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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朱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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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飞的眼光停在她身上。他喜欢刚才她走过来,只简单地说一声“你好吗?”的方式。那时她脸红了起来。他很健谈,她被迷住了。

  “告诉我为什么点这段《宇宙锋》。”

  “这出戏我曾经看过一次,过后一直忘不了其中的剧情。有些故事我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当初这出戏好令我感动。”

  “我告诉你为什么。这出戏里面有位善良的太子和僭位的险恶王子。赵高的女儿爱上那位善良的太子,这就是为什么她疯了。”

  “咦,我也是这么认为哩!别人从没有这种说法。那么她应该是真的疯了。真高兴我们的想法一样。”

  “我们两个都对。”两人大笑。柔安很愉快地望其他人。李飞很孩子气。

  “我可不可以再和你见面?”他问她。

  “嗯?”

  “我不敢打电话到你家。”

  “你可以打电话说是要找唐妈。”

  “你能不能出来和我吃顿晚饭?”

  “出来是可以,不过不能吃晚饭。叔叔会找我,我又不想解释。”

  祖仁在另一桌很沉不住气。他付了茶钱,丢一块大洋在桌上,然后点点头示意女士们跟他走。

  香华还不想走,不理他。他多事地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走吧!”他说。香华恼极了,继续聊天。

  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个当兵的喝太多白干酩酊大醉,漏听了遏云的表演,他正用力地向前挤去。

  “遏云,遏云,出来!你老子叫你出来!”

  观众拍手大吼。

  “喂,遏云,出来!”

  掌柜的走上前。“她已经唱过两回,累了。”

  “她不认得她老子?你看她出不出来。”

  这个醉鬼从腰带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向台上开枪。观众惊愕得大声尖叫。

  一直在场观看的范文博站了起来,丢了一个眼色给满布在大厅里的“侄儿”们。他扬了扬头说:“把他扔出去。”

  这个当兵的伸着颈子瞪着台上看。有一块酷硬的东西自后面敲了他的头。他双膝一软,就瘫在地上了。帮会里的兄弟们拿走他的枪,把他拖了出去。紧张的观众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疏散。有人大叫:“干得好!”

  祖仁已经开始向外面走,女士们跟着他。春梅经过时,迅速地朝李飞的两个朋友看了一眼。他们站起来笑着道别。当柔安走过李飞身边时,李飞问她:“怕不怕?”

  “还好,幸亏他被撵出去了。”她说。

  她离开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五

  杜家人离开的时候,茶馆外面围了一大群人。祖仁很不舒服。他到过国外,也见过比说书更好的娱乐节目。他是纯粹陪太太来的。这里没有通风设备,空气很坏,不加罩的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走出来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这才感到好过些。二月的夜里空气冷冷的。祖仁把车开到门口,让女士们上车。几个乞儿围着他们讨钱。祖仁有点生气。原则上他不赞成向人伸手要钱的乞丐。“别对他们施舍。上车吧,咱们离开这儿。”

  香华扣上皮包,坐到前座上,感觉很气馁。柔安和春梅坐在后座。祖仁砰地关上车门,走到另一边,坐在他的位置。围观的人们还站在那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辆派克大型名车黑亮又精致的车身。祖仁打开前车灯,按着汽车喇叭。喇叭不是嘟嘟响,而是发出“梭、多、来、咪”四个音符的旋律。引擎先是咳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汽车又作怪了。他猛然一踩油门,车子晃向旁观的人群,几个小叫花儿都吓得跑开了。

  “哦,老天爷。”香华差点叫出来了。

  “咱们真不该到这个鬼地方。”

  “你这样会撞死人的。”

  “我从来没出过事。”

  祖仁面带怒容。他觉得跟一个紧张兮兮的女人争执,根本于事无补。前车灯摸索着街道,照亮了几条直直的窄巷,他们开到大街上了。大部分的店铺都打烊了。黑暗中没有人说话,只听到引擎的哼哼声。祖仁停车点了一根烟,香华一言不发地偏头看着他。

