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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意恩仇录_李敖-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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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我自己,我绝对不会发生他这种错误,我在写作上,大体都能坚守经世致用的检定标准,我总是用大学问〃大手笔上显功夫〃(本题),紧接着就是画中有话(借题发挥),我的真正目的不在泼墨,而在使敌人全军尽墨。最后的转折,就是借题发挥,淋漓尽致而后己,苏东坡讲作文要行云流水,我的行流最后,竟是怒潮飞瀑、一泻千里。借此种深意,胡公不知也。

    胡适是我在北平念小学、念初一就久闻大名的学者,在台中一中时,从陈正澄那里借到《胡适文选》、又在旧书店买到《胡适文存》一、二集、又看到《中国哲学史大纲》等,使我对他大为佩服,但绝没想到,在他生前死后,竟跟我有那么多的奇缘与横祸!事实上,奇缘后来还在衍生呢!他给我写的字,为了义助慰安妇,我拿出拍卖了一百万,由台大医师陈耀昌义买了;他送给我并题字的华严《智慧的灯》,我点名叶明勋、华严夫妇以一百万义买了(他们夫妇出了一百万后,又把该书捐给胡适纪念馆了)。这种奇缘还没停止,到了一九九八年更妙了,我在历史系同班者同学陶英惠,以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身份兼领胡适纪念馆,我跟他说:

    〃过去胡适纪念馆一直被垄断,胡适留下的稿件我们都不能完整看到,钱思亮当年说胡适有一封给我的信的残稿,能不能找找看啊?〃英惠答应了,他嘱咐在纪念馆工作的朋友们找找看,回报说找不到。可是过了几天,英惠突寄来一信,打开一看,赫然是那封信的影本!共四页,第四页写了一行,就停笔了。英惠告诉我,柯月足小姐在整理胡先生藏书的时候,忽然在书与书架问的空隙处找到尘封多年的几张纸,打开一看,原本就是这封信。信的第一页左上角有钱思亮的亲笔(钱思亮做中央研究院院长时,陶英惠做过秘书处主任,所以认识他的笔迹),上面写道:〃这是一信(封)胡先[生〕没有写完的信,请妥为保存,因为这是胡先生人格伟大和做事认真最好的一个证明。〃既然上有钱思亮亲笔,可证放在那么隐秘所在,绝非胡适生前所为,那么这又是谁干的事呢?为什么不把这封信放在胡适稿件中呢?真令人想不通。可能有点〃阴谋论〃的缘故,有人阴谋之后,忘了或不便弄出纪念馆,所以就尘封了。这一尘封,一下子就是三十六年!三十六年间,胡先生墓草久宿,收信人也由少而者,人世沧桑、玄黄乍变,也都不可思议。但最不可思议的,倒是这四张信纸,它历经三十六年,终于给我看到了。写信人是这样下笔的:

    李敖先生:

    我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有不少人称赞你做的《播种者胡适》那篇文字,所以我要写这封信,给你浇几滴冷水。

    我觉得那篇文字有不少的毛病,应该有人替你指点出来。很可能的,在台湾就没有人肯给你指点出来。所以我不能不自己担任这种不受欢迎的工作了。

    第一,我要指出此文有不少不够正确的事实。如说我在纽约〃以望七之年,亲自买莱做饭煮茶叶蛋吃〃——其实我就不会〃买菜做饭〃。如说我〃退回政府送的六万美金宣传费〃——其实政府就从来没有过送我六万美金宣传费的事。

    又如说〃他怀念周作人,不止一次到监狱看他〃——我曾帮过他的家用的小忙,但不曾到监狱去看过他。(我至今还想设法搜全他的著作,已搜集到十几本了;我盼望将来你可以帮助我搜集:我觉得他的著作比鲁迅的高明多了。)

    又如你说〃他最喜欢的一句话是you cant beat something with nothing〃——

    我就不记得我在什么时候引用过这句话。

    别的小小〃不够正确〃的例子,如你引的〃旧梦〃,第二行原丈是〃瞥见飞檐一角〃,第六行原文是〃没人懂〃,又此诗应分两节写,前后两节各四行。又此诗引在此文之首,你的意思我不大明白。又如此文中用的英文字有〃multanimity〃似是不见于字典的字;又有〃nonpunitivereaction〃似乎也不很正确?

