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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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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下银勺,怔怔道:“从未见过?两年前薛家送皇后入宫,二哥难道不是这个样子吗?”棠璃也怔住了,半晌回道:“小姐若是问起这个,奴婢也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那时二爷虽然伤心难过,毕竟年少,哪里真正懂得何为甘苦?依奴婢看来,小姐这些天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二爷可比当年手足无措多了。”
  听她那么说,又想起二哥焦躁憔悴的样子,我眼圈一热便忍不住滚下泪来。棠璃叹息一声道:“这又是何苦呢。”
  我忽然想起一事来,便拉了棠璃的手道:“棠璃,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二哥到底是不是三娘亲生的?”
  棠璃一听这话,唬的魂飞天外,一兜子跪下道:“好祖宗,快别混说!”
  我见她惶恐不安,苦笑道:“究竟是也不是?”
  她又好气又好笑道:“怎么不是?三夫人娇贵,生二爷时请了全城最好的医官和稳婆,生产时叫的半座城也听见了。”
  因为怕长时间关门闭户的闷得慌,棠璃特意开了一小幅槅扇,透过槅扇可见触目处皆雪白一片,不知何时竟又下起了大雪。絮絮厚厚的,一层一层盖下来。
  我心里仅存的希望随着她的话一点一点灰飞烟灭,既然是亲生兄妹,又如何能逾越伦常的深渊?难道他入戏痴了,把我当成薛凌云的替身,竟然忘记了我俩之间最大的距离就是血缘?
  棠璃见我脸色灰败,正欲安慰,院子里突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然后听到锦心在外面说:“二爷来了!”,棠璃道:“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我急忙说:“不许让他进来!”
  棠璃为难的看看我,又看看外面,到底还是不敢违逆我,隔着门对锦心说了我的意思。
  锦心应了,脆脆道:“二爷还是回去吧,小姐睡下了,一时半会且起不来呢。”二哥说:“不妨事,我等她起来。”锦心又说:“那奴婢给二爷撑把伞来!”二哥说:“不必,站站就走。”
  这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棠璃趴在门缝上看,转脸对我说:“这雪真大,二爷也不撑伞,就这么直挺挺站在屋檐下,真是可怜见的。”她历来是个有心人,每说一句,我的心肝就七上八下的颤一下。
  “哎哟,二爷怎么倒了!”棠璃忽然惊呼一声,我心中又惊又怕,再也坐不住,拉开门一个箭步便跨了出去。
  他笔直站着,浑身上下要么被雪覆盖要么湿成一片,乌黑的发髻此刻也都被雪花侵占,就连长长的眼睫毛上都是雪珠。此刻我心疼他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责怪棠璃撒谎骗我。
  我像鸟儿投林一般扑过去,扶住他的那一刻又是难过又是心疼,他冻得手僵脚僵,连说话都不利索,还抖抖索索的抬手为我拂去飘在脸上的雪花,那手指像冰凌子一样寒气逼人。我只觉得喉头有一股子气流冲上来,眼泪到底忍不住,扑簌簌直往外涌。
  棠璃和锦心帮着我把二哥攒撺进了屋,我亲自脱下他湿哒哒的大氅,又去衣橱里拿了他平日忘在我这里的鹧鸪报喜缎绣氅衣,棠璃一壁忙着添炭、灌汤婆子,一壁嘱咐我:“自己的身子还虚着呢,才刚出去又扑了风,快坐着暖暖手,横竖有我们伺候着!”
  我哪里肯听,只顾着为他脱去湿衣服复又穿上氅衣,忙忙碌碌,一颗心都恨不得扑在他身上,他也满眼都是我,我只觉自己走来走去都走不出他的瞳孔。忙停当了,棠璃拉着锦心说去吩咐厨房熬姜汤,出去时撂下了棉帘子关上了槅扇,留下了我跟二哥两个人。
  四下里没了旁人,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怎么傻成这样,大雪天的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呢?”我禁不住怪他。
  他哑着嗓子道:“婉婉,我若不来,怕你从今往后再也不理我。”

  第三十九章 花明
  听见这话,我心里只觉得一阵阵心酸,一阵阵愉悦,如天鹅交颈般融合,“值得”这样鼓噪乏味的两个字,一直在我脑海里盘萦打转,为了这个人,来到异世吃的苦,受得罪都值得了!
