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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散文集_严歌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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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也会事与愿违。买辣椒的小贩们很会察颜观色,两句话的交流,他就能断定你是想买哪种,断定出你想买辣的,他见风使舵,告诉你他的辣椒何如之辣。奇怪的是本地辣椒从外型和气味上很难判断它的滋味,除非你有着本地的采购经验,如希望小姐。过了二十多分钟,希望小姐拿出一包红辣椒,放在洗菜池里。我问她哪里找来的,她说她刚去了一次市场。市场离我家开车得半小时,她二十多分钟已经满载而归。我问她怎么来去得如此神速,她笑着跳到一边,大声说:“你不让我乘奥卡达,但你看看,它有多快!”有时碰到堵车,奥卡达便到人行道上去开,大车进不去的路,对奥卡畅通,除了丧生之险,奥卡达一身美德。


再一看希望小姐的装束,我又不解了,她穿一条长裙,很难骑坐在奥卡达后面。她避开直接回答,说:“坐惯了就好了。”非洲女子的裙子十分典雅,全都长及脚踝,从腰到膝是紧裹的,只在膝盖以下散放开来,形状象美人鱼的尾巴。这个国家食物紧缺,没有发胖之忧,女孩子们都苗条秀丽,穿上长裙,优点更被强调出来。当然,她们穿长裙也有宗教上的原因。街上从来看不见超短裙或短裤,我们这些休闲装到处穿的人,一定会被她们看作不够检点,有伤风化。可长裙子如何骑坐奥卡达,对我来说它始终是个谜。大街上的奥卡达来如风去如电,很难看清女子们解决长裙的麻烦,处理腿与裙、裙与座的关系。


上了大街,一有奥卡达的声响远远传来,我便站下来等。有一次碰巧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头上顶个大塑料盆,盆里装满冰块和鲜鱼,站在街边等奥卡达。我牵着爱犬可利亚,站在她身后。这出表演会是高难度的,她即便人上了车,鱼怎么上车?我很有耐心地陪她等车,有些居心不良,看好戏的感觉。


终于从通往高尔夫球场的土路上飞车而来一辆奥卡达。土路口横拦一块大木牌,几乎封锁了进与出,上面的字写道“私人地产,禁止一切车辆、行人、牲口通过”。但从来没见这段警语生过效,大家照样自由穿行,尤其奥卡达,畅通无阻。人还得小心翼翼从木牌旁边穿过,奥卡达杂耍似的一溜边就过来了。停得也漂亮,眨眼间已停在卖鱼女子身边。两人悄声抬价杀价,交易达成,卖鱼女子一提溜长裙,紧箍在大腿上的那一截被提高到臀部,膝盖下如喇叭花的裙摆便到了大腿上,不知怎么腿向后一偏,如同稳坐马鞍一样骑在了后座上。她做这一套动作只用一只手,另一只手还得扶住头顶上的小型水产商店,看上去不轻,有二、三十斤的鱼再加冰块。


我为他们“双人飞车加顶盆”的绝技给震了,目送他们向无路灯的大街驶去。我猜想卖鱼女子是回教徒,要不就是奥卡达司机是回教徒,因为她上车之后手不去扶司机。双手大撒把,头顶上还有辎重,两腿被长裙约束,真是惊险之极!一百米外是大街,奥卡达车身偏斜,转过弯去,前后配合之默契,仿佛经多次排演。司机的身体与乘客在转那个急弯时,形成的完美平衡让我目瞪口呆。这动作需要多彻底的信赖才能完成?首先乘客得完全信赖司机,让他为她的性命负责,再是司机信赖乘客的顶盆技术,万一失重,破坏了他的平衡,也会人仰车翻。既然都无法信赖这个腐败无能的政府,大家只能把信赖给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另一天的清晨,我看见一个女孩顶着一锅煮熟的玉米乘坐在奥卡达后面,刚下过雨,地上一洼洼积水,奥卡达左右绕着水洼舞大龙,从锅里冒出的水蒸气很是温暖香甜,逶延一路。还有更绝的;两个女子想分担一份车费,招了一部奥卡达,司机面有难色,又不甘心放过这笔生意,让她们各自添一点钱,便叫她们上车。毕竟已经是晚上八点,生意清淡下去。我马上站下来,想看“三人飞车”怎样进行。两个女子全穿长裙,这个难度就够了。我看第一个女子右腿曲起,先跪在后座上,腿再从座位另一边伸下去,两腿踩到前面的杠子上。第二个女子把自己硬挤进几英寸的空座,身体紧紧靠在前面女子背上。三个人合成了一个人,车子照样灵巧如燕。


