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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号万岁_孔庆东-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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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己知彼

    两人同舞着双刃

    没有观众的喝彩

    为呻吟捧哏的还是呻吟

    幽暗的沉默中

    互刺出血花缤纷

    不论倒下还是逃窜

    每一个回合都铭入永恒

    ***

    致闹闹

    殷红的记忆

    绽开于地狱之门

    你我昂首走入

    不理睬小鬼们

    顾盼撩人的双乳

    在死亡的最后一层内衣里

    伟人们抱定了

    各自的残缺

    携手不需要歃血盟誓

    只把明天留给过去的帆影

    且看你灵魂的炊烟

    在我丹田处凝成琥珀

    漫山青草的旋律中

    请你跳一支安眠曲

    ***

    寒食

    多少次与你相隔咫尺

    总不敢敲响那扇地狱之门

    我想你正抱着一朵莲花

    垂泣于苦笑的无影灯前

    使我疲于奔命的是

    你一如导弹的目光

    毒刺已入骨生根

    你不给我解药

    冬雨一颗颗拷打我心

    闭上眼幻想一次日出

    有雷霆爆炸于午间半小时

    伤寒不急于发作

    有希望就应该颤抖

    即使在梦中

    ***

    遥远的吐鲁番

    我发誓

    一辈子为你写诗

    只因为

    你烧毁了我的青春

    雨水冲走余烬

    世界夺眶而出

    我在每一盏路灯下

    编织你的梦

    用咖啡铺成的马路

    运走了我的骨灰

    我依然屹立在窗前

    倾听你的美丽

    华灯齐放的时节

    一块儿去看风筝

    ***

    冻僵的火把

    既然是游戏

    何必那么煞费苦心地作弊

    既然不是游戏

    何必还戴着那布满弹孔的面具

    雪峰紧绷着高傲的脸

    胸中的苦汁

    暗化作脚下汩汩的小溪

    月黑风高夜

    你我持刀相对

    只是为了证明

    你曾经沧海变成荒地

    空虚坠毁在伪造的冷漠里

    无人打开的黑匣子没有一点意义

    我高举时时冻僵的火把

    照见你心底有一块

    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打开你倾国倾城的黑斗篷

    迎着风、沐着雨

    ***

    猫眼石

    永远记得——

    半天星光

    扑朔于

    巴赫奇萨拉伊之泉

    一匹血红的麋鹿

    弹奏在凛凛胸间

    马达声里

    轻捧起皎洁的玉盘

    碧珠散了线

    滴滴爽冽

    沁透千古荒原

    ……

    记忆如血溶于江水

    普天之下

    蒸汽腾腾的亢旱

    沉重的烟圈儿

    铐住饱满的晶状体

    冷凝出鸥白的孤帆

    告别这片滂沱的盐碱地

    静静地留下

    哈瓦那明亮的海滩

    ***

    毛巾诔

    毛巾诔,毛巾诔,

    我是一个吝啬鬼。

    一条毛巾用十年,

    擦身擦脸又擦嘴。

    带它五湖四海游,

    走遍千山和万水。

    峨眉绝顶汗冰结,

    黄金海岸爽风吹。

    北大寒窗伤人骨,

    揾去多少英雄泪。

    夜读归来冷水浴,

    冰泉灌顶壮思飞。

    也曾湖畔度春宵,

    为我一掩风流罪。

    天安门前大游行,

    毛巾蘸墨写万岁。

    长风万里到南洋,

    酷暑如蒸身憔悴。

    一日冲洗三百遍,

    断毛残巾纷纷碎。

    可怜十载好兄弟,

    客死异乡不得归。

    此地阴间不寂寞,

    爪哇国里尽朝晖。

    孤身回京思战友,

    往事如烟双泪垂。

    毛巾诔,毛巾诔,

    莫叹今日终成鬼。

    君不见黄巾红巾皆粪土,

    人生失意无南北!

