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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散文_苏青-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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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也得意地自言自语道:〃而且他们会品我们,难道我们就不会品品他们吗?〃话犹未毕,只见刘校长在上面猛可变了颜色,怒气冲天地用力把讲桌一拍,大喝道:〃谁在说话?站起来!〃于是我们都低下头去了,眼中含泡泪,连瞧也不敢再瞧他一下。

〃要说话的站起来呀!〃他再怒吼一声,唾液飞溅,我坐在最前排,亲承馨教,不禁打了几个恶心。

〃没有人说话,〃他顿了一顿,声音马上和缓起来:〃那么大概是我听错了。——总之,你们应该以学业为重,一切集会还是少参加为是。〃

然而集会究竟是必须有人参加的,刘校长也不能十分违反潮流。他对于这些党部或民众团体等虽然敬而远之,但总也不能不稍为敷衍,敷衍的办法就是牺牲代表。最可惜的,便是我当初因得过几次演讲会的奖,便被推定为出席代表了,出席代表去出席任何集会,从前本来是不当缺席论的,但自刘校长接任后,便改为〃作请假论〃,于是我便无缘无故的每学期要缺上几十点钟课。这事我现在认为可惜,但其时却得意洋洋,为团体而牺牲,有什么不好向自己解释呢?

于是我直着喉咙在小教场民众大会的演讲台上嚷,嚷些什么呢?已经记不清楚了,大概总是〃解放!解放!〃之类罢了。但我却永不能忘记那时怯怯上台的情形,心是抖动着,嘴唇跟着科,但是拚命要装得镇静,在十数个党部代表、工会代表以及武装同志的身旁钻过去,一个矮而瘦小的女孩子,蓬松的头发向右脸一甩一甩的,眼睛只露出一只,却要正视着台下数千的民众!我来不及想象人们对我的印象如何,批评如何,只是努力把自己的喉咙提高来喊,播音机是没有的,地方又是广场,因此声音便逼成尖锐刺耳的了,但也管不得由它去,喊完了下来,这才逐出一口气,心中如释重负,马上又觉得自己英雄起来,几乎成为宇宙中心,想来女人以稀为贵,今天哪有人不在啧啧称羡自己的呢?

意外得到的报酬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武装同志接连给我写来了三四封信,每封信内都会有他的近作白话诗,最后一首我还有两句记得,是:〃清了的孤雁哀鸿,希望在你的心中觅个葬身之窗!〃这可把刘校长及五姑母都吓坏了。他们把我悄悄地唤到校长空中,屏退仆役,掩上门。他的脸色很严肃,沉默了半晌,说:〃自由恋爱我也赞成,不过这位队长的年龄似乎太大了,他已有四十多岁,而你只有十四岁。还有,他是广东人;还有…〃他说到这里,我已经给吓得哭了,但五姑母却又面如死灰般急急摇手阻止我,一面又提手蹑足的走到门缝边去瞧外面可有什么人在听,结果当然是没有,她这才如释重负般对我低斥道:〃还要哭?这种事情给人家知道了好听吗?现在快到提了,以后不许再当什么代表,赶紧装病辞职…。〃她愈说愈兴奋,声音也就高了起来,这次却是刘校长摇手把她止住了,觉得过于逼我也没有用,况且就信中的话看来我实在也是无辜的,又不曾回覆过他半个字,他尽管要写信来,叫我可有什么法子呢?而且这种人在学校方面也是不便得罪他的,以后只要关照门房,有人来访苏小姐就说本校从来没有此人;若是来信呢,对不住就原封退回……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我便给关禁在校内,直到十月十日国庆纪念提灯会那天。

我校接到参加提灯会的通知,是在国庆前三天下午,因为灯笼须各校自备,大会筹备处不能贴钱供给的。我们得知这个消息,真是兴奋极了,上课时纠纷向各教员打听,征询他们的意见可预备参加。然而一些消息都没有!校长办公室静悄悄地,不闻传出准备参加的通知;总务处办公室也静悄悄地,不见有人去购买灯笼,这可是怎么办呢?看看挨到国庆前一日了,热心的同学们便怒骂起来:〃不预备庆祝国庆了吗?亡国奴!〃

——大家谁不愿当亡国奴就得参加!

——没有灯笼也成呀,搓条纸卷儿燃起火把来不就成了吗?

——向刘校长质问去!

——向刘校长质问去!

