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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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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备的气味。这时我注意到山楂花的花瓣上有几处发黄的斑点,我想象这气味就是从那里散
发出来的,就象从点心的焦皮下发出蛋黄的香味,从凡德伊小姐的雀斑下散出她双颊的异
香。尽管山楂花兀自不语,但它不断释放出的这股香气好比活跃的生命在窃窃低诉,连祭台
都象田野里受到昆虫触角拨弄的疏篱,为之微微颤动。我所以产生这样的联想,因为我看到
几茎生气蓬勃的发红的雄蕊仿佛是今天才由昆虫变成的,仍保留着昆虫的青春的锐气和撩拨
的能力。
  我们走出教堂,在教堂门口同凡德伊先生寒暄了几句。几个男孩子在广场上打架,凡德
伊先生前去干预;他维护年纪小的,训斥年纪大的。倘若他的女儿用粗嗓门对我们说,见到
我们很高兴,我们仿佛立刻能感觉到在她的粗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位敏感得多的女孩子,正
在为男孩般冒失的客套话而羞红了脸,因为那句话有可能让我们以为她有意讨好我们,好让
我们请她来家作客。她的父亲过来给她披上外套,父女双双登上由女儿亲自驾驶的轻便马
车,打道回蒙舒凡。至于我们,因为明天是星期天,要睡到上教堂做弥撒之前才起床,所以
如果赶上月明星稀、气候暖和的日子,我的好大喜功的父亲就会让我们作一次途经“受难
场”的长途跋涉。我的母亲辨识方向和认路的能力较差,她把这样的远距离散步简直看作战
略天才指挥的远征,有时我们一直走到旱桥底下。从车站那边延伸过来的石砌的桥身,在我
的心目中代表了逐出文明世界之外的痛苦的形象,因为每年从巴黎乘火车来到这里,总有人
千叮万嘱,要我们千万注意不可坐过站,火车还没有到达贡布雷,我们就已做好下车准备,
因为火车只停两分钟,尔后它就要驶上旱桥,开出基督教国家的疆界。贡布雷是我心目中的
基督教世界的终点站。我们取道车站大街回家,镇上最漂亮的别墅全在这里。月光象建筑师
于贝·罗贝那样,给每家花园里点缀上白石台阶、喷水池和半掩的栅门,但是它偏偏把电报
局大楼吞噬掉了,只给它留下一根拦腰截断的柱子,亏得柱子上还保存下了不朽遗迹的壮
美。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昏昏欲睡;椴树的芳香仿佛是一种只有付出劳而无当的代价才能得
到的报偿。稀疏的栅栏内被我们零落的脚步声所惊醒的看家狗此起彼落地吠叫起来。至今,
我有时在晚上仍依稀听到这样的吠声,心想车站大街一定就隐藏在犬吠声中(贡布雷的公园
也在那条街上),因为,无论身在何处,我只要听到犬吹声遥相呼应,眼前便出现车站大
街,被月光照白的两排椴树和路旁的人行道都历历在目。
  突然间,我的父亲叫我们停下。他问我的母亲:“咱们现在走到哪儿了?”早已精疲力
尽、但仍为我的父亲感到骄傲的母亲柔声细气地自认无知。父亲耸肩笑了。接着,他象从上
衣口袋里掏出钥匙那样轻而易举地伸手一挥,我们家花园的后门便同圣灵街的街口一起应命
来到我们的面前。我们走过了漫长的陌生的道路,抬头一看,原末后门已在路尽处等候我们
归来。母亲钦佩不已,对父亲说:“你真了不起!”从那一瞬间起,我已不用自己费力走路
了,只觉得是花园的土地在我的脚下移动,在这里我的一举一动都毋需着意留神,习惯把我
搂进它的怀抱,象抱娃娃似的一直把我抱到我的床上。
  尽管星期六那天的活动要比平日提前一小时,再加上弗朗索瓦丝又不能在家侍候,对于
我的姨妈来说,那天比哪天都要漫长,然而她却从星期一起就天天急切地盼重星期天,似乎
那一天会有种种既新鲜又开心的乐趣,她那娇弱而狂热的身体也还经受得住。这倒并不是说
她有时不巴望发生更大的变化,不渴求与现状完全不同的改观,象有些人那样由于缺乏精力
