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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烟亲给他盛了粥,捧在他面前。
  沈梦秋看那些使女,怒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让公子动手。”
  这都是他在相思岛带来的婢女,素来得宠。
  还是第一次看他发这样大的脾气,吓的跪倒一地。
  沈梦秋怒气难遏,伸掌在桌上一拍,已将那桌子震得粉碎。
  那些婢女不知他为何忽然这样恼怒,连连颤抖,有的已哭了出来。
  林烟坐在椅子上,脸上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道:“是我不好,你不用跟她们发脾气。”
  沈梦秋道:“你倒真懂护着女人,你怎么不去和她们……”林烟这样淡漠还不如哭闹,沈梦秋气的急了,开口讽刺,还未说完已觉不对,收住了口。
  林烟却已明白他的意思,脸色越发惨白,透出些凄绝。
  沈梦秋对那些使女道:“你们下去吧,去告诉张忠,我和公子上车便出发。”
  众人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沈梦秋拉了林烟过来,林烟瑟缩一下,闭上眼睛等着,分明是以为沈梦秋要打他了。
  沈梦秋苦笑一下,道:“是我不好,才起来便和你吵架。”
  林烟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低声道:“没有,你待我没什么不好。”
  沈梦秋道:“你是孩子脾气,我却和你计较,真是活回去了。”
  抱紧林烟,在他唇上吻了一吻。
  拉着他的手出去,陪着他坐在马车上。
  不到晌午,已抵达青云楼。
  白香雪早已派了人守侯在淮州城关。
  相思阁的车队才进城便已有人去通报。
  此刻带人迎在门口。
  相思阁的队伍训练有素的分成两排。
  沈梦秋牵着林烟的手自中间走上前去。
  白香雪行了一礼,道:“盼阁主和林公子盼的都急了,我这有几朵好花要开,却是再等不得的,还好今天人到了。”
  沈梦秋与林烟还了一礼。
  沈梦秋道:“有些琐事,尚来得及赶上,真是眼福不浅。”
  白香雪从前没见过林烟。
  林烟身上的这件衣服,她却是认得的。
  听沈梦秋这样说,轻笑一下,道:“阁主不只是眼福不浅,什么福气都深得很。”
  沈梦秋微微一笑,带着林烟随她进了青云楼。
  林烟自然也是第一次见这位楼主。
  看不出她的年纪来,但也绝不是青春少艾了。
  皮肤极为白皙,五官比一般女子轮廓鲜明的多。
  眼睛竟隐隐带这些碧绿之色。
  穿着一身紫衣,绘着宫妆。
  梳着极繁复的发髻,层层堆叠。
  行动间却是颤也不颤。
  轻功自是极高的了。
  青云楼,果真奇高,一眼望去,楼身好似插在云里,顶层隐约可见却已极小,真不知当初又是如何建筑的。
  白香雪看林烟望着主楼上开出的窗口。
  道:“这楼自五楼向上便不住人了,只是养一些需放在高空处的花卉。
  那许多窗子,是通风用的,以防大风对楼体的吹掀。”
  林烟道:“说来简单,建成一定不易,好巧妙的心思。”
  白香雪道:“也算不得什么,我祖母是西域人,嫁到中原来,思念故乡。
  我祖父便为她建此高楼,供她远眺之用。
  后来在江湖中有了一些名气,竟有人以为修此楼是为了扬威武林,真是好笑。”
  沈梦秋道:“世人庸碌,怎识此间深情。
  不过说到底,只要你属意的那个人明白,也就够了。”
  白香雪娇笑一声,道:“这是沈大阁主说的话么,真是情深款款,你终遇到克星了,实在可令那些为你伤心惦记的人拍手称快。”
  沈梦秋朗笑一声,道:“香雪万莫冤我,我哪敢招惹什么人为我伤心惦记。”
