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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的故事_三毛-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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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西紧紧的拉住我的手,好使我不临阵脱逃掉。

    被叫到名字的人,都像待宰的小羊一样乖乖的走进那间可怕的大洞里去。

    等大队长叫到我的名字,荷西把我轻轻一推,我只好站出去了。

    “您早!”我哭兮兮的向大队长打招呼。

    他深深的注视着我,对我特别说:“请坐在第一排右边第一个位子。”

    我想,他对旁人都不指定座位,为什么偏偏要把我钉十字架呢!一定是不信任我。

    考场里一片死寂,每个人的卷子都已分好放在椅子下面,每一份卷子都是不相同的,所以要偷看旁人的也没有用。“好,现在请开始做,十五分钟交卷。”

    我马上拉出座位下面的卷子来,纸上一片外国蚂蚁,一个也认它不出。我拼命叫自己安静下来,镇定下来,但是没有什么效果,蚂蚁都说外国话。

    我干脆放下纸笔,双手交握,静坐一会儿再看。

    荷西在窗外看见我居然坐起“禅”来,急得几乎要冲进来用大棒子把我喝醒。

    静坐过了,再看卷,看懂了。

    我为什么特别被钉在这个架子上,终于有了答案。这份考卷的题目如下:你开车碰到红灯,应该(一)冲过去,(二)停下来,(三)拼命按喇叭。

    你看到斑马线上有行人应该(一)挥手叫行人快走开,(二)压过人群,(三)停下来。

    问了两大张纸,都是诸如此类的疯狂笑话问题。

    我看了考卷,格格闷笑得快呛死了,闪电似的给它做好了。

    最后一题,它问:

    你开车正好碰到天主教抬了圣母出来游街,你应该(一)鼓掌,(二)停下来,(三)跪下去。

    我答“停下来”,不过我想考卷是天主教国家出的,如果我答——“跪下去”,他们一定更加高兴。

    这样我就交卷了,才花了八分钟。

    交卷时,大队长很意味深长的微微对我一笑,我轻轻的对他说:“谢谢!日安!”

    穿过一大群埋头苦干,咬笔,擦纸,发抖,皱眉头的被考人,我悄悄的开门出去。

    轮到口试的沙哈拉威人进去时,荷西就一直在安慰我:“没有关系,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考坏了,下星期还可以考,你要放得开。”

    我一句话也不说,卖他一个“关子岭。”

    十点正,一位先生拿了名单出来,开始唱出通过人的名字,唱来唱去,没有我。

    荷西不知不觉的将手放到我肩上来。

    我一点也不在意。

    等到——“三毛”,这两个字大声报出来时,我才恶作剧的看了一眼荷西。

    “关子”卖得并不大,但是荷西却受到了水火同源的意外惊喜,将我一把抱起来,用力太猛,几乎扭断了我的肋骨。

    天台上的犯人看见这一幕,又大声给我们喝彩。

    我对他们做了一个V字形的手势,表情一若当年在朝的尼克森,我那份考卷,“水门”得跟真的一样。接着马上考“场内车试”。

    汽车学校的大卡车、小汽车都来了,一字排开,热闹非凡,犯人们叫得比赌马的人还要有劲。

    两百多个人笔试下来,只剩了八十多个,看热闹的人还是一大群。

    我的武教练这次可没有光身子,他穿得很整齐。教练一再对我说:“前三辆车你切切不要上,等别人引擎用热了,你再上,这样不太会熄火。”

    我点点头,这是有把握的事,不必紧张。

    等到第二个人考完,我就说:“我不等了,我现在考。”

    考场绿灯一转亮,我的车就如野马般的跳起来冲出去。

    换档,再换回档,停车,起步,转弯,倒车如注音符号a*中危俚钩担甲中危钡溃殉翟俚谷肓搅就W诺某内去把自己夹做三明治的心;过斜坡,煞车,起步,下坡,换档……我分分寸寸,有条有理的做得一丝不差,眼看马上可以出考场了。我听见观众都在给我鼓掌,连沙哈拉威人都在叫:“中国女孩棒,棒——。”

