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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利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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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号清晨,梁雨润带运城市委、市纪委同志和河津市乡村三级干部前往畅春英家参加埋棺入土的葬礼。临行前,多次过问和关心“畅春英事件”的运城市政府王守祯市长、市纪委周书记也特意向梁雨润下达两条指示:一是带去他们对畅春英一家的慰问,二是一定要圆满完成好死者姚成孝及姚志忠的灵柩入土工作,并希望河津市乡村干部今后继续关心畅春英的生活。
  当日11时,梁雨润一行和河津市乡村三级主要领导,到达畅春英家。一切准备就绪的葬礼开始——
  “起灵——”葬礼的主持一声令下。顿时,哀乐齐鸣。白色的纸钱在空中飞飞扬扬……
  放在姚家分别已有13年和7年的两具棺材缓缓起动。梁雨润和市乡村干部们争着上前抬起死者的灵柩,并随着此起彼伏、凄惋悲恸的哀乐,一步一步地走出姚家那座破落的院庭,走出小村那条弯曲的小道,踏上送葬之途。
  这是一个当地从未有过的特殊葬礼。它等了太久,它不该等这么久!然而它毕竟来了。
  已是满头白发,眼睛都哭得半瞎的畅春英,此刻一步一躬,既像是对死者疚意的哀悼,又像是对梁雨润等干部们参加葬礼而表示的一种乏力的谢意。然而谁也不会真正知道这位过早失去两个亲人,饱受悲痛与生活沧桑的农家妇人此刻心头的世界。只有她撕心裂肺的嚎喊声(她已经无法哭了)回荡着田野,回荡着山谷,乡亲们听着她的嚎喊声纷纷走出家门,拂动着泪水,一起加入了葬礼的队伍,长长的送葬队伍因此延伸至一二里……
  
  结束葬礼后,我见到了梁雨润。他的脸几日不见一丝笑容,一向话语不断的他,在我面前沉默又沉默。终于有一天,他对天长叹一声后,对我说:我要是能分出身子多好,还有许多老百姓需要我们去帮助他们解决难处和困难啊!
  静声数分钟后,我说:自责的不是你。如果我们每一个共产党人心头能真正想着老百姓的事,并且实实在在地去工作,八千多万人的先锋队伍一定会让我们的人民感到满意,我们的国家也会是另一个样子。
  “我的事对你写作还有用吗?”他听后终于露出了笑容,并问。
  “当然。”我告诉他,其实这话我是想告诉读者的。

第一章 窑洞内有垛回音壁 
作者:何建明 
  在中国的地图上,人们还真不太容易找到夏县这个地名。因为它小,因为它偏,更因为它穷。穷得到了全国最贫困县之列。但这儿的百姓感到的不仅仅是一个穷字。说穷穷不过旧社会,穷不过当年黄河水泛滥的那年份吧?
  然而夏县的百姓已有些年头感到自己的心情怎么说也是不舒坦的。什么原因?是政府的问题?好像又不是,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人民的政府怎么会让自己的百姓心情不舒坦呢?可,可这日子就是这么不舒坦。
  咋回事嘛?!百姓开始一天天寻找着答案。答案难找啊。
  天,还是共产党的天;地,还是共产党的地。天下还都是咱人民的天下。但人民的天下为什么人民自己的心里就像棉絮堵着一样?那些生活依然过得苦涩的百姓自然还在天天巴望着能有个好年成,这样一年的肚子就不会饿了,孩子上学的学费就有着落了。对他们来说,这便是最好的企求了。穷人的心头整日整年压着一块石头算是正常的事,那么靠邓小平政策致富了的人该有个舒心日子吧。然而夏县的那些靠政策靠勤劳致富的百姓的心头也像压着一块块石头似的。他们的心里甚至比那些过苦日子的人还愁,这又是为什么?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咱今天端着吃肉的饭碗,却也还要嘴里不停地骂娘呢?
  1998年6月12日,梁雨润奉命出任夏县纪委书记。他来到夏县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他在寻找答案。
  来夏县当纪委书记之前,梁雨润在地区行署机关当纪委书记,虽然工作上和县里接触不是很多,但关于夏县的情况他早有所耳闻。这个穷县,却有“四多”远近闻名:告状的多,上访的多,恶性案件多,集体闹事的多。每年总有几回在太原省政府大门前闹事静坐的是夏县的人。至于梁雨润所在单位的运城市委、市政府门前的集体闹事事件中,少不了夏县人。
  梁雨润接到地委的任命通知后,他心里沉甸甸的:夏县的问题到底出在何处?我这个纪委书记咋个当法?
