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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重行行-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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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看得罗湘绮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灰衣人却打住了话头,伸出手在罗湘绮腰间轻轻一托,不知道用的什么巧劲,罗湘绮已稳稳地被他送到了车中。 

  灰衣人再次拱手:“就此别过。多多保重。”说罢也不等两人回礼,一个拧身,消失在林中。那随从的年轻人也一纵入林,片刻不见了。 

  张仲允和罗湘绮于是打马上路。 

  林中,灰衣人挥手遣走了随从。等到马车前行了百步之后,便纵身上树,像一只灰色的大鸟一样,朝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在树冠之间无声地纵跳滑行。直到平林尽处,遥遥看到马车上了官道之后,才停歇在了一株老树之上。眼看暮色四合,此处距地面有数丈之高,四周又有密密的枝叶遮挡,灰衣人再也不用强作镇定,任泪水沿着面颊流淌了下来。 


  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稚嫩的孩子,他也才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们的相逢是那么苦涩和晦暗。在苏州大牢里,他是锦衣卫捉拿的东林人犯,而他是在掩护兄弟逃遁时受伤被捉的盐枭。 

  知道自己秋后就要问斩,年轻的心因不甘而变得狂躁不安。想要砸烂这一切,毁灭这一切,恨不得让世界跟着自己一起灭亡! 

  但除了在牢中骂骂娘,打打架,却根本不能有其他的作为。 

  突然一天牢中来了一批不一样的犯人。看样子都是读书人的模样,其中有两个还是十几岁的秀丽少年。一干盐枭、盗匪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其中有好此道的早就偷偷咽起唾沫。 


  那两个少年中尤为秀美的一个,不知道怎么惹到了那个姓赵的锦衣卫。那个锦衣卫先是用沾盐水的鞭子将他白皙消瘦的脊背抽得鲜血淋漓,然后又把他拉至大牢的走廊中,要当众拿他取乐。那少年头撞木柱,以死相抗,锦衣卫却说,不依的话就把他和他的同伴扒光了扔到这些盗匪中来。 


  当时只觉得血脉愤张,心中只盼他不要答应,这样如果他被扔到这边的牢房里来,自己拼死也要护得他不被旁人欺侮。 

  至于那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的心里却并不明白,只觉得被这个念头烧得头脑发热,握住栏杆跺着脚大叫:“不要听他的,过来,过来呀!”但是那时大声叫喊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身边的那些吹着口哨,浪声大笑的犯人。他知道这一定是吓着他了,但他喊哑了嗓子也没有办法让他明白,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终于那罪恶的一幕发生了,他没有办法阻止。看着那秽物和着血水流了他一脸,他恨不得把那锦衣卫当场撕裂! 

  以后他的梦里常常梦到这一幕。却不知为什么,满头大汗地惊醒的时候,会赫然发现,在梦里,施暴的那个人,竟然就是自己! 

  愧疚夹杂着不安,却又忍不住留恋那滋味。 

  那之后不久民乱即起。他们都趁乱冲出大牢。带着几个兄弟,他把那个狗娘养的锦衣卫大卸八块。要不是时间紧迫,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 

  他想邀他同行,他却对他避如蛇蝎。无奈,他只能悄悄尾随,就如同今日一样。 

  他每年都悄悄去探望他。无论他在祥符,还是京师。 

  他知道了魏学洢的秘密,就如同魏学洢也知道了他的。 

  本来以为,能够就这样看着罗湘绮青云直上,娶妻生子,子孙满堂。却不料,出现了一个张仲允。 

  他竟然是能够接受这种悖伦的感情的——在经受了那一切之后!那么,为什么陪伴他、安慰他的,竟然不是自己!? 

  坐在粗大的枝桠间,斜靠着树干,灰衣人像一只受伤的鸟,把自己隐藏在浓密的枝叶里。 

  从怀里掏出来一件物事,灰衣人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神色。那是一件中衣,破烂且沾满血污的中衣。 

  那是罗湘绮殿上受刑之后,从他身上褪下的衣衫。他趁他们不防备之时,从卧房中悄悄拿出来的。他去晚了,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做傻事,只能满心痛惜地在远处观望,一如他这些年一直做的那样。 


  他将那件中衣拿在手中无比珍惜地抚摩揉搓,把脸埋在其中,贪婪地吸嗅那上边专属于他的味道。然后又放在口中细细吮吸,直到齿间充满了铁锈似的淡淡咸腥味。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把它放在腿间轻轻摩擦。 


