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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5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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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声音: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怕、人、民!队伍就在这雄壮的吼声中变成Λ形,林冬梅在Λ形的最前面,向台下观众高举右拳摆出一个英勇豪迈的造型,她身后的两列队伍则一齐摆出弓步俯身向前,双手端住腰间的腰鼓,像抱着炸药包要冲向美帝一样。整个队伍的造型亮相片刻,林冬梅又扬起鼓棍在腰鼓肚上敲击两下,所有人又跟着她打起腰鼓来,仍然是节奏单调而强烈的鼓点,伴着雄壮的齐声朗诵,朗诵的全是最高指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敢于斗争,敢于胜利》,《下定决心,不怕牺牲》,《阶级斗争》,《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一条接一条,长长短短的句子居然都被朗诵得节奏分明,队形也在朗诵中作着各种变化。虽然打腰鼓的动作没有太多花样,造型也就是英勇无畏豪迈坚决的几个姿势,但雄壮的语录朗诵在整齐激越的鼓声助威和红绸翻舞中飞向台下,是能让所有观众的心都振颤起来的。我们宣传队的人都看得有点发木,队长也早已停了搓手和吸气。当林冬梅领着腰鼓队一边排着整齐队列打着激越的鼓点走向侧幕,一边面向台下喊着“向革命群众学习!向革命群众致敬”时,台下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掌声。队长气恼而沮丧地领着我们赶紧撤了。 
  应该说,林冬梅就是靠打腰鼓进了县轻骑队的。县轻骑队就是县剧团组成的下基层演出队,这个名称是边疆一个红遍全国的专业演出团体的首创,因此我们业余文艺宣传队都很羡慕“轻骑队”这个名称。应该说,林冬梅以二十四岁的年龄还能进县轻骑队,的确不容易。她差一点就被我们宣传队的谢超美击败了。 
  谢超美是我下乡后的第三年才下来的女知青。她一来就让我们宣传队更添光彩,不仅人漂亮,尤具舞台才华,能唱能演,我们一致认为她盖过了林冬梅。于是大家又嚷嚷着要再次去跟县农业系统宣传队比试,报一箭之仇。 
  还是我们队长冷静,他仔细分析了上次比试的失利,说是上山就要砍粗木,下河就要捉大鱼。我们要跟农业系统宣传队再比高低,首先就得把对方的腰鼓节目压下去,队长决定也排练一个集体腰鼓节目,还要比林冬梅他们的更好。我们队长是公社园艺场的副场长兼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本地汉子,虽然不能上台表演也不会任何乐器,但我们这支以知识青年为主体的宣传队很服从他的指挥。 
  于是在队长的指示下,谢超美和我挑起了编排腰鼓表演的重任。我也不知道是小时候常看腰鼓表演记性好,还是母亲多少遗传了一点腰鼓天赋,我从没打过腰鼓居然也将打腰鼓的技法一点一点模仿出来;而谢超美更是灵性得很,立即就把我生硬的模仿变成了她的鲜活表演。节目很快排练出来了,服装、队列、表演动作,全都跟林冬梅他们的腰鼓节目一样,但我们自信整个腰鼓队伍的表演水平要比林冬梅的腰鼓队强,而谢超美更是比林冬梅还要光彩照人。队长使劲搓着手说,原子弹!我们有了原子弹呢! 
