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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梦骈言-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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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尽是英姑掌管,将来没得归还兄弟的了。”众人信了这话,都不肯出庚帖到尤家来,这且不表。 
  却说广州城内,有个万公子,号万福同。父亲曾任山西布政,家中富有金银。造一个园来,真乃四时有不绝之花,八节有长春之草。广州城中,推为第一。那园直通万公子的内室,不是内亲,也便难得到他园中,曾经有一个人,不晓得撞入去,公子见了大怒,把他算做闯手,捉到县里,几乎打死。这些事韦耻之平日也曾听在肚里。 
  一日,正当清明时节,次心从外归家,路遇韦耻之,招他同去游春玩景,不觉走到万公子家园门首。那园丁却是韦耻之认得的,便放他两个入去游玩。 
  两个一路观看园中景致,真乃比别不同。看看来到一个池边,池上架座小石桥,桥那边雕栏画槛,通着两扇朱门。遥望去,那门内的花像锦绣一般。这就是万公子内室。 
  韦耻之哄次心道:“你先过桥到那门里去,我去解了个手就来。”次心不晓得他使计,便过了桥,望着那门里去,果然那花比外面的更自不同。只见: 
   
  桃李成行,杏梅列队。香魂叠叠,芳影重重。芍药栏中,描不尽丰姿绰约;牡丹墩上,说不了气象豪华。一二流莺鸣叶底,(目见)睆疑歌。百千粉蝶乱花间,蹁跹似舞。 

  尤次心观之不尽,玩之有余。正一步步向前走,忽听见女眷声音,便站住了脚看时,走出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来。见了次心掇转身就走。次心方晓得是内室,连忙回出来。 
  只见万公子也早出来,喝家人快些拿住。次心着了急,奔到桥边,望那池里一跳,早已下去。 
  忽见万公子回嗔作喜,忙叫人搭救起来,见他衣裳都已湿透了,便叫将干衣服来与他换了。挽了次心手,同到个亭子内去坐。和颜悦色问了姓名,便请次心宽坐,自己走到里面去,转了一转,却又出来,携了次心的手,延他入内。 
  次心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不敢进去,欲要告别,公子不肯放,只得便同走过了小桥,又到方才那朱门内去。只见花篱里面,隐隐像有美人来窥看。 
  公子延次心到一所小小书厅内,摆设得十分精雅。坐定了,献过了茶,又搬出酒肴来。 
  次心立起身辞道:“年幼无知,误入内室,得蒙赦宥,已属万幸。但愿放令早归,感激非浅。” 
  公子那里肯听,扯次心去客位里坐下了,公子对面相陪。几个俊俏丫头,捧了酒壶,与他斟酒。 
  次心是个不出书房的后生,到此地位,面嫩起来,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那些丫鬟都在背后嘻嘻的笑。次心略饮两杯,又要起身告别。 
  万公子拖住道:“小弟有一个对,小哥若对得好,便放小哥回府如何?”次心道:“既如此,请教。”万公子劝次心坐定了,才吟出那句来,道是: 
   
  半夜二更半 

  只见次心好似平常日子预先对就了的一般,绝不思索,接口便对道: 
   
