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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3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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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开口,但在听她说话的同时,我毕竟没法这么深入地看到她的内心里去。我继续不时地
谛听、收受着那缕若有若无的微风似的呼吸声,一个全然生理学意义上的生命,从她那纯洁
的气息中呈现在我面前,那是属于我的;就象当初在明亮的月光下一连几个钟头仰卧在海滩
上一样,我要久久地待在她身旁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有时人家告诉我,海面起浪了,海
湾的风预兆着大海的风暴,而我仍然依偎在大海身边,倾听着它隆隆作响的鼾声。
  有时候阿尔贝蒂娜觉得很热,在快要入睡时脱下和服式的睡袍扔在扶手椅上。等到看她
睡着了,我在心里盘算,她的信敢情都在这件睡袍的内袋里放着呢,因为她常把信放在那
儿。一个信末的签名,一张幽会的字条,就足以让我揭穿她的谎话或是消释我的疑团。我觉
着阿尔贝蒂娜已经睡熟了,就从我待在上面悄悄地看了她这么半天的床脚跟溜下地来,满怀
热切的好奇心,往前跨了一步,只觉得扶手椅上有一个生命正可怜兮兮地、全无半点反抗能
力地听凭我去刺探它的秘密。我这么走开,或许也因为老是一动不动地瞧她睡觉,终究感到
累乏了。于是,我轻轻地朝扶手椅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看她有没有醒来,走到椅子跟前,我
立定了,久久地凝视着那件睡衣,仿佛这就是在久久地凝视着阿尔贝蒂娜。可是(也许我这
是错了)我到底没有去碰它,没有去摸里面的口袋,更没有去看那些信。临末了,我知道自
己是下不了决心了,就蹑手蹑脚地走回阿尔贝蒂娜跟前,重又端详起睡梦中的她来——尽管
她什么也不会告诉我,而那张扶手椅上的睡袍兴许倒是会告诉我好些事情的。
  正象那些就为呼吸一下大海的新鲜空气,心甘情愿地每天花上百法郎在巴尔贝克旅馆租
下一个房间的人一样,我觉得在阿尔贝蒂娜身上花费更多的钱是很自然的事情,既然我能在
脸颊上,能在微微张开跟她的双唇相对、感觉得到她的生命流经我舌尖的嘴上,感受到她那
温馨的气息。
  看她睡觉所尝到的乐趣,如同感到她生命的律动一般甜美,然而它会被另一种乐趣打
断、取代,那就是看她醒来的乐趣。那是在一种更深刻、更神秘的意义上的乐趣——意识到
她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乐趣。诚然,当她在下午走下马车,朝我的屋子走进来时,我已经
感觉到了这种温馨和甜美。但当她在睡乡中登上梦的最后几级阶梯,终于在我房里醒来,一
时弄不明白“我这是在哪儿?”而在环顾四周的摆设,瞅见柔和地照着她惺忪的睡眼的台灯
以后,这才明白这是在我家里醒来,于是再自然不过地对自己说,哦,她是在自己家里呢,
这时候的我会加倍地感受到这种温馨甜美的况味。在她睡意未消的这个最初的美妙时刻,我
觉得自己重又更完全地占有了她,因为她外出归来时,不是回到她的房间,而是回到我的房
间,而且当她醒来认出这个行将把她囿禁在内的房间时,眼睛里并无半点不安的神情,就象
没睡过这一觉那样地安然自若。从她的缄默不语流露出来的睡意未消的迷茫神情,在她的眼
睛里是全然不见流露的。
  她终于能开口了,她称呼我“我的——”或“我亲爱的——”,后面是我的教名,我让
叙述者取了个跟本书作者一样的名字,所以这称呼是“我的马塞尔”或“我亲爱的马塞
尔”。从此以后,我不许家里别人也叫我“亲爱的”,阿尔贝蒂娜口里说出来的这几个可爱
的字眼,是不该让旁人给玷污的。她微微撅起嘴说出这几个字以后,经常就势给我一个吻。
  她刚才那会儿睡着得有多快,这会儿醒得就有多快。