    我这么高兴,一时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病,突然回身去看主考官坐着的塔台。这一回头,车子一下滑出路面,冲到粼粼的沙浪里去,我一慌,车子就熄火了,死在那儿。

    鼓掌的声音变成惊呼,接着变成大笑,笑得特别响的就是荷西的声音。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逃出车子,真恨不得就此把自己给活活笑死算了,也好跟希腊诸神的死法一样。

    那一个星期中,我痛定思痛,切切的反省自己,大意失荆州,下次一定要注意了。

    第二个星期一,我一个人去应考,这一次不急了,耐着性子等到四五十个人都上去考了,我这才上阵。

    应该四分钟内做完的全部动作,我给它两分三十五秒全做出来了,完全没有出错。

    唱名字的时候,只唱了十六个及格的,我是唯一女人里通过的。

    大队长对我开玩笑,他说:“三毛的车开得好似炮弹一样快,将来请你来做交通警察倒是很得力的帮手。”

    我正预备走路回家,看见荷西满面春风的来接我,他上工在几十里外,又乘中午跑回来了。

    “恭喜!恭喜!”他上来就说。

    “咦!你有千里眼吗?”

    “是刚刚天台上的犯人告诉我的。”

    我认真的在想,关在牢里面的人,不一定比放在外面的人坏。

    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坏胚子就如我们中国人讲的“龙”一样,可大可小,可隐可现,你是捉不住他们,也关不住他们的。

    我趁着给荷西做午饭的时间,叫荷西独自再去跑一趟,给监牢里的人送两大箱可乐和两条烟去。起码在我考试的时候,他们像鼓笛队似的给我加了油。

    我不低看他们,我自己不比犯人的操守高多少。

    中午我开长途车送荷西去上工,再开回镇上,将车子藏好,才走路去等最后一关“路试”。这个“天梯”越爬越有意思,我居然开始十分喜欢这种考试的过程。

    五十度气温下的正午,只有烈日将一排排建筑短短的影子照射在空寂的街道上,整个的小镇好似死去了一般,时间在这里也凝固起来了。

    当时我看见的景象,完完全全是一幅超现实画派作品的再版,感人至深。如果再给这时候来个滚铁环的小女孩,那就更真切了。

    “路考”就在这种没有交通流量的地方开始了。

    我虽然知道,在这种时候,镇上一只狗也压不着,镇外一棵树也撞不倒,但是我还是不要太大意。

    起步之前要打指示灯,要回头看清楚,起步之后靠右走,黄线不要去压过它,十字路口停车,斑马线要慢下来,小镇上没有红绿灯,这一步就省掉了。

    十六个人很快的都考完了,大队长请我们大家都去交队的福利社喝汽水。

    我们是八个西班牙人,七个沙哈拉威人,还有我。

    上校马上发了临时执照给通过全部考试的人,正式的执照要西班牙那边再发过来。

    上星期我一直对自己说,在摩洛哥国王哈珊来“西属撒哈拉”喝茶以前,我得把这个天梯爬到顶,现在我爬到了,“摩王”还没有来。

    上校发了七张执照,我分到了一张。

    有了执照之后,开车无论是心情和神色都跟以前大不相同,比较之下才见春秋。

    有一天,我停放好了车,正要走开,突然半空中跳出以前那两个警察先生,大喝一声:“哈,这一次给我们捉到了。”我从容不迫的拿出执照来,举在他们面前。

    他们看也不看,照开罚单。

    “罚两百五十块。”

    “怎么?”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停车在公共汽车站前,要罚!”

