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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朱门-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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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边!”手表有一部分被埋在土里。他拿起来,把它靠在耳边。停了。

  “真谢谢你!”当他把表递给她,她感激地道谢,跛着走向长椅。她有一张小圆脸,匀称的下巴,苗条而优雅的身材。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没关系。”她咬着唇,拂着发丝,想把它弄整齐。

  “你的太阳穴上有一块污迹。”

  他把自己的手帕拿给她擦污斑。她没能把污斑全部擦掉。

  “我帮你擦吧。”他轻轻地用手帕擦她的太阳穴。

  “我看起来一定很恐怖。”

  “不。你看起来很勇敢。”

  她对他笑笑:“刮点伤算不上勇敢。”

  他想开个玩笑:“你是为国家流血呀!来,伤口一定要洗干净,包扎好。隔三条街那儿有一家医院,我带你去。”

  她眼中现出犹豫的神色,勉强地站了起来。他招来一辆黄包车,扶她坐上去。

  “我陪你去,你不能单独去。”

  “那么再叫一辆车。”

  “不!我宁可走路去。不远嘛!”

  李飞告诉车夫拉慢一点,他要用跑陪着她。

  “我还没好好地谢你呢,你也还没告诉我贵姓。”

  “李。”他说。

  她又看看他,不过没继续问下去。

  “你呢?”

  “我姓杜。”

  “我如果知道你的名字,到了医院比较方便。”

  “柔安。温柔的柔,安详的安。”她脸红了一下。

  她脸色苍白。耳朵后面的伤口痛得很。激动、流血、蓬乱的仪表,使她觉得很不舒服。现在她感到有点冷。她咬紧牙,在风里前进,然而有这次经验也蛮有意思的。李飞走在她身边。被人家看成淑女真好。

  她试着找个话题。

  “你在这儿出生的?”

  “是的,我在这儿长大的。住在北城。”他的声音坚定、自信,有点粗率,他的态度潇洒自在。

  “我听得出你的口音。”李飞自从上海回来之后,又开始讲本地的方言。“住”的发音像“十”。

  “我也听得出你的口音。”

  “你做什么工作?”

  “我是记者。”

  采访、特派员、编辑都算记者,连名编辑也自称记者。

  “原来你是作家呀!”

  他们来到市立医院的门口。有些受伤的女生脸上、手上缠着绷带走出来,柔安向一位同校同学打招呼。她觉得下车要比上车还困难,伸出一只手要人搀扶。李飞把手伸给她,她慢慢地滑下来。他扶她上台阶。

  他们走进候诊室。还有一大堆男女学生等着疗伤。进到屋子里,避开了冷风和尘土,柔安觉得舒服些了。

  “恐怕要等很久才轮到我们哟!”说着要她把头靠着椅子后的墙壁。他到挂号台去替她挂号。

  “她住哪里?”护士长问道。他想了想写下“女师范”。护士长很多事,爱挑剔。她已经被这突而涌至的大批病人弄得很光火了。

  “她的身份证明,拜托。”

  “她的伤口就是她的证明。”他不耐烦地说。

  护士长抬头看他:“我没时间跟你瞎扯。她父亲的名字、年龄和地址呢?”

  李飞没想到挂急诊还跟病者的父亲有关。他勉强按捺住怒气,拿着挂号单走回长椅边。

  柔安把头靠着墙,这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他中等身高,英挺的姿态。轮廓清晰突出,感性的嘴唇,眼睛闪着一股特殊的光辉。迅捷的动作,举步果决灵敏,还带着一股毫不在乎的味道。一撮任性的头发落在额头上。

  四目相交,她垂下眼睑。认识这么一位青年真好。她仍然用他那条沾满血迹的手帕按在头上。

  “你看,他们想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和你家地址。我可以帮你填写。你住哪里?”