  “我看不出那有什么好看,既不是唱戏又不是演戏。故事嘛,更多是枯燥乏味。”他说。

  “除了你,大家都爱听。”香华说。

  “我实在是被迷住了,不管她说什么故事,我都百听不厌。”柔安说。

  对祖仁来说,要他喜欢这个他已经回到的都市,一直都是个挑战。他到美国留学,专攻“企业管理”,简言之,他对身边那股懒散、不求效率的调调儿感到很不耐烦。他已经尽全力帮助这里走进现代了。全西安只有他的办事处有一组橄榄绿的铁柜,存放档案的夹子和一张会回转的椅子。不过烦恼也开始了,他必须训练土里土气的职员去习惯使用档案卡。把卡片弄得有系统之后,他这才发现在中国字中竟然没有索引制度,没有一个可以操作现有的资料。他咒骂《康熙字典》,他在这本字典里找不到“为”和“包”这两个字。“为”是猴子的象形字。他又怎么知道这个字的语源呢?“肯”字好像是“月”部。结果他是在“肉”部找到这个字,因为这个字的原意是“著骨肉”。他自觉中国文字应该废除。职员们把他的档案夹弄得一团糟,继续回去做他们旧式的记录本子。

  当他想起在纽约大学修会计、大众传播和推广销售等课程,不禁失望得喃喃诉怨。由于没有铺设铁路,他那三岔驿大湖里的咸鱼仍利用驮车、马车和舢板对外运销,他的血液中流着一种杜家人遗传的神秘天性。如果他发觉自己不适应西安,处处格格不入,那么他要西安来适应他。他要开发道路,所以他着手经营水泥工厂。最近他体重大增,仿佛有无穷的精力可用似的。他本来就不想来听大鼓嘛。其实也不是失望,那就跟他原来所想象的差不多——原始,不经修饰,几乎可说是半开化的玩意儿。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真该看看纽约露西剧院,那灯光、布景和舞群。一分钟都不用等,连一秒钟都算得好好的。”

  一谈到美国,他总是很热烈。只有这时候他才有诚意和信心。

  车子里没有人答腔,他不说了。真是对牛弹琴嘛!他觉得好孤寂。

  香华没有反应,是因为刚才被弄得很气馁,再说,她多次听丈夫热烈地谈及美国。她没去过那里,根本接不上嘴。只有听的分儿。每次他因西安的某件事而作呕的时候,她心里都作了准备。平常柔安会问他一些美国情形,不过,她现在心不在焉。她正在想李飞,以及他说的缘分,尤其他说命运是位愚弄大师。车子转了好几个弯,在他们家大门停了下来。祖仁让柔安和春梅下了车,然后继续驶回自己的家。

  春梅和柔安下了车,她顺道经过传达室看看一切是否正常,然后和门房笑笑道晚安。

  门房老王年约五十岁,跟着杜家已经三十年了。他看了看天色说:“梅姐,你们回来得挺早的嘛。”

  “是啊,你现在可以锁上大门了。可别忘了西院的边门哦!”

  “不会的,梅姐。”

  老王眼看着“梅姐”十七岁那年进杜家当小丫头,又眼看她爬上有权势的地位,能干得可以独当一面了。她常常帮他的小忙,替他掩饰一些过失,他感激她,愿意在她手下干活儿。例如前一天晚上他忘记锁上边门。春梅发现了就直接来告诉他,没有向老爷报告。

  她和柔安走进第一个院子,唐妈正独坐在那儿等柔安回来。春梅向她们道了声晚安,就走进老爷和太太住的第二个院子。

  她先进房去看两个孩子,九岁的祖恩和七岁的祖赐睡得正熟呢。她摘下珠宝首饰、脱下晚礼服,换上棉袍,走进厨房看看佣人有没有依照她交代的,十点钟的时候把药汤端给老爷喝。

  杜范林正在太太的房里说着话。春梅进来,向床边走去,问道:“婆婆,您需要些什么?我去泡杯茶来。”

  “不用了,现在既然你回来了,你们两个可以走了,想睡了。”彩云说。

  春梅的礼貌太周全了,彩云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春梅年轻有活力,她的脚步从早忙到晚没休息,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留心处理,她已经成为这幢屋子里发号施令的灵魂人物了。虽然没进过学堂,可是她记得哪些日子该去收租,哪些日子该付款结账。很多地方她像是当家的少奶奶,只不过她还和老爷同榻而眠罢了。她懂得如何应付老爷,怀柔太太,赢得年轻一辈的好感。家里的佣人都怕她,因为没人能瞒得过她,又因为她为人公正,不摆架子,他们也尊敬她。她很愿意亲自当家,而且避免责骂佣人,所以每个人都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相反地,太太觉得越来越有必要对佣人严厉,来维护自己的权势。如此一来,佣人们对春梅比对大太太更有好感。春梅的地位很“暧昧”,这不是她本身的错。她对这点也有些不高兴,不过她真的应付得很好。

  ***

  春梅的出头不单靠她本身的条件,也要归功于杜范林狡猾老练的特质。地方上仍公开流传前市长并未纳妾的虚言。如此一来,我们对书中混淆称谓更感困惑,读者一定也很好奇吧!