    “这个镇上没有公共汽车,从来没有。”我大叫。“将来会有,牌子已经挂好了。”

    “你们不能用这种方法来罚我,不收,我拒付。”“有站牌就不能停车,管有没有公车。”

    我一生气,脑筋就特别有条理,交通规则在我脑海里飞快的一页一页翻过。

    我推开警察,跳上丰,将车冲出站牌几公尺,再停住,下车,将罚单塞回给他们。“交通规则上说,在某地停车两分钟之内就开走,不算停车。我停了不到两分钟又开走了,所以不算违规。”

    “官兵捉强盗”,这两个人又输了,罚单丢给山羊吃吧。我哈哈大笑,提着菜篮往“沙漠军团”的福利社走去,看看今天有没有好运气,买到一些新鲜的水果菜蔬。

    日复一日,我这只原本不是生长在沙漠的“黑羊”,是如何在努力有声有色的打发着漫长而苦闷的悠悠岁月。—天凉好个秋啊—



 白手成家

    其实,当初坚持要去撒哈拉沙漠的人是我,而不是荷西。

    后来长期留了下来,又是为了荷西,不是为了我。我的半生,飘流过很多国家。高度文明的社会,我住过,看透,也尝够了,我的感动不是没有,我的生活方式,多多少少也受到它们的影响。但是我始终没有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将我的心也留下来给我居住的城市。

    不记得在哪一年以前,我无意间翻到了一本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那期书里,它正好在介绍撒哈拉沙漠。我只看了一遍,我不能解释的,属于前世回忆似的乡愁,就莫名其妙,毫无保留的交给了那一片陌生的大地。

    b*

    等我再回到西班牙来定居时,因为撒哈拉沙漠还有一片二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地方,是西国的属地,我怀念渴想往它奔去的欲望就又一度在苦痛着我了。

    这种情怀,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几乎被他们视为一个笑话。

    我常常说,我要去沙漠走一趟,却没有人当我是在说真的。

    也有比较了解我的朋友,他们又将我的向往沙漠,解释成看破红尘,自我放逐,一去不返也——这些都不是很正确的看法。

    好在,别人如何分析我,跟我本身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b*

    等我给自己排好时间,预备去沙漠住一年时,除了我的父亲鼓励我之外,另外只有一个朋友,他不笑话我,也不阻止我,更不拖累我。他,默默的收拾了行李,先去沙漠的磷矿公司找到了事,安定下来,等我单独去非洲时好照顾我。他知道我是个一意孤行的倔强女子,我不会改变计划的。

    在这个人为了爱情去沙漠里受苦时,我心里已经决定要跟他天涯海角一辈子流浪下去了。

    那个人,就是我现在的丈夫荷西。

    这都是两年以前的旧事了。

    b*

    荷西去沙漠之后,我结束了一切的琐事,谁也没有告别。上机前,给同租房子的三个西班牙女友留下了信和房租。关上了门出来,也这样关上了我一度熟悉的生活方式,向未知的大漠奔去。

    b*

    飞机停在活动房子的阿雍机场时,我见到了分别三个月的荷西。

    他那天穿着卡其布土色如军装式的衬衫,很长的牛仔裤,拥抱我的手臂很有力,双手却粗糙不堪,头发胡子上盖满了黄黄的尘土,风将他的脸吹得焦红,嘴唇是干裂的,眼光却好似有受了创伤的隐痛。

    我看见他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居然在外形和面部表情上有了如此剧烈的转变,令我心里震惊的抽痛了一下。

    我这才联想到,我马上要面对的生活,在我,已成了一个重大考验的事实,而不再是我理想中甚而含着浪漫情调的幼稚想法了。

    从机场出来,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很难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半生的乡愁,一旦回归这片土地,感触不能自己。

    撒哈拉沙漠,在我内心的深处,多年来是我梦里的情人啊!

    我举目望去,无际的黄沙上有寂寞的大风呜咽的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

    正是黄昏,落日将沙漠染成鲜血的红色,凄艳恐怖。近乎初冬的气候,在原本期待着炎热烈日的心情下,大地化转为一片诗意的苍凉。

    荷西静静的等着我,我看了他一眼。

    他说:“你的沙漠,现在你在它怀抱里了。”

    我点点头,喉咙被梗住了。

    “异乡人,走吧!”

    荷西在多年前就叫我这个名字,那不是因为当时卡缪的小说正在流行,那是因为“异乡人”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确切的称呼。

    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向来不觉得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份子,我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着的轨道,做出解释不出原因的事情来。

    机场空荡荡的,少数下机的人,早已走光了。

    荷西肩起了我的大箱子,我背着背包,一手提了一个枕头套,跟着他迈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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