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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年度佳作_耿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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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还有发黑的那种。

  马匹都已经鞴起了。那是新郎鞴好的。他早早从草地上牵来了那些牲口,帮它们打理过皮毛,然后把鞍具一个一个放到马背上,只是马肚带还没有扎实。那是鞴马最后一道程序,要在骑马的人上马前的最后一刻扎紧。所以,马们都还没有要上路的感觉。有的马把后跟放松了,稍息。有的马不住地用尾巴打掉骚扰它们的牛蝇。那天,从清河来的马,都已经鞴好了,唯有新娘的枣红马,还在近几百米远的一片芨芨草丛里。它的前蹄已经上了绊锁。它发出嘶鸣声,一跳一跳向前。每一次跳起的时候,那长长的黑色的马鬃,就高高地甩起来,又落下。

  新郎也鞴好了自己的马,他要送岳母他们一程。也许,是乌伦布拉克那边,或者,靠近红叶布山,至少一百公里的地方。这是他的义务。哪有留下了人家的姑娘,然后让人家自己回去的道理。他是一定要送一程的。

  客人们要早早地上路,白沟里的人都来了。差不多还是那天迎他们来的那群人。可笑的是,那天的狗们很安静。它们好像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或许,它们去了什么地方抓山鸡。好在,主人家的那条黑狗没有离开。它在门前走来走去,好像无意间路过的样子。那天,它的耳朵一直耷拉着。那张松垮垮的狗脸,拉得很长很长。

  我们没有进屋,我们也没有趴在窗台上,我们一直在门边。差不多也像那条狗一样,走来走去。孩子果然和狗是一样的吗?

  就见屋里的人们一个一个走出来。新郎走向了那些马,扎紧了马肚带。

  每扎紧一匹马的时候,那马就要禁不住疼痛,抽下肚皮,或用它们的马尾打一下扎马肚带的人。再然后,新郎就把岳母大人们的东西放到各自的马鞍后桥上,扎紧。那些东西,差不多都是新郎家送给亲家的礼物,还有花毡、大衣及一些路上扎营用的东西和一些吃喝。

  这个时候,可怜的新娘已经和她的母亲,还有她的嫂嫂哭成了泪人。这一回,她应该是要真的离开她的家人了。她们的眼里有泪,嘴里却唱着歌,我们听不清楚。新娘的脸埋在母亲的脖子下,母亲的脸埋在新娘的脖子下。

  嫂嫂和小姑子,也如法炮制,各自埋在对方的脖子下,且有头巾捂着,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在唱一些什么。我们听不懂她们的话。

  却听邻居的老太太说:

  是的,是的,我们懂了,但是,我们无能为力。何曾有人要狠心拆散天下母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古往今来,天经地义。

  是的,是的,我们懂了。从此亲人相隔千里。红色的大叶布山,黑色的大戈壁,将阻断亲人的联系。父亲的衣服脏了,女儿无法帮他洗洗;母亲病了,女儿无法帮妈妈拍拍肩膀揉揉膝。父亲和母亲想女儿了,却再也走不得那茫茫大戈壁。

  是的,是的,我们懂了。亲家母,你就放心去。安心把女儿放在这里。

  我们不会让她受气,会拿她当自己家的儿女。愿真主给她一个好身体,给她一辈子好福气。有空的时候,她会去看望你。路再远,大戈壁再漫无边际,你女儿一定会尽儿女的心意。我们只求天地平安,人畜远离病害瘟疫……老话说,活水也有截流的时候!新娘的哭泣弱下来。有人抚慰着新娘来到小男孩儿身边。新娘的泪眼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小男人。我们以为新娘又要哭了,但是,新娘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这让我们感到万分惊奇。因为,准确地讲,她那笑容里带着自嘲,好像在说,瞧,我真没有出息,在你们走的时候,哭成这个样子,让你们怎么好上路?我真没有用。她就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像前一次一样,蹲在小男孩儿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哥哥的孩子——这个将来有可能继续她娘家大帐香火的小孩子。她闭了一下眼睛,鼓励地看着他,说:好好长大!我们的阿扎玛特。你一定要好好长大。长成一个像阿勒帕木斯那样的好汉,像雄狮一样威猛,像老虎一样刚毅,像白肩鹰一样强劲,像小松鼠一样机敏。好好长大,我们的阿扎玛特!你将来就是咱家大帐的支撑,一定要照顾爷爷奶奶。好好长大,我们的阿扎玛特,姑姑一定会想你,姑姑一定会去看你们。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这样听一个人讲话,好像躲在收音机里,捂着嘴跟人说话。很陌生,很遥远。但是,人却活生生在眼前。