  “东城,大夫邸。”李飞的眼睛闪着惊疑。住在西安的人都知道“大夫邸”,是杜恒大夫所建的古老宅寓。“大夫邸”就是“大官的官邸”,“大夫”是她爷爷的官衔哩!李飞一面快速地想着,一面写下地址。他真希望自己救的不是前任市长杜范林的女儿。他离开西安直到一年前才回来,他并不知道杜范林有个女儿。

  “你父亲的大名是?”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杜忠……忠心的忠,”她很快地加上一句,看着他的表情。

  李飞听说过杜忠是个大学者,杜范林的哥哥。杜忠在民国初年写过些激烈、锐利的文章,以表达他对“君主立宪”的信心,李飞曾经熟读过这些作品。杜忠是保皇党。自从他参加猪尾将军张大帅拥立幼皇复辟的事失败以后,他就没再发表论说,完全脱离了政治圈。虽然有过那一段不幸的际遇,大家却仍尊敬他的诚信忠心,当一个王朝极不受欢迎的时候还如此狂热地拥护它,又是一位大学者。帝制时代,他做过“翰林”,是皇家学术院的大学士,他和梁启超交情很好,但是当梁启超转向拥护共和时,他还固执地效忠那个大势已去的王朝。他是最后才剪掉辫子的人之一。

  柔安察觉到李飞在写下她父亲名字时迅速地向她看了一眼。

  他拿着卡片去挂号然后走回来。

  “你看起来很苍白,真希望能弄到一杯水给你喝。”

  她轻松地笑了笑。“医院的候诊室是没有茶水供应的。”她脸又红了。

  李飞四处走动,听说有个男生肚皮给戳穿了,要花很多时间,护士都忙得很。

  他满面怒容地回到她身边。

  “个个都是笨蛋。”他说。

  “不是笨,他们必须先医治病重的人。”

  “我不是说护士,我是指警察。一些警察领头游行,而另一些却来破坏。这就是西安,什么怪事都有。他们应该砸烂自己的乐队!”他突然高谈阔论。

  她大笑,这一笑引发了伤口的疼痛。她猛然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没关系,说下去,我喜欢听。”

  “还有,如果警察知道大夫邸市长的侄女儿也受了伤,局长一定会亲自向你叔叔道歉呢。市长是你叔叔,对不对?”

  她的脸突然紧张了起来。“是的。这也正是我所不希望的。不能让我叔叔知道这件事。”

  他向后仰首大笑。

  “你不了解他。”她说。

  “这个我知道,不过我想警察也没工夫去清查伤者的名单……他们真不该让你等这么久。”

  他又走到医疗室,敲着玻璃门。有个护士走出来。

  “这儿有个女孩。她已经等了半个钟头,血还没有止住。你能不能替她想想法子。”

  护士抬头看看他含着笑说:“带她过来吧。”

  李飞愉快地回来告诉她。他只能待在玻璃门外。当她进去时,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过了几分钟之后,她走出来。脸擦洗过,头发也梳理好了。耳朵后面贴着一块干净的纱布。他看着她那深邃抑郁的眸子。

  她伸出手向他道谢。她黑长的睫毛、圆小的脸庞,诱发哀愁的眼神,都令他觉得不该就此分手。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应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说。

  “单名一个飞。李飞。”

  “飞翔的飞?”

  “是的。”

  “奇怪!我一直不晓得,你就是那位名记者!”她默默地看了看他。

  “别损我了。现在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一定饿了吧?”

  他看了看手表。“早就过十二点了。经过这么一场混乱,他们该不会等你回去吧?”她虚弱地回答:“不会。”

  “午饭时间过了,而且这里离你家还有一大段路。我有这份荣幸请你吃饭吗?”

  她欣然接受了,就像面临一次奇遇。

  他们来到一家馆子,他叫了壶热茶、饭、鲜鲤鱼汤和葱爆羊肉。

  柔安觉得自己复原了。她欣赏他的文笔,却做梦也没想到会遇见他本人。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内心思想都为她所熟悉的男人身边。

  她说:“我想起来了,你有一篇讨论有关磕头的文章。”

  “你喜欢吗?”

  “我一面读,一面大笑呢!”