  白香雪看了林烟一眼,拉了他的手道:“我开玩笑的,林公子可别放在心上。”
  沈梦秋道:“你叫他烟儿就好,别客气来客气去的,听的人头疼。”
  白香雪望向林烟,林烟其实不惯与人这样亲近,沈梦秋既已开口,也就点了点头。
  天已近午,白香雪陪他们吃了些清淡消暑的食物。
  饭菜都是平常之物,却做的极是精巧,得尽本香。
  林烟在惟情庄与相思阁什么好日子没过过,却也不禁赞叹。
  白香雪一见林烟便颇喜欢他,又素与沈梦秋交好,看他二人似乎有些不对,极力说了些有趣之事,席间气氛渐渐好转起来。
  吃过饭,歇了一会儿。
  白香雪带他们去楼上看花。
  有许多是西域名品,花朵大而艳丽。
  林烟从未见过,留神细看。
  白香雪道:“烟儿觉这些花如何。”
  林烟道:“中原的花多妩媚馨香,培植时宁要其香悠远,而舍其色艳丽。
  西域的花艳丽夺目,香气却逊,有些虽有浓香,却也冲了些。
  有些更是香味全无。”
  白香雪点头称是,道:“香远益清,为人为花,都是难得。
  我也培植了不少本土名花,在下面园子里,你和梦秋住的访月小筑就有不少。”
  沈梦秋道: “香雪真是大方了,访月小筑我也是第一次进。”
  白香雪道:“你托烟儿的福了。”
  又向上看了几层,林烟走到转弯时自那通风的窗子向外望,觉自己似在半空之中,忽然心里一动,真想跃进清风之中,再也不用愧对沈梦秋江清扬。
  沈梦秋看他神情恍惚,把他拉在身前。
  道:“我们先下去吧。”
  访月小筑格局不大,可确是精致非常。
  一石一木,都可见当年所费的巧思。
  姚黄魏紫,别处千金难寻的名品,这里竟种了满院。
  这白香雪是个极精灵的人,每日都弄些古董字画名琴给林烟赏玩。
  一来二去的,渐渐熟络,林烟也慢慢将那许多心烦之事放在脑后。
  这一日,沈梦秋早早走了,林烟算了几本帐册。
  拿了昨天白香雪带来的字帖勾画。
  傍晚时分,晴月来通报他,说阁主与楼主在大厅等他。
  林烟奇怪,不知有什么事。
  到了大厅,发觉已换了布置。
  沈梦秋道:“烟儿,过来。”
  林烟走了进来,才看见少林的玄光大师也在座上。
  急忙行礼。
  沈梦秋柔声道:“今日烟儿已满二十岁,我请了玄光大师来为你加冠。”
  林烟怔了一下,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这弱冠之礼,本该由父亲主持。
  林烟没有父亲,也从没想过沈梦秋会为自己邀请到这样的贵客。
  沈梦秋亲自给他把头发梳好重结。
  玄光大师为他加上三重发冠。
  道:“公子历尽劫波,日后自会福泽绵长。”
  林烟震了一下,道:“大师。”
  玄光大师温和的点点头。
  当晚青云楼热闹之极,白香雪亲自主持,为林烟庆祝。
  沈梦秋陪他饮了几杯。
  忽有下人来报,惟情庄有礼送到。
  林烟听见惟情庄三个字,混身一激灵。
  白香雪望向沈梦秋,看他点头。
  命人把送礼之人与礼物带进来。
  来人是江清扬的贴身侍卫之一,见了众人,大方的行了个礼。
  朗声道:“恭祝林公子生辰,庄主命我送来些薄礼。”
  林烟道:“些须小事,怎值得庄主记挂。”
  这礼物却实在不薄。
  明珠两斛,夜明珠十颗,一人高的珊瑚树两枝。
  古董玉器不计其数。
  饶是厅中全为见多识广之人,也看得目绚。
  来人留了礼物,便告辞走了。
  宴席再开,沈梦秋看林烟已心不在焉,心中郁郁懊恼。
  送林烟回去之后。
  连夜写封信给张荣发,命他置办一份相当的礼物送回惟情庄做回礼。
  中秋将近,武林大会召开在既,淮州已有了不少江湖人物,沈梦秋亦颇忙碌。
  这天林烟自己离了青云楼去看淮州郊外的双龙湖。
  几年前,江清扬曾带他来此。
  林烟站在一端探入湖中的小桥之上,望着湖上小船,眼上蒙了一层水气,一切渐渐模糊。