  接到调任通知的第二天,梁雨润便到夏县报到。按惯例,头几天县里几套班子,都要认识和熟悉一下,好今后彼此有个照应。相关部门一圈走下来就是四天,办公室主任把相关的“到任走访日程安排”给梁雨润拿过来。长长的细目,一直排了半个多月时间。
  “我说主任同志,我是来工作的,可不是来串门子的呀!这走完县四大班子,再走县直机关,再到各乡镇,还不得一个月?”梁雨润急了,新任夏县纪委书记后第一次说话提高了嗓门儿。
  “可每回新书记来的前几个月都是这么着的。”主任小声地说。
  “那就从我开始断了这种习惯。”梁雨润挥挥手,说,“今天下班之前,请通知信访室把近期的群众告状信拿给我,明天我就正式开始工作。”
  到任的第五天早晨,梁雨润恢复了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天早晨六点起床,走着在街头顺路吃点早点,然后再回办公室上班。现在跟地委工作不一样了,他的办公室和“家”都在一间3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所以,等同事们八点钟上班刚刚踏进办公室时,梁雨润便心急火燎地找到纪委信访室主任老胡:“我说老胡啊,有个你们姓胡的本家那封上访信你看过没有?”
  “本家?就是那个胡正来吧?”
  “对,就是他。为什么人家上访了300多次还不给解决?”梁雨润握着那封皱巴巴群众来信的手在微微发抖。“让这个胡老汉告到什么时候才有尽头呀?啊?我说老胡你这个信访室主任是怎么当的?”
  老胡摇摇头,皱着眉头说:“你不知道,梁书记,这事……难哪。你新来乍到,这类理不清头绪的烂事,最好你也先放一放。”
  “放?放到什么时候?人家一个平民百姓,在两年多时间里,上访了300多次,几乎两天就要往县城里跑一趟,你想过没有,两天上访一次!这人是埝掌镇的吧?这个埝掌镇我去过,是在山上的那个乡吧?那儿距咱县城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路。人家上访了300多次。来回得走多少路啊?”
  信访室主任老胡长叹一声,不吱声了。
  “上午我在纪委还有一个常委会,吃完中午饭我们就上山。你备车去。”梁雨润说。
  6月下旬,正值盛夏时节,吉普车在干旱的黄土高原上飞驰,扬起漫天尘土。胡正来所在的埝掌镇高居横亘百里的中条山上。这里的路难行是梁雨润不曾预先想到过的,难怪当年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抗日游击战都选择这中条山作自己的屏障,1943年那日本鬼子多疯狂,可是到了中条山跟前就再也神气不了,几仗下来,就再不敢上山一步。解放了,中条山归到人民的手中,但由于这儿的自然条件恶劣,居住在山上的百姓生活一直很贫穷。即使是今天,他们仍然不富裕。多数人仍住在土窑洞之中,几个月前我来到这里采访时所看到的一切,印象特别的深。在这里,似乎只有个别富裕人家的电视机,才使这片古老的土地能与现代化的今天有了一丝连接。但当我从许多农民土窑洞里看到他们的泥墙上仍端端正正地挂着一幅毛主席画像和那幅“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的条幅时,我心头的强烈感受是:这儿的老百姓对大救星毛主席和共产党的那份感情特别的深,就像对他们脚下的那片永远不太可能使他们富裕却又永远无法离开的土地一样怀有深厚情感。
  扯远了。还是跟着梁雨润他们的车子走。
  梁雨润和信访室老胡他们上山时,这儿的路还是一条晴天是路雨天是沟的土道,不过好在这儿一年下不了几场雨,土道人走多了也会变成一条能使拖拉机和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行走的路了。原在地委机关经常下乡的梁雨润熟知情况,他今天没有坐“桑塔那”,而是坐了一辆吉普车。这吉普车上山是强项,但在炎热干燥的盛夏时分,坐在吉普车里面的人却受大罪了,如同关在油闷罐内一般,外面扬尘飞舞,车内的人儿汗雨掺夹着粉尘,活像一个个泥菩萨。
  “嘟嘟……”
  “谁的BP机在响?”老胡抹了一把汗尘,询问道。
  “我的。”司机说着一手掌稳方向盘,一手摸着腰端的小玩艺,然后他把车停了下来:“梁书记,你去不成山上了。”