  然后,就见新娘在小男孩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从自己的辫梢上摘下一枚银圆,用别针别在小男孩儿的小坎肩上。新娘把小男孩儿抱起来,放在那匹大青马的背上。

  队伍就启程了。

  大人们七嘴八舌,说着同一句话。离去的人,留下的人,七嘴八舌,说着同一句话——同一句人们说了几万年的话。

  他们又向那乌伦布拉克那边的台地走去了。如同海市蜃楼中的幻影,在紫气中上升,下降。主人家的那条狗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它的男主人,像一只蚊子一样在那队人马旁,飞离,又靠近。

  在我的印象里,人们的相逢与别离,总是杂乱的,像一堆突然混在一起的乱码。但是,也总有那么一些符号会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比如问号、感叹号、句号之类。那天的新娘,在我的记忆中,除了那天她戴着的那串玛瑙头饰,还有那张破涕为笑的脸,就是一个消失的符号。我忘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也许她被留下来的人扶进了屋子里,然后她烧茶,与女邻居说话;也许她就直接拿起了门前的一根扫帚;也许去泉眼旁提水。我记不清楚了。倒是她骑来的那匹马,还在我的印象里。那是一匹漂亮的枣红色的马,绊着脚锁,在那片黄色的芨芨草丛里,一跳一跳地向前去。向着乌伦布拉克的方向。长长的绛红色的马鬃,像女人的秀发,在它跳起的时候,甩向右边,又甩向左边。

  它一跳一跳地向着乌伦布拉克的方向前进。

  是的,有一些符号,我永远也不会把它们变成乱码!那匹马,新娘的玛瑙头饰,那条黑狗……应该说上个世纪下半叶,我有幸看到了阿勒泰哈萨克克列部,最后的古老的婚嫁。这种感觉,就好像人类看见了星空里,一颗将要消逝的行星。

  (《散文选刊》201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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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马陷落沼泽,心流浪天堂


  李娟

  是的,每次背冰的时候,我背的还不到二十公斤,而六岁的胡安西都能背七八公斤呢。

  可怜的卡西,背得最多,至少有三十公斤。

  我们扛着冰,翻过山回家,卡西汗流如瀑。融化的冰水浸透了她的整个腰部和裤子。

  尽管四月正午的戈壁滩已经非常温暖了,我们出门背冰之前还是披了厚厚的羊皮坎肩,还把絮着厚厚的羊毛的棉大衣系在腰上。但每次回到家,肩上和屁股上还是会被冰水浸透。

  扛着冰块翻山的时候,我腰都快要折断了,手指头紧紧地抠着勒在肩膀上的编织袋一角(上午拾牛粪用的也是这个袋子),快被勒断了似的生疼。

  但又不敢停下休息,冰在阳光下化得很快,水珠一串一串越流越欢,而家还远着呢。

  小胡安西也一次都没休息,不过他家要近一点,向北穿过短短的山谷,拐个弯就到了。

  下山的时候,下面山脚的小道上有一支驼队缓缓经过,我便停住了脚步,放下沉甸甸的冰块。

  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多狼狈啊,头发蓬乱,气喘如牛,举步维艰。春日温暖的天气里还穿着羊皮坎肩,而且还湿了一大片。扛冰的那个难看样儿就更别提了,腰背弓成九十度,梗着脖子努力往前看,每走一步都踉跄一下,老太太似的。

  可是,停住不走反而更招人注意。马背上的人频频往我这边看,交头接耳,随行的狗也冲我直叫。总感觉驼队行进速度因此明显慢了下来,等了老半天才总算全部走过去。冰化得一塌糊涂,地上湿了一大片。我以为这下会轻一些,结果一扛起来,腰照样还是弯成九十度。

  一路上地势越来越高,风越来越猛烈,呼啦啦的东南风畅通无阻地横贯天地。四面群山起伏,荒野空旷寂静,刚才那支驼队完全消失在道路拐弯处之后,立刻变得好像从来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只有视野右边的山谷口三三两两停着一大群马。

  我们出门时,它们正从南面山崖一侧跑下来,涌向那条狭窄山谷。那是我们平时捡牛粪的地方,分布着成片的小沼泽。当马群停在水边,分散饮水的时候,我和卡西还略略数了一下,有二十多匹大马,其中约有一小半带着幼龄的小马驹,另外还有五六匹剪过尾巴的一龄马。

  当时我还说:“谁家的马群啊?这么有钱。”又说,“卡西,我们家好穷!

