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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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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出了与画报上那张照片相近的某些类似之处,虽然它已经象褪了颜色似的模糊不清,但
是,就凭我在她脸上发现的特征,倘若我加以归纳的话,恰恰同贝斯比埃大夫在我面前描述
的盖尔芒特夫人的特征完全一样:大鼻子、蓝眼睛;于是我心想:那位贵妇人跟盖尔芒特夫
人长得很象;她坐着听弥撒的那个偏殿正是坏家伙希尔贝的偏殿,偏殿下已象蜂窝那样松散
而发黄的古墓里,安息着布拉邦特古时世袭伯爵们的遗骸,我记得听人说过,那个偏殿是供
盖尔芒特家的人到贡布雷来参加宗教仪式时专用的;而那一天,正巧是盖尔芒特夫人应该来
的日子,在这个偏殿里只可能有一个女人同盖尔芒特夫人的照片相象,那就是她本人。我失
望得很。失望在于我万万没有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过去一想到盖尔芒特夫人,我总是用挂
毯或彩色玻璃窗的色调在心中描绘她的形象,把她想象成另一世纪的模样,举止气派与活生
生的人完全不同。我万万没有料到她会跟萨士拉夫人一样红光满面,打着浅紫色的领结,她
的鹅蛋形的脸庞使我想起了我在家里经常见到过的一些人,我不禁顿生一丝稍纵即逝的疑
惑:怀疑偏殿里的那位夫人从生成原则和分子构成上说也许同盖尔芒特夫人名实不副,她的
体态完全不知道她头顶上的姓氏有多大的分量,恐怕与医生和商人的妻子属于同一类型。我
惊讶地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等于在说:“原来如此,盖尔芒特夫人也不过如此!”她的形
象自然同多次出现在我的幻想中的盖尔芒特夫人的形象毫无关系,因为她不同于我抽象地幻
想出来的模样,她只是在一刹那之前,在教堂里,第一次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她的性质完
全不同,不能由我任意着色,不象我想象中的人那样听凭音节流溢出来的桔黄色浸透全身,
而是实实在在的真人,她身上的一切,包括鼻子一角正在发炎的小疱,都证实了她从属于生
命的法则,好比一出戏演得再热烈迷人,仙女的裙褶以及她手指的颤动都揭示出一位活生生
的女演员的实际存在,虽然看戏的人一时疑幻疑真,不知道眼前所见是否只是灯光投下的幻
影。
  但同时,我努力给这个形象,给那只大鼻子和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刻在我视野中的这个
形象(也许正是那两样东西趁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到眼前这位妇女可能就是盖尔芒特夫人的时
候就出现在我的视野之内,并在上面刻下了第一道印记),给这个全新的、不可改变的形象
粘贴上如下的说明:“这位就是德·盖尔芒特夫人。”然而我却不能使这样的认识同形象妥
贴地相合,它们象两只隔着空档的圆盘,始终转不到一起。可是,过去我经常梦见、如今又
亲眼目睹确实存在于我心外的这位盖尔芒特夫人,对我的想象力仍施加进一步的威力;我的
想象力同与它的期望完全不同的现实一经接触,先是麻木了一阵,后来又开始作出反应,对
我说:“盖尔芒特家早在查理大帝之前就声名显赫,对手下的属臣拥有生杀之权;盖尔芒特
夫人是热纳维耶夫·德·布拉邦特的后代。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这里的任何人。”
  啊!人类的目光享有多么美妙的独立性啊!它由一根松散的、长长的、有弹性的绳子系
在人的脸上,因而它能远离人的面孔独自去扫视!盖尔芒特夫人的身体端坐在掩埋着她家祖
先们的偏殿内,她的目光却到处转悠,顺着一根根柱子往上张望,甚至象在正殿徘徊的一束
阳光那样停留在我的身上,只是这束阳光似乎意识到我在接受它的抚摸。至于盖尔芒特夫人