听我们司机说,一个奥卡达司机每月可以挣三、四万尼拉。算一算他至少可以养三个孩子,租一处不错的住房,假如是回教徒,娶得起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妻子,一星期两餐荤,孩子也上得起学。我们司机挣得还不及一个奥卡达司机。问他为什么不买部摩托车,也做奥卡达生意,他回答买不起车。只要买得起车,就等于保障了小康生活。乘奥卡达便宜,再穷的人都乘得起,所以生意一跑就很旺。


虽然奥卡达不安全,但它填补了政府公共交通的空白。邻近阿布贾的一个州极其贫穷,州政府为创造就业机会进口了五千辆摩托车,低价卖出来。不过五千辆上了奥卡达牌照的摩托车很快在那个州消失,在阿布贾浮现。阿布贾车费高,雇车的人也多,所以他们开着故乡政府为他们创造的就业机会,直奔首都。


还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女人乘坐奥卡达,前面抱个婴儿,后面背带里背着一个岁左右的孩子。这是一道奇观。奥卡达飞车表演,看到此,叹为观止。没想到前几天又看到一个更绝的:乘在后面的男乘客带了一件巨大的行李,有一立方米的体积,包裹在中国流动人口常用的尼龙市场包里。这种包很可能起源于中国大陆,极其牢固,份量又轻,盛装量大,盛行在做服装买卖,进城找活干的流动人口中。它们一律白底、红蓝条为饰,便宜耐用。在尼日利亚,这种包也流行得很,各种小贩,流浪者,邻国的偷渡客都用。有一度加那经济萧条,而尼日利亚的经济还不象当今这么惨淡,大批加那人偷越国境,来尼日利亚谋生。加那人都是带着这种包过来的。那一阵这种包在尼日利亚被叫作“加那人必滚蛋包”。我看见的奥卡达乘客便是用的这种包,不过比一般的大许多。看上去他是个卖民间织物的小贩;把织品从民间收搜上来,到大都市走家串户,卖给收藏异国情调工艺品的外国使者。他和奥卡达司机商讨了一个价钱(大概要多付一倍车费),然后自己骑在后座上,把一立方米体积的大包袱搁在司机怀里,他的双手再从司机后腰抄到前面,扶住大包。司机的下巴搁在大包顶上。身子和车把之间,隔着大包袱,好在非洲人体形好,长臂长腿,否则这样的双璜飞车是不可能的。


写到此处,听见墙外小道上奥卡达鸣笛而过。天色极暗,一场热带大雨正在逼近,全城不积压有多少奥卡达司机和乘客将破雨飞驶,那将更加惊险。我想哪天也惊险一回,乘一次奥卡达,但美国大使馆有禁令,不准它的官员和家属乘任何本地人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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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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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日利亚河流并不多,却盛行一种餐馆,叫“fishbar”。顾名思义,就是“鱼吧”。在那里可以喝酒,吃烤鱼。因为它随便,不讲究着装,打烊又晚,不但吸引在阿布贾的驻外人员,也是本地人结伙作乐的地方。客人喜欢它是因为它低廉的价钱,店主喜欢它是因为客人常常多付钱:这种鱼吧一律没灯,每个桌上一枝蜡烛,账单看不清,就会按口头报的账买单。再说付账时客人一般都醉了,好脾气,醉眼朦胧加烛光朦胧,少找点零钱也发现不了,发现了也不计较。在阿布贾吃晚饭平常时间耗时两三小时,在鱼吧最少也得四小时。讲究的鱼吧还有乐队歌手,到半夜十二点拉将出来,一直狂欢到天明。没有去过鱼吧的人等于白来了尼日利亚,没有在鱼吧待到天明的人等于白去了鱼吧。


鱼吧一般设在一条小溪旁,水边长着厚厚的丛林植物,水是从来看不见的,所以是小溪还是水沟不得而知。在芭蕉树下开一块地,坑洼不平的地面摆上塑料桌椅。有的鱼吧沿着边缘搭出棚子,用棕榈叶铺顶,首先是防雨,其次是添加情调。靠近门口放着几口搪瓷大浴缸,里面盛着鱼和冰块。鱼都叫不上名字,味道却极其鲜美。只有一种叫“脱皮亚”的鱼是我们熟悉的,所谓的“非洲鲫鱼”。体积却比我们在美国间的要大很多,所以开始是不敢相认的。敢吃也是因为看不清楚,只有舌头当家。烤鱼的涂料爆辣,就着冰啤酒,和酸洋葱一块吃,非常可口。我们总是成群结队的去吃鱼吧,把三四张桌子拼在一块,点上蜡烛,人人面前一瓶啤酒,用手指捏起鱼肉,吐出的鱼骨头也可以随手扔在泥土地上。有时鱼吧的生意火,来不及烤鱼,三四瓶啤酒下肚,鱼都没端上来。客人抱怨,就会有侍者过来打招呼,说:“yourfishisonfire。(你们的鱼着火了)。”第一次大家都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按照尼日利亚英文的意思,是说鱼正在火上烤着。


