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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体操_刘心武-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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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珊说,灵感来自电影《周渔的火车》,巩俐那一角时时在银幕上飘动的蓝花绸裙,真让人醉倒!我说,是呀,孙周用了些特写来表现那裙裾的飘逸灵动,很美!轮到苏珊惊讶:“您也去电影院看它?”老伴说:“我们一起去的,只是没买情侣座,怎么,我们这把年纪,就欣赏不来了么?”苏珊乐得拍手:“呀呀呀,原来知音处处有!”于是她接着说,周渔的形象征服了她,也不仅是那条蓝花绸裙,她本来就具有周渔的潜质,今后要更自觉地过诗意生活!

    我问苏珊,因为看了这么一部电影,就非要自制一条蓝花绸裙,岂不又太幼稚了吗?苏珊说如果单是模仿,也确实无非追星族而已,但她这样做又是有理论指导的,她认为那电影实际上也是那一理论的派生物,什么理论呢?就是“这个族那个族全都不如布波族”!布波族啊,我说也看过传媒上一些介绍,敢问那跟这裙子有何关系?苏珊便一边踏缝纫机一边侃侃而谈:“布尔乔亚,就是小康人士,衣食无虞,体面大方,在这前提下,不去追求物质上的符码价值,而是追求诗意生存,这裙子就是诗意生存的一种符码。现在我顿悟了,名牌不必排斥,但小康胜大富,按自己心意挑选,以至亲手缝制的非名牌服装,胜过仙衣华裳!波希米亚,其实可以理解为自由择业,钱是要挣的,规则是要遵守的,但何必一天到晚地为名利奔忙?合不来,就离开,跳槽不仅给自己带来更多机会,也使社会如流水般活泼生动,而且在所谓事业之余,找些空闲,自己做一条绸裙,或其他什么喜欢的东西,岂不一大乐事?”她伶牙俐齿一番抒发,听得我和老伴忍俊不住。

    缝纫机久未使用,临时注了些油,那轧裙的声音不像蜜蜂嗡嗡倒像小鸟嘤嘤,看着这么一个青春焕发的女郎缝制“布波裙”,我思绪万千。“布波”一说,是新的摩登话语。自改革开放以来,有多少摩登话语自西接踵而来,并且被本土化过?来时电闪雷鸣,走时如风远去,但几乎全都留痕此处人间。我书房存的近20多年的国产电影光盘,其中一些就构成着一道可以循踪索骥的轨迹,直到2003年公映的这部《周渔的火车》。“火车”没多久便会开远么?那飘逸的蓝花绸裙没多久也便会被别的符码夺眼么?但从这最新留痕上前瞻,我心中漾

    出许多的欣喜。不是评论电影,我知道孙周的这部新电影也引出了尖锐的批评;更不是讨论“布波”这个概念以及相关理论,我也知道这方面有不少尖刻的回应。那么我在写些什么?写一种心绪吧,这心绪里最浓酽的成分,好比一块方糖,溶解在时代与世界的咖啡杯里,将苦涩与甜蜜加以中和。



 烟灰缸

    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我本来根本不在乎,可是,这也太离谱了……”接到报告“最新前沿消息”的电话后,她摔掉听筒,冲出房间,仿佛一片蓄满雷电的乌云,随时会毫不顾忌地在任何地方向任何人倾泻下狂怒的雨鞭……

    事关明天就要公布结果的评奖。她不仅列在提名单子上,而且经过几轮淘汰依然入围,名列前茅。是的,亲朋好友的那些忠告:“关键是你的作品是否拥有爱好者,而不在奖杯能

    否到手。”“别把这场游戏看得那么重要,你的自信就是你的奖杯。”“奖杯确实能够带来实惠,可是如今毕竟跟以前大不一样,也可以跟评奖一类事情了无关系,凭自己努力创造出实惠来——那样的实惠享受起来更心安理得!”当然,说得都很对,直到昨天自己也都点头称是,甚至还对来采访的记者说:“任何评奖其实都是一场游戏,获奖跟中了彩票也没多大区别!”记者马上进逼诘问:“你的意思是评奖很无聊啦?”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万不可流露出烦躁,于是笑吟吟地回答:“游戏有益健康,博彩只要前提正大——比如为的是繁荣某些事业——那就是抱着无妨一试的想法投入,玩一把,也没坏处呀!”记者寸进刺探:“那你觉得在这场游戏里自己能中彩吗?”她满脸天真:“呀,你也帮我添点运气吧!”这访谈马上刊登在了今天的晨报上,配了她好大一张头像,标题是《不玩白不玩》,还好,比半年前那个《深居何尝简出》的报道,算是客气多了。

