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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成都·2009_文学成都·2009 编委会编-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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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忠于魏忠贤的侍卫在呼吸,枯叶在黑夜中扑扑地拍窗。客奶奶捧着木头和《天工开物·瞽说》,退到了墙根下,用背抵着那口森然的柜子。天启皇帝的喉咙发出咕咕的响动,终于成为一句天语伦音:
  “天下给你了,别学朕。”朱由检身子一阵发抖,竟说不出话来。
  皇帝跷起指头点了一下客奶奶。她站在烛光影外,但兄弟俩都能感觉到,她的大胸脯正在剧烈而克制地起伏。皇帝说,“你,对她好一点。”朱由检拿额头撞了一下地,泣告,“陛下千秋万岁,万万没到交代后事的时候。”
  皇帝吃力地笑了笑,呼出一口气,“朕大行了,变个人再回来。”说罢,就崩了。
  十六
  天启皇帝大行后,朱由检继位登基,这就是大明帝国最后一代君王——崇祯皇帝。
  十七岁的崇祯皇帝砍下了魏忠贤的头,却把客奶奶搁置在一边,仿佛忘了她这个人。
  她抱着《天工开物·瞽说》和那一块多余的木头,回到了奉圣楼。她把自己独个儿关在顶楼的卧房里,一个人也不见。楼下的园子里,绚丽、妖冶的罂粟花结了汁液饱满的果子。她的停止了吮吸的大奶子,奶水饱胀得都快爆裂了,她痛得昏昏沉沉的,却不愿自己拿手揉一揉,让奶水流出来。某一个时辰,当她从床上孤零零醒来时,看见强烈的太阳穿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长长地跌到地板上,再跳上了梳妆台,像锋刃一样折断了散乱的妆奁、香囊和可以叮当作声的玉镯、环佩、金钗,再一头撞入久未擦拭而模糊的铜镜,筝然一响,阴暗的屋里有了一团球形的、旋转的光线,尘埃在里边袅袅浮游……她睁眼看了很久,然后裸身下床,拖着两峰摇晃的巨乳,踱到铜镜前。她向镜里端详着,她看见的却依然只是光与尘。她在梳妆台上摸索到一只紫檀的盒子,打开来,里边是一只秘瓷小碗,抠开碗盖,碗中还盛着半碗黑澄澄的罂粟膏。她蘸了膏泥,抹在自己有着卷毛的奶头上。抹了几抹,她想起什么来,哑声地一笑。
  奉圣楼外的天空中,有两行雁阵在向南方飞,雁在嘎嘎地叫着,落进她的耳朵里,就跟菜市口临刑的死囚和猪的尖叫是一样的。她把自己的巨乳捧到嘴边,十分爱怜地挨个亲了亲。北京城飘头一遍雪花的那天,一群小太监奉崇祯皇帝御旨,以保护奉圣夫人为名,破开了她卧房的门。屋里的空气寒彻入骨,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客奶奶裸身站在梳妆台前,已经死了很久了。她的双眼是微微虚着的,恍若还沉溺在逝去的时光中。而她胸前的两峰巨乳,已经干瘪成了两张打满皱褶的皮,一直耷到肚脐上,就像两只空无一物的褡裢。但在她手里,还攥着一块木头,一本书。她攥得太紧了,以至于小太监把木头和书拔出时,出现了一丝忧伤的撕裂声。直到她下葬,还有小半页纸夹在她的指缝中。倘世上确有过重生的秘密,那秘密也就在悄然一现后,又归之于时间的尘土。
  (刊于《中国作家》2009年第2期)wwW。=txt小_说天/堂



第17章 白马(1)


  颜歌
  我和姐姐都不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但我们觉得我们就是。夏天还很远,姨妈不在,我们两个偷偷在房间里面把她所有的纱巾都拿出来,脱了线衣,穿着背心把纱巾往身上裹往头上缠,对着镜子照啊照的。姐姐说:“唉,为什么我们都这么好看?”我说:“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更好看的了。”姐姐问我:“那你说我们哪个更好看?”我看了姐姐很久,忍痛说:“你比我好看。”