  “咋?什么事?”梁雨润问。
  “县委办公室打电话来,请你马上回去,说下午各乡的党代表都到会了,务必请你回去,跟这些代表见见面。”
  “哎呀,明天就要开党代表的换届会了。梁书记,这个当口你必须回去!”老胡着急道。
  “为什么?”梁雨润问。
  “这你还不比我清楚?你没听人说?现今当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换届选举这一天。再说你是新来的,虽说上级调任你到咱这儿当纪委书记,可要是在党代会上选不上,那就……”老胡偷偷地看了一眼比自己年少五六岁的这位地区机关来的新上司,心头一团着急。
  梁雨润听完老胡的话后,没有说半个字。他微微地将头转向弯曲绵延的崎岖山路,那张国字脸上映出一团深深的疑虑。是啊,这个“见面”和“拜会”太重要了,用现今官场上私下流行的话说,这可是立竿见影的拉票时刻,何况我梁雨润是初来乍到夏县,各乡的代表谁认识我梁某呀?在正式开会之前利用一点时间同代表们见见面,联络联络“感情”实在是很必要。不然一旦在党代会上自己失票而不能当选,组织的一纸调令也等于放了一马空炮。空炮还不打紧,可怕的是要真是那样的话,我梁某的政治前途兴许就从此彻底完了。这不明摆着:现今当官的,假如组织已经“安排”定了,结果选举时落选了,你这个官怎么还有可能被重用?而且,令梁雨润不得不考虑的是,在运城、在夏县这块土地上,啥事不能发生呀?有个乡干部,为拉票竟能使出招术把上级的意图来了个全面颠覆;不久前在运城不是还出现了一位局长为竞选当副市长,高价贿赂了几十个人大代表,如果不是有人关键时刻倒戈,说不准人家真的当上了副市长了。这些都是在运城地区相继出现的并且已经曝了光的选举丑闻。但沉在水面下的那些选举交易就没有了?有,太有了!梁雨润在运城市政府机关工作了20多年,啥事没耳闻目睹过?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眼下这么件意外的事却像一座大山似的横亘在自己的面前让他几乎有点措手不及……
  “走,继续上山!”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老胡挥挥手,自己先钻进了车内。
  “不行!梁……梁书记,严格说你这个书记还只是个预备的,只有经过了党代会正式选举后才算真格的。你不是一点不知咱夏县的情况,要真因为你没有让代表们认识而丢了选票,我们的纪委工作咋个开展呀?”老胡犟着劲不上车,命令司机倒车。
  “老胡——你给我上车!”梁雨润凭着年轻力大,一把将瘦小的信访室主任拉上车,然后高声命令司机:“朝山上开!”
  吉普车重新加大马力,在弯曲的山路上颠颠簸簸地艰难行进着。
  “梁书记,你这样的作风在夏县会吃大亏的。不信你走着瞧吧——!”老胡弯着腰,对着梁雨润的耳朵大声说道。
  “哈哈哈,老胡啊,对你实话实说:如果山上的那位农民的冤情属实,我们又能及时帮他解决了。我觉得这样的一票远比下山向那些代表们拱手作揖得来的一百票要值得多呀!”
  信访室主任听完这话,不由对这位新来的书记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在心底满意地笑了笑。这一笑,使这位比梁雨润年长五六岁的老同志从此甘心情愿地跟着这位新书记开始了为疏松夏县这块僵硬板结土地的艰辛工作。
  七弯八拐,吉普车拖着长长的尾尘,在一座土窑洞前停下。
  “老胡,胡正来,你快出来,我们是县上来的,梁书记来看你们来啦!”老胡一边拍打着满头尘土,一边朝窑洞内直起嗓子喊着。
  这时从土窑洞内走出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农,他愣了一下,朝喊他的老胡点点头,说认得你,你是县上信访室的。
  “哎呀胡主任,你这大热天的咋跑到我这儿来了?”胡正来很是惊诧。
  “我是陪梁书记来的。你快来见梁书记,他是专程来看你的,想给你解决问题呢!”老胡把胡正来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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