  春梅到杜家那年,只有十七岁。她不但有令人侧目的身材,而且比其他女孩子有头脑。十八岁时她愈发标致艳丽。杜范林关心着公共道德,但却禁不住被这个聪明、貌美的少女给迷住了。他送给她大批的礼物,要她来侍候他,避开那些对他尊敬的众人的眼光,他向她求爱。

  在帝制时代,丫头如果替老爷生了孩子,自然就会被纳做偏房。但是杜范林一向是公共道德的拥护者。身为现代先进的市长大人,他曾经对纳妾制度加以抨击哩。现在他不能公开地纳妾,可是他也不想不认自己的亲生骨肉呀。他暗想,要是他从未公开发表反对纳妾的言论该有多好。祖恩一出生落地,他匆匆把春梅许配给园丁,领养了孩子以继承亡故长子的香烟。结果孩子的辈分降了一级,不过他不得不替长子的香火问题设想。于是他要孩子喊他爷爷。他一向想拥有做祖父的地位和尊严。那时他已经四十八岁了。如果祖正还活在世上,娶了一房媳妇,这时候杜范林是早就该当爷爷了。他把春梅安置在他卧室隔壁的后室里,就当做孩子的保姆。园丁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可是杜范林替自己免去了一场绯闻,立他的孩子为嫡嗣,而且也使自己升了一辈。

  过了两年,祖赐跟着出世了,纸包不住火。他给园丁三百大洋,叫他自己另娶妻室。园丁一脚踢开了他的施舍,辞职不干了。“真是不识好歹的家伙,他哪儿还找得到三百块钱?”

  妙的是,杜范林每天听到孩子一再地喊他“爷爷”,竟想使自己相信他真是这两个儿子的爷爷。这么一来全乱了,春梅的两个儿子只得叫亲哥哥祖仁“叔叔”,叫柔安“姑姑”。 杜市长非但不受困扰,而且还引以为乐。一连串“姑姑”、“叔叔”、“爷爷”,把这个事实上只包括父子两代的家庭弄得像是三代同堂似的。

  “我弟弟打牌都自创规矩。”有一次柔安的爹对她说。

  杜范林利用杜恒大夫的名义替儿子命名,也正是显示他的一种天赋。四个儿子的名字第一个都是“祖”字,指的是杜恒大夫。祖正(祖父的正直)、祖仁(祖父的仁慈)、祖恩(祖父的恩惠)、祖赐(祖父的赐予)。

  谈到祖父的恩惠(祖恩)和祖父的赐予(祖赐),“其实两个都是他自己的‘恩赐’。他生的、他种的,他自己去享有。”柔安她爹说。

  春梅是女佣,不过不管你怎么称呼她,她总是个女人。古老传统里,她会被收做偏房,不行穿裙子,只能穿旧长裤。问题二十世纪是二十年代的现代女性突然换下短衣长裙,改穿旗袍了。没有任何传统规定姨太太不能穿旗袍。有一回,春梅开玩笑地说,她很想做一件旗袍穿穿。当时正流行穿旗袍,况且穿上旗袍显得好高雅。杜范林喜欢这个主意,大表赞成。杜太太仍然着短衣长裙。样式稍稍地改变一下——就像军人制服上加一条杠似的——这对杜太太来说,地位上充满了极大的影响。春梅不但变得更漂亮、更时髦,而且也使得正室和半妾半婢的姨太太之间的利益混淆不清了。太太稍稍失势,春梅的权势却很明显地升高了。

  刚开始那几年,“祖父的恩惠”(祖恩)和“祖父的赐予”(祖赐)还小的时候,春梅却站在餐桌旁边、服侍老爷太太吃饭。一天春梅为太太裁着衣裳。杜太太为了杜范林到春梅屋里睡觉的次数比进她的房间还多而生气。她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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