  姐姐就把纱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了自己的锁骨,她的胸部已经有两团软软的凸起——她骄傲地挺着胸,斜着眼睛在镜子里面看自己的侧面。我什么也没有,我就看着她,干羡慕她的乳房——我们两个玩了一会儿,又在抽屉里发现了姨妈的口红,那是一支变色口红,我们把它涂在了嘴皮上,等了又等,嘴却没有变红,姐姐说:“这个口红要晒了太阳才能变红。”
  我们就穿着纱巾跑到阳台上去晒太阳,夏天还很远,我们两个忍不住觉得寒冷起来,但谁也没有对对方说,我们站在那里,像两棵嗷嗷待哺的禾苗,等待太阳把我们的嘴皮晒得通红通红。
  过了一会儿,姐姐的脸变红了,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有一件事情我们都是不明白的,那就是姨妈总是能发现在她离开时我们两个都干了什么。这次也不例外,她把姐姐狠狠地打了一顿,姐姐那张刚刚还是全世界最美的小脸上,鼻子嘴巴和着眼泪鼻涕,忽然地不成了样子,姨妈拖着姐姐从客厅打到寝室,又从寝室打到客厅,姐姐哭得我心都碎了,我站在门旁边,动也不敢动,只会哗啦啦地流眼泪。
  姨妈打够了,还得去厨房做饭,她在里面噼里啪啦地折着菠菜,我就溜到姐姐的房间去看她,她像一团棉花那样趴在床上哭着,但她很累了,因此哭得既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她看见我进去了,恨恨地说:“我好羡慕你没有妈!”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坐在她身边,用手摸摸她的衣角,说:“其实有妈也不错的。”
  以前姨妈喜欢送我去上学,她帮我提着书包,七点半不到就要出门,我们两个过了南门菜市场,姨妈一路上跟人打招呼:“陈三哥,今天吃鱼啊?”“朱四伯,又吃藤藤菜啊?”“李大姐,伙食开得好哦。”——人家也客客气气地对她喊:“蔡二姐,送侄女上课啊?”
  哪知道我姨妈立刻就翻脸了,腰一粗,眼一瞪,喝道:“哪个是侄女?是我的女啊!”
  这样好几次,我们南门上的人就都懂起了,于是他们一个个热情地说:“蔡二姐,两娘母这么早就去上课了?”
  她就高兴了,脆生生答应了,还要我喊人。我们过了老城门,姨妈忽然叹了一口气,她拉着我,说:“云云,你要记到,姨妈就是你的妈,记到没?”“记到了。”我说。
  “有啥事情都跟姨妈说,有姨妈在哪个都不得欺你。”姨妈又字字铿锵地说。
  “好。”我说。那天下午放学回家,我在我们院子里找了很久才找到我爸,一群老头把他围得严严实实,看着他跟另一个老头下棋,我挤进去的
  时候,我爸正“啪”的把马打到棋盘上,吃了对面一个车,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看老子的白马亮蹄!”——我说:“爸,回去煮饭了。”——“陈老头,你娃这下瓜了啊?”我爸说。
  他终于还是发现了我,亲亲热热地说:“云云,放学了啊?”——我爸一把就把我抱到怀里坐好,一只手抱着我,空出一只手来下棋,看久了,我也看会了,我爸每走一步棋,我就跟着说:“炮打翻山。”或者“马走斜日。”不然就是:“将军!”——喊了“将军”,就可以回家吃饭了。
  我们家最多的就是面,一次我爸要下半把面,煮好了面,我爸给自己装一瓢,给我装一碗,然后加上酱油、猪油,再从碗柜里面拿出早就炒好的臊子满满放一勺子,我们两爷子就像饿死鬼一样开吃了。
  我爸埋头吃面,发出呼呼的巨响,一分钟不到他就吃完了,把瓢往水池里一甩,一抹嘴,跟我说:“云云,你洗碗啊?”
  “好。”我说。他就跳起屁股地跑出去了,只要几秒钟我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从隔壁子传过来:“钟老师,来接到杀一盘啊?”我洗了碗做作业,也可以做了作业再洗碗,也可以洗碗完了不做作业,偷偷拿我爸租的武侠小说看,或者关了门挨家挨户去串门,我们院子里面的婆婆爷爷没有一个不喜欢我的,看见我去了,总要分两片蒜泥白肉到我嘴里,不然就从铁罐里拿出珍藏已久的大白兔奶糖来——院子另一头的余婆婆是最有钱的,每个月她有十元的零用钱,有时候甚至能在她那吃到一个稀罕的口香糖,而住在我们家那排房子里面的钟爷爷就非常穷,他老穿一件暗黄色的军大衣,那件衣服还是我爸不要了给他的——我这样逍遥到九点过,院子里面的老人们就都睡了,只有我爸还在和钟爷爷酣战,我可以睡,也可以不睡,可以睡在我爸床上,也可以去我的小床上睡,就算是我睡了,我也可以躺着睡,侧着睡,或者趴着睡。
  但是姐姐跟我说:“千万不要趴着睡!”