结果是由学生自治会主席召开执行委员会临时会议,再由执行委员会;临时会议议决召开全体大会。全体大会议决推出七个代表来向刘校长请愿,真糟糕,苏青又是其中之一。

这次刘校长却是且不理别人,只对着我一个训话了:〃苏青,你不记得过去这次事情了吗?深更半夜,一大群女孩子提灯笼出去,哼!——苏青,人孰无过,过而不改…〃说到这里,他的头便大摇特摇起来,似乎觉得我这个人真有些不知羞耻似的,但是我当时委实被一团高兴弄糊涂了,见众代表都不开口,只得涎着脸说:〃但是,刘先生,去开会的人正多着呢!〃

〃人家是男人呀!〃

〃难道女人就不是人吗?〃我的男女平等理论又提出来了。

刘校长叹一口气,说:〃女子要出去就得有人保护……别奖!你们不懂事,没人保护是不成功的。〃

我的眉毛剔起来了,其余六人也都露出愤愤不平之色,校长室外探头探脑的满是围拢过来瞧动静的人,她们察言观色的仿佛知道我们已碰了钉子,大家就在外面切切擦擦地私语起来,有几个胆大的还放大声音喊:〃我们要去!要去!〃刘校长慢慢站了起来,摇摆着向门口走去,门外的人都笑着跑了,脚步凌乱地。他这才又踱回来,顿了一顿,严肃地向我们说道:〃你们一定要去,也可以。我请几位先生保护着你们去吧,不过你们要听话。——国庆是应该欢喜的,我爱民国。但是,唉!〃他默默了一会儿,我们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理会这些,只鱼贯退了出来,报告众同学去了。

果然,第二天上午总务主任马先生忙着亲自去购办灯笼了,晚饭提早半小时,整队出发。立正,报数完毕,足足有四百六十七人,于是矮的在前,长的在后,灯笼红绿相间,蜿蜒街街间,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了,流氓们高声说笑:

〃这么多的鸭屁股,倒着实好看。〃

〃这些姑娘们只要给我两三个也够了。〃

〃那个好看呀!这个丑死了。〃

〃瞧,她们在笑哩!〃

〃瞧,她们在换自己的……呢!〃

说得大的女同学们都把头来低了,小的歪头嘻嘻笑,体育教员吴先生穿着紫红旗袍,短齐膝头,背上还搭块金黄与黑相间成条的大围巾。阳历十月里围巾本来嫌早些,但是吴先生身躯素来娇弱,今年还只有十七岁,刚从上海xx女体专毕业回来的,因此穿得特别漂亮。〃这个是谁?〃路人们开始注意她了:〃是校长的女儿吧?〃

〃也许是小老婆!〃

吴先生听了咋声:〃要死!〃脚下高跟鞋一滑,就跌倒了。总务主任马先生赶快来扶,但她仍痛得走不动,他只好挽着她走,于是队伍中又开始切切擦擦起来,说他们是〃两老〃(即宁波话夫妇之意),又说他们在〃体贴〃了。

大家到了中山公园。

于是开会,读遗嘱,演说,喊口号,最后才轮到提灯游行。先是党部代表,机关代表,孤儿院音乐队,各民众团体代表,最后才是整千整万的学生。次序是省立x中在先,县立工校,商校次之,我们女中也是县立的,依理可以接上去了,但是率领的马先生们却羞涩涩的,越趄不前,惹得几个教会中学都不客气地抢上来了,别的私立中学也不甘落后,我们终于成了殿军。幸而其时还有几个妇女协会代表不愿混在别的男人团体当中,诚心诚意来找我们合队,当然我们就让她们在先,自己跟着。

浩浩荡荡的提灯会就此开始了,先是队伍从公园大门口出来,瞧热闹的人们早已万头攒动。那些游行的人也兴高采烈,有说有笑,有的还互相扯耳朵恶该。后来还是指导的人看着太不像样了,便道大家不许扰乱秩序,还是跟着音乐队唱几只歌吧,于是先唱党歌,再唱:〃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唱着唱着走到园门口了,〃哼!女生呀!〃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有些吓,但也有些感到莫名其妙的得意。然而情形愈来愈不像样了,不三不四的男人横闯直撞穿入队伍来,有的拧胖女学生一把腿,有的咧着嘴巴嘻嘻笑,样子又下流又令人作呕,这么一来可使我们真着急了。

——哎呦,要死…

——我的灯笼烧起来啦!

——马先生!马先生!