  中秋八月中 

  万公子拍手大笑道:“真乃解学士再生了。”次心连称“惭愧”。原来万公子有个女儿,小名唤做巧娘。因是七月七日生的,取这个名。年方二八,生得如西子一般,又且精通书史,父母日日思量拣个快婿,却都不中得意来。 
  上一夜,巧娘做一个梦,梦见一个人对他道:“解学士是你丈夫。”巧娘梦中寻思:解缙是国初人,怎地做起我丈夫来!便又问那人道:“如今在那里?”那人道:“明日落水的就是。”巧娘早晨起来,把这梦说与爹娘听了,都道稀奇。这日次心跳在池里,正应了那梦兆,因此万公子倒欢喜起来。又见次心神气清秀,语言明朗,越发中意,便招接到里面,原是要妻女都来看看,再自己考考他内才的意思。 
  当下,万公子对次心道:“这个对,是小女平日间拟下的,却再想不出那对句来。今日小哥对得真乃绝对,这个也未必不是天缘。贱意欲将小女仰偕秦晋,未知尊意若何?”尤次心推辞道:“晚生门户衰微,怎敢攀援花胄,府中玉女,自当另觅良缘的是。”万公子道:“小哥不必太谦,你也是积祖书香,难道和舍下对不来。小弟主意已定,只要小哥不弃就是了。” 
  尤次心道:“极承雅爱,但不知家慈意下如何,未敢擅自主张。” 
  万公子道:“这也不错。小哥回府去,且禀知尊堂太太了来。” 
  当下尤次心谢别了万公子,万公子叫打轿来抬了他,又着人背了湿衣服,送他归家。次心回到家里说起,被韦耻之作弄,闯入万公子内室,害得受吓跳池,方才大家都晓得韦耻之是个歹人。曹氏嘱咐儿子:“今后只不要去睬他就是了。” 
  次心又说起万公子见他,对了那对,要把女儿与他联姻。曹氏心里却怕门户不当,结交他家不起,十分踌躇。 
  过了两日,万公子托人来致意曹氏,并说是自己家内屋宇颇多,可以去成亲。曹氏只是狐疑不决。 
  英姑却便自己走出去,应许了那人。即日央媒人行起纳彩的礼来。择个吉期,便送次心入赘到彼。成婚后,夫妇和谐,自不必说。 
  过不多时,学院来考,次心便入了泮,名噪一时。万公子倍加爱敬。住了年余,次心道是母亲在堂,应得归家侍奉,禀白丈人丈母,要同巧娘回门。那时次心的妻弟渐长成了,万公子夫妇也便不十分固留,备了绝盛妆奁,便送他们回去。 
  那时曹氏在家,亏得英姑替他整理得家务好,日日招财,时时进宝,心中快活。英姑又延请名医,与继母调治,那旧病好了大半,竟走得下床来。英姑又把房子收拾得十分齐整,次心夫妇回来,再带得许多底下人,竟宛然是富贵人家局面了。 
  那韦耻之见尤次心与他断绝往来,已自气忿不过。又见尤家这般兴大,更加仇恨,日夜要想个法儿来,倾害他家。 
  其时番禺县尹换过了,不是前日那江秋岩的世弟兄,却倒是韦耻之老婆的母舅,姓胡,名从。 
  番禺县内有一群强盗,打劫了人家,发觉出来,尽行脱逃,一个也拿不着。官府十分心焦。韦耻之却去见那知县,说:“尤次心是与这群强人做窝家的。” 
  胡知县信以为然,也不另行察访,竟捉尤次心到官勘问。尤次心那里肯认,却被胡知县严刑拷掠,受不得痛苦,勉强招了。 
  那胡知县又来尤家起赃,却一件起不出。胡知县就算他变了赃,把他家产尽行抄没入官。还亏英姑拿着分家簿子去争辩,更兼新增的田产,都挂在上心名下,因此倒止抄没得一半少些。曹氏和英姑在家,还尽好度日。 
  当下万公子替女婿去上司衙门申理,怎奈判还尤上心田产的这样好知府,又调任别处去了。那些上台都要保全胡知县,不肯把他做承审不实,只是将尤次心的罪改轻些,革去前程,问个边远充军,克期在番禺县内起解。 
  曹氏和巧娘都来衙门前分别,个个哭得喉咙都哑了。次心见妻子正在青年,自己此去,量来不能再归,便讨笔砚写纸离书,劝他另择良姻。 
  巧娘接来,扯得粉碎,道:“郎君若疑妾有二心,今日先死在郎君面前,郎君可放心前往。”便望侧首一个井内,涌身就跳。幸得众妇女手快,上前扯住,先劝了他回家去。尤次心哭拜了母亲,又谢别那送的亲友,即便登程。 
  原来他充发的地方,也正是山西。行了好些日子,来到河南界上,在饭店内打尖,见门首走过一个叫化子,面貌有些像他哥哥。走近去仔细一看,果然不错。 
  上心也认得是次心,弟兄两个叙起别后事事,大家饮泣不止。 
  次心对哥哥道:“兄弟这一去,今生未必能回。可怜母亲在家孤栖,哥哥须作速回去,好令老人家略开怀抱。”便在自己包裹内,分出几两银子,递与他做盘费,洒泪而别。不表次心山西充军。 
  且说上心上路回家,不一日到了广州。走进门去,拜倒在母亲面前。曹氏垂下泪来,问他:“一向在那里?” 