  我说:“为什么?”她说:“你把心口压到,胸部就长不出来了!”我大吃一惊,反驳道:“怎么可能?”——我瞄着她已经略略有两团凸起的胸,又看着我自己排骨一样的胸脯,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趴着睡了,我想:“总还来得及纠正,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长了。”
  那个时候,夏天已经来了,我们两个睡在姐姐房间里面的凉席上,光溜溜地只穿着内裤,装成两口子的样子——长出了一对小乳房的姐姐当了老婆,我就只有当她的爱人。我们两个亲亲热热地睡在床上,姐姐像个女人那样把头靠在我的颈窝上,我像个男人那样揽着她的肩膀,姐姐说:“你亲我嘛。”我就亲了姐姐一口。姐姐指着她的乳头说:“你亲我这里嘛。”
  我吃惊地说:“怎么可以亲那里?”姐姐老练地说:“两口子就是那样亲的。”我就亲了姐姐的乳头,它们比她的那对乳房还要小,小而且细致,好几次差点从我的嘴唇间滑落过去,凉凉的,像两颗上顿剩下的焖豌豆。
  我亲了一会儿,姐姐觉得过意不去,问我:“不然我也亲一下你嘛?”
  我说:“对嘛。”姐姐就公平地像我刚才亲她那样亲了我的乳头,她的嘴唇湿湿的,我问姐姐:“不晓得两口子这样亲有啥子意思。”姐姐一边亲一边说:“你还小,不懂。”我们很快大了,暑假以后,姐姐上了六年级,我上了三年级。
  我爸对我说:“姐姐要考初中了,你少去打扰姐姐了。”但我还是一有空就跑到姨妈家去,他们家有一个很大的21寸彩电。看完花仙子,姐姐就又开始给我打扮:她用红纱巾把我的头发绑起来,又在我的脖子上围一个黄色的长纱巾,然后画口红,把脸也画红了,最后,从她珍藏的贴纸里找一张翁美玲的照片,给我贴在额头上。我也依样给她打扮了,两个人就坐在阳台上看隔壁中学的操场,暮色
  来临的时候,操场里面总有一些人在散步,有些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姐姐说:“等明年我读了中学就可以耍朋友了。”我说:“那是早恋。”姐姐说:“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爱情嘛。”姐姐的话莫名其妙地就让我胸口发痛,我们两个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头发上绑着红纱巾。忽然有一个白影子在足球场的旁边走来走去,我仔细看,那是一匹白马。
  我对姐姐说:“姐姐,那里有一匹白马。”姐姐说:“哪里有啊?”我指给她看:“啊,那里。”姐姐说:“没看到啊?”
  我们两个都打了一个寒战,姐姐说:“我听到人家说,把红纱巾捆在脑壳上要看到鬼。”
  我们两个手忙脚乱地扯了红纱巾,逃进了客厅,尖叫了起来。
  姨妈在厨房里头就骂开了:“张晴,你喊啥子喊!你是疯子啊!”
  她的声音可以把客厅的空间活生生膨胀两倍,但是姨爹回来以后她就老实了,姨爹就在隔壁中学教化学,他总是要带一摞厚厚的卷子回来改,他一回来,家里人都不敢出声了,姐姐和我两个乖乖地在房间做作业,直到姨妈做好了饭,喊一声:“吃饭了!”我们才敢出来,洗了手,端端正正坐在桌子旁边,到姨爹出来了,才敢夹那块看中了很久的卤鸭肉。
  饭后姨妈又躲到厨房去洗碗了,姨爹就要检查我们的作业,姐姐数学不好,姨爹总是要骂她:“这道题又算错了!上次才给你讲过的嘛!”他骂了以后,就要问我:“蒲云,你看你会不会做?”
  我就凑过去,看了一次题,算出答案,说:“是不是32啊?”
  姨爹就跟姐姐说:“看到没有?妹妹每天跟到听我讲都听会了!你用点心嘛!”
  姐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一眼充满凉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姐姐总以为我这次就要学乖了。姐姐生气了,九点过我爸来接我回家,姨妈又从厨房里头大包小包地拿一些她做的东西让我爸带回去,姐姐就冲出来一把打掉了姨妈手上的豆浆馍馍,说:“不许给他们吃!凭啥子他们一天到晚吃我们家头的东西!”——我爸和我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姨妈脸都气绿了,然后连姨爹也从房间里面冲出来一把把姐姐提了进去,我知道她今天晚上又惨了。
  第二天放学,我去六年级的教室找她,果然看见她手臂上黑黑的一条条鼓起来了,我站在门口叫她:“张晴!”
  她理都不理我,在里面用力地收书包。直到她收好了书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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