    (写于新加坡)



 自杀的喜剧

    一切都安置好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只剩下把煤气拧开。

    每天都是忆霞走过去,往里一拧,就开始做饭。

    他走过去,握住,转腕。他抽了抽鼻子,确信闻到了一股死尸般的微臭,他松了手,愣了三秒钟,转身,走到桌前。

    桌上端放着一叠惨白的信笺,旁边歪着一支脱了帽儿的钢笔。他坐下,捏起笔,毫不思索地写下去。

    忆霞:

    真没想到我也会走这条路,你也想不到吧?你不要恨我,我是前天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你知道,我是真心打算跟你好好过一辈子的,可是我实在过不下去了,你一点也没看出来吧?

    煤气我已经打开了,也许等不到写完这张纸……说不定写到哪一句……我终于亲手开了一次煤气,你平时什么也不让我做,饭,衣服,家具……我还洗了这些床单和你所有放在外边的衣服,洗得不好,你笑话我吧。洗衣服的时候我甚至掉泪了,你不是骂我是个不会掉泪的人吗?我洗着衣服,想着咱们的一切,真有些不想死了,我幻想着你忘带了什么东西,突然推门进来,那样一切就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可是你没回来。你从来不忘记东西,你没有在任何小事上出过差错,你完全胜任一个大公司的秘书长。有了你,我什么都不用操心,我感到自己大脑的十分之九在一天天地退化。我能够偷偷地洗一次衣服,收拾一次房间,真是愉快极了,这种感觉只在我们刚开始那一段有过。

    我闻出这纸上好像也有煤气味儿了,大概快了。你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家。你先把这信收起来。本来昨晚上我已写好了一封,刚才烧掉了,我嫌写得太哭哭啼啼。至于我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我实在说不清,我对我自己都说不清。也许你以后慢慢会想清楚的。你回来以后的事,我就不用操心了,你做得会比所有我想到的更周全。你知道,我现在真想多多写上一些亲切、甜蜜的话,像当初那样的。可是算了,那只会增加你的悲伤。你对我的好处,我都记在心上,今后走到哪儿也忘不了。我惟一令你不满意的,就是一直没让你看我的日记,现在我补上这个罪孽,把它们都留给你,但是只许你一个人看,一个人,明白吗?不管你今后怎么样,一个人,明白吗?不知道还需要几分钟。我找了几本描写这种方式的侦探小说,都没有指出确定的时间。也许我的抵抗力强,也许我还能创造一个世界之最呢,让我记下现在的时间:16点40分正,如果真能的话,我就可以上大百科全书了。我的手指头出汗了,凉汗。我该办的事都办了,死后没有任何麻烦。也许我写这个都多余,你下班回来,开门一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我这不过是打发最后的时间而已。不过我不想写下去了,我不想让自己写到某一个残缺的句子时倒下去,我想让这信成为一个有头有尾的整体。我还担心写着写着,忽然动了感情,从而改变了主意,跑过去打开门窗,大喊救命。你看我还有什么应该交待清楚的吗?像每次我出门之前,你让我背着手复述你的叮咛。你想不到我一个人在家里竟敢捅出这么大的乱子吧?每当我看到你为我捅出的乱子而惊奇、而气恼的时候,我心里都有一种甜丝丝的高兴。可惜我能够捅乱子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这个家像

    你的工作一样,不断从无序走向有序。所以我最后狠狠地玩这么一把吧。当然,你不要以为我是因为这个家才这样做的,不是。你不必有丝毫的内疚和自省。我说过,你给予我的,我十辈子也报答不完。我决定走这条路,完全是我个人的事,与任何别的个人都无关。个人,明白吗?你从我的嘴里大概从未听到过这两个字吧。不写了不写了,越写话越多。你看我今天饶舌吗?对了,忘了说一句,我的东西,如果有人来要,只要说的是那件东西的样子,就给,不管男的女的。

    除了日记是给你的,我的那些小东西,谁要就给他。我觉得头已经晕了,这煤气大概是慢性的。我要结束这信了。说真的,我真盼望你现在一下子回来,现在。连着几天,我都对你挺冷淡的,你也不计较,真对不住。你要是现在马上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好了。好了,我觉得手没力气了。我想躺到床上去等着,你回来要是见我躺在床上,就说明我写完信还能够走到床那边。我真拿不准现在能否站得起来。好了,就写到这里。我满嘴是煤气味儿,就不吻你了。我相信,这次绝对不是神经过敏。最后问你一句:下次约会咱们哪儿见啊?

