血:“可吓死我了,我的妈!这是怎么了?你还不动换哪,得了破伤风还了得!快走! 先生那儿有药!”
  祥子在前边走,高妈在后边叨唠,一同进了书房。曹太太也在这里,正给先生裹手上 药,见祥子进来,她也“哟”了一声。
  “太太,他这下子可是摔得够瞧的。”高妈唯恐太太看不出来,忙着往脸盆里倒凉水, 更忙着说话:“我就早知道吗,他一跑起来就不顾命,早晚是得出点岔儿。果不其然!还不 快洗洗哪?洗完好上点药,真!”
  祥子托着右肘,不动。书房里是那么干净雅趣,立着他这么个满脸血的大汉,非常的不 象样,大家似乎都觉出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连高妈也没了话。
  “先生!”祥子低着头,声音很低,可是很有力:“先生另找人吧!这个月的工钱,你 留着收拾车吧:车把断了,左边的灯碎了块玻璃;别处倒都好好的呢。”
  “先洗洗,上点药,再说别的。”曹先生看着自己的手说,太太正给慢慢的往上缠纱 布。
  “先洗洗!”高妈也又想起话来。“先生并没说什么呀,你别先倒打一瓦!”
  祥子还不动。“不用洗,一会儿就好!一个拉包月的,摔了人,碰了车,没脸再… ” 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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