  “湘绮,湘绮…”,痛楚而热切的低吟,从密密的枝叶间泄漏出来。 

  近旁树上的栖鸟,似乎也不忍听闻,展开翅膀,悄无声息地滑翔而去。 

  眼看就要到达前面那个灯火闪烁的市镇了,大家终于松了口气。两辆马车渐渐慢了下来,从容前行。一路上都未曾开口的罗湘绮,挪向车门,对执鞭的张仲允说:“允文,嗯…,我以前未曾来得及告诉你,常大侠是…”。 


  话还未曾说完,张仲允突然回头,趁着沉沉的夜色,轻捷地在罗湘绮唇上偷了一个吻,罗湘绮一愣,就忘了下面想要说什么。 

  “阿锦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语气坚定无比,又透着三分顽皮,两分得意。 

  知道什么也不必说了,罗湘绮缓缓倚回到车壁上,脸上绽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二十六、归里 

  这是一个朴素而幽静的小院。院中有桂树一株,修竹若干。院外有清泉潺潺流过。 

  秋日的阳光干净而清朗。院中树下,摆着一张软榻。一个人,身上半盖着一条薄被,斜倚在软榻上闭着眼睛,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握着一本翻开的书。 

  从屋里又走过来一个人,悄悄来到他的身边,在软榻边坐下,俯下身子,轻轻在那个人的发间、耳后、领窝里吸嗅着。他凉凉的鼻尖触到了那个人的面颊,那个人也不睁眼,只是无声地微笑了起来。当他终于过分地想要翻开他的衣襟,把鼻尖拱入他的腋下的时候,那个人终于不耐烦了起来,伸手推拒道:“你像只小狗一样的做什么呢?” 


  “我喜欢阿锦身上的味道…。” 

  “有什么好闻的?不如你去种几盆栀子、兰草来,天天放在枕边。” 

  “那也没有阿锦的味道好闻。像是…,像是揉碎了的茉莉花蕊的味道。” 

  罗湘绮最不喜欢他把自己比成花呀月呀什么的,因此只瞥了他一眼,也不答言。看他又厚脸皮地把鼻尖凑了过来,突然脸上闪现过一个不易察觉的慧黠的微笑,随即又正色道:“我也喜欢允文的味道。” 


  “真的么?”张仲允愣住了。这可不像是阿锦平时会说的话呀。张仲允满腹狐疑。 

  “真的、真的。”罗湘绮一本正经地说:“尤其是允文…的时候,味道闻起来就好像是烧红了的熨斗,一股焦热的甜腥味,就差滋滋冒白烟了…”。 

  “你…”。张仲允又被他捉弄得说不出话来。 

  罗湘绮用书掩上脸,在书下偷偷地笑。 

  他促狭起来,总是叫张仲允哭笑不得。明明平时是那么一个含蓄蕴藉的人,却又时不时会说出这么恼人的话;说出的话虽涉狭邪,却偏偏又是这么一副纯真的样子。 


  不管了,口头上讨不到便宜,就用武力来说话。 

  张仲允把罗湘绮脸上的书丢到一边,脸凑过去眼睛对着眼睛说:“熨斗已经烧热了滋滋响,现在就要把你这块香罗帕好好熨熨平…”。说着也不管罗湘绮的挣扎,连人带被一起抱到屋中,吱呀一声,将屋门关闭。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 

  四肢交缠,胸膛挨着胸膛,面颊贴着面颊。张仲允能够感觉到罗湘绮的眼睑在微微地颤抖。随着这微颤,他长长的睫毛在张仲允的面颊上轻轻划过,一下,又一下。像是一只蝴蝶在轻轻扇动着翅膀。慢慢的,蝴蝶飞倦了,终于停歇了下来——罗湘绮的呼吸变得细腻而悠长。 


  伊人睡去,午后的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明炉里的碧香烟,细细一线,不绝如缕地袅袅向上升起…。 

  倦飞的鸟儿,终于又回到了故林。 

  他们是将近七月返回的绍兴,拜访了掌教梁章森和故友之后,稍做休整,张仲允又陪罗湘绮返回海宁祭祖。 

  罗主簿夫妇仙去之后,是罗湘绮的姐夫出面送二老回乡安葬的。罗湘绮因此一直深深内疚。此次回乡祭奠,又惹起了前尘往事。罗湘绮黯然伤神。幸亏有张仲允从旁边百般劝慰开解。 


  之后张仲允苦劝罗湘绮和他返回绍兴。但因为种种说不出口的理由,罗湘绮一直犹豫不决。幸而阳明书院的掌教梁章森素来器重罗湘绮的人品学问,再三催请他回阳明书院担任教习,罗湘绮才重新和张仲允一起回来了绍兴。 