    在〃经历和著作〃里,也有很不正确的地方,如我在康奈尔只得了b。a。,并没有经过m。a。的阶段,就直接准备博士学位的工作了。

    我的《播种者胡适》是一九六二年一月一日发表的,胡适信中说〃这一个月以来〃,自是二月间写的信,他死在二月二十四日,可见这封信是他死前不久写的;那时他七十二岁。

    这封信,写得又认真、又婉转、又诚恳,足见此公高明光大的一面。不过他不知道我写出的每一件,都是有所本的,都是印在别人的书里的,不是我捏造的。只是有的所本的资讯有问题,我也跟着〃不够正确〃了。像退回六万美金宣传费的事,我根据的是一九四二年的curreltt biographt、vol。lxxixno。9的time杂志也都文证俱在;像到监狱看周作人的事,我根据的是陈之藩《在春风里》第十八章〃周作人坐监时,他(胡适)去探监〃的记载……我都有所本,既然胡适本人亲笔否认,自当以当事人自己的更正为准,以免〃不够正确〃。不过,胡适年纪大了,有时他的记忆力可能出了点问题,例如〃you cant beat something with nothing〃那句话,他说〃我就不记得我在什么时候引用过这句话〃,事实上,这是在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四日他写给苏雪林信中引用的话,信的原文是:〃今年美国大选时,共和党提出governor landon(兰敦州长)来打roosevelt(罗斯福),有人说:〃you cant beat somebody with nobody,〃(你们不能拿小人物来打大人物)。我们对左派也可以说:〃you cant beat something with nothing。〃(你们不能拿没有东西来打有东西的)。只要我们有东西,不怕人家拿没有东西来打我们。〃胡适老了,他完全忘记了;又如《旧梦》那首诗,他说我引用〃小小不够正确,〃,他说第二行原文是〃瞥见飞檐一角〃,第六行原文是〃没人懂〃,但我引用的根据,是初发表时刊在《新月》第一卷第六号(一九二八年八月上海出版)上并收入胡不归《胡适之传》里的原文,明明是〃露出飞檐一角〃,明明是〃(声苦)无人懂〃,胡适老了,他完全忘记了,可见胡适纵为当事人,〃不够正确〃,也未能免。……陶英惠来信举胡适写给杨联升的信,自道记忆偶出故障的事,我想人老了,谁都避免不了了。

    胡适死前头一天,他还〃下条子〃,请他的秘书胡颂平把他写的《康奈尔传》送给我,他对我的好意,真可说至死方休。我想我是他青年朋友中,特别另眼看待的一位,我想我也是惟一不负他期许的一位,虽然我对他的论断,他不一定服气。照杨树人的回忆,胡适当年看了我写的《播种者胡适》,还甚为不悦呢。

    在五四人物中,我认为胡适是头脑比较清楚的,在肯定个人价值与英美式民主方面,他更显得头脑出众。胡适忧虑五四以后思想自由被国民党与共产党左右〃双杀〃,他苦口婆心又小心翼翼地特别强调他一贯的个人主义的重要,他在五四以后十一年写道:〃这个个人主义的人生观一面教我们学娜拉,要努力把自己铸造成个人;一面教我们学斯锋曼医生,要特立独行,敢说老实话,敢向恶势力作战。少年的朋友们,不要笑这是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陈腐思想!我们去维多利亚时代还老远哩。欧洲有了十八九世纪的个人主义,造出了无数爱自由过于面包、爱真理过于生命的特立独行之士,方才有今日的文明世界。〃〃现在有人对你们说:牺牲你们个人的自由,去求国家的自由!,我对你们说: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这是胡适思想的真精神。他说这话后六十八年,美国总统克林顿访问北京大学,还特别引证加以颂扬(当然克林顿他们犯了〃不够正确〃的毛病;在演讲中,克林顿说这话是五十多年前胡适说的,事实上是六十八年之误,事后国民党伪外交部长胡志强把这话写成横幅送给洋大人,却把〃奴才〃错写成〃奴隶〃,〃不够正确〃得荒腔走板了)。这种思想虽是胡适思想的精华,可惜的是,胡适一生中,精力花在此类〃思想作战〃上太少太少,结果在左右澎湃的浪潮下,他的声音,已经沦为浪花余沫,被夹击得没有多少还手之力。而他本人,也变得老惫而世故,与五四时代的胡适,不能伦比。这是胡适的悲剧,也是中国自由主义者的悲剧。在〃思想作战〃上。