    你的清平4月8日绝笔

    煤气味儿仿佛越来越浓了,他对自己点了点头。盖上笔帽,压在纸上。手按着桌子,试着往起站。不错,能站。只是腿有点虚。侧身,迈步,一步,两步,他像个小偷似的。挨到床前,迅速往床上一趴,一翻身,端端正正地躺下了。紧了紧领带,扶了扶眼镜,他闭上了眼。

    忽然,他感到腹下微微发胀,要撒尿!他妈的,难道说我要死在厕所里了?穿得整整齐齐然而却敞开着裤子?不能去!要死得体面。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不相信阴间没有厕所。不过话说回来,死后再上厕所,尿还不是撒在人间?穿得整整齐齐然而裤子是湿的?不行,得去!到底去不去?唉呀别讨论啦,快跑,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这不是妈妈教给的第一句格言吗?那是小学一年级,在课堂上尿了裤子,回到家挨了妈妈一顿革命大批判。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三脚两步闯进厕所,飞流直下三千尺,轰轰烈烈地干了一场,转身踢上厕所门,两个箭步蹿到床上,裤子扣还差一个没有系上。

    真险哪!他为自己的临危不惧、指挥若定而深深地感动。他真想起身把这一段诈尸般的精彩场面添写在绝笔信上。但是他不敢,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又闭上了眼。

    煤气味儿似乎不那么浓了,难道说管道坏了?不会,前天刚来人检修过,中午还做过饭。一定是时间长了,“久而不闻其臭”。大学里学了4年文学,毕业后却干了5年财会,那点儿墨水如今剩得差不多了。唉,这封绝笔信没有写好,本想写得肃穆一些,于平淡中见哀婉,谁知越写越油腔滑调,真有些对她不起。

    人临死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精神状态呢?大学时不知讨论过多少次了,如今体验一次吧,可惜是知者不能言,言者皆不知。现在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大概是魂儿要走了,它往哪儿走呢?它要是自个儿走了,扔下我不管,可怎么办哪?我?我是谁呀?我不就是那个魂儿吗?咳呀,都乱了套了,死到临头,还胡思乱想。想吧,反正活着就那么回事儿,什么事儿都是想着好,一睁眼,满拧!你考大学的时候,想着大学里那个美呀!春天里,百花香,郎里个郎里个郎里个郎,一上了大学,嗬,没日没夜地打牌,烟酒不分家,丢书丢表丢录音机,新买的自行车放在楼外,第二天早晨,就剩了个铃盖儿。考研究生考了第一名,可人家导师愣说你专业上没有独创性。人家要了个有那个性的漂亮的大妞儿,听说第二年就出了成果,独创到产科病房去了。你找了个同系的小粉面桃腮,嘴儿那个甜呀,只要给她买五块钱以上的东西,白天跟她睡觉都行。可一听说你考研下来了,又分配到银行当了个小杂务,得,回见了。还声明她不欠你的,反说你占了她不少便宜。你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在银行里也能混得不错。可5年了,还是个编外财会。你每天看着那哗啦啦的票子,从老黎手里递到老齐手里,从老齐手里传到小俞手里,你多想那么着啊!你翻科幻小说,你查侦探小说,你找武侠小说,那些人弄钱真有本事。你呢,没钱,没权,没能耐,朋友也越来越少,在业务上你最老外。惟一对你最好的就是这个忆霞。大概人倒霉的方面太多了,老天爷总会赐给他一件美物来补偿。不知她看上了我哪一点儿,成天把我当活宝似的这么供着。最高兴的时候,我搂着她诉说我怀才不遇,虎落平川被犬欺,她那眼泪一嘟噜一嘟噜往下掉。我平时胡诌几句歪诗,把她高兴得成了个哑巴,张着嘴说不出话,单会“啊”。她太爱我了,爱得我简直以为我也真那么全心全意地爱她了。我难道不是最爱她吗?除了她我还常想谁呢?小桃腮?那个不要脸的小鬼精灵。也许是吧。记得新婚的第几天来着,忆霞突然问我:“你以前一定,跟别人,也……对吗?”女人的眼睛真是不揉沙子,忆霞更是女人的眼睛的眼睛。但是我没全告诉她,只闪烁其词地说似乎有过那么一次,我个人的私事对她设着一道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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