  他记得自己曾大谈磕头对身体柔软度的价值。他把磕头看做是一种体操。下跪、手臂外弯而后合掌,加上一再地伏倒,使得全身的肌肉都运动了。这和游泳差不多,不过比游泳更妙。有人凭磕头可以找到一份差事,游泳可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他奉劝凡是有志于从政的人都要练习磕头,尤其是可靠的官员更该每天勤练。他还附带地建议女士们把它当做是减肥韵律操。他引用了先圣孔子祖先的名言:“听到皇上下令,第一声则低头,第二声则俯胸,第三声则弯腰。接着贴墙而走,别人也不敢对我无礼。”

  “做官的人都该读读这篇文章。”他说。那是一篇轻松、诙谐,具有讽刺意味的文章。

  “你怎会替报纸写东西呢?”她的眼睛黑亮,声音充满热诚。

  “不知道,人往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那件事……特别是一些对生命具有重大意义的事。其实我是在偶然的机会下进去了。我毕业的时候,刚好有家报馆缺人,我就接受了这份工作。”

  “难道你当初志不在写作?”

  “也许我曾经想过吧。我真的不知道。接受这份工作只是因为我必须养活自己。”

  “现在你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她天真地追问道。

  “喜欢。它使我有机会到处旅行,我爱旅行。特别是现在我发现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女孩爱读它,我更喜欢写了。”

  她想谢谢他的恭维,但是没说出来。她喜欢他用简单、自然的态度来谈论自己的作品。她又好奇又兴奋,但是不能不克制下来。

  “别谈我了。你父亲人呢?”

  “他住在三岔驿。”

  “那是在哪里?”

  “甘肃的南部。我们在那边有一块地。”

  他的眼睛表露出对她的心意。李飞不是保皇党——而且恰好相反。然而身为一个作家,他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知名度极高、又能使读者感受性强烈的学者的女儿所吸引着。

  李飞招伙计来结账。她说由她来付钱,但是他坚持要请客,同时准备离开。

  “帮个忙好吗?如果你要报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别提到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微颤着。

  “为什么?”

  “因为我叔叔会生气的。他一向是和市政府站在同一条线上。如果他发现他的侄女儿参加示威对抗警察而见了报,他会不高兴的。”

  “难道你回到家,他还会不知道吗?”

  “我告诉他全体学生都去了,他就不会怪我。只要我的名字不见报,就没关系。”

  李飞听说过这个肥胖、乖僻的前任市长杜范林,他是西安社会的支柱,也是舆论、法治的热心拥护者。“我了解。”李飞体谅地看着她说,“你很好。”他带着倾心的眼神加上一句。

  他为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她转过身来投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微笑。她的眼睛好黑好黑。

  二

  短短的上海战役,丝毫没有惊动到内地,却给西安带来了巨大震撼。首府暂迁到洛阳,大批的政治领袖、常务工作人员、将军们、报社记者,和一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大学校长啦、外国政治专家啦、经济学者啦、名学者等等——都蜂拥而至。

  几乎每天都有重要人士到达车站,军乐队在月台上奏乐迎接他们。如果来者太重要,那么就会有两组乐队,一组是警察局派的,另一组是省政府派的。从火车入站直到那位重要访客离开月台,特别是当他跨上轿车的那一刻,两组乐队一齐吹响不同的曲子、不同的调子,反正声音愈响,就表示愈热烈的欢迎。

  一次全国紧急会议计划在洛阳召开。代表团正考虑建西安为“西都”。因为西安是中国古代的名都,从洛阳坐火车来只要花几个小时而已,大多数的首长都趁机来访参观,乘陇海铁路运行的钢铁车身的“蓝色特快车”。那位不识字的军阀、西安警察局局长、铁路管理局局长,都忙得不可开交。警察穿上崭新的春季制服。街道上的汽车也显著地增加。军队也大幅度地调动。满身灰尘、衣衫褴褛的士兵绑着腿,穿着草鞋,在城里游荡,有些还戴着那种毛茸茸附有耳罩的“满洲帽”。

  国际联盟指派李顿代表团来调查“沈阳事变”时,日本正继续对满洲各省进行大肆侵略。而当李顿爵士奔波于日本和上海之间时,废帝溥仪遭挟持,“满洲国”宣布独立。满洲的中国士兵被逐出故乡,越过万里长城到内地来,变成了一支没有根据地的军队。很多人流于西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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