  张仲允在王羲之的故居兰亭之畔,寻觅了一处干净清幽的小院,作为罗湘绮的居所。罗湘绮因为伤后虚弱、旅途劳乏,加上祭奠时的心绪波动,安顿下来后又病了一场。张仲允日日在身边看护相伴,很少回到自己家中。幸而罗湘绮慢慢好了起来,张仲允这才也渐渐舒展开了眉头。 


  只是这一番经历过后,罗湘绮越发的消瘦了。张仲允于是题了一副对联挂在他的书房里: 

  淡如秋菊何妨瘦 

  清到梅花不畏寒 

  张仲允认为用这两句话来形容罗湘绮非常妥贴。罗湘绮只是微微一笑。心下却感动。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张仲允的父亲张德洪对他这次莫名其妙的辞官归里大为不满。 

  张德洪出身市井,靠精打细算起家。世人重官不重商,张家虽然富足,但在那些官宦士绅面前总是有些抬不起头。张仲允的中进士和步入仕途,终于让张德洪扬眉吐气了起来。张家的书坊“世德堂”也因此生意越来越好。 


  因为此时的书坊,最大的生意就是出八股文选本,以供考生应试之用;其次是戏文、弹词和话本小说。八股文选本又称时文选本,好的选本就如同考试秘籍一样,是科场的利器。富贵人家自不必说,就是贫寒人家,为了蟾宫折桂的理想,勒紧裤带也不能没有书读,不然拿什么来应考?因此虽然此时书籍还是个奢侈品,但张家书坊的生意却一直颇为兴隆。张仲允得中进士之后,“世德堂”时文选本的名号就更响亮了。 


  因此张仲允的辞官归里,不仅让张德洪大为扫兴,而且也多多少少影响了张家的生意。张仲允对家里人只说是因为工部的治水工程出了点问题,为了避祸,暂时归隐在家,之后有机会再东山再起。张德洪只是半信半疑。 


  更让张德洪和夫人赵氏不快的是,张仲允回乡之后,不愿意按家人所期望的那样,多多和士绅名流交往,为自己日后的仕途打点门路;也不愿意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娶妻成婚,白白错过了很多机会。只天天往阳明书院和罗湘绮的小院中泡着。即便回家,也都是蜻蜓点水一样匆匆而过。但此时老夫妻两个顾念着罗湘绮也算是张仲允的救命恩人,又身体病弱,因此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心头的阴霾已是越来越重。 

  二十七、担忧 

  天气不知不觉冷了起来。虽然比起京师的干冷,江南的气候要温和湿润许多,但到了深秋,早晚还是有些寒意。 

  罗湘绮坐在窗前,一手伏案、一手执笔,低头沉思。 

  他的书稿《东林列传》已经完成将近一卷了。虽然现在身处草野,但并没有就此完全忘记了济世之志,不能在朝堂施展自己的抱负,就以纸笔来记古述往,以期能为后世之鉴。 


  前几日,罗湘绮和张仲允已经编著了一本《六君子传》,收录了因抗击魏阉而被陷害致死的左光斗、杨涟、魏大中等六位君子的生平,希望能将他们的事迹流传于世。 


  这本书是由两人一起收集、整理、校勘成稿的,然后又是张仲允拿到张家的“世德堂”,亲自参与排版、刻版、印刷的。成书之时,望着扉页上紧靠在一起的两个名字,两个人心中都有温暖的潮汐在涌动。 


  回到绍兴的这段日子是罗湘绮成年之后最为安然惬意的一段时光。一开始心中所怀有的种种隐忧,慢慢也都在张仲允稳健而又体贴的态度中渐渐消散了。意气相投、心灵相通,两个人之间渐渐生长出一种难以言传的默契感。罗湘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这么放松过。 


  无限的温暖、无限的包容。 

  本来那一日的骤然亲近,很难说不是生死难卜之时的孤注一掷。不想这一掷,竟掷来此后如许多的幸福。真佩服自己,当时居然有那样的激狂,那样的勇气…。想到这里,罗湘绮不禁微微有些面颊发烫。 


  “发什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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