或想象力,单凭自己无法产生改变现状的动力,只求未来的分分秒秒以及拉响门铃的邮差带
来新的——哪怕是坏的——消息,以便激动一番,痛苦一番;被幸福弄得沉默的敏感,象闲
置已久的竖琴急切地渴望有人来拨弄,哪怕让粗暴的手把琴弦拨断;难以排除障碍的意志,
得不到纵情向往、纵情受苦的权利,恨不能把控制自己的缰绳甩给急转直下的,甚至鲜血淋
漓的事件去掌握。也许我的姑姑稍受劳累精力便会完全耗尽,只能靠休息才能逐渐恢复,养
精蓄锐更需日长时久,象别人在活动中流露出来的剩余精力,她需要一连休养生息几个月才
能蓄全;她既认识不到这样的精力,更无法决定如何使用。正等于想以奶油土豆来取代土豆
泥的念头,日复一日萦绕在她的心头,终于使她对奶油土豆产生同她对百吃不厌的土豆泥一
样好的胃口一样,我毫不怀疑她终究也会从她那样恋恋不舍的单调生活中萌生出对灾祸的期
望,但愿顷刻间发生一场灾祸,迫使她一劳永逸地实现一种由不得她的变化,但她认为这对
自己的健康有益无害。她固然真心实意地爱我们,但她也乐于为我们的夭折而痛哭;她的希
望一定经常受到类似如下景象的纠缠:一场灾难突然发生在她自我感觉良好而且不出汗的时
候,例如家里忽起大火,我们都被烧死,房屋也烧得片瓦无剩,她多亏及时起床才不慌不忙
地逃离火场,等等,而且这类景象仿佛同作为副产品的种种长处联系在一起,长处之一在于
能使她在久久的哀恸中切实体会到她对我们的全部依恋之情;长处之二是能让镇上的人们惊
叹她的坚强,看到她虽不胜悲痛却勇敢地挺住,虽伤心欲绝但沉着地为我们入殓出殡;最难
能可贵的长处是能迫使她在合适的时机及时地、不必牵肠挂肚地到米鲁格兰的庄园去消夏,
她在那里的庄园风景优美,更有瀑布点缀。她独自在房中百无聊赖地寻乐解闷的时候一定对
诸如此类变故的成效进行过深入的思考(开头的情景,始料不及的种种细节,宣告噩耗的用
词以及令人终生难忘的语气,还有其它确凿无疑地打上死亡烙印的一切,凡与抽象推理演绎
出的可能性绝然不同,起先一定使她痛不欲生过),但是,这类变故毕竟从来没有发生,她
也只得降格以求,把她热衷于虚构的曲折情节引进自己的日常生活,好让日子过得有点意
思。她有时心血来潮,突然假设弗朗索瓦丝偷她的东西。于是她不惜巧施心计,想以捉贼捉
赃的办法来证实她的假设。就象她独自玩牌惯于同时兼打对家一样,她模拟弗朗索瓦丝尴尬
地向她求饶,然后她又气愤地、火气十足地予以驳斥。如果赶巧这时有谁进屋,就会发现她
正大汗淋漓,两眼放光,头上的假发也歪到了一边,露出光秃的前额。弗朗索瓦丝也许有时
听出隔壁房内传来的,用词尖刻的挖苦话是针对她说的,但是,既然这些话仅停留在纯抽象
的状态,小声说出来并不能增加它的现实意义,那么我的姨妈纵然编出一套又一套话,也不
足以解她心头之恨。有时她甚至不满足于在床上“排练”,想正式演出。于是有一个星期
天,她把里里外外的房门都给神秘地关上了,在房里跟欧拉莉进行密谈,她说她怀疑弗朗索
瓦丝手脚不干净,她要辞退她;另有一次,她私下对弗朗索瓦丝说,她怀疑欧拉莉靠不住,
以后打算不让她再登门了;过了几天,她又反悔自己不该同吃里扒外的内奸说私房话,一想
到自己竟把这号人引为知己就要恶心;不过等到下一场演出,叛徒的角色又会分派给别人。
但是,对欧拉莉可能引起的怀疑毕竟只是一时的,象一堆起火的麦秸,不经烧,转眼就烧光
了,因为她到底不是家里的人。对弗朗索瓦丝就不一样了,我的姨妈时刻感到她就在这同一
个屋顶下面。她若不是怕起床着凉,还真敢下厨房去证实一下自己的怀疑有无根据。如此日
复一日,她的头脑里不再有别的牵挂,一心只想猜度弗朗索瓦丝这时可能在干什么,那时又
可能企图隐瞒什么;弗朗索瓦丝面部一点细微而迅速的变化,话语中的一点自相矛盾,都逃
不过我姨妈的注意,她能从中识破弗朗索瓦丝妄图掩盖的真实打算。她只消一句话便能使弗
朗索瓦丝顿时吓得脸色变白,这种直戳对方心窝的做法似乎很使我的姨妈尝到一种残忍的乐
趣,她能以此向弗朗索瓦丝表明自己早已看透对方的心计。等到下一个星期天——犹如那些
重大的发现突然为一门新学科开辟出一片意想不到的研究领域,并使它走上正轨那样——欧
