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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北京-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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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负责策划中国家电排行榜的项目,基本不出门,吃喝拉撒睡全在那解决了。李方劝我住劲松那边的办公室,被我拒绝了。一个月在北京不过呆个五六天,劲松离学校太远,我不舍得把看小雪的时间浪费在路上。冬青林里的耳鬓厮磨显然比工交车上的胡思乱想更有诱惑力。温润的身体当然比冷冰冰的扶手亲切。有些甜蜜如此朴素,有些快乐如此简单。拥有简单的快乐很幸福,不用总结,只需享受,真的很幸福。他姑父的,席幕容老师说的好: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幸福太短了,太短了,真的。

  我们已经考察了很多贫困乡镇,现在的触角有时会延伸到江浙一带富庶点的地方。不过呢,贫困和富庶地方的官僚是没有区别的。短视,急功近利是他们共同的标签。考察工作照旧很容易,考察费收起来照旧没什么压力。我高阳经理总是能给李方老师提回大量的现金。老骆言传身教的雁过拔毛术也修**炼的日臻成熟。跟对方索要贿赂的手法愈加高明。另外,收受的礼品档次也有了明显提高。不再是老陈醋之类的土特产,改成了旅游鞋,钓鱼杆什么的。8 月份的时候,去了趟盐城,弄了两根不错的碳素鱼杆,手感很好,在回来的火车上我就爱不释手。琢磨着跟老骆俩好好对付一把八一湖里的鱼们。

  不到一个月没见,胖子老骆更显丰满。不过,胡子还是顶破了粗皮厚肉的重重阻力,破土而出,让丫多少还见点英气。他的办公桌上文案堆积如山,摆放了很多厚重的电话簿。小雪很好奇,不读书看报的骆石平同学竟然能写出那么多文案。老骆谦逊地搓着手“瞎弄呗,李方老师给了个大方向,我负责设计具体细节,因为要对付的是企业,智商以及负责程度跟小官僚有差别,所以要更细一点,他们的钱,骗起来,难度稍大了点。”我们俩对此不感兴趣,设骗局这种老骆们视为家常的事情对我和小雪简直就是智力折磨。我呢,比小雪好一点,可以按照设定的套路实施。小雪则连操作能力都不具备。老骆说他基本思路已经理出来了,晚上可以陪我喝点。小雪当然知道我们的所谓喝点是个什么概念,有点不高兴,撅起了嘴。我装做没看见,问老骆要不要叫上鲁波,老骆说算了,别耽误他考研。就咱们仨对付点吧。

  老骆的办公室在一个叫什么科技会馆的楼上,出来就能见到普惠桥。桥边有很多面目简朴的小饭馆,每家都很可爱。那会北京的很多桥洞里都被人喷着“码跟码”这样的油漆字。字体很遒劲,按傻逼们的话讲,有艺术张力。小饭馆的门口大多也竖着牌子,贴着黄纸,写着他们的拿手或特价菜。那年头,北京还没能把城市无业流氓组织成城管部队,不管是搞喷绘行为艺术的,还是做小饭馆的,生活和经营环境都比较宽松,大家相安无事,其乐融融。我们三个人找了间小饭馆。要了个红烧茄子,炸了盘带鱼,拍了个黄瓜,一罐可乐,一瓶二锅头。我叮嘱了写单子的小姑娘,所有的菜都不许搁姜,因为我媳妇不吃。这点细致让小雪渐渐高兴起来。天很热,小饭馆没空调,我们仨吃了一脑门汗,跟蒸桑那似的,特舒服。

  小雪下午刚看了《重庆森林》,擦着汗对我们说。金城武失恋后去跑步,说把汗跑光了就不会流泪了,又累又不实惠,太傻。他应该象咱们一样找个没空调的小饭馆吃东西,照样能把泪都给出了。我抿了口二锅头,对她谄笑着说“你要是把我踹了,我就把自己关厕所里不出来,照样能把泪通过别的渠道弄没。她红着脸给了我一拳。”老骆,你说高阳这人脸皮怎那么厚呢?“老骆笑了笑”没我厚,不信你摸摸。“我把杯子里的酒都给倒灌进口里,小声朗诵:从明天起/ 做一个失恋的人/ 喝水/ 撒尿/ 流光眼泪……天已经黑透,饭馆边偶尔有车经过,声音刺耳,灯光刺眼。对喝酒兴致破坏很大。我们决定作鸟兽散。老骆说明天钓鱼的准备工作归他,不耽误我们团聚。又要了瓶二锅头好回去泡小米,明天打窝子用。临出门前,小声问我”你他妈有地折腾么?“我说这个不消他操心,我们很清白,根本就不上床,老骆嘿嘿一乐,扬长而去。