    应该说,直到中午接到那个该死的报信电话之前,她的心态大体上都没有失衡。尽管流布着个别入围者变相贿赂个别评委的传言,那可能确实会多多少少渗入些不公正的因素,她听了只好比眼里吹进了一粒沙子,揉揉也就罢了。但现在得到的消息是,在“社会群众参与”的环节里,从昨天半夜开始,有关的网页上突然发生异动,“舆情”对她竟大大不利起来,这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难道,她竟会因为这一因素被彻底排除?她觉得是一枚大头钉已经楔进了心尖……

    她这片“乌云”迅疾穿过街上稠密的人群,连她自己也搞不懂,怎么突然刹住在地铁口旁的一个商亭前,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住一双因为她出现而睁大的眼睛,里面溢出惊喜,接着听见那卖东西的中年妇女呼出她的名字,问:“是您吧?”她抖擞了一下,没有甩出“雨珠”——无论如何,总不能向这样一位表示崇敬的人倾泻愤懑——于是本能地说:“给我来包香烟!”

    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地铁,迈进了车厢。车厢里有人指点她,窃议她,她都浑然不觉。但忽然在诸多似有如无的噪音里,有些声音清晰起来并且构成这样明确的意义:“……她原来排在前头,现在是倒数第二了!”正好车停,她冲出了车厢,疾跑出站,一阵冷风扑了过来,她激灵了一下,不禁双臂抱肩。猛抬头,前边是高楼的剪影,无数千篇一律的楼窗——啊,不,有扇窗户很特别,大开着,里面长长的窗帘被风卷了出来,那窗帘是奇怪的紫颜色……

    她进了那座楼,乘电梯到了有紫色窗帘的那一层,按响了一个单元的门铃。门开了,她叫了声:“耘姐!”耘姐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服,头发刚洗过,大概其地挽在脑后,见了她并无惊异的表情,让她进屋,随她坐不坐,就像她们每天住在一处似的,平淡地说:“水刚开,我冲冻顶茶去。”耘姐端来茶,她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耘姐坐到她对面,自己先喝,满足地闭上眼睛。她冷静多了,已经不是“乌云”,但还是云,算愁云吧。耘姐是资深名家,前些时刚访问过台湾,所以有台湾著名的冻顶茶。她是不速之客,耘姐以香茗迎客,却根本

    不问她从何而来,为何而来。耘姐分明还在名利场上,属于一个圈里的,作品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推,褒贬之声杂陈,并非金盆洗手者应该最知道她目前的处境。但耘姐只是问她些不相干的话题,又建议她看一本什么新翻译过来的书,还建议她去看一个什么法国摄影家在上世纪初拍的关于北京风貌的展览……她实在是不耐烦了,掏出买来不久的那包烟,打开抖出两支,递耘姐一支,自己夹起一支。耘姐应该知道她是从不抽烟的,怎么也不问一声,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就主动问耘姐:“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么?”耘姐只是淡笑,她就说:“别以为我是专门找你来的!这不过是鬼使神差。当然啦……哼,你反正以前得过了……你不知道那些家伙有多龌龊……”耘姐用打火机点燃了烟,把打火机递给她,她还没点,只见耘姐顺手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高高的烟灰缸来,搁到茶几上面。那烟灰缸又眼熟却又眼生。耘姐往那烟灰缸里抖烟灰,那缸底里已经积蓄了不少烟灰……呀,她不禁把眼睛睁得溜圆,那哪里是烟灰缸,那分明是当年耘姐得到的那只奖杯啊!

    她觉得心弦先是猛地一紧,跟着渐渐松弛。她仰脖大笑起来,忽然又停住笑,盯住耘姐问:“你这样……也太不尊重人家的好意了吧?”耘姐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淡淡地说:“怎么能不尊重?有个机构专门收藏这种东西,我捐给了他们,他们就复制了一个给我,呐,就是它……”说着,又往里弹烟灰。她便点燃烟,微笑着跟耘姐闲聊起来,不时往那烟灰缸里弹些烟灰。



