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九色书籍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雨季不再来_三毛-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雨不再暴跳了,它们在窗前垂成一幕珠帘,温驯地挡遮了我的眺望。我不知道为何忽然有点焦虑;当我想取一本书来读,以便填塞在一幢大楼里独处的空旷时,赫然发现两张靠在书柜下方的画,我停了伸出的膀子,一下了蹲坐在地上,有趣的瞪着这两张风格互异的画。对于绘画艺术,我仅止喜欢,谈不上欣赏;这两张画之吸引我,并非我认为好或者不好。初时,是它们那被搁置的姿态使我感到滑稽。它们的模样是刚从裱装店里出来,歪在树干等待风干的闲散。事实,它们都是尚未裱装,连框子也没上,甚至看得出有些儿风尘。我望着它们,竟又联想起一双流落异乡的浪子,他们甫跳下火车,两张还稚气的脸胀满了追索青春、理想的色彩,他们依着路旁的电杆,匆匆促促地瞌睡了。

    这样的印象和轮廓,愈发牵引我向似曾相识的熟稔。我定神的凝视其中一幅油画,它是用一块块橙红的油彩将画布涂得满满的,看似非常抽象,但作者利用几道黑色的线条又把这整片橙红分隔得十分具象。无疑的,谁都可能直觉出那是一片被太阳烘晒的荒原,干枯的树枝和崩裂的地缝,教人感到焦虑,甚至愤怒。可是,当这些直觉逐渐沉淀时,仿佛有股暖流游过心底,赶走了那强烈色彩所反射给人的阴影。这才,我发现作者在这幅画中舍弃对光线明暗的处理,是很刻意的技巧。他在那样的炙热中,展现出一种似平面又近立体的世界。我想起海洋的壮阔,想起沙漠的无涯,那何尝不是我在稚龄时候幻象的一个孤绝的宇宙。当我长成后,我却曾经向往过。如今,我偶然在这画中寻到了过往的轨迹,我几乎看得见画者作画时的真、纯、骄傲。久久,我偏过头看左边的另一幅国画,这幅和油画风格迥异的国画具备了完全不同的技法和味道,但有种感觉告诉我,这是出于一个人的手笔,这幅画的确是国画中极具常见的题材——戏鸭图,有别的在于线条富有工笔的达练,却更见泼墨的传神。更可贵的是画者那份追求放任、自由的心性,藉用墨笔,把两性的和谐与爱表露无遗。适当的留白也显现画者具备的禀赋。我念着上面题的诗“沙上并禽池上暝”,还有作者“陈平”的落款。我惊呆了,登时跳了起来,环顾四周,我必要找到一个人,在这幢楼里,让他告诉我,这陈平是谁?是不是三毛?是不是就是那个写了一本叫《撒哈拉的故事》的三毛?

    一个人的思维被召唤时,他会显得多么智慧和愉快,我的焦虑渐渐被这种感觉淹没。我猛然明白了一桩事,这房间的大门全然为了我和这两幅画的见面而洞开。我的来到或是这主人有意的安排,雨不过是种媒介。它让我来,也将带我去,去找到我此刻迫切的企盼。无疑的,艺术品之被肯定,作者的真知是足以探索其价值的根源。我关心这两幅画,我自然也关心画它们的人。

    陈平,我知道我和她不仅仅并立在这幢大楼里,我们应该还有在于任何的角落。

    仿佛进入雨的森林,我可能会迷途,但我深信,那个约会的召唤就像星辰一样,为我划定方位,会让我安然的走出森林的尽头。虽然我早已离开大楼,可是我还能享受它人给我的种种庇护,它将陪同我直到见到那不相识却相知的朋友。

    没有地址,但在城市要寻找大厦并不太困难,尽管这座城已被大大小小的屋厦围困。大厦是城市唯一的标志,那么橙红是否沙漠的唯一色彩?我的意念被雨渲濡得几分朦胧。那块橙红霎间拓展成一种壮丽,我依凭着它在找寻,由一幢楼转换到另一幢楼,我的腿很累,满腔的热情却愈燃愈炙,我自信在某种巧妙,我和她将得到约定的结果,那是会面之外的收获。