  我挽着小雪的胳膊,上了桥。三环上有点风,不那么热了。323 路汽车姗姗来迟,我们等的很幸福。我给小雪抢了个座,爱着她站着。

  腰间的呼机开始震动“找俩帽子或者弄俩伞,我怕晒,老骆。”

  在我刚毕业的时候,北京的天气预报还是诸如明天有雷阵雨之类的。现在呢,气象部门为了掩盖他们预报不准的事实,改成了降水概率百分之多少。傻逼都知道,任何事情,概率即便低于百分之一,也有发生的可能,这样的话,预报的再不靠谱我们也不好意思指责了。钓鱼的头天晚上,收音机说第二天艳阳高照,于是我跟宿舍的学弟们借了两个大帽子。还没溜达到海军总医院,天已经阴沉了起来,象是生了谁的气,妈的,我还有气象部门的意见呢,可我给谁摆脸子去?

  老骆已经从普惠桥那边的门翻进去了。我走的是离学校近点的,海军总医院边上的门。其实叫门有些夸张,不过是住在玉渊潭公园旁边的农民,把公园围墙扒的洞而已。哥俩总共节约了一块的门票钱,刚好够买蚯蚓的。从医院旁边的岔路走过去,没到公园之前,有一个很小的自发的集贸市场,卖菜啊,锅碗瓢盆呀什么的,价钱特便宜,那些南方摊主态度也很温和,我和小雪经常光顾。当然了,现在它就和我的爱情一样蒸发了,只存在于回忆中。那些当年的摊主估计早干别的去了。至于他们的后来者,只能蹬上板车,和如狼似虎的城管队员们打游击了。

  用香油和二锅头泡过的小米真的很香,我都想吃上几口,鱼没有不喜欢的理由。老骆把小米装进打窝子的铁漏斗里,一次次往水里送,轻轻一抖手腕,金黄的小米簇拥着,缓缓地飘落,很美。打完窝子,推自行车围着八一湖叫卖蚯蚓的老头还没来,我和老骆摊开报纸,席地而坐。丫点着一根烟,把干的鱼饵倒进罐头瓶里,兑上水搅合起来。天还是有些阴,我骂了几句气象台。老骆宽容地说“没事,要是下雨了,帽子还可以挡点雨。”总是很难有事情让他愤怒,我很羡慕。因为昨天有小雪在场,我们俩没怎么谈工作的事情,今天当然是个好机会。“你那边的考察开始走下坡路了吧?要不,到我这边来,咱俩再弄一把,然后扯乎。”他眯着眼睛问我。我把饵挂到鱼钩上,轻轻甩了出去。“他姑父的,我现在收入还成,等实在混不动了在挪吧,毕竟得有人替李方担着那边。”老骆很暧昧地一笑,挪了挪屁股,也把鱼钩甩了出去。两个红白相间的浮标遥遥相忘,象不能团聚的恋人,显得有些幽怨。

  我喜欢钓鱼,喜欢提起鱼杆那瞬间的快感,喜欢看可怜的小家伙在鱼线那头挣扎的样子。是不是有点残忍?我不太喜欢钓上大个的鱼,因为遛鱼的过程会令上边说的快感丧失殆尽。运气不错,到中午的时候,桶里已经有了20多条小鲫鱼了。老骆告诉我他最近认识了一姑娘,做保健品销售的,不太漂亮,不过跟他还算投缘。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还有这手?什么时候弄上的,什么时候让我过过目?”老骆又钓上一条“说起来有趣,我们系有个同学分到了昌平副食,上个月去瞧他,正好碰上这主在推销她们的脑黄金。回来时坐的同一趟车,聊了聊,还算投机。就这么交往下来了。”我心里知道,老骆能把这事情说出来,那就说明已经有了七七八八了,以这老狐狸的性格,没把握的话,他能让这事情烂到肚子里。我最感兴趣的是,老骆的四年读书生涯,感情一直是个大空白。是什么样的姑娘,有这么大的魅力,把他擒下马来?