  农业系统宣传队一定知道我们有了原子弹,不敢再跟我们比试了,我们好几次想跟他们同台演出的愿望都被他们谢绝。我们全都悻悻的,谢超美更是遗憾,她太想跟林冬梅一起亮相了。 
  是县文工团给了谢超美实现愿望的机会。 
  由于农业系统宣传队和我们宣传队到处演出时,最能掀起掌声的都是腰鼓节目。县文化局的领导批评县文工团了,轻骑队的专业演出还没有业余演出受革命群众欢迎,要认真寻找差距呢!县文工团就整整开了三天会寻找差距,下决心好好向业余文艺宣传队学习。那决心也真大,不仅决定也排练一个腰鼓节目,还决定将林冬梅和谢超美仔细作个比较,挑选一个招进轻骑队去。于是林冬梅和谢超美都接到通知,要去文工团接受同台考核。 
  那天是我陪谢超美去的。宣传队别的人都不支持谢超美跟林冬梅以这种形式竞技,大家都不愿意谢超美离开宣传队,队长甚至一直将脸沉着。我内心也不太愿意谢超美去跟林冬梅作这种比试,但谢超美的事情我必须热心。一路上我都在给谢超美调节心情。她心里有点沉闷,她先天只向我一个人吐了沉闷,她有个在外县供销社工作的舅舅前天自杀了。于是在路上我讲了很多革命战士坚强昂扬的例子,顺便把自己十五岁就扛住母亲自杀的坚强也讲了出来。谢超美在我不停的呱拉呱啦里终于稳定了心绪,她最后扬起鹅蛋脸,说一定要把林冬梅比下台去。 
  差一点就真把林冬梅比下台了。文工团由团长亲自率领的七八名考官望着台上的谢超美,全都在互相交换眼色,团长更是不住地点头。我在团长身后隔了好几排的座位上坐着,差点要朝谢超美鼓掌。林冬梅就坐在我身边,屁股在椅子上推磨一样挪个不停。她轻声说我,想鼓掌就鼓呀,巴掌伸出来又不动!我能听出那腔调的酸味。刚才她在台上团长就没有点头,虽说表演得并不比谢超美差,但两个人一比,谢超美的确模样更俊嗓子更脆。我解释说,没有没有,又没别的观众还能一个人鼓掌呀。林冬梅轻轻哼一下鼻子,我看你特别向着她哟,还专门陪着来哩。我脸上立即就烧了,赶紧解释,宣传队让我来的嘛,她心情不好,她舅舅刚自杀了呢。 
  我这个人也许天生不会隐藏秘密,我只顾掩饰自己心里藏的东西了,完全没意识到,谢超美舅舅的事是不应该对林冬梅说出来的。果然,当团长向谢超美和林冬梅宣布三天后听通知时,林冬梅意味深长地扫了谢超美一眼。 
  结果可想而知,三天后接到通知去文工团报到的是林冬梅。而我几年后才从文工团一名女演员的口中得知其中原因,原来林冬梅在离开文工团的当天就给县文化局送去了一封信。第二天文工团长就接到文化局长的电话,说革命群众反映很强烈,轻骑队不能突出一个舅舅刚自杀的人。 
  而谢超美却一直蒙在鼓里,只相信我的分析:林冬梅比她表演更精湛呢。因此后来她在林冬梅面前完全谦虚得像个徒弟。林冬梅也的确在进专业剧团后更加表演精湛了,除了领舞腰鼓节目出色,各种轻骑节目她都在里面表演出色,她很快就成了轻骑队的红角,还被许多业余文艺宣传队请去辅导。林冬梅来我们宣传队辅导时,脸上就带着我前面说过的矜持,但辅导得非常尽心。我们宣传队连同队长在内的所有人都丢掉了过去的不服气,很亲热地称她林老师。也必须服气了,林冬梅带着专业素质对每一个人都能辅导,以至谢超美每次给她捧上一杯水的时候,都要在水里搁一大勺自己很宝贝的白糖。要知道谢超美正在跟我谈恋爱,可我去她那里坐坐的时候,她也没舍得用白糖水招待我呢。那时候弄一斤白糖票是多么不容易呵! 
  林冬梅对我和谢超美的恋爱很支持,说革命的爱情使我们两个在台上更加豪迈昂扬。她还单独对我说,幸亏谢超美没进了县轻骑队,要不你哪能跟她谈恋爱呀。我深深地点了点头,林冬梅虽然家庭出身不好,但听说她就拒绝了好几个追求者呢。林冬梅的支持使我更加珍重和谢超美的恋爱,而谢超美也终于在我去她那坐坐的时候给我倒的水里搁了白糖。她激动地告诉我,林老师送了她三斤白糖票呢,惊讶得我眉头高高耸着半天落不下来。 
  最后一次去请林冬梅来辅导,是全国猛烈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时候,县轻骑队的腰鼓节目配上了铿锵激昂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词,我们想学。照例是我去县城请林冬梅,我还特意给她带去了五斤刚出土的晒花生。但我没料到她这一次不肯来了,她让我十分惊异,她正在自己的宿舍里哭,坐在桌子前用双手捂着脸,汹涌的泪水从指缝里像大坝开闸一般泻出来。我不知所措,连声问她怎么了,她一把抱住我,将头埋在我怀里哭得更加伤心。我轻轻拍着她的肩,像哄孩子似的劝她莫哭了莫哭了,到底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她,她又一把推开我,再把我推出门去,闩了门在屋里继续哭。 