    三毛

    我在门外喊,立刻门被拔开了,没来得及互望,我们的手就交握一起。这一刻的等待或说应该追溯到更早更早;某一日的午睡,我躺在床上读报,在睡前,我喜欢有音乐和小说。这天,我展阅的是联副上一篇——《荒山之夜》。作者三毛的作品,我已经很熟悉,她叙述的故事很吸引人,仿佛仙人掌花,给我一种迷幻的诱惑,我很少去分析它是真是假。若我把它当成一篇作品来读时,我被其中洁净如清流的文字感动;若我把它当成一种俗世生活的追索时,我竟带着眼泪去看作者在异乡的种种奇遇,她的浪迹拖曳着我对冒险追求的胆怯。〈荒山之夜〉有如紧张动作影片,我确确实实为它捏了一把冷汗。而后,我发现自己像被海水整个淹没,海水退去时,我的身上浮出了洁白的小晶体,在阳光下闪烁着它们的亮光,我知觉着一种奇异的再生。就这样,我从三毛一系列的沙漠故事体认出生活真实、生命自由的可贵。“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就认识你?”

    她的大眼睛和黑发是属于吉普赛女郎才有的喜乐和奔放,我仿佛听到吉他的乐声从她嘴里唱出来,她在问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充满顽童的无邪、精灵的牙齿。

    我摇头,虽然我明白她说的“认识”是什么,但我无法回答,喉间哽塞了满满的激动。我想起人际关系的微妙,有些人处了一生一世也不能相知了解,有些人不曾认识,但那点共通的知性必会让他们相见、相聚。

    画题

    我对她谈起天黑之前我在一幢大楼里看见的画,我说那是否一种巧合,“你小时就想过要去沙漠吗?”“那是我十多岁时的作品。”她笑得很稚很甜。谈到画题,那该是她最早接触艺术的尝试。

    “小时候身体不太健康,初中休学在家。父亲问我要做些什么,我自己也很模糊,后来他把我送到黄君壁老师家里学国画。我拿了画笔,就期望能在画中探索生命的问题。可是国画的学习是老师画一张,你临摹一张,这跟念古诗的方法一样,使我觉得很呆板无趣。其实后来我也体会到这样还是有他的道理,只是当时年纪小,不能理解,总想法排斥它,反抗它。同时那时候去习画的大都是些官太太,她们把绘画当作一种很奢侈的东西看待。我感到寂寞、失望,以为国画距离我很远,后来我不肯去了。我的母亲认为我不喜欢画山水,我也真以为自己不喜欢山水,便画一些比较写意、泼墨的东西。接着我又跟邵幼轩老师习花鸟,她十分疼爱我,也知道我的个性,她拿出她的画给我临摹,还曾教我自己画一张,让我有自由表现的机会。

    “有一次,我碰到一个朋友,他会画油画,他拿出他的画给我看,上面是印第安人打仗。我觉得好惊奇,他的油画怎么都是立体的,而国画怎么都是平面的。那时候我十分迷卡通,对油画因而感到好奇,我的朋友介绍他的老师,从此我就在顾福生老师处学习素描。他是五月画会的人,他不只教我绘画,同时还教我很多别的。他经常拿《笔汇》杂志给我看,那时候正介绍波特莱尔、左拉、卡缪等人的作品。我虽然看不太懂,但第一次我看到《笔汇》上的小说——陈映真的《我的弟弟康雄》和《将军族》,我很感动,我才知道文学是这样的吸引人。我觉得顾老师是我最大的恩人,他使我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一个瞎子看到了东西一样。我一生都要感谢他。

    “我在顾老师处学习了一两年,就说要画油画,这是不可以的,可是顾老师说没关系,他问我以后要不要做一个画家,我说不要,他看我画了很多的风景画,并不是实际去写生,我画的只是我脑里所想的风景,因此老师把我当成一个素人画家。在那种年龄所画的是谈不上技巧,却还是有我自己的内涵。我不是一个能够苦练下功夫的人,如果我能苦练,也许在绘画上会有点小成就,不过直到今天我还不断的在画。绘画也是一种语言,它会召唤我,所以每到一个美术馆去看画展,如果有一张好画,我一定会进去,无论它是什么派别,我都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因为那一张画会召唤我,吸引我,抓住我。

    “虽然我经过生活上这么多的波折,但对艺术的爱好、追求是一种必须的认可。我还没有收藏的能力,可是欣赏的能力,从小到现在都一直在提升。”

    这一点肯定是非常正确的。我感谢那两幅画为我塑造了陈平——一个十多岁的女孩——的影像,她简直像一轮小太阳,全身橙红,她照亮了我眼前的这位三毛。她从沙漠来,从那幅油画中归来。

    这是一篇登载在《出版月刊》杂志上的作品,当时她在大学二年级念哲学系,写一个女孩跟她的男友闹别扭后,情绪上的波动。

    “惨不忍睹!”