  我们只有四匹马……”

  此时,马群已经漫过沼泽,似乎准备离开,又像在等待什么。

  卡西在前面突然停下来,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回头冲我大喊:“看,马掉进去了!”

  我低头冲山谷尽头一看,果然,隐约有一匹红母马在那里的黑泥浆中激烈地挣扎,已经陷到了大腿处,岂不知越挣扎就会陷得越深越紧。

  一匹瘦骨嶙峋小马驹在旁边着急地蹦跳、嘶鸣,不能明白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我连忙放下冰块,说:“下去看看吧!”

  但是卡西不让,再这么耽搁下去,冰越化越快,多可惜啊。只好先背回家再说。

  回到家,一个人也没有,妈妈和斯马胡力不知都到哪里去了。把冰块卸进敞口大锡锅里后,我立刻出门去看那匹马,卡西去山梁西边找阿依横别克。

  他家是我们在吉尔阿特的唯一的邻居,这一大片牧场上只有阿依横别克和斯马胡力两个男人。

  我一个人走进深深的山谷,沿着山脚的石壁小心绕过沼泽,很快来到了那匹马身边。

  小马看到有生人接近,连忙走开。但又不愿意远离母亲,就在附近徘徊着啃食刚冒出大地的细草茎,不时侧过头用眼睛试探地盯视我。

  红马已经不能动弹了,浑身泥浆。看我走近,本能地又挣扎了一下。我拾起石头丢过去,希望它受惊后能一个猛子蹦出来。

  但是等我把这一带能搬动的石头全都丢完了也没什么进展。

  四周那么地静,明净的天空中有一只鹤平稳缓慢地滑过。

  一个人待在这里,面对陷入绝境的生命,毕竟有些害怕,又过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沼泽。我边走边回头张望,那小马一看我离开,就赶紧回到母亲身边站着,用嘴轻轻地拱它的脖子,它可能在纳闷母亲为什么不理睬自己了。

  大约分量轻的原因,它倒陷不下去。

  刚走到山谷口,迎面遇上了卡西,却只有她一个人,手里提着一大卷牛皮绳。

  阿依横别克也不在家,去北面群山间放羊了。阿勒玛罕大姐也不在家。

  这才想起上午扎克拜妈妈和大姐带着沙吾列去北面五公里处山间谷地的爷爷家毡房喝茶去了。

  卡西在牛皮绳的一端打了绳圈,然后试着甩向沼泽中露出的马头,但她没显然没有斯马胡力那样的技术。斯马胡力套马可准了,小跑的马都可以套上,卡西却连陷在泥中一动也不能动的一颗脑袋都……可是斯马胡力到哪儿去了呢?

  平时总爱唠叨斯马胡力的少爷脾气,为什么一回家就要把毛巾和食物送到手上?——实在可恨。有时他骑马经过背冰的卡西时,气定神闲、高高在上,跟什么也没看到一样。而可怜的卡西汗流满面,大声喘着粗气。

  可是,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了。男人毕竟是有力量的,天生让人依赖的。要是斯马胡力在家,他一定会有主意。

  甩套没有用,卡西决定亲自下去套,她卷起裤脚持着绳子踩进了黑色的沼泽泥浆……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直看到她稳稳当当走到马跟前,才松了口气。原来沼泽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危险,表层的泥浆在春日的阳光下晒得已经很紧了,加之淤泥中又裹有团团的细草茎。

  只因马蹄是尖的,身体又那么重,就很容易陷下去。但人的体重轻,脚掌又宽长,陷到小腿肚那里就停止了。

  但当卡西抱着马脖子使劲拉扯时,突然身子一歪,一下子陷没到膝盖那里!我吓得赶紧踩进泥里把她扯出来。

  她又试着把绳圈往马头上套,却怎么也够不着,泥浆前面几步远是稀稀的泥水潭,看情形非常深。于是她干脆踩上马背,跪在马肚子上俯身去套……可怜的马啊,承载着卡西后,我亲眼看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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