  我满脑子问号,去问一个站在隔壁门口斜着眼睛看这边的女演员,那女演员轻轻哼一下鼻子,为什么哭?没吃到天鹅肉呗。我更加懵懂了,再问,这才明白了原由:林冬梅经人介绍和一位部队的副连长谈起了对象,正谈得火热却又突然断了,因为她的政治条件没能过部队政审关,副连长所在的部队是跟国防机密联在一起的。 
  我久久默立着,涉及政治条件的话题我没法多嘴了。那位女演员却又哼了一下鼻子,说,自己也晓得裤子上不干净了吧,当初为了挤掉人家自己进来,写信去文化局反映,说人家的舅舅畏罪自杀呢。 
  我睁大了眼,眼珠子硬得转不动,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多久,政治色彩浓郁的演出突然又被人们冷落了,社会对宣传队的热情也渐渐熄灭了。这使得我在二十六岁那年招工时,眼看落到头上的县机械厂指标突然又落到一名篮球打得好的知青头上去了,我被招进了县饮食服务公司的小吃店,天天在柜台上被一堆包子馒头烧饼油条包围着。 
  县轻骑队也取消了,这导致了林冬梅的命运改变。因为县文工团又恢复了剧团的名称,还像全国的剧团一样恢复了古装戏。林冬梅是唱不了古装戏的,只好被剧团“精简”,她被安排在县棉织厂。我进城不久就碰上了她,她正走在上班的路上,见了我哎哟一声。我也赶紧叫林姐——我奇怪自己突然就将她的称呼改成“林姐”了,也许是那张不再光洁的圆脸明显让我感到过去的称呼有点别扭。她并没有不习惯,只关心地问我,还没参加工作呀?听我说马上要去小吃店上班了,又哦一声,摇了摇头,小吃店就差了点呵。又问谢超美招工了没有。我耸耸肩,告诉她,谢超美已经跟我吹了,家里介绍了一个部队营级军官,随军去了呢。她高高挑起了眉,随军?谢超美她,她舅舅不是自杀的吗?我说,后来做结论了,只是一点作风问题被发现了。她高高挑着的眉头像秋后的柳叶一样一扭一扭飘落下来,长长哦一声,说要上班去呢,走了。刚走几步又急忙折回来,小飞还告诉你个事,那年你碰上我在哭,晓得为什么吗?我一愣,立即摇头。她笑笑,我是想起许多革命烈士呵,那么悲壮地牺牲了!还有雷锋,也牺牲得太早了!她将那张已经不太光洁的圆脸用力晃一下,这才匆匆走了,那依旧苗条健美的身子在初春水一般的晨光里扭得像一条鱼。 
  参加工作不久后我又碰到林冬梅一次,她和一个中年男子来吃早点。 她先让那男子去一张小桌边坐下,她自己来柜台点份付钱。她告诉我,那男子是她丈夫,当教师。我赶紧朝那男子仔细打量一下,像有挨五十的年龄了,长相倒是有棱有角,个子也高。便说好英俊呢。林冬梅说,我才没看上那份英俊呢,也是看他读过大学才答应他了。脸上始终是那矜持的神色。 
  后来我就知道了——又是当初在文工团跟林冬梅住隔壁的那位女演员说的,林冬梅刚进棉织厂就找了这个男的,年龄四十二岁,是大了一点。但已经三十一岁的林冬梅再拖不得了,在知识分子又香起来的今天找个当过右派的知识分子也不错呢。只是这位是读大学二年级时成了右派的,没能拿到大学文凭,落实政策也只好去一所乡下中学当代课老师了。那位女演员还扁着嘴巴说,三十一岁找个当代课老师的老处男也差不多了,棉织厂也不是什么好单位呢。 
  我也觉得林冬梅找了这个丈夫要得。我后来在一个星期天还看到林冬梅挽着丈夫胳膊很亲热地在街上走,倒是她丈夫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胆子大的年轻男女也才刚刚开始在街上挽胳膊呢。一些行人就朝他们丢目光。林冬梅毫不理睬那些目光,仰着一脸矜持,只在看到我的时候从矜持里溢出一点甜蜜来,向我笑了笑。我也回报一笑,在心里真诚地祝他们甜蜜。 
  没想他们的甜蜜很快又受到了打击。就在我看到他们挽胳膊的两个月后,林冬梅的丈夫出事了。那位命运多蹇的代课老师在周末放学后回城里来,不知是为了省车票钱还是想快点见到林冬梅,匆匆忙忙搭上一辆手拖。开手拖的喝了点酒,半路上将车开到一道沟里去了,开手拖的当场死亡,林冬梅丈夫受了重伤。 
  我是在第二天晚上下夜班时才得知这个不幸消息的,林冬梅急匆匆来找我,声音带了哭腔。她丈夫在医院虽然已经脱险了,但医生说还得花一千多元才能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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