  阿尔贝蒂娜体态的丰腴、个性的发展,都并不比时光流逝在我身上引起的变化,也不比
我在灯光下瞧着坐在身旁的一位年轻姑娘,而这灯光跟姑娘当初沿着海滩漫步时照在她身上
的阳光颇为不同的这个事实,更能成为我现在看她和起初在巴尔贝克那会儿看她的方式迥然
不同的主要原因。这两个形象之间,哪怕相隔的年岁更久远些,也未必会产生如此完全的变
化;这一变化,是在我得知阿尔贝蒂娜几乎由凡德伊小姐的女友一手带大的消息的霎那间,
从根本上一下子完成的。如果说过去我常为从阿尔贝蒂娜眼里看出秘密而欣喜,那么现在只
有当我从这双眼睛里,乃至从跟这双眼睛同样传情,这会儿还那么温柔,一转眼却会满是愠
色的脸颊上,都能看出没有什么秘密的时候,才会感到高兴。我所寻觅的那个形象,那个使
我感到恬适,使我愿意傍着她死去的形象,并不是有着一段陌生经历的那个阿尔贝蒂娜,而
是一个尽可能让我感到熟悉的阿尔贝蒂娜(正因如此,这爱情势必只能跟不幸联系在一起
了,因为它从本质上不满足神秘的这一条要求),一个并不是作为某个远处世界的表征,而
是——确实也有过一些时候,情况好象就是这样——除了和我在一起、和我一模一样,再也
不要任何东西的阿尔贝蒂娜,一个作为确确实实属于我的东西的体现,而不是未知世界的化
身的阿尔贝蒂娜。
  如果爱情就是这样在一个女人让你感到忧心如焚的时刻,在你担心能不能留住她别让她
跑掉的心理状态下萌生的,这种爱情就会带上使它得以诞生的骚乱的印记,就会难以使我们
回想起在这以前每当想到这个女人时我们心里所见到的影象。在海滨初次见到阿尔贝蒂娜时
的印象,在我对她的爱情中或许也占了小小的一席之地;但说实在的,这些往日的印象在这
样一种爱情中只能占一个微不足道的位置,不论是在我们卷进激情的漩涡或陷入痛苦的折磨
的时候,还是在这爱情感到需要温情,需要向那些宁静温馨的回忆,那些可以让我们沉浸其
中,不去过问我们所爱的这个女人的事情(哪怕那是些我们应该知道的可憎的事情)的回忆
去寻求庇护的时候,它们都只占一个很小很小的位置——即使我们保存着那些往昔的印象,
这种爱情却是由一些不相干的内容构成的!
  有时候,我在她进屋以前就把灯熄了。她在黑暗中,凭借一根火柴的微光,走过来挨着
我躺下。我的眼睛,那双常常生怕看见她又变模样的眼睛,看不见她的身形,但我的双手和
脸颊能感到她的存在。托这种盲目的爱情的福,她或许觉着自己承受的爱抚比平日温柔得多
呢。
  我脱下外衣躺在床上,阿尔贝蒂娜坐在床沿上,我俩继续刚才让接吻打断的下棋或聊
天;而当我们处在唯一能使我们对另一个人的存在及其性格感兴趣的欲望的支配下的时候,
我们自己的性格总会充分地表现出来(即使我们已经相继抛弃了好些曾经爱过的不同对
象),所以有一次,我抱住阿尔贝蒂娜吻她,叫她“我的小姑娘”时,在镜子里瞧见自己脸
上那种忧郁而激动的表情,就象我吻那早已被我忘怀的希尔贝特,或者将来有一天吻另一个
姑娘时——如果我早晚得把阿尔贝蒂娜也忘掉——的表情一模一样,它使我想到,我这是超
然于个人的考虑之上(本能总是让我们把眼前的对象看作唯一真实的对象),在一种作为祭
礼奉献给青春和女性美的、热诚而痛苦的虔敬的遣使下,履行我的职责。然而,在我想就此
让阿尔贝蒂娜每晚都能留在我身边的初心中,给青春以“exvoto①”荣耀的愿望,以及关于
巴尔贝克的回忆,都搀杂着一种对我来说很新鲜的感觉,一种即使不能说是我有生以来从未
体验到的,也至少是我在爱情生活中不曾品尝过的感觉。那是一种心灵得到抚慰的感觉,自
从母亲在贡布雷的床前俯身吻我送我入睡的那些遥远的夜晚以来,我从未再领略过如此美妙
的感觉。在那会儿如果有人对我说,我并不是那么纯洁无邪,甚至说我会去剥夺别人的幸
福,我准会十分惊讶。那时候的我,看来是太缺乏自知之明了,因为我这不让阿尔贝蒂娜离
开我的乐趣,实在算不得怎样正大光明,那其实是把这位含苞欲放的少女从那个人人都能亲
近的世界里拽出来,让她即便不能给我以许多欢乐,至少也不能去给别人。野心和成功,使
我变得冷漠了。我甚至都失去了怨恨的感觉。然而在我,肉欲意义上的爱情,毕竟意味着品
尝击败众多竞争对手的欢乐,对它我永远不会嫌多,它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镇静剂。