  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小烟,怎么雨天站在这里。”
  仿佛晴空里的一声咒语,又如扑面而来的霹雳。
  林烟几乎站立不住,望向那说话的人。
  第十一章 平林新月(三)
  江清扬自船上轻轻跃在那栈桥上,将林烟罩在伞下。
  林烟道:“庄主,真的是你么,我又在做梦了。”
  江清扬听得辛酸,柔声道:“我远远望着像你,怎么下雨了也不躲躲。”
  林烟茫然道:“下雨了么,我……我不知道。”
  低头看自己衣服已半湿了。
  江清扬叹了口气,道: “去我船上坐坐,把衣服烤一烤。
  哎,你从小就不会照顾自己。”
  林烟道:“庄主,你不生我的气了。”
  江清扬忙里偷闲来游湖,实是怀念林烟。
  适才已生物是人非之感,没想到竟遇到了他。
  哪里还会怪他,柔声道: “我从未生过你的气。”
  林烟随他上船,将外衣脱下放在暖炉边。
  道:“庄主怎么会来淮州。”
  江清扬道:“皇帝命已不久,太子与三皇子夺位日紧一日。
  两人都有意争夺江湖势力,这届武林大会着实有不少门派蠢蠢欲动。
  我接了金贴,便也跟来瞧瞧。”
  林烟点了点头,他有万千的话要讲,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江清扬亲给他冲了杯热茶。
  林烟接了,道:“庄主和楚城主……”江清扬道:“还好那日婚事你来闹了一闹。
  才不致错恨收场。
  我已查清了那小月之事。”
  林烟手一抖,茶水溅了些出来。
  江清扬道:“你走之后,我想了很久,觉你绝不会骗我。
  暗里派人缀着楚烟的人。
  竟有两股人手同时回报说看见这个小月。
  一在雍京,一在琴州。
  想来如沈梦秋手下那对双胞胎一样。
  声音又特别效似。”
  林烟心情激动,说不出话来。
  江清扬道:“楚烟从开始就图谋你,她既有这个胆量,只怕所谋非小,后台更是难测。
  我已在压缩她的势力,财神城在江湖中声势渐弱。
  你又奇兵突出,侵夺她的财源。
  她表面上也只剩一个空架子了。
  只不过财神城几十年的积累,决不该像目前所表现出来的这样衰败。
  小烟尽管放手去对付她,我会私下助你。
  她身边高手逐一败尽之后,底牌与后台会一起亮出来。”
  林烟道:“庄主,我……”他欲言又止,江清扬看他从小长大,却是明白他的心思。
  道:“无妨,沈梦秋待你这样温厚看重,区区财神城的财产,我还不放在眼里。”
  林烟去对付楚烟,所有收益自是属于相思阁的了。
  林烟点了点头。
  道:“这双龙湖还和过去一样。”
  江清扬为人极是内敛,听林烟说这句话,也有一瞬失神。
  道:“当初我带你来时,你还是个孩子,梳着抓髻。
  一转便这样大了,武功也远胜从前,我心里真是欢喜。”
  林烟凄然道:“庄主,我任性胡闹,对不起你的养育之恩,不值得你这样记挂。”
  江清扬心中一痛。
  道:“过去种种,已是昨日之事。
  沈梦秋一代人杰,小烟跟着他,我也放心的很。”
  林烟道:“是,他对我很好。”
  江清扬看他面上有为难伤痛之色,道:“惟情庄与相思阁短期不会有争斗,纵是将来有所一战。
  小烟也不必为结果挂怀。”
  林烟点了点头。
  江清扬看看天色,道:“一会就要暗了,小烟回去吧。”
  取了那烘干的衣服,给林烟穿了。
  让手下将船划回栈桥。
  递了伞给林烟,柔声道:“你今天出来时间不短,别让人等的着急。”
  林烟接了伞,道:“庄主,我看你的船走了就回去。”
  江清扬知他脾气,点了点头,船在湖面上划开些涟漪,渐渐远了。
  林烟觉手上无力,撑不住伞。
  哗啦一声,任那伞掉在身侧。
  雨渐渐转大,泼水似的浇在他身上。
  他未见江清扬时,一心盼见他一面。
  可见了也不过如此。
  江清扬对他恩情深厚,沈梦秋又何尝不情意深重。
  大雨在天地间扯了一层水幕,