马先生急得满头是汗,一面高喊诸位不要慌,朝前走,朝前走!总算前面也得知了,一会儿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来十几个警察,朝着流氓们吆喝要打,这才使存心揩油的人不得不适可而止,纷纷退出,又是一阵骚乱,女学生们恐怕警棍敲过来殃及地鱼,嚷呀嚷的说要当心,声音还带些哭。惹得警察们也捏着喉咙说:〃您甭怕,我的棍子怎舍得触您,放心得哩!〃说得吴先生满脸通红,紧紧扯着马先生的袖子低声说:〃快逃回学校去,快!〃女学生们也没有主张了,只得纷纷脱离队伍,携着轧扁的,烧毁的,甚至只剩一根竹竿儿了的灯笼垂头丧气逃回校去。刘校长是顽固的,然而这个社会却也实在开通不得。

自从我们参加提灯会被搅乱,因而证明刘校长的〃先见之明〃以后,同学当中也就分成两派:一派是认为刘校长上了年纪的人毕竟有见识,于是心中佩服,嘴里却也不好意思直说出来的;一派是同我差不多的人,自己也并没有什么高深或正确的见解,只是对这件新鲜玩意儿失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偏不服气心理。瞧,刘校长的神气是多么的得意洋洋——不,简直有些幸灾乐祸样子。他满脸假正经假慈悲地以家长自居,而把我们当作不懂事的小孩子,一面放做沉痛的说道:〃我也赞成男女平等,不过…〃或者说:〃你也希望学生爱国,不过……〃模不过,竖不过的,我们这批学生子弟,就得像被网的鱼儿般给关在死水池子中了。假如谁敢哼出一声不愿来,就是天生骨头轻,喜欢提着灯笼找野男人去给他们摸呀摸的。

五姑母也常掀起鼻孔对我哼:〃阿青,你这个人呀,就是聪明不肯正用。譬如刘校长昨天就对我说起……总之,他很替你可惜。从此你得冷静些儿才好!〃

发愤用功吧,冷静些儿!然而,天晓得,读些什么好呢?国文教师程先生是个红鼻子酸秀才,又脏,站在讲坛上嘟的摸出一大串鼻涕来,没有手帕儿搭,只把分剩的讲义纸搓成团来拭了,污纸就塞在抽屉里。算学是刘校长兼的,把难题都跳过,说是女子又不会做工程师,要懂得高深的数理干么,还是天天听他的训活要紧。英文现在也改请一位蒋先生教了,念起来声音像吃糠似的,嘶哑又生硬,听着真吃力,而且据说他又是专研究文法的,一条一条,像法律又像公式,临考时便记一下,有一次考期偶然变更了,大家造一口气,就把这些条条儿忘记得干干净净。还有一位教党义的赵先生,更是起码角色,因为刘校长说大党员老爷请不起,而且假如无意中开罪了他又吃不消,因此还是马马虎虎的找个候补货来吧,他在讲坛上简直像专供我们开玩笑似的,说到学问连运河是连贯南北抑东西的也不晓得,东方大港又弄不清楚,因此我们就叫他不必念建国方略了,还是说出来让我们笑笑,究竟作先生是不是与孙总理的跟班的儿子点过头,还是给什么省党部委员典过皮包的呢?他只呆笑笑,老着脸皮,一个钟头一块钱还是拿下去了。不过要是他迟到十分钟,我们就要喊:〃扣去一角八!扣去一角儿!〃他也像过意不去,只好苦着脸哀求我们:次家马虎些吧;小考我给你们范围。〃不过最后一次他却是醉醺醺的踏了进来,而且听到我们喊〃扣去一角八〃似乎不屑议的剔起眉毛一笑,他讲他的东方大港及运河,我们嚷我们的,不久就换人了,后来我被学校斥退后有一次在路角碰到他,他昂然坐在包车上,车轮雪亮的,滚着滚着疾转,前面的铃尽管叮当叮当响,他阔了。

现在我得来说说自己为什么被学校斥退的事吧。民国十八年春天,不知怎的校里竟请来了一位姓徐的先生。这位徐先生年纪才不过二十七八岁,瘦削的脸,皮肤是淡黄色,界上架着白金丝边眼镜。他说话声音不高,可是举止很安详,使人见了肃然起敬。他教的课程是历史,可是他说古代的事少知道些也罢,只把从前社会的大概情形弄明白了,历代皇帝姓谁名谁体管他娘,妃子的姿色更不必说了,随后便一本正经地教起我们近百年史来。一个个昏庸无识的人物,一桩桩令人发指的事件,一条条丧权辱国的条约,他都解释得明明白白。他说我们的国家应图自强,青年力谋前进,妥协畏缩是不成的。有时候他简直讲得声泪俱下,同学们也摩拳擦掌听,下课钟打过了都不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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