    对于自己早期的东西,每一位写作者都会感到它的不成熟。但那是一种必然的过程,“是的,如果没有那过程,就写不出今天的东西。现在我变得这样的平淡,甚至连情感都看不出来。很多人都说我在技巧方面需要加强,要写出我的情绪,我的心境,而我现在已经是那样平淡的人,我的情绪,我的心境就像白开水一样,为什么要特别在作品中告诉人家我的情绪就是这样。撒哈拉沙漠完全是写我自己,一个如此平淡的我。”

    “继《撒哈拉的故事》之后,皇冠即将出版她早期的短篇小说集,尽管这是一本风格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书,但由此也足见一位写作者的心历路程。“《雨季不再来》还是一个水仙自恋的我。我过去的东西都是自恋的。如果一个人永远自恋那就完了。我不能完全否认过去的作品,但我确知自己的改变。从这一本旧作的出版,很多人可以看到我过去是怎样的一个病态女孩,而这个女孩有一天在心理上会变得这样健康,她的一步一步是自己走出来的。这是不必特地的去努力,水到渠成的道理,你到了某个年纪,就有一定的境界,只需自己不要流于自卑、自怜,慢慢会有那一个心境的,因为我也没有努力过,而是生命的成长。”

    雨季真的不再来了。她豁然、笃定的神情给我无限的感触。谁不会长大,而她的长大并非完全因为她去流浪天涯。流浪只能增加她的阅历,每到一个国家,一个地方,她必要观察,这种观察培养她思考、分析的能力;阅历是造成她思想上的进步,也许这会使她变得更现实,更能干,在人生的境界上,这也算是一种长进。

    “但我认为我真正的长大,是我在情感上所受过的挫折与坎坷。”

    她的伤痕

    “我经历过一个全心全意相爱的人的死亡,他使我长大许多许多,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生死可以把它看得那么淡,当时当然很伤痛,但事后想起来,这个离别又有什么了不起。甚至我不再期望将来有一个天国让我们重聚,我觉得那不需要了。我的人生观因为这人的死亡有了很大的改变,我在他身上看穿了我一生中没法看穿的问题。”

    人的相爱并不要朝朝暮暮,能够朝朝暮暮最好,不能朝朝暮暮也没什么。她体认了这一点,因此能毫不隐蔽她的创伤,她要让她的伤痕自然痊愈。

    “从前,我对结婚的看法是以爱情为主,个性的投合不考虑。我不否认我爱过人,一个是我的初恋,他是一个影响我很重要的人。另一个是我死去的朋友。一个是我现在的丈夫。如果分析爱情的程度来说,初恋的爱情是很不踏实、很痛苦的,假使我在那个时候嫁给初恋的人,也许我的婚姻会不幸福。第二个因为他的死亡,他今天的价值就被我提升了。也许他并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好,因为他死在我的怀里,使我有一种永远的印象。而他的死造成了永恒,所以这个是心理上的错觉。我跟我先生没有经过很热烈的爱情,可是我对婚姻生活很有把握,因为我知道他的性情跟我很投合,我们的感情在这种投合中产生。”

    个性的相投并不是指我爱看这本书,他就非要爱看这本书,有些人会曲扭了这种真意。

    说到她的先生,一种幸福、快乐、骄傲的神色洋溢了她的脸容。

    荷西·荷西

    谁都知道她的丈夫——那个留大胡子的荷西,他是一个很粗犷的男子,他不会对她陪小心,也不会甜言蜜语,甚至当她提一大堆东西时,他会顾自走在前面把她忘记了。他回到家,家就是他整个堡垒。在沙漠的时候,他常突然带朋友回来吃饭,她只好千方百计去厨房变菜,他们一大伙人喝酒、欢笑,一晚上把她忘在厨房里,等她出来收盘子洗碗时,荷西还不记得她没吃过饭呢。这样的事初时委实令她难过,以为他忽略了她;但是渐渐的,她了解了,荷西在家里是这样自由,那才是他嘛。要是他处处陪小心,依你,那他不是成了奴隶。

    “我要我的丈夫在我面前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人,因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