本人,却端坐不动,好比一位母亲,自己的孩子在一边胡作非为地淘气,跟她所不认识的人
多嘴多舌地答腔,她却视而不见,所以我就没法知道她赞成不赞成自己的眼光,趁自己的心
灵懒得动弹之际这样到处游逛。
  然而我觉得要紧的是,在我把她看够以前她别走开,因为我记得多少年来我把见到她当
作梦寐以求的一件大事,我的眼睛一见到她就再也离不开了,仿佛我每看一眼都能实实在在
地把她的大鼻子、红腮帮以及足以说明她的脸庞特点的一切可贵的第一手资料,统统都贮存
进我的记忆库里。当时在我脑海中凡与她有关的想法都使我感到她那张脸是美的——也许尤
其是那种总不愿扫兴的愿望,是那种保存我们内心向往最美好事物的本能的表现,把她置于
凡夫俗子之外,只凭草草看一眼,我最初有那么一瞬间曾把她同凡夫俗子混淆在一起,但毕
竟眼前的她同我以前心目中的盖尔芒特夫人是一个人呀!偏偏当时有人在我周围悄悄议论:
“她比萨士拉夫人好看,也比凡德伊小姐强一些。”我听了很生气,言下之意好象她们能跟
她相比似的。于是我的目光注视她的金黄色的头发,她的蓝眼睛和她的脖子,由此排除了可
能使我想到别人容貌的一切特征,看着这幅有意画得不完全的速写稿,我不禁叫出声来:
“她多美呀!多雍容华贵!她准是盖尔芒特家的一位高傲的夫人,热纳维耶夫·德·布拉邦
特的后代!”我当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简直把她孤立了起来,以至于今天我倘
若回忆那天的婚礼,我再不记得其他参加婚礼的人的模样,只记得她以及那位教堂侍卫的情
状,因为我问过教堂侍卫,那位夫人是不是盖尔芒特夫人;教堂侍卫给了我肯定的回答。说
到她,我尤其历历在目的是她同大家一起鱼贯进入圣器室的情景。那一天刮着风,又时而来
一阵大雨,炎热的、时有时无的太阳照亮了圣器室。盖尔芒特夫人同贡布雷的老百姓挤在一
起,她连他们姓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们的猥琐把她的崇高衬托得极其鲜明,以至于她不能
不由衷地对他们怀有一种宽厚之心,而且她的既高雅又纯朴的举止,更使大家对她敬畏备
至。一般人见到认识的人,目光中总故意地含有某种确切的含义;而她不能放出这样的目
光,她只是让她的漫不经心的念头,化作她掩饰不住的粼粼蓝光,不断地流溢出来,她但愿
这股光流,在流经那些小人物身边,并且随时都在触及那些小人物的时候,千万不要使他们
感到局促不安,千万不要显得高傲冷淡。我至今犹历历在目的是,在浅紫的、蓬蓬松松的丝
领结之上,她的眼睛流露出些许惊讶和略含羞涩的微笑;这微笑倒不是她有意给什么人看
的,而是让每一个在场人都感觉到;那种气派就象一位女王谦逊地面对她的臣民,表现出她
的爱民之心;这微笑落到了一直盯住她看的我的身上,她的目光蓝得好比透过“坏家伙希尔
贝”那幅彩色玻璃窗射进屋来的阳光,它在做弥撒的时候停留在我的身上,我不禁想道:
“她一定注意到我了。”我认准她喜欢我,她离开教堂后还会想到我的,甚至回到盖尔芒特
以后她也许会为我而惆怅呢。我也立刻爱上了她,因为,若说一见钟情,有时候只须她象我
想象中的斯万小姐的态度那样,对我们不屑一顾地瞅上一眼,我们心想这女人绝无可能倾心
于我们,这些就足以使我们痴情相思了;但也有时,只须哪位女士象盖尔芒特夫人那样好心
地瞧瞧我们,我们想她可以同我们两心相悦,这同样足以使我们魂牵梦萦。她的眼睛象一朵
无法采撷的青莲色的长春花;我虽无法采撷,她却是馈赠给我的;已被一团乌云挡去半边的
太阳,仍竭尽全力把光芒投射到广场上和圣器室,给为婚礼铺设的红地毯增添一种肉红色的
质感,使羊毛地毯长出一片粉红色的绒毛,多了一层光亮的表皮;盖尔芒特夫人微笑着走在
地毯上面,那种温柔、庄重、亲切的气氛,渗透了豪华而欢快的场面,类似歌剧《洛痕格
林》①中的某些片段,类似卡帕契奥②的某几幅油画,同样使人认识到波特莱尔③为什么能
用甜蜜这个形容词来形容铜管乐的声音。
  ①《洛痕格林》:华格纳的第一部突破传统形式的歌剧,1850年首演于魏玛,取材
于德国传说:洛痕格林救出布拉邦特公主,并与她相爱、结婚,后又因出身问题,离开了她。
  ②卡帕契奥(1455—1525):意大利画家,是上面提到过的让迪勒·贝里尼的学生。