一天晚上大家又在鱼吧聚会,由于客人多,鱼“着火”的时间特别长,因此都已经提前喝醉了。烛光里看见一位动人的非洲姑娘坐在角落,穿得比鱼吧的食客都漂亮雅致。别人说笑她不答话,只是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在座的人悄悄打听她是谁,回答说大概是某某带来的,常常见她出现在聚会上,上周五在英领事馆的“快乐时光”酒会上也见到过她,前几次吃鱼吧都有她。但是和某某一对证,某某说不对呀,这姑娘并不是他的朋友,但看着她脸挺熟,总是和哪个朋友一道来的。在阿布贾的驻外人员圈子里,也有交非洲女朋友的年轻外交官,但这个姑娘确实没有主。我们互相看看,一群人有二十来个,到底谁把这个神秘女郎带来,还不认账。有一个特别认真的人顾及到保密和安全,便假装聊天对她盘问起来。问了几个回合,她似乎说不清因为谁的关系她出现在此地,但她似乎又叫得上所有人的名字。


鱼上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就是否撵走她悄声争论起来。大部分人说光线那么暗,面孔都看不清,万一真是谁的熟人,撵错了人以后多尴尬。一小部分人坚持要揭示她的真实身份,认为她说不定做错了桌,看错了朋友,抛错了情分,黑灯瞎火的,弄出性骚扰冤案来,就麻烦了。我们交头接耳时,姑娘毫不察觉,从容地用染着蔻丹的手指尖捏起鱼,往涂着唇膏的嘴里送去。渐渐的鱼只剩下一个头,一个尾,一条长长的骨架了。想从上面捏起肉来第一要眼睛好,第二要耐心。这两条看来姑娘都具备。我们都静下来,听那个主张揭秘的人说:“小姐你大概坐错桌子了吧?我们这个桌上的人一致否认认识你。”姑娘看了周围一眼,大眼睛波光粼粼。她说她绝对没有坐错地方。“那你是跟谁来的呢?”她看了左边又看右边,似乎带她来的人把她丢在这里跑了。我们发现她不如刚才那么从容了,有一点慌乱和窘迫。我们这位朋友又对她说,在如此光线昏暗的地方,坐错桌子也在所难免,及时纠正就是了。姑娘不说话,也停止吃喝了。另一个说既然是坐错了地方,就请离开吧。姑娘看了所有人一下,样子有些可怜,像是想找个人为她求求情。女性们不忍心了,小声说算了吧,她能吃多少喝多少。男人们却原则坚定,认为问题不在于吃喝。大家都沉默下来,情形对姑娘可谓残酷。又有一个人说:“小姐,真对不起你。你看我们记性实在很坏,谁也想不起和你做过朋友。只好再见啦。”


姑娘从窘迫变得惊讶,又变得悲哀。她简直不能相信,天下会有如此吝啬的一群人,吃都吃了一半了,还要请她离席。吝啬不说,还绝情,即便不是朋友,一块肩并肩,肘挨肘地吃鱼吧也吃过好几回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难道就不能给她留点面子,让她体面地吃完这一顿?她又看了所有人一眼,真的找不出一个心肠软些的,稍微好客些的?哪怕一个肯为女士担当的汉子也行,此刻挺身而出,帐算在他头上,把她留住?所有希望终于全落空,她慢慢站起身,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哀怨:你们可真够狠的,可真做得出来!她整理了一番细长裹身的裙子,姗姗走了。我们确实感到悲哀,只是不止是为她的厚颜,还是为我们的狠心。


据说在阿布贾混这类酒会餐会的人并不鲜见。是因为尼日利亚收入太低,人们想吃点免费菜喝点免费酒,便出现了这种现象。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找不到解答。我们中有人说,也许当地女人想结交外国人以脱离这个贫穷的国家,便设法进入各种聚会。试想那个漂亮姑娘常常装扮一新,闯进陌生人群,靠几杯酒壮胆,随时冒着牺牲尊严的危险,寻找一份渺小得几乎不存在的机会,是容易的吗?实在太难为她了。得益于鱼吧的昏暗,姑娘的面目至少没有被赤裸裸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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