  深深凝望之后,二哥几乎与我同时扑向彼此,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变换着角度以便更深的接触。他的怀抱那么温暖,我只想抱的紧些,再紧些,如若能刻进彼此的骨骼里才最好!让那些曾经的巫山之云沧海之水都见鬼去吧,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若他能从今往后真心对我,我也能忘记过去事,只珍惜眼前人。
  可是突然,他没有征兆的推开我,怔怔的又冷静了下来。
  是想起薛凌云了吗?是突然发现我的感觉和薛凌云不一样吗?是突然记起这是不同的两个人了吗?我的心骤然痛得无法言说,就像溺水之人一样呼吸困难。
  他见我双眼含泪,大有见怜之意,又试探着握住我的指尖道:“婉婉。”我抽手出来,忿道:“你当我是什么?”他不防我说出这话来,立时神色愕然,我微微平复心情,抽出丝帕拭掉脸上的泪痕,本想绕过心里的坎儿敷衍几句,却不料话一出口便不由人:“青梅竹马?情根深种?若不是被我撞破,哥哥还打算骗我到多会儿去?”
  二哥露出纠结的神色,缓缓道:“你果然还是计较的。”
  我冷冷一笑:“计较?你未曾对我说过实话,又如何怪我计较?”
  他渐渐隐去眉间的喜悦,只闷闷坐着不说话。我本来一腔热忱,想着若是他软语温存几句,或是言语激烈为自己辩白一番,也就把这件事撂过不谈。没想到他居然不置一词,这感觉就像是随便我怎么猜忌怎么伤心也无所谓。沉默寡言虽然稳妥,此时却不合时宜。
  铜嵌琉璃金兽香炉里不时发出细微的兽炭爆裂噼啪声,流动在空气中的烟雾娉婷袅袅,铺天盖地的馥郁香味像是要把我团团紧裹,让人觉得呼吸都不畅快。
  静了半日,他终于出声道:“我不如承昭三弟会说话,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法子。我只单单能说,若我真是存心骗你欺你,我便死无葬身之地!合了你的心意也便罢了。”
  我骇然,忙伸手捂住他的口,又是气又是恼:“你这么说,分明是陷我于不义!若是我有这等心意,我也死无葬身之地!”
  二哥无语,只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这又是何苦,莫非真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你才信么?”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我听得一阵阵悸动。可是想起薛皇后,便如同兜头浇了一盆雪水,冰洌彻骨。我一时也噎住,即便明明是真心,此时说出口却都成了假意。二哥与我愁肠百结对视着,又呆呆坐了一炷香的样子,他看着软纱窗棂上糊的如意罗纹花样子喃喃道:“我总不负你便罢了”
  又是这句话,之前这话曾让我感动的一塌糊涂,现在时移事易,还可以轻信吗?
  我还未开口,门口便传来锦心棠璃的声音,我慌慌的用袖子擦掉脸庞残泪,唤她们进来。锦心捧着一个红木托盘,里面安放着两碗姜汤,一个四仙铭文攒盒。走近一看,攒盒里装着几样果脯并小块饴糖。
  锦心见我看攒盒,忙笑着说:“本来一去就让给我们弄的,但那里现等着熬五小姐的药,冬熙说是怕串了药性,非要让她们弄好了才给我们弄。因此回来晚了。”我丢了攒盒盖子,淡淡的也不说话。
  棠璃本意是想留出余地让我与二哥解开心结,但见我双眼红肿,二哥神色黯然,大概也猜到疙瘩越来越死越来越多。当下也不多说,只端出姜汤道:“二爷小姐趁热喝,起先受了寒,须得滚滚的喝上一碗。”
  二哥接过去,勉强笑道:“难为你们专门跑这一趟,其实也不用仔细,我在陇西时常风里来雨里去的,倒也惯了。”棠璃笑着从托盘里取出攒盒来,爽利道:“二爷这是哪里话,既回了家,断然没有风吹雨打不管的理儿。何况二爷是在我们这边受的寒,就算二爷体壮不顾惜身子,我们小姐心里又怎么过意的去呢?”