  ①拉丁文:还愿的奉献物。

  尽管在阿尔贝蒂娜回家以前我对她疑虑重重,百般揣度她在蒙舒凡的房间里的一举一
动:但一等到她穿着浴衣跟我相对而坐,或者更经常地是我躺在床上,而她坐在我脚跟的床
沿上,我就不由得会怀着信徒祈祷时的虔诚,把满脸疑团和盘托出,只指望她帮我卸下这些
精神上的负担,消释这些刚在脑海里冒头的疑窦。她整个晚上淘气地蜷缩在我床上,象只胖
乎乎的大猫似的跟我耍着玩;卖弄风情的眼神,给她添上了一种在有些小胖子的脸上常能见
到的狡狯神气,粉红小巧的鼻子,似乎也显得更加玲珑了,而这鼻子的格局,又使整张脸显
得顽皮而倔犟;她有时微微闭起眼睛,松弛地垂下双臂,听凭一绺长长的黑发搭拉在玫瑰色
的粉腮上,那模样仿佛在对我说:“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晚上临走前,她凑过脸来跟
我吻别,这种庶几完全是家庭意味的温情,使我情不自禁地在她结实的颈脖两侧吻了又吻,
这时我只觉得这颈脖晒得还不够黑,日光斑晒得还不够多,仿佛这些可靠的标记是跟阿尔贝
蒂娜身上某种忠诚的美德维系在一起的。
  “明天您跟我们一起出去吗,我的大坏蛋?”临分手时她问我。“你们上哪儿呀?”
“那得看天气好坏,还得看您高兴呐。不过,您今天有没有写点东西出来哪,小乖乖?没
有?哦,那还是别去的好。对啦,我问您句话,我进屋那会儿,您听见我的脚步声,马上就
猜到是我了吗?”“那还用说。难道我还会弄错吗?哪怕有一千只小山鹬,难道我还会听不
出我那只小家伙蹦达的声音?我只想她允许我在她睡到床上以前给她脱下鞋子,这会使我感
到不胜荣幸。这些雪白的花边把您衬托得有多可爱、多娇艳啊。”
  我就是这么回答她的;在这些带有肉欲意味的话语之间,您或许又能嗅出些我母亲和外
祖母的气味。因为,我渐渐变得愈来愈象我所有的那些亲人,象我的父亲——不过他大概还
是跟我很有些不同,因为旧事即便重现,也是变着样儿来的——那样对天气百般关心、而且
跟莱奥妮姨妈也愈来愈象。要不然,我早该把阿尔贝蒂娜当作我出门的理由了,那不就是为
的别让她单独一人,脱离我的控制么。我耽于种种乐趣,莱奥妮姨妈却信仰诚笃,从来不会
享乐,整天只知道数念珠做祈祷,我一心想在文学上有所成就,老为这在折磨自己,莱奥妮
姨妈却是家族中绝无仅有的一位,居然不明白看书并非打发时间和“消遣”,结果弄得复活
节那一阵,星期天虽说不许干正经事儿以便专心致志做祷告,却是允许看书的,我和这样一
位姨妈之间,从外表看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我甚至会发誓说我跟她绝无半点共同之处。然
而,虽说我每天都能找出个理由说哪儿不舒服,但我老这么呆在床上,却还是为了一个人的
缘故,这人不是阿尔贝蒂娜,也不是一个我所爱的人,而是一个比我所爱的人更强悍的人,
这人的专横使我甚至不敢流露充满妒意的猜疑,或者至少不敢亲自去证实这些猜疑有无根
据,这人就是莱奥妮姨妈。我对天气的关心,比起父亲来可以说是有过之无不及,他只是看
看晴雨表,我却自己成了活的晴雨表;我听莱奥妮姨妈的话乖乖地呆着看天气如何,而且是
呆在房间里,甚至呆在床上看,这难道还不算有过之无不及吗?现在我跟阿尔贝蒂娜说起话
来,就象当年在贡布雷还是孩子的那会儿跟母亲说话,要不就是象外祖母在跟我说话一样。
我们每个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以后,我们曾经是过的那个孩童的灵魂,以及我们经由他们而来
到世上的那些逝者的灵魂,都会把它们的财富和厄运一古脑儿地给予我们,要求和我们所体
验到的新的感觉交汇在一起,让我们在这些感觉中抹去他们旧日的影象,为他们重铸一个全
新的形象。于是,童年时代遥远的往事,乃至亲人们的陈年往事,都在我对阿尔贝蒂娜算不
得纯洁的爱情中沁入了一种既是儿子对母亲的,又是母亲对儿子的温情的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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