  ③波特莱尔(1821—1867):法国诗人,《恶之华》的作者。

  从那天起,每当我去盖尔芒特家那边散步,我总比以前更为自己因缺乏文学禀赋,不得
不断绝当大作家之念而痛心不已!我离开人群,独自在一旁遐思时,憾恨之情更使我苦楚难
当,以致为了不再受这痛苦的折磨,我的理智索性采取有意止痛的办法,完全不去想诗歌、
小说以及由于我才情寡薄而无从指望的诗一般的前程。开是,一个屋顶,反照在石头上的一
点阳光,一条小路的特殊气息,忽然脱离一切文学的思考,与任何东西都无联系地使我感到
一个特殊的快乐,使我驻步留连;我暂停观赏的另一个原因是由于这一切事物仿佛在我所见
不到的隐秘之中蕴藏着某种东西,它们请我去摘取,我却竭尽全力而无处觅得。因为我感到
这东西蕴藏在它们的内部,所以我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用眼睛看,用鼻子嗅,想用自己
的思想,钻进这形象和这气息的内部去。倘若那时我必须赶上我的外祖父,继续往前走,那
么我就闭上眼睛,想方设法回忆方才所见的情景。我专心致志地、一丝不苟地追忆那屋顶的
形状,那石头的微妙的细节;也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它们仿佛饱满得要裂开似的,仿佛准
备把它们掩盖下的东西统统都交给我。当然,虽说能使我重新萌生当作家和诗人的希望的不
是这些印象,因为它们总是同某个既无思考价值又同任何抽象真理无涉的个别对象相联系,
但它们至少给了我一种无由的快感,一种文思活跃的幻觉,从而排遭了我的苦恼,排遣了每
当我想为写一部巨著寻找一种哲学主题时所自恨不已的无能感。然而那些印象以具体的形
态、色彩和气味迫使我意识到严峻的责任:我必须努力找到隐蔽其中的东西。但是这任务太
艰巨了,我很快就为自己找到逃避努力、免去劳累的借口。幸亏那时我的长辈们在叫我了,
我感到我当时不具备进行有效探究所必需的平静的心境,倒不如在回到家里之前索性不去想
它为好,省得早早地徒劳无功。于是,我不再为外面裹着一种形式、一股香味、但里面又不
知包藏何物的那件东西操心了;我心安理得,因为我正把受到形象外衣保护的那件东西带回
家去呢,我感到它在形象的外衣下,同每逢大人允许我外出钓鱼的日子,我装进筐里还盖上
保鲜的青草带回家来的鱼儿一样地鲜灵活泼。但是,回家之后,我就另有所思了,所以,那
块阳光反照的石头,那片映在水面的屋顶,那悠悠的钟声,那草木的气息,还有许多各不相
同的形象,也都在我的脑海中堆积下来,就跟我散步时采回来的各色野花和别人送我的各种
东西堆积在我的房间里一样。而隐蔽在那些形象下的实况,我虽曾有所感,却始终缺乏足够
的毅力去发现,后来也早都泯灭了。然而,有一次,我们散步的时间比平时长,在回家的中
途遇见了驾车经过的贝斯比埃大夫。由于时近黄昏,大夫认出我们一行之后,便请我们上
车;那次我又得到类似的印象,不过我没有轻易搁置一边,而是进行深一步地探究。我被安
排坐在车夫的身旁。马车疾驰如风,因为贝斯比埃大夫在回到贡布雷之前还得在马丹维尔停
留一会儿,去看望一名病人;他同我们讲定:我们在病人家门口等他。车到拐弯处,突然,
我感到一阵特别的、与其他快感全然不同的喜悦,因为我远远望见了马丹维尔教堂的双塔并
立的钟楼,而且随着马车的奔驰和夕阳的反照,那双塔仿佛也在迁移,及至后来,同它们相
隔一座山岗、位于另一片较高的平川上的维欧维克的钟楼,竟似乎也同它们成了紧邻。
  我在注意到双塔塔尖形状的同时,目堵了它们轮廓的位移和塔面夕照的反光,我感到我
领略不透自己的印象,总觉得在这种运动和这片反光中,有件东西既是双塔所包含的,也是
它们所窃取的。
  这两座钟楼看来离我们还远,仿佛我们的马车并没有向它们驰去,等到转瞬间我们忽然
在教堂前停车,我才大吃一惊。我不知道望到双塔时为什么那样地喜悦,而探究其原因又似
乎非常艰难;我但求在脑海中贮存下这些阳光沐照的轮廓线,至少在目前不去想它。我倘若
加以探究,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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