  她是说者有心,我俩是听者有意。一碗姜汤喝的苦辣酸甜,五味俱全。
  锦心本来正蹲着拍打棉帘子脚跟处凝结的雪块,突然“哎呀”一声仰头道:“是了,奴婢才刚听她们说,老爷把大小姐许给钟大人了!”我和二哥都唬了一跳,二哥忙问道:“你在哪儿听来的?”锦心见他认真问起来,忙撂了棉帘子,恭敬回道:“是二夫人房里的丫鬟夏熙说的,老爷与二夫人商量,说是三夫人替钟家提亲,问大小姐可愿意。”
  我只喝了半碗姜汤,此刻听了忙也问道:“知道不知道大小姐那里怎么说?”锦心回道:“听说二夫人和大小姐都是愿意的,老爷极欢喜。三夫人约莫明日去钟府商议,左不过这个月钟家就要来送聘礼了。”
  忽得了这个消息,我心里不免诧叹。承昭原是不肯的,那狂狷的性子说起长姐来满是一脸厌弃,为何现在突然又转了心意主动提亲呢?罢罢罢,只要他肯,便是替裴家解了天大的围,又何须执拗在缘由上。长姐如此倾慕他,即便他此时无情,等到明媒正娶做了夫妻生下孩子,天长日久,保不准举案齐眉鹣鲽情深。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算是搁下了一块。
  二哥看看天色,起身道:“我也来了好半日了,既然妹妹身子无恙,我且去了。”棠璃锦心忙笑着送他,我等她们走出去,才起身跟在后面,默默的站在门边眺望,一双眸子追随着二哥的背影,直到那高大落寞的身影消失。
  棠璃回身见我这样子,温和道:“小姐,外面冷,进去吧。”我恍然回过神,只见她一双明眸只在我脸上打转,自己不觉,原来又有泪水滑落。锦心兀的低头拿起靠在墙角的红头竹抓篱细细扒拉门口甬道上的雪,棠璃扶我进里间坐下,挪到我身侧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奴婢看着今日与二爷反到愈发生分了。二爷向来对咱们是极好的,若是错了一星半点的,小姐莫非一点也不能体谅?”
  我兀自强撑着,心中游离着隐隐的疼痛与忧愁,棠璃这话虽平淡无奇,我却生生觉得禁不起。她只知道我和二哥生分,哪知其中缘故,何况二哥言语闪烁,我也不知道这条情路究竟该不该走下去,又如何走下去。
  窗边瓶樽里插着的几株腊梅,傲骨峥嵘,被室内的暖气一烘,香气便向更深幽处去。
  棠璃轻叹一声,依旧笑着端起攒盒,把我爱吃的瓜条朝着我这一方。我看着那个八角形的攒盒,釉色明艳,画风淡雅,美中不足便是有一处小坑。骤然记起初蕊在时极爱这种小食,偶有一次与锦心打闹,手中攒盒滑落而出,当下便撞出一个坑来,莫不就是眼前这个?
  我正看着,棠璃一瞟眼便觉出不对,忙跪下道:“是奴婢们不好,这个攒盒原是摔坏了,一时失察忘记丢弃,望小姐赎罪。”我单手扶她起来道:“这又算什么罪呢,只是这个盒子,看着分外眼熟。”,正说着,锦心扫完了积雪进来,外厅一向有粗使丫头,但棠璃锦心二人总嫌别人做的不仔细,事事都身体力行,才换来我每日都能过的那么舒坦。
  见我问起,锦心神色凄惶道:“这个攒盒,原是初蕊嬉闹时磕坏的。”提起初蕊,我们三人心中俱是一阵心酸,她自上元节失踪至今已是第七日,不单父亲手下的人没找到她,连我拜托二哥三哥并相熟的亲眷都没能打听到她和双成的消息。最后见到他们的就是上元节那天在二门和外门当值的小厮,可是就连他们也说不清这两个人出去之后究竟朝哪个方向去了。也难怪,那一天全城松戒,看花灯的人屯街塞巷,张袂成阴。便是十分留意,也容易跟丢了去。
  棠璃眼见锦心要失态,忙正色道:“别混说了,小姐本来就体弱多思的,你又要惹起她伤心不成!”锦心忙忙抬手拭泪,挤出一张笑脸。想起初蕊在时娇憨可爱,活泼动人的样子,我心里也十分伤感。不见了她,这屋子里没人聒噪,我常觉得冷冷清清,如同老屋残垣一般萧条。
  忽而有人在门外笑道:“这屋外边扫的也忒仔细,倒是一点雪趣也没了。”我一听这脆亮的声音便知是长姐,正欲起身出去迎接,她倒一掀帘子进来了。我忙上去扶住,只见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外罩一件镶白狐皮罩衣,又系着翠纹织锦斗篷,言笑滟滟,神采奕奕,一扫往日凄苦之态。
  我心知她是为着姻缘之事欣喜,虽不知承昭究竟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还是替长姐高兴。于是整一整衫子,笑吟吟做了一个万福道:“给姐姐贺喜了!”

  第四十章 强说欢期
  甬道上结了薄薄的冰,又铺上一层白雪。雪花如絮般飘着,整个裴府一片沉静。室内炭火燃烧熊熊,气氛惬意。
  长姐又羞又喜扶我一把道:“妹妹听说了?”
  我站直了道:“自然是听说了,这些天我也身子不爽利,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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