  东边的天边已经黑透,大团的乌云奔西边滚过来,气势逼人。老骆趁上饵的时候把鸡零狗碎的小东西装进塑料袋,转过头对我说“那姑娘叫乔敏,能干能吃苦,你知道,现在这样的姑娘很少了。说实话,感情这玩意太玄,我整不来,可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我还是有数的。”看来老骆已经把乔敏当成媳妇梯队的一员了,我打趣说。丫神色一凛“我说过,考大学我算是为父母了了心愿,挣钱准备幸福生活是为自己干的。现在呢,未来的幸福生活这盘棋我脑子里有了几步,该踏踏实实找个人成家了。再说,这姑娘跟我想法也差不多,算志同道合吧。”生活教科书告诉我们,把简单事情搞复杂,是天才的;把复杂事情搞简单,是快乐的。一般人的苦恼在于,我们一方面仰慕天才,一方面又希望快乐,最终一无所获。老骆无疑是快乐的,因为他的选择够简单,够直接。

  卖蚯蚓老头的破锣嗓子又响起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兜售蚯蚓,而是招呼大家避雨。其形象,语言都像极了周坚酷爱的唐僧。“下雨了,大家抓紧收鱼具喽。”我曾陪着小雪看了几遍后来被吹的神乎其神的《大话西游》,天地良心,还真没什么感觉。星爷把小说中不可得的自由偷换(这个词好想应该叫结构,在90年代中后期风行一时,不过由于不求甚解的性格,我至今也没搞明白这玩意)成爱情,不伦不类,再加上刘镇伟对王家卫电影台词的调侃,更显浅薄。值得一看的是朱茵,年轻的朱茵是真漂亮,,连小雪都承认。当然还有卢冠廷的音乐,确实好听。

  一阵矜持之后,雨终于下起来了,而且开始迫不及待。我们躲到公园里一家宾馆的门厅前,站着聊天。卖蚯蚓的老头属于甲亢患者,话密。从八一湖侃到昆明湖,从昆明湖侃到太平湖,又扯到老舍身上,然后是茶馆,接着是骆驼祥子。就当我们以为丫到站了的时候,又从车夫子扯到了出租车司机。旁边几个半老头子也随着附和,感叹,咒骂,怀念。我和老骆对视了一眼,与其被他们唾沫星子喷死,不如让雨淋死,哥俩戴上大帽子,拎着鱼具毅然决然地冲向雨中。

  秋天的雨真他妈凉。老头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哎,哎,小伙子,别这么着干淋,容易感冒啊!”

  从理论上讲,每个人一生都会有个很辉煌的阶段,其他的时间则黯淡无光。根据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这个辉煌的阶段也有区别。比如我的好多同学,在高三这个年级里苦战几年,复读N 回,最终龙门一跃,考上了大学。从此生命的辉煌就锁定在那个阶段,大学里对青春的挥霍就成了对那些铭心刻骨苦读的补偿,最后的结果是一生可供回忆的温暖瞬间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前后。还有的女生,最辉煌的阶段是从被人追逐到陷入爱河,到相信与子偕老的谎言而披上婚纱。那个时候,她如众星拱月,充满自信而光彩照人。及至嫁作人妇,很快就艳光尽失,泯然众人。说到自己,我觉得起码到现在为止,生活里最辉煌甚至幸福的时光就是从毕业到失业的那一小段。

  不需远虑,更没近忧的忙碌生活是最快乐的。况且还有友情和爱情做点缀。和老骆只钓了一天鱼。第二天他就忙着继续策划家电排行榜的项目去了。我在北京还能呆上两三天,好学生小雪在四年级的时候终于开始旷课。

  初秋的北京美的让人妒忌,各种植物的叶子还是绿色的,只有少许赶时间归根的透出些微微的淡黄。昨天的那场雨下得很透,绿中带黄的叶子们,神情慵倦,带着点湿意,一如性感的少妇。我和小雪并排走在天坛宽阔的路上,嘲笑着那些逝去王朝的傻逼皇帝们,劳民伤财地建造了和上天交流的场所,可最终还是被上天俘获,化做尘烟,不知所踪,还要被我们这些后来人指点。挽着小雪的胳膊总能让我步履轻盈,可惜,这头美丽的小鹿求知欲太强,喜欢在各种介绍性的文字前驻足,破坏我自诩凌波微步的美妙。

  照顾北京各旅游景点的生意,是每个外地来读书学生的必修课。我和小雪当然也不例外。长城故宫颐和园,香山北海十三陵,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和灿烂的笑容。惟独天地两坛,我们俩从来不曾涉足。原因是小雪读史铁生老师的《我与低坛》,每到动情处总是潸然泪下,不能自已。在她的心里,这两个坛子秉承了天地的苍凉之气,注定是伤感之地,不去也罢。

  在小雪的影响下,和老骆组织保健品促销的时候,我坚决不去地坛那块。现在,地坛去的多了,而且每年地坛搞书市,我都去凑热闹。可她在我心里,还是史先生笔下那座“废弃的古园”,“荒芜冷落的如同一片野地”。我总能记得那句“我带着本子和笔,在园中找到一个最不为人打扰的角落,偷偷地写。”史先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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