 环心剧场

    夏末傍晚在我家楼下护城河边散步,迎面遇上了赶秋。这精壮的小伙子是外地来的民工,在附近那栋高级商住楼的工地干活,我们认识的时候,他说父母给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生在立秋那天。我说:“依我想,这名字除了赶上秋天的意思,还有个快点把秋天赶掉,好让春天快来的意思!”他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后来有天我看见他跟一个姑娘走在一起,暮色中那姑娘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啊,这小子有女朋友啦!这个傍晚他既又迎面而来,我无妨问问他有了女朋友的事儿。我们相距只几步了,我给他一个笑容,表示招呼,

    每回遇上,他也是总先以诚挚的笑容招呼我。但这回赶秋招呼我的笑容竟有点勉强。我正纳闷,忽然有人从我身边跑过,几步抢到赶秋身边,大声向他报警说:“……别呆在这僻静地方了,快躲躲吧,人家要收拾你呢!”我先吃了一惊,不禁收住了脚步,赶秋倒极镇定,走到我跟前唤了声“刘叔”,再扭头跟那同一工棚里住的伙伴说:“他们敢怎么样?我才不怕!你先回去吧,我要跟刘叔找个亮堂地方说话。”

    在老城隍庙通宵快餐店,我请赶秋喝啤酒,他把自己的恋爱故事讲给我听。与他相爱的姑娘名叫春棠,跟他不是一个省的,也来自穷乡僻壤,刚来时到一家灯具店打工,后来转到他们工地食堂。春棠是头年由她一个姑妈带到北京来的,姑妈在北京混了10多年,见多识广,如今在一个大富人家当管家,那家人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就值10万元,一个宅子里有五个卫生间;春棠打过工的那家灯具店,是那大户人家的无数买卖之一,店主是大富豪的一个堂侄。姑妈的意思是京城里充满了机会,要春棠瞅准了千万别错过,对此,家乡的父母也抱有很大的希望。但春棠半年前没跟姑妈打招呼,就自己辞了灯具店的工,转到了建筑工地的食堂。这当中的原因,在春棠跟赶秋相好之后,详细地说了。赶秋那天对此点到为止,没有给我转述。我可以想象。现在姑妈把春棠父母也招到了北京,三个长辈,加上大富豪的太太,当晚正把春棠叫过去,为那灯具店老板的打算,给她做工作呢。而刚才就有几个嘴里喷着酒气的陌生人到工棚里,气势汹汹地吆喝着找赶秋,所以同伴好心地跑来报警。

    那晚回到家,我在廉价的日光灯下,把赶秋讲给我的事情默默回味了很久。这可以写成一篇小说么?或者,可以据之编一出电视连续剧?对于赶秋和春棠,那是他们生命史上惊心动魄的大篇章,但是对于越来越挑剔的读者和观众,这样的人物、故事、冲突以及结局——不管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有钱人果然厉害——都可能招来“不过尔尔”的讥评。如今世道下的观赏者,真的只一味追求新奇刺激而绝对漠视朴素的永恒么?

    思绪忽然从北京的护城河驰往了伦敦的泰晤士河。去年访英回来,一直有编辑约我写关于莎士比亚故居和伦敦环球剧场的文章,我却迟迟没有动笔。实在是因为如今出国访问旅游不再是稀罕之事,而凡到英国访问的,一般总不免要到莎士比亚故居一游,进入伦敦泰晤士河畔的环球剧场看一场莎翁名剧的演出也属家常便饭,有关的游记时见刊载,我又能道出什么新意?但那一晚在伦敦环球剧场观看一个葡萄牙剧团用葡语演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情景,却被赶秋春棠的事情激活,艳丽生动地复现在心头。演出的前三分之一,我与其说是看

    演出,不如说是观剧场——那木结构且保持原木色调的环形剧场是刻意按莎士比亚时代的原状建造的,拙朴到简陋的地步,楼座的座椅就是长条凳,池座里的看客竟多半要站着。演出的当中那三分之一,我则为该剧导演与舞台设计的新奇手法而不断地发出惊呼、惊叹,其他观众也如是——看戏的大多是外国游客,能听懂葡语的大约很少,反正莎翁的这个戏大家熟悉到极点,听不懂却绝对看得懂。到戏的后三分之一,我的心被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淳朴而真挚的爱情牵动着,再不能平静,当悲剧高潮来临,由舞台上的配角组成的小乐队与合唱组奏出令人心碎的旋律、哼出如梦如幻的曲调,我眼眶一下子发热——而我思绪又跳回现在进行时,在楼下护城河的朦胧背景里,凸现出了赶秋和春棠牵手的剪影,我的眼眶也热了。

    附近那栋高级商住楼落成了,晚上试灯,整栋楼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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