拉莉作了一次揭发,证明我的姨妈原先的假设还远远赶不上实际的真相。
  “弗朗索瓦丝现在一定心里有数了:您送她一辆马车。”
  “什么?我送她一辆马车?”我的姨妈失声叫道。
  “啊!我哪儿知道呀?只是猜想罢了。我见她坐着马车神气活现地去鲁森维尔采购东
西,心想准是奥克达夫夫人把这马车送给她了。”
  这样一天天下去,弗朗索瓦丝和我的姨妈变得象野兽和猎人一样,时刻提防着对方耍心
眼儿。我的母亲唯恐弗朗索瓦丝把提防发展为真正的仇恨,因为我的姨妈伤透了她的心。总
之,弗朗索瓦丝越来越异乎寻常地注意我姨妈的每一句话和每一点表示,遇到有事要问,她
总先反复斟酌应采取什么方式,待她话一出口,她便暗自留意我姨妈的反应,力求从脸部表
情中揣度她的心思和她可能作出的决定。譬如说某位艺术家读了十七世纪的回忆录之后,一
心想同太阳王攀附亲缘,便为自己编排家族世谱,使自己成为名门之后,或者同当今欧洲的
某国君王搭上关系,满以为这才是条通行的正路,殊不知他等于缘木求鱼,不该拘泥僵死的
形式,结果枉费气力却事与愿违;同样,一位身居内地的妇女,本来只不过听凭自己无法抵
御的种种怪癖和百无聊赖中养成的坏脾气的摆布,从来没有想到过路易十四,但她发觉自己
一天之内诸如起床、梳洗、用餐、休息之类极其琐细的活动,在一意孤行和专横任性方面竟
同圣西蒙所说的凡尔赛宫的生活“机制”的实质略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她还可以认为自己
的沉默以及和善或高傲的细微变化,能引得弗朗索瓦丝沾沾自喜或惶惶不安,跟路易十四的
廷臣乃至于王公贵族在凡尔赛御花园的曲径处递呈奏折时见到王上闭口不语、龙颜喜悦或傲
然接纳而窃窃自喜或诚惶诚恐一样,确实,其效果是一样的。
  在我的姨妈同时接待本堂神甫和欧拉莉两人来访之后又休息了一阵后的那个星期天,我
们全都上楼去向她道晚安。妈妈对姨妈总遇到同时接待多的人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和慰问,她
柔声细气地对姑姑说:
  “听说今天您这儿又给弄得乱哄哄的,您总是一下子有一大帮客人。”
  我的姨祖母打岔说:“人越多越热闹”自从她的女儿病倒之后,她认为应该处处使
女儿高兴,凡事总往好处说。可是我父亲那时偏要插话,说:
  “我现在趁大家都在场,跟你们讲件事儿,免得以后跟每个人罗嗦一遍。勒格朗丹先生
恐怕跟咱们有点不愉快,今天上午我跟他打招呼他才勉强点了点头。”
  我倒不必听父亲讲这件事的始末,因为我们做完弥撒遇到勒格朗丹先生的时候我正同父
亲在一起。所以我就到厨房打听晚饭菜谱去了。我看菜谱跟人家看报一样是每天少不了的消
遣,而且它跟戏单子一样能使我的精神兴奋。勒格朗丹先生走出教堂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
他正同附近一位与我们只是面熟的女庄园主并肩走着。我的父亲一面走一面向他打了个既友
好又矜持的招呼,勒格朗丹先生稍有惊讶的神色,勉强地答礼,仿佛他没有认出我们是谁。
他那种疏远的眼光只有不讲客气的人才会使用,仿佛忽然退缩到眼睛的深处,象从一条漫长
得望不到头的路口远远地瞥上一眼,所以他只向你略略颔首,以便同他心目中木偶般的小人
的比例相称。
  至于同勒格朗丹并肩而行的那位女士,倒是位受人尊敬、品行端正的人,所以不存在他
可能有恋爱纠葛被人发现而感到尴尬的问题。我的父亲弄不明白的是他怎么可能引起勒格朗
丹不满。“如果他真有所不满的话,那我就更为遗憾了,”父亲说,“因为在那一大群衣着
讲究的人们之间,他只穿件单排扣的小尺寸上装,领带也不挺括,颇有一种不事修饰、朴素
自然的风度,一种近乎天真、落落大方的派头。”家庭会议的一致看法是认为我的父亲可能
过于多心,要不然就是格勒朗丹当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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