    形成如此败绩,胡适不能辞其咎,而我们又深为胡适惜也。

    一九九0年十二月,胡适百年诞辰,《民生报》的徐开尘要我写一篇纪念短文,我写了《胡适百年孤寂》交给她,全文如下:

    读书周刊要我写一千字谈谈胡适的文字,以纪念胡适百岁诞辰。我想今天赶时髦谈胡适的人虽多,但是真正与他有渊源有交往的,恐怕百不得一。我生在一九三五年,胡适大我四十四岁,跟小他四十四岁的青年朋友〃忘年交〃,我是惟一的一个。自我以下,不但赶不上和他有渊源有交往,甚至连见过他的人也不多了——他毕竟是老去的五四人物了,距离我们大远了。

    我初见胡适在一九五二年,那时我是台中一中的学生,跟他只匆匆说过几句话;七年后,一九五九年,他约我单独大聊了一阵,那时我是合大学生。后来又见过几次面,通了几次信。一九六一年我进台大研究所,他得知我穷得裤子进了当铺,特别限时信寄来一,千元,并写给我说:〃……过了十月十日,你来玩玩,好不好?现在送上壹仟元的支票一张,是给你赎当救急的。你千万不要推辞,正如同你送我许多不易得来的书,我从来不推辞一样……〃从这点上,就看出胡适的细心处,他一方面雪中送炭,一方面又使你有理由消受这一炭。这种细心,在二十二天后的另一封来信里,再度表现出来。在这封信里,所写的内容,如被邮局检查到,会给我带来麻烦,因此他不邮寄,而在信封上写了〃敬乞姚从吾先生便交李敖先生〃字样,由姚从吾老师〃偷偷〃转给我。

    胡适是我父亲在北京大学时的老师,并不是我的老师,但他跟我说,他完全不记得我父亲这个学生了,这是我父亲在北大成绩并不出色的缘故。胡适的学生姚从吾是我老师,姚从吾写信给人说,胡先生待李敖如罗尔纲。罗尔纲是胡适贴身的出色徒弟,身在大陆。胡适特别亲题罗尔纲〃师门五年记〃一册寄我、又当面送我一册,我感到姚从吾老师所说,不为无因。在胡适眼中,我是出色的,可是没等我念完研究所,他就死了,他拉我做他徒弟的心愿,也就永远不会成为事实了。

    胡适死后八年,我为〃胡适给赵元任的信〃编标题,在一封被我标做〃收徒弟的哲学〃一信里,重温他引清朝学者李恕谷的话:〃交友以自大其身,求士以求此身之不朽。〃我颇有感悟。胡适生前交朋友以〃自大其身〃是热闹的,但他死后,他的朋友却犹大者天下皆是也,幸亏有我这种〃士〃来不断从大方向以〃不朽〃之,或聊偿其所愿,梁实秋在《读(胡适评传)第一册》中说,胡适告诉他〃台湾有一位年轻的朋友李敖先生,他所知道的有关胡适的事比胡适自己还清楚〃。我相信这是真的。胡适〃交友〃是失败的,但〃求士〃却没看走眼,我的确是最清楚他的一个人,每看到别人的〃胡说〃,我就哑然失笑,如今胡适百年孤寂,我千山独行,自念天下不可为之事,尚有待我去可为,权写杂感,以志里程如上。

    这篇文字,可说是胡适与我之间的一个简单缩影。我没做成他的徒弟,但是云龙契合之际,我却在他生前死后,做了比任何人都识其大者的事。这种奇缘与情义,求之古今人物,亦属罕见。清朝王源《刘处士墓表》中记〃[刘献廷]尝从容谓余曰:吾志若不就,他无所愿,但愿先子死耳!予惊问故,曰:吾生平知己,舍子其谁?得子为吾传以传,复何恨哉?〃我想,胡适死而有知,当有刘献廷这一感叹。

    我在台大时,所佩服的在台湾的前辈人物,只是胡适、殷海光而已。我后来的发展,和他们比较起来,可这样说:胡适得其皮,殷海光得其肉,真正皮肉相连的,是硕果仅存的李敖。李敖的际遇比胡适、殷海光坏得多:第一,胡适、殷海光出道时,整个原野是大陆,李敖只剩下台湾;第二,胡适、殷海光有正当职业,并且是大学教授,李敖却一直被封杀;第三,胡适、殷海光赶上知识分子被尊敬的最后一代,李敖则碰到经济挂帅、武士刀挂帅、知识分子不帅的时代;第四,胡适、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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