  上心未及回言,英姑走过来道:“母亲怎还和他这般说话。”便扶曹氏去中间朝南坐了,自己拿一根大毛竹板子在手内,厉声喝道:“你受得起我一百重板子,便留你在这里。若受不起时,你的田产,一些也没的了。那里有饭吃,快与我去罢。” 
  上心眼泪纷纷,拜伏在地道:“做兄弟的不肖,甘受姊姊痛打,收留兄弟在家,奉事母亲了罢。” 
  英姑便抡起板子,望着他屁股上直劈下去。上心在地下,吓得眼睛乱闭,两只腿上的肉,抖个不住,已打料那一顿的了。 
  英姑忽又缩住手,把板子撇在地下道:“这样卖老婆的人,打来也中什么用。你只与我别处去罢。” 
  上心哭道:“兄弟已经知罪,姊姊打了我,收了我罢。” 
  英姑不就应许,等他又求打不已,才道:“我也没得手来打你那不成器的。且留在这里,再犯出一些毛病来时,你的旧案还未曾销,捆你去当官究治便了。”上心连声声道:“不敢。” 
  英姑收留了上心,使差个家人,去江秋岩家报知江氏。江氏骂道:“我如今还是你尤家什么人,却也来告诉!”家人见他动气,便将这话来回复曹氏和英姑。英姑就把江氏的说话,述与上心听,来羞他。上心气也不敢出。 
  住了五六个月,英姑吃也没得好的与他吃,穿也没得好的与他穿,夜间叫他就在厨下开个铺,和那些底下人一处睡。日里不是烧火就是挑水,不是打柴就是扫地,也像小厮般做,看上心时,却没一些儿怨恨意思。 
  英姑心中暗喜,又几次把银钱出入的事试他,竟一毫也没有苟且。英姐见他果然改变了,方才和继母商议,要去求请江氏弟妇回来。 
  曹氏道:“我也日日在这里想他,但是他十分气苦,恐怕挽回不来的了。这却怎么处?”英姑道:“他若忘我家时,不等到今日,早已另嫁他人。只是害得他太毒了,因此有前番气愤说话,却也怪他不得,如何割舍得来。” 
  当下英姑便自己率领了上心,到江秋岩门上去负荆请罪。江秋岩夫妇出来见了,冷笑着对英姑道:“小女前日既嫁了令弟,从来嫁则从夫。有意要卖,自然就卖了,什么罪来。” 
  英姑见他夫妻满脸的气,便喝令上心,长跪在阶前,才又对江母说,要请弟妇出来,江母道:“小女不幸前番受那大辱,已不是令弟家的人了,叫他还有什么面目出来。” 
  英站只得自己也跪下去告罪。江母慌忙扶住了,便叫家人去请女儿。去了一回,不见出来。江母撇不下英姑情面,又自己去唤,却仍不肯出来。英姑竟自走入去,亏得他气力大,竟将江氏抱了出来,坐在中间一把椅子内。江氏立起身又要走,却被英姑两手按住,便喝上心来跪在面前叩头。 
  江氏骂道:“我与你已是恩断义绝,却还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上心羞惭满面,只是跪在地下,不敢开口。直等江氏骂得畅了,江母方才扯了他起来。 
  英姑从容对江母说,备述他婆婆十分想念,问何时可以归去。 
  江氏道:“一向承姊姊垂爱,今日来到这里,那敢不依尊命。但是保不定有被这黑心人再卖,望姊姊回去,另收拾一间房子,容做媳妇的来奉事婆婆,譬如削去头发,做尼姑就是了。” 
  英姑道:“弟妇你也不必认性。”指着上心道:“他若不改前非,我做姊姊的也饶他不过,还要赶逐他出去,怎肯同了他来。有得容他请罪,实因他今非昔比,还是几次试过来的,你们两个到底是夫妻。从来说船头上相骂,船艄上讲话,是拆不开的。那里记得许多恨。我今日同他回去了,你这里收拾收拾,明日打发轿子来接你罢。” 
  当下英姑别了江家夫妻母女,自和上心归家。次日,遣几个家人,同着轿子到江家去接取江氏回家。曹氏和英姑、上心,到门首相迎。 
  江氏下轿来,向着婆婆,拜伏在地下,哭个不住。曹氏也对他哭。英姑早已叫人安排下酒肴,便请继母朝南坐下,上心夫妻东西对坐,自己却坐在朝北。 
  饮过了几杯酒,英姑去捧出许多簿籍来,放在桌上,对曹氏和上心夫妻道:“我来这里忽已多年。一向把住这些田产,并不是有什么私心,只因父亲的遗业,不忍他人谋占。今幸得大弟回心,弟妇复还,我仍将产业簿子交还你夫妇。我前日一个空身子来,明日仍当一个空身子回去。” 
  当下,上心夫妻都立起来,改容拜谢,又恳留他在家,再住几时,英姑便住下不表。 
  再说次心解到山西,拨在大同总兵摩下做兵。总兵见他文秀,叫他掌